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汽油费AA制
晓乔与荷兰丈夫汉斯结婚后，经历了不少生活琐事和奇葩事，两个人的三观相去甚远。汉斯在日常生活中的不少做法，尤其是付账AA制，让中国妻子晓乔无所适从。
德国、荷兰的夏天少有高温天气，28度、30度就会让德国人、荷兰人兴奋，太阳此时也睁开了眼睛。晓乔也明白，为什么德国人、荷兰人这么喜欢阳光。还不是因为少吗？“物”以稀为贵。一年中有半年不见阳光，心情也跟着发霉，阳光灿烂的好天气让人心情欢畅。
汉斯开车带着晓乔去荷兰海边度假，这是他们第一次前往。300多公里远，是汉斯小时候经常去的度假海滩，不知道来过多少次。荷兰人和德国人度假的特点有点相似，喜欢去同一个地方、同一片海滩，数年不变，也不腻烦。
路过比利时一个加油站，汉斯下车，取下加油抢。交完钱，汉斯拉开车门刚坐稳，甩给晓乔一张小纸片。
“你看看。”
晓乔拈起落在上衣左侧的纸片，原来是刚才加油的收据。
“将近50欧元，我出一半，你出一半。”汉斯的语气平缓，与平时说话时没什么两样。晓乔有些发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盯着加油的收据。上面显示着此次加油的金额：49.75欧元。晓乔没多想，从钱包里掏出25欧元给汉斯。
这就是传说中的AA制？可AA制不是吃饭消费各付一半吗？难道荷兰人所有消费都AA？AA制是荷兰人的发明。汽油费也AA，这是荷兰人的习惯还是汉斯自己的做法？
汉斯加油的收据来得太突然，晓乔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余下的100多公里，汉斯默默地开着车，晓乔若有所思。两个人一路无话。
海边度假屋没有网络，每天就是晒太阳、做饭、看海、散步、骑车、看夕阳。晓乔很少这么悠闲过，但汉斯甩给她的加油收据，让她百思不得其解。谈钱伤感情，但不谈钱，钱已经开始伤害俩人之间的感情，再不能视而不见。她想和汉斯好好谈谈有关钱的事情。
这几天，经历了震惊、发懵、不知所措的心理过程，晓乔渐渐理出头绪和思路。回到德国的家，此时的晓乔没有生气，平静地对汉斯开了口。
“我想和你谈谈汽油费的事。”晓乔看着对面坐着的汉斯，“你以前自己开车去海边时，汽油费谁出？”
“当然是我自己。”
“如果车上坐的是你的朋友，你也要对方付给你汽油钱吗？”
“……”
“你请彼得去海边，没有向他要汽油钱吧？”
晓乔想起汉斯和他说过，以前邀请过德国邻居彼得去荷兰海边度假。
“你一个人开车是这个距离，也消耗这么多汽油；我和你一起去，耗油一样。我出一半油钱，你觉得合理吗？”
“……”
“你的朋友在车里，你不会向他们要油钱。我是你的妻子，为什么要我出一半汽油费？我是你的什么人？连你的朋友都不如？”
汉斯半天不说话。
“如果我们去一个地方你要我支付汽油费，请事前问问我，想不想支付。”
一会儿，汉斯走到客厅的桌子上，翻开自己的钱包，抽出25欧元，放在桌子上。
二、“老公公”的腰果
500克腰果：5.95欧元（45元人民币左右）。荷兰Albert hijn超市里腰果的价格已经印在晓乔脑子里，只是最近又涨价了。
“两袋？三袋？”晓乔指着货架上的腰果问身边的丈夫汉斯。
“三袋。”
他们又买了全麦面包、酸奶、奶酪、咖啡等，小购物筐已塞满。这些食物的口味汉斯喜欢，每周都要到十公里之外的荷兰超市采购。汉斯长得人高马大，消化功能极强。用中国妻子晓乔的话形容，"钢肠铁胃"、“口壮”，不易消化的奶酪对汉斯的铁胃来说，不过是固体牛奶。
汉斯和晓乔俩人有一个共同的习惯：不做晚饭。汉斯通常以奶酪、干果、啤酒等代替。汉斯喜欢腰果，吃起来嘴巴就停不下来，尤其是晚上，边看电视边吃，一口气可以吃掉半袋；而且吃他爱吃的食物没有谦让的习惯，也很少问中国妻子晓乔是不是也喜欢吃。
第二天中午晓乔上德语课回来，汉斯已经做好午饭：咖喱米饭，里面有一些胡萝卜、柿子椒、洋葱、西兰花等蔬菜，花花绿绿的，这是晓乔培训的成果。尽管每天都是咖喱米饭、米饭咖喱，但晓乔也很满足，回来有热饭吃就行，不管好吃不好吃。
上课4小时，晓乔有些饿。到厨房洗手时，长条桌子上并排摆放着三包腰果。这不是昨天买的吗？怎么摆到桌子上了？通常都是放在橱柜大抽屉里的。
再仔细看，两包腰果上写着中文：老公公；一包腰果上写着：太太。
晓乔看着那几个歪歪扭扭的汉字，哑然失笑。这只能是汉斯写的。真难为他，为了这几包腰果，查字典时一定费了不少精力。
但是，老公公和老公有不同含义，汉斯就不一定知道了。
“这是你写的？”
再看看汉斯，一脸的严肃：“是我写的，因为这是我出钱买的。”
“你为什么不用共用钱包里的钱？”
“你总是带着钱包去学校。”
晓乔拉着汉斯的手，把他引到客厅的桌子前，翻开自己上课用的包。
“我上课从不带钱，钱包一直在桌子上，你没注意？”
“OK。下次我用。”
