文狐网

婚恋情感

首页 > 小说 > 短篇小说 > 婚恋情感

疫情下的恋情

作者:董晶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36382      更新:2023-01-25

 

1

 

        一天傍晚,就在我工作得精疲力尽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我未婚夫打来的。在电话里他呼吸困难,说话很吃力。他说已经高烧两天,浑身疼痛,失去了味觉和嗅觉,现在觉得胸闷气短……。

      “赶快拨打911,去急诊室!”我急切地说。

      “我得了新冠?”

     “很有可能,现在赶紧打911,让救护车送你到离你最近的凯撒医疗中心!我也会赶去。”

       放下电话,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手脚冰凉,浑身无力。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出乎意料!因为我俩每天都通电话,昨天他并没告诉我他生病了,可是现在……。此刻我心里的焦急使大脑一片混乱,我楞楞地看着房间的墙壁,眼前一片空白。过了十几分钟我的头脑清醒了,第一个念头就是:马上穿上白大褂;在胸前戴上有我的照片的工作证;去医院看我的未婚夫!

       我是一名医生,在洛杉矶地区尔湾市凯撒医疗中心工作。2020年三月新冠病毒在美国东部纽约等城市肆虐之后,又气势汹汹地向西部加尼福尼亚州狂奔而来,到了四月,全美破百万病例。青年和中年人发病率很高。加州宣布了居家隔离令,医院非急诊科、传染科的大部分医生都在家里上班。

       即使在家里上班,比在医院还忙碌。我每天接到一个又一个病人的电话。严重的病人,我让他们直接拨打911去急诊室。不严重的,我给他们开处方药,尽管没有针对性较强的特效药,我还是打电话给药房,让病人家属去取药,有时在夜间还在与病人沟通。

      驾驶着汽车的路上,我在想,人们都说当爱情来到的时候,是最幸福最甜蜜的,可是对于我和他来说,此刻在这份甜蜜中却掺进了一份苦涩;就如同在蜂蜜里加了胆汁,这份苦是新冠病毒席卷洛杉矶地区造成的。

 

2

 

       去年夏天, 我和他在尔湾一家华人开的咖啡馆认识的。忙碌了一周, 在礼拜六上午,我去这家咖啡屋坐坐,既可缓解劳累,又可把早饭和午饭一起吃了。我点了一杯泰国咖啡和一份咸鱼炒饭,然后环视了一下这个装饰得清丽典雅的咖啡馆。干净的木质桌面铺着浅黄色的桌布,桌上摆着一瓶多色彩的新鲜康乃馨,棕色皮面的排椅,坐下去颇感舒适自在。

       不一会儿,女服务生走到我的面前,她问是否在我的车厢坐的对面让她身后的一位男士加进来。我当时觉得这话问得有些突兀,因为和不认识的人面对面吃饭,而且是在这逼仄的空间里,总是不太自在吧。我看见那位男士带着疲倦的神情呆呆地站在那里,脸上似乎还有些歉疚。我起身张望,发现仅仅一会儿功夫,我点的餐饮还没有上桌,咖啡馆全部座位已经满员了,没有任何多余的位子,我只好无可奈何地说,好吧。

       我们面对面地坐着,他点了热咖啡和一份海鲜炒面。在等待餐饮端来之前的短暂时间里,我觉得挺别扭的,两只手不知该放在哪,一双眼睛失去了方向;因为低头看手机吧,可能不太礼貌,主动与这位男士搭讪,也让我有失一贯在男人面前的矜持态度。正在犹豫之时,对面传来他的声音,“对不起,打扰了。”我瞄了他一眼,他五官端正,体格健壮,有三十七八岁的样子。 “这家店的生意真好,再晚来一会儿,就没位子啦。好在……”

     “好在什么?” 我问。

     “好在有你。”他恭敬地说,目光落在我的脸上,似乎对我很感谢的样子,弄得我不知如何回答,不过刚才心里的那点儿别扭似乎减少了一些。但是,我还是觉得不太理解;周末嘛,早一点晚一点吃饭都无所谓,为什么就非要和陌生人混搭在车厢座里,他不觉别扭吗?

      服务生同时端来了我们的餐饮。我开始拿着吸管,在高脚杯里轻轻地搅动那带着奶昔和冰块儿的泰国咖啡,一阵清香扑鼻而来,冰凉的饮料吸进嘴里,香甜爽口,颇感惬意。我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他。他顾不上喝热气腾腾的咖啡,正狼吞虎咽地吃那盘炒面,好像几天没有吃饭似的。当盘子里的炒面被他消灭了一半的时候,他抬起头,看着我,而且看了好一会儿,我思忖也许他在欣赏我用塑料管吸吮冰咖啡的满足感?其实我长得很普通,并不漂亮。确切地说,不如我妈妈的模样。可是妈妈总是说年轻就是美。我有高挑的身材,一头飘逸的长发,白皙的皮肤,可惜眼睛小了,像爸爸。我深知一双大眼睛对女孩子多么重要,我完全可以做一次眼睛的美容手术,让弱势转换为优势、面貌焕然一新。可是我对许多女孩通过整容手术变为人造美女不感兴趣,也许真正的美应该是不刻意雕琢的。

     “请问怎么称呼你?”他突然问,眼睛传递出友善的目光。       我这才敢正眼看他。他留着齐刷刷的寸头,头发黑而坚挺,半盘子海鲜炒面下肚,让他端正的国字脸变得容光焕发起来,好像这才有了交谈的愿望。

     “乔梅丽。”我说。

     “乔美丽?”他问。

     “是梅花的梅,梅丽!”

     “哦,好听,漂亮的名字!和你很般配。”

     “恭维吧?有讨好的嫌疑,因为我让你坐在这里吃饭?”说这话时我一脸的不屑一顾。

     “我急着吃饭,是因为刚下飞机,出差回来,昨天没吃晚饭,确实饿了!至于讨好你,那倒不是,你并不了解我,我对女人从不恭维,更不想讨好,没那个习惯。”

       他的声音深沉浑厚,还带着磁性,可以说是最性感的男中音。我对他的坦诚话语不但不反感,反而生出了一些神秘和好奇的情愫。我一向对陌生男人保持矜持,可是今天这道防线却被他动人的话语和嗓音冲破了!为了掩饰我内心掀起了小小的波澜,我低头开始吃咸鱼炒饭。吃饭时,眼睛的余光看见他也低着头吃盘子里剩下的炒面。

     “先生,那么怎么称呼你?”

     “姓雷,名比尔,你就叫我老雷吧。”

     “有那么老吗?”

     “我想,我可能比你大好多岁,不让你叫我大叔,叫老雷不是挺好吗!”

      我噗呲一声笑了,心想其实我也三十岁了,便说:“  在美国,还是叫名字吧,何况我们是同辈人。”

     “好吧,梅丽。”

     “比尔。我这样叫可以吧?”

    “随你的便。”他说。

       我们都吃完了主食。比尔开始喝咖啡,他看见我的高角杯空了,便问,“还想喝点儿啥?给你来一杯奶茶吧?”

       看样子比尔不希望我马上离席,其实我也不想马上离开,反正回了家也是一个人,还是在这里看看人来人往也是一种休息。没等我回答,比尔向服务生招了一下手,又点了一杯奶茶,两块香草蛋糕。不一会儿,奶茶和蛋糕端上了桌子,服务生给比尔的咖啡壶加了一些热咖啡。看着饮料和甜品,还有他热情的目光,使我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久违的快乐、久违的轻松,久违的温馨感。

      我把放方块糖的小盘子递给他, 比尔喝咖啡不加糖。他说:“不用,我就喜欢原汁原味的苦咖啡,就和生活一样,苦,是躲不过去的,得喝下去。”

      一杯咖啡还引出了这么多的哲理,我有些诧异,他的谈吐,有点儿文人墨客的味道,我好奇地问:

     “比尔,可以问一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我在苹果公司尔湾分公司当工程师,毕业于纽约哥伦比亚大学,博士学位。报告完毕。你呢?”

     “在尔湾凯撒医疗中心当内科医生,毕业于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医学博士。报告完毕。”说完,我和比尔相视而笑,看来我们都十分坦诚。

       我们默默地喝着饮料,咖啡馆里播放着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流行歌曲《吻别》《祝福》等。这些经典歌曲即使对我这个90后的青年人也很熟悉和喜欢,因为我是在国内上完小学才来美国的。我看见比尔的眼光时而明亮,时而暗淡,心想,他为什么会这样?真的心里有苦衷吗?他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但是,我没有问他。我俩在沉默中吃着香甜的蛋糕,在音乐环绕中感受着一种浪漫怀旧的气氛。

       饭后,比尔把俩人的账单都付了,我争不过他。

     “真不好意思,你太客气了!”

     “别跟我讲客气。”他微笑地看着我,我却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低下头说:

      “谢谢你啦!”说完我抬起了头,看到他还在注视着我,带着依依不舍的神情说,“留给我一个电话号码吧。”他的眼神让我不得不满足他的要求。我们互相加了微信,留了电话号码。

      分手时他说:“认识你很高兴,以后有什么事儿,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尽力!”