晚上，“老公公”和“太太”的腰果还躺在厨房桌子上。晓乔打开一袋写着“老公公”的腰果，倒进玻璃碗里，走进客厅。
汉斯正在看电视新闻，瞥了晓乔一眼，正要收回目光，又转过头来，盯着晓乔碗里的腰果：
“你吃的哪一袋？你的？还是我的？”
“老公公的。”晓乔忍住笑。
“那是我的腰果。”汉斯的表情很认真。
“我吃的是老公公的，你是老公公？”
“不是吗？我是你的老公公。”
“你知道老公公指的是谁吗？”
“我查了网上的字典，老公公是丈夫。”
“你查的肯定不是中文字典吧？”
“网上的多语种字典。”
“我没有见过我的老公公。你说过，他早就去世了。”
“我不懂。”
“你的父亲是我的老公公。你说，我吃这袋腰果有什么问题吗？”
“啊？什么？”汉斯张大了嘴巴。
三、讹来的新年礼物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钱、钱、钱，做任何事之前，汉斯都会提出类似的问题：预计花多少钱，钱谁来出，怎么分账。脑子好累。晓乔半辈子没这么算过账，没这么频繁地应用加减乘除四则运算。
“这是给你的单子。”汉斯递给晓乔一张A4纸。
晓乔一看，是半年来俩人联合账户中各自的支出收入列表，手写的，字迹清晰整洁。这是秋后算账了。其中支出有：意大利旅游机票费127.97欧元；汽车租赁费一人一半：48.57欧元，美国签证申请费152欧元……
晓乔表情淡然：汽车租赁费居然精确到欧分，不知道汉斯是根据什么计算的，累不累啊。这家伙坐在电脑前两个半天没挪窝，原来是在算账。
想起汉斯戴着眼镜埋头算账那一丝不苟的样子，活像中国电影里的账房先生。
这个抠门的家伙数学不错，是个老硕士、工程师，记性也好，很少忘记什么事，算账的时候也没出过错。他浑身上下都是硬骨头，像个冷血怪物，好像没有软肋，或者说中国妻子晓乔还没有发现他的软肋。智商高到别人跟不上他的思维，他是工程师，也是木匠、修理工……他和机器打了一辈子交道，就是不知道如何与人打相处，尤其是女人。
晓乔已经不再像第一次接到账单那样震惊、不解和气愤。没关系，付就付，当我有能力的时候。这家伙要账的时候毫不留情，从不手软，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像是办公事，俨然家庭合作社的账房先生，对妻子也不例外。
每当这个时候，晓乔丝毫感觉不到面前的这个人是“最亲近的”。谈钱伤感情，但只谈感情伤钱。丈夫汉斯向晓乔要账的时候，晓乔感到自己的心被汉斯推远了。夫妻双方的钱如何支付，每个中外家庭都不同，东西方价值观的差异是个鸿沟，难以跨越。
意大利旅游已经过去几个月，晓乔以为汉斯忘了分账 ，哪曾想，今天她就收到了清单。
该来的总会来。
晓乔看到账单时就想起来，还有一笔支出汉斯没有列上去，就是她在德国亚马逊网站购买的电子书阅读器kindle ，89欧元。
要不要告诉汉斯？这个问题只是在晓乔脑海里闪现几秒钟，她就想好应该怎么做了。
不告诉汉斯，这家伙早晚会想起这一笔花费，他对自己的付出记得一清二楚，想蒙混过关，门儿也没有。只不过这一次，晓乔比以往平静很多，又不是第一次收到账单。
对这个抠门儿的荷兰丈夫，有时候就需要跟他耍耍赖、逗逗他。
花园里蔷薇花、红玫瑰、薰衣草正在盛开，粉的、红的、紫的，装点着小院的秋天。今天是个艳阳天。天气暖和时，他们总是在花园里吃饭。
晓乔做好午饭并摆好垫子和碗筷，平静地看着汉斯：“你可能忘了吧？Kindle 89欧元，你没列在单子上。不过，我要谢谢你的好意，非常感谢你，我想这是我亲爱的丈夫送给我的新年礼物。你想给我一个惊喜，你了解我的喜好。每当我手捧Kindle的时候，就会想起，这是我亲爱的丈夫送给我的礼物、珍贵的礼物，太感谢你了。”
晓乔一口气把默念几十次、有点肉麻的台词说完，不给汉斯插话和反应的时间。
汉斯不愧是比中国妻子晓乔多吃了十年咸盐。
“中国人啊。”汉斯叨念着，抿着嘴巴微笑着看着妻子。
晓乔心中窃喜：汉斯默认了，他说什么都无所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帮我付了这笔钱。尽管不是主动的、发自内心的，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帮我支付这笔钱是真的，是事实。再说，我也没隐瞒，也让他知道这笔钱是他支付的，我这么做，“账房先生”也说不出什么来。
晓乔也觉得今天自己的做法有点赖皮但又好玩：这回干得漂亮，尽管是讹来的Kindle，但前提是汉斯的失误，谁让他忘记了呢？（本文主编昔月）
作者简介：农夫山泉，女，60后，旅居德国，中欧跨文化交流协会会员，德国中文报纸《华商报》专栏作者。曾在国内从事报纸、杂志编辑记者工作20余年，爱好写作、绘画等等。余生的愿望：过简单、清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