 

3

 

       我带上N95口罩下了汽车。看见在急诊室的周边都被穿着黑制服的警卫拉起了黄黑相间的警戒线,不是病人和医护人员是无法进入的。看到这番情景,我真担心警卫不让我进去。镇静了一会儿,我坦然地朝急诊室走去。守门的人看我穿着白大褂,佩戴着本院的工作证,没拦我。我进了医疗大楼,直奔急诊室。

       到了急诊室,护士问我,“乔医生,有事吗?”

     “请问有个病人名叫比尔.雷来过吗?”

       她见我很着急的样子,看了一眼登记本,便说,“来过,接诊是奥斯丁医生,他在那边。”我正要离开,她叫住了我,递给我一个透明塑料面部遮挡板,“乔医生,请带上。”我赶快接过来,感激地说,“谢谢你!”

       找到了奥斯丁医生,告诉他我是比尔.雷的未婚妻。他看了一眼我胸前的身份证,严肃地说:“他的病情较重,已经送进病房了。”

     “诊断明确了?”

     “肺部CT显示是新冠肺炎,核酸结果要等几小时。”

     “他在哪个病房?”

      “五楼,新冠病房26床。”

       我向他道了谢,奔向电梯。到了五楼。医护人员都来去匆匆,我看见走廊的入口处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摞蓝色隔离衣和鞋套。我穿上鞋套,拿了一件隔离衣,走到护理站找到了护士长玛丽。她认识我。疫情前,我常来这个病房给我的病人查房。

     “乔医生,你怎么来了?”玛丽有点不解,因为我不是传染科医生。

     “我的未婚夫比尔刚收入26床。”

     “比尔是你的未婚夫?!愿上帝保佑他!”玛丽同情地看着我,然后说,“你穿上隔离衣,戴上手套,跟我来。”我们在走廊里走着,玛丽强调:“病人需要休息,探视不要超过15分钟。”我向她点了点头。

       我们走进比尔的房间,我看见比尔吸着氧气,在静脉输液给药。心电、血压、脉搏、血氧饱和度的监视器在他的床旁。比尔见我来了,想坐起来,护士长示意他不要动。玛丽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于是离开了。

       比尔看上去很虚弱,脸色憔悴,嘴唇苍白。我们短短的一周没有见面,他曾有的健康与活力消失了。我忍住眼泪,握着他的手说:“比尔,住进医院,会好的。”

     “梅丽,你来了,我很高兴。”他有气无力地说,眼睛却放出了欣慰的光芒。

       我看了一眼监视器,他的血压正常,心率偏快每分钟90多次,吸着氧血氧饱和度才94,说明他的身体正在与疾病搏斗。

       坐在比尔病床旁,我们俩默默地注视着对方,比尔的病容让我心如刀绞,可是我只能在他面前表现出乐观坚强。十五分钟很快就过去了。我站起来对他说:“好好治病,我每天都会来看你!”他向我挥了一下手,眼神中透露着宽慰。

       走出病房的门,我脱下隔离衣和手套,再一次走进护理站。 我对玛丽护士长说,我想看看比尔的病历,她把病历递给了我。我主要是了解他用了什么药品。然后我又看了他的CT扫描片子,看到他的两肺周边都有白色阴影,是典型的新冠肺炎,我的手竟颤抖起来,眼泪默默流淌。

       我向护士长玛丽道了谢,请求她允许我每天来看比尔,玛丽有些犹豫,她的蓝眼珠转动了几下,最终还是对我说,“好吧,多亏你是本院的医生,不过你也要注意防护,千万不要染病了!”

       走出医疗大楼,夜幕降临,尽管周围灯光明亮,而我的心里却一片黑暗,落日般的忧伤就像惆怅的飞鸟在心中盘旋,我担心比尔的病情,希望他的病情向好的方向发展。

       开车回家的路上,月亮的清辉烘托出四周的沉寂。路过我和比尔第一次见面的那家咖啡馆,那里没有灯光,不再宾客满座、欢声笑语,因为新冠疫情的肆虐,它现在已经黯然失色。

 

4

 

       去年与比尔在咖啡馆邂逅之后的两个星期里,我没有收到比尔的任何信息,但是有时在忙碌了一天之后,我会望着窗外的夕阳,在玫瑰色的晚霞中遐想。他带着磁性的声音总是萦绕在我的耳畔,让我感受着和他短暂接触的一点一滴。

       第三个礼拜六的早上,我又去了那家咖啡馆,静静地坐了两小时,期待比尔会出现,可是他并未现身。慢慢地喝完了咖啡吃完饭,我带着失望和惆怅离开。

       一天晚上,我看见他微信的名字旁显示了小红点,打开一看,写了一句话:“可以通个电话吗?”他终于出现了!我有点儿兴奋,又有点儿紧张,镇静了几分钟,我给他写了一句话:“十分钟后你打过来吧。”我不想让他感到自己迫不及待地想和他交谈。微信发出去后,我马上进了洗漱间,梳头洗脸后,还化了淡妆,因为我不知道他是否要视频通话。

       电话铃响了,他打的是我的电话号码。我坦然地拿起电话。

     “梅丽,你好吗?”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雄浑富有吸引力。

     “比尔,我挺好的,这些日子你都忙些啥?”

     “我又去硅谷总公司出差了十几天,那里有一个研发项目。上个礼拜六,一下飞机,我去了那家咖啡馆,可惜没见到你。”

       听到这里,我的心轻盈地跳动起来,原有的惆怅一下子消失了。但是我没有告诉他前一个礼拜六,我去过那家咖啡馆。

       那晚,他告诉我出国留学前他家在青岛,她的父亲因癌症已经去世。母亲曾经是一所大学中文系的教授,已经在青岛退休了。我说我的父母都是改革开放后,八十年代末来美国留学的第一代新移民。父母都在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从事科研和教学工作,还不到美国的退休年龄。

       他还说受到父母的熏陶,他从小读了不少书,历史、文学,哲学书他都读,还喜欢写诗听古典音乐。其实我也是一个文学爱好者,但我不会写诗。

      “你一定熟读唐诗、宋词吧?”我问。

     “你说呢?!”他底气十足地反问。于是我拿起书架上的《唐诗三百首》,便说:“我考考你!”

       “没问题,来吧!”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我念了一句,他说这是杜甫的《登高》,并背出:“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四句。我又选了几首唐诗,都是从中间抽出一句来考他,他总是从头到尾应答如流。我不甘心。又拿出《宋词三百首》,随机问他: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他马上说这是辛弃疾的《菩萨恋》,脱口背出:“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四句完整的词。于是我又考他苏轼的著名中秋词《水调歌头》,李清照的《一剪梅》等,我考了他半个多小时,没有一首能难倒他,这让我十分惊讶并对他生出几分佩服。

        比尔听出了我在电话里对他的敬佩之意,他说,“别把我想得太好了。我是被前妻抛弃的男人。当初,她比我早一年来美国留学,为了拿绿卡,和一个美国人跑了。”

       听了他的话我有些惊愕,禁不住问了些他们结婚前后的事情,比尔说:“在大学里她从众多对我的追求者手中把我抢过来的。没想到,结婚后三个月,她去了美国留学,不到半年就提出和我离婚。后来那个美国人并没有同她结婚。第二年我来美国留学,拿到绿卡后,她来找过我,说愿意复婚。”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宁愿要一面新镜子,也决不破镜重圆。”

      “她是自食其果!”我很痛恨为了绿卡不择手段的人。

      “我从不说她的对与错。”他突然话题一转,使我不知如何对答,我想人生有多少花落水流,无可奈何啊。

      “梅丽,时间不早了,你该休息了!”比尔说完,我看了一下表,十一点了,是该睡觉了,我们彼此道了晚安,然后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我的睡意全无,我对他被前妻抛弃感到同情,觉得他是个多重性格的才子;最初我对他正直、豪爽的印象,今天又加了一些悲剧、朦胧的色彩,似乎我看不透他,隐隐约约感到比尔这样的男人越出色越多顾忌,也许表面潇洒,内心却是脆弱的。

       我并不嫌弃一个离过婚的男人,虽然我的阅历并不丰富。我在读大学和医学院时谈过恋爱,都没有修成正果。爱情的苦与甜我都尝过,别人的苦我也能理解。30岁的我,如果在中国是大女,剩女,但是在美国不存在着剩女,大女的说法,更没结婚的压力。我觉得自己还是一朵盛开的青春之花,不会很快凋谢!一个未知的美好未来在等着我。

 

5

 

       第二天,我去医院看比尔,他的病情还稳定。回来时汽车停在车库,我到家了。走到我的房门,我用钥匙打开门,进屋坐在椅子上,看着手里的房门钥匙,比尔又浮现在我的面前,让我想起认识他不久发生的事情。

       我住在这间出租的公寓里。房东王太太,50多岁,丈夫还在国内。她在华人聚集的蒙特利公园市一个富人家当管家,周末才回来。她家还住着她的姐姐和姐夫。姐夫姓鲍,我叫他鲍先生,曾经在北京一家医院当过放射科医生。

       一天,我出门上班时把房门钥匙锁在了房间里。下午五点下班回来,我开不了门。昨晚又忘了给手机充电,既打不了电话也上不了网,站在门口急得我不知道怎么办。我请鲍先生夫妇帮忙,他们说每个房间的备用钥匙都在王太太手里,他们无能为力。我急得团团转,时间过了一个小时,还是想不出办法。我突然想起了比尔,借用鲍太太的电话,急切地告诉比尔我进不了门的前因后果。他在电话里说,“别急,你等着,我马上就过去!”

       十几分钟后,比尔进了公寓,他进门时看见鲍先生和鲍太太站在那里,板着脸,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然后他迅速走到我的面前,看了一下我的门,便打开他带来的一个手提工具箱,拿出一把铁锤。他抡起铁锤,“砰”地一声,把门锁砸掉了,然后按了一个新锁。锁按好以后,他交给我了两把新钥匙。我站在一边,看着他在短短几分钟里,熟练地把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心中十分欣慰!

       我俩进了房间,关上了门。比尔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看看鲍先生那张脸,一副春风不度玉门关的样子!”我禁不住捂着嘴笑起来。

     “你别笑,我真想给他一拳头!”比尔对鲍先生很气愤。

       我让比尔在椅子上坐下来,他看见书桌上摆着《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顿时笑起来,“你这个小丫头,原来那晚你是拿着它们考我的啊?!”

     “怎么,不行吗?你不是考了一百分吗!”我争辩道。

       他摇了摇头,“古诗词这方面,随你怎么考,我都不惧。但是我是一个既能唱阳春白雪,又可以做下里巴人的人。”

      “今天我已经领教过了!你把鲍先生的脸形容得真绝:‘一副春风不度玉门关的样子。’ 还想揍人家一拳!”说完,我们四目相对,哈哈大笑起来。

      “梅丽,刚来美国时,我在纽约骑自行车送过外卖,在神秘的会所看过大门,什么人没见过?我也是经常光临大都会歌剧院的人,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复杂的男人?”

      “也是,也不是。因为你对我是坦诚的!”我说。

      “那好,我考考你,男人要有阳刚之气,女人呢?与阳刚之气相对应的四个字是什么?比尔问。

        这一下把我问住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说“我想不起来了。”

      “阴柔之美!”比尔替我回答了。他看我有点儿尴尬,便说:

      “你还没吃饭吧?我也饿了。我们出去吃饭吧!给你压压惊。”

      “好吧,去哪?”

      “一家泰国餐馆,现在才七点半,我们走吧。”

        我坐在他驾驶的车上,透着车窗望去,天空上飘动的云朵在夕阳的辉映下呈现出火焰一般的嫣红。晚霞的光芒照在我们的脸上,驱散了疲惫和烦恼,赋予我轻松愉快的感觉。

       在餐馆面对面地坐下后,点了饭菜,我们慢慢地享用烛光晚餐,边吃边聊。当夜幕降临,布满夜空的星星向我们眨着眼睛。我望着窗外弯弯的月亮说:“你看,今晚的弯月就像一只小白船,我真想驾着小船,行驶在茫茫的天海上。”

      “别忘了把我带上,你疲惫的时候,我来驾驶。”他的话让我感动,皎洁的月亮仿佛早已猜透了两人心思。在这样的年华,谁不想谈一场永不分手的恋爱,白头到老,相濡以沫。

        饭后比尔把我送回公寓。临别前,他对我说,“礼拜六到我家来玩儿?我住得离你很近,在普兰德街22号。”我点了点头。一阵清爽的晚风扑面而来,我感到身边的他热情诚恳。

        我回味着,感叹人的一生。尽管人生有很多偶遇,偶遇一件事,偶遇某个人,让生活多了许多惊喜和乐趣,也多了许多曲折和痛苦。想起比尔现在躺在医院里,心里特别难受。

 

6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我每天都去医院看望比尔。他的病情时好时坏,对氧气的需求量越来越大。一天我接到护士长玛丽的电话,叫我去医院一趟,说比尔病情有变化。今天上午,我去看比尔,他还没有发生新的状况,可是几个小时之后,玛丽打来电话,说明情况严重!放下电话,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再也忍不住了,在房间里嚎啕大哭起来,直到哭得手都发麻了,我才停止了哭声。擦干了眼泪,我对自己说,一定要镇静,尤其进了医院不能在医护人员和比尔面前情绪不稳定。

       一进新冠病房,玛丽告诉我,比尔已经静脉用了几天瑞德西韦加抗菌素,但是效果不好,根据目前的病情, 呼吸科医生萨维奇决定给他送进ICU(监护病房),并做气管插管。进入监护病房以前,家属可以同病人见一面。还有一些书面文件要签字。

       当我走到比尔的床边,他一双呆滞的眼睛放出微弱的光,连说话都十分费力。我能感觉到他呼吸困难,他有说不出的难受和无奈。他在我的面前尽量表示平静,他越是这样我就越难过。我握着他的手说,“比尔,给你气管插管,你会好起来!进ICU也是让你快点好起来。” 他默默地对我点点头。这时萨维奇医生进来了,他看了看比尔的监护仪,转身对我说,“尽快做气管插管很有必要。”我问,“我可以跟他进入ICU,做完了气管插管我再走。”他点头同意了。

      很快,比尔被推进了ICU。在床上安顿好以后,呼吸科医生、传染科医生都在场。给比尔静脉麻醉后,我亲眼看见萨维奇医生从左侧鼻腔给他插管,插完管,立刻接上了人工呼吸机系统。然后又做了上腔静脉插管,以便大静脉给营养,护士还给他下了胃管。他的浑身几处都是管道,身边各种仪器围绕着他。此间比尔出现了短暂的休克,用多巴胺和正肾上腺素才把血压拉到正常。我的心揪得紧紧的,看着在麻醉后睡着了的比尔,我问站在身边的萨维奇医生:“他有多大存活的希望?”“百分之五十。我们尽最大的努力吧!” 萨维奇医生冷静地说。

       医生们都离开了,我静静地坐在比尔身边,看着他虚弱地倒在病床上,我简直不敢相信去年秋天,我俩去看棒球赛时,他是那样精神饱满;冬天,我们在洛杉矶玫瑰碗看美式足球时,他振臂高喊时的健壮身影,这些仿佛就在昨天。我们曾经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如今变成了痛彻心脾的忧伤。我的心中在呼唤:亲爱的比尔,你要快快好起来,因为你是我未来生活的希望!往日的点点滴滴,在我的脑海里丝丝飘渺,细细弥漫,在我的眼前呈现出斑斓的图画,这些画面已经镌刻在心里。 第一次去比尔家,普兰德街22号的情景又出现在我的眼前。

       受墨西哥暖流影响,尔湾一年四季如春,夏天不热,九月份却有几天骄阳似火的天气,甚至有时引发山林野火。十月仿佛又进入一个春天。礼拜六,当我开车到达普兰德街22号的时候,一下车就感到这是一个高雅的住宅区。放眼望去,绿茸茸伸展的草坪就像波浪起伏的绿色海洋,托起了一栋栋白墙红瓦的独立屋。

       比尔的房前不但有修剪整齐的草坪,还有茶梅、銀杏和山茶花点缀,可謂草木葱茏,鲜花常开。空气中流溢出树叶与花草的芬芳。这是一座有三卧室的两层楼独立屋。走进客厅,最吸引我的是他有一套高低音组合音响,卡拉OK机,壁柜里摆放着黑胶唱片、录音带、光盘。从古典音乐到芭蕾的名曲他都有收藏。他带我到书房,书架上的书籍让我这个90后文青目不暇接。从东西方文学名著,到后现代派文学作品,哲学、历史到政治书籍都整齐地排列着。

       比尔的后院打理的很好,他种植了柠檬树,广柑树,桃树,还有金桔。最让我眼前一亮的是那个玫瑰花坛,有黄色、粉色、浅玫红和深玫红的各色玫瑰花,有的含苞欲放,有的正在怒放,有的花冠垂头在凋谢。那大朵大朵的红玫瑰开得正旺盛,玫瑰特有的香气浓郁得令人欲仙欲醉。我禁不住伸出手去抚摸那些如丝绒般的花瓣。比尔看我这么喜欢玫瑰,他进屋拿出一把剪刀,用剪刀剪下了几朵盛开的,再加上几朵含苞欲放的花朵,刚好凑成一大束青枝绿叶簇拥的玫瑰,插在花瓶里,放在餐桌上,满屋子都是玫瑰的芬芳。

       我坐在餐桌前,静静地欣赏着刚剪下来的玫瑰花。比尔在厨房里,不一会儿,他端出一杯自制的泰国咖啡,“你尝尝,我做的味道如何?”说完递给我了一个吸管。我搅动了几下杯子里的冰块,吸了一口,味道很纯正,我惊讶地说,“你还会做泰国咖啡,不简单!”

      “我在上网学的!知道你喜欢这种甜的冰咖啡,我就试着做了,看来成功了!”他说着,脸上带着微笑。然后他端着自己的热咖啡坐到了我的对面。看了一眼桌上的玫瑰他说,“对了,这花是送给你的!以后不用去花店买花,喜欢就来我家摘新鲜的。”

      “看你把自己的房子,还有前院后院收拾得这么好,真不简单。”我说。听了我的话,他若有所思地说:

     “没有女人的爱,男人的生活其实一片苍白,没有女人的家,金钱名利犹如一缕微弱的风。”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就没再找一个女人,或者说谈恋爱?”我问。

     “我一直在寻觅最适合自己的人。碰不到,就独处,碰到了,是我的幸运。” 他的眼睛看着我,放射出温柔的光,这种目光还带着一种渴望,使我心中暖流涌动。

      “你的嗓音很好,一定会唱歌吧?”我换了一个话题。

      “上高中时,我就在一个著名歌剧演员那里学唱歌剧,可惜后来得了咽炎,就停止了歌剧的学习。但是唱歌也是我的爱好。”

      “那我们去唱歌吧!”我提议。

        来到客厅,比尔给了我一本点歌的集子,让我找自己喜欢唱的歌曲。他打开音响,调试了一下,然后《鸿雁》的音乐响起,他拿着麦克风唱了起来。

        比尔的歌声一下子把我震住了,我知道他说话的声音好听,没想到他的歌声如此悠扬激荡,优美悦耳。他的音质纯净、浑厚、性感。他潇洒地站在那里,手持麦克,头部微微倾斜,健美的体格与歌声浑然一体。

        一首歌唱完了,他把一个麦克交给我,让我唱。我说:“听了你这么好听的歌声,我真有点儿不敢开口了。”

      “既然来玩儿,我可不想跟谁比高低,大胆唱吧!”

         我唱了一首周杰伦的《听见下雨的声音》,歌声一停,立刻听到了他的掌声。

       “你的中文是谁教的?”他问。

      “我出生在美国,两岁时由于父母工作忙,把我送回北京,姥姥和姥爷教我学说话的,小学毕业后我才到美国来上中学,所以我的中文没有交流问题。”

         在他的鼓励下,我又唱了几首英语歌。

      “我想多听几首你唱的歌!”我说。

      “好吧,你点,我唱,没问题!”

       接下来,比尔唱了《天边》《牡丹之歌》《北京人在纽约》的插曲《千万次的问》还有英文歌《此情可待》等许多好听的歌。他唱得深情郎朗,荡气回肠!宛转悠扬歌声像一条清流,缓缓流淌在我的身旁;歌声醇厚甘美,让我感到心脾温润,如沐浴暖阳。

       比尔的歌声把我跳舞的热情激发出来了,我突然想跳一个西班牙舞蹈。我问比尔,是否有西班牙弗拉明戈舞曲?他说有,就放出了乐曲。

       穿着寛摆长裙的我,立刻跳了起来,在激情四射的音乐声中,我挥舞臂膀,抖动双肩,时而踢腿旋转,时而双脚踢踏。我欢快地跳着,跳得酣畅淋漓,跳得整个人像嫦娥奔月,要飞起来了!节奏鲜明洒脱的西班牙舞,赢得了比尔的叫好!当我停下来,比尔深情地看着我,那绵绵的神情至今难忘。

       我正回想着,突然看见比尔在床上动了几下,我走到他的身边,他睁开了眼睛,气管插管时的麻醉过了,他已经清醒过来。因为气管插管,他无法说话了,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想说的话鲠在喉,无法出声,两行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流淌下来。他用手示意,要写字。于是,我问护士要了一个纸簿,一支笔,交给他。

      “我可能不能陪你走下去了。”我看着歪歪斜斜的字迹,心如刀割。我强忍着眼泪写下:“我要你活着,你一定会好起来!我们订过婚了,我等着你病好了和你结婚。”我让他看我写的字时,他脸上的表情是悲哀的。我立刻脱下了左手的手套,把手伸到他的眼前,订婚戒指在熠熠发光。比尔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仿佛记忆起他给我戴上这枚钻石戒指的时刻。这时,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到了顽强的求生欲望。

 

7

 

       去年圣诞节前夕,比尔把他房子的屋檐都挂上了灯饰,门口还有一个大的圆形旋转的彩灯。一个周末,他买了一棵两米高的冷杉树,这是最常见的天然圣诞树。我们在客厅里花了一整天给它挂上各种各样的精美饰物,将彩灯从顶部螺旋形缠绕到底部,树的顶端按上了闪亮的五角星。傍晚彩灯齐放光芒。室内弥漫着松杉树淡淡的香味,这类似冷杉精油的气味令人格外愉悦。

        我们看着美丽的、光芒四射的圣诞树,心情特别舒畅。比尔第一次拉起我的手,用炙热的目光看着我,传递给我一种温柔的感觉,仿佛他的一颗心在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心。这一刻我感受到了幸福。

      “平安夜我们交换礼物。希望你会喜欢我的礼物。”比尔说。

      “我还没想好给你什么礼物。”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给我的礼物我都喜欢!”

       平安夜终于到了,我和比尔一同下厨房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我们在不断播放的圣诞音乐和歌曲中,共进烛光晚餐。我俩举杯共祝未来的生活更加美好!那晚我穿一件红色毛织连衣裙,在烛光下,白皙的皮肤和红色的裙子,显得我整个身体是那样青春焕发,熠熠生辉! 比尔穿着一件橄榄绿的衬衣,绿衣红裙正是圣诞节的色彩,它们相互辉映,相得益彰!

       吃完饭,走到客厅的圣诞树旁,我先把给比尔的礼物递给他,这是一个意大利名牌小皮夹,是我到好莱坞大道的名牌店给他买的,他很喜欢。然后他递给我了一个宝石蓝色精美的Tiffany盒子,示意我打开。

       打开盒子,里面有一枚两克拉的订婚钻戒,“哇”我惊喜地叫了一声。比尔拿出戒指,亲手把白金指环戴在我左手的无名指上。他的心真细,指环的大小正好,不松不紧。看着钻戒放射出的光芒,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此刻,《Silent Night》的音乐萦绕在耳畔,我投入了比尔的怀抱。平安夜,我们相拥入眠,融为一体,变成了一对幸福的人。

 

8

 

       比尔进了ICU以后,我的焦急、悲伤挥之不去,经常独自垂泪。我不想吃饭,睡不好觉,心里像长了一团茅草,乱蓬蓬的。 在比尔命悬一线的时候,我不能陪伴在他身边,担忧和恐惧像乌云笼罩着我。一天早上我不但吃不下饭,而且呕吐起来。我的身体变得虚弱无力,在家中晕厥过两次后,我给玛丽护士长打了一个电话,把我的情况告诉了她。玛丽说,为了我的安全,我应该去急诊室做一些检查。

       奥斯丁医生在急诊室接诊我。做了一系列化验之后,我在急诊观察室的床上躺着,护士给我静脉输了葡萄糖和生理盐水。我真担心自己也得了新冠。几小时之后,奥斯丁医生兴冲冲地走到我的床边说:“恭喜你,你怀孕了!而且核酸检测正常。现在你因为怀孕反应有些脱水,输完液体就会好些。”听了他的话我倍感惊讶,一下子有了力气。这段时间因为比尔得病,我太紧张忙乱,精神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完全忽略了自己的身体变化。输完液,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比尔!

       我在隔离衣、N95口罩、手套、鞋套、帽子和透明面具的保护下,来到了ICU比尔的床边。他看上去脸色好些了。气管插管后,他的血氧饱和度恢复到正常,但是肺部病变是否早日恢复是他能不能顺利拔管、康复的关键。目前给他加用了恢复病人的抗体血浆,如果有效,他每天都会好转,甚至治愈!未来的几天,对他十分关键——将决定他的生死存亡!

       比尔看见我奔来了,有些惊讶。我拿起纸簿,立刻写下:我怀孕了!我们将有孩子了!孩子不能没有爸爸,你一定要恢复健康!好好活下去!

       看完我写的话,他顿时眼睛亮了!仿佛内心突然点燃了一只火炬,照得他恢复了生气。他握着我的手,泪流满面。我用纱布揩去他脸上的泪水,他接过纸簿,写起来。写完了,他把纸簿交给我。

       我看见纸簿上歪歪斜斜地写着:为了你和孩子,我要活下去,和你结婚,和我们的孩子组建一个完美的家!

       这时萨维奇医生来到比尔身边,他看了一下监视器,调整了呼吸机的几个参数。然后他弯下身对比尔说:“你正在好转!”比尔立刻用手势表示他要求拔管!萨维奇医生直起腰来,面对我和比尔说,“明天开始做脱机试验,如果达到要求,可以拔管!”

       这时我的眼泪就像绝堤的洪水奔流而下,激动的心情难以言形。我相信此刻比尔的心脏正在分泌一种正性激素,这种激素会让人的心情愉悦,元气提升,从而加快疾病的好转!

       那天回家的路上,西天边有一片绚丽的火烧云,红艳艳的光芒照射在大地上 ,我感到温暖和安慰,禁不住在与比尔认识的那个咖啡馆的商业广场停下车。尽管往日喧闹的商业区依然是沉寂的,但是我嗅到四月的空气里弥散着一股甜丝丝的清香,苦难的心在有力地收缩、舒张,肺部轻松地呼吸,浑身循环着孕育新生命的血液。

       走下汽车,晚风带着微微的暖意拂面而来。我双手抚摸着下腹部,粗算了一下,孩子的预产期是2020年12月。我想,新冠病毒已经夺走了那么多人的生命,但是一个新的生命即将诞生! 望着色彩斑斓的云彩,我大声地呼喊起来:比尔,你一定会好起来!我们一家三口都要好好活着!

下一篇:伉俪事记
评论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