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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跃飞的心理变态

作者:王晓尘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3770      更新:2019-12-04

        户外没有风,雪花静静地飘落,发出沙沙的声响;雪花很大,下得很急,织成一张无边的白色帷幕,紧紧地包裹着天地,现出梦一般的朦胧景象;楼前的那棵白杨树身着素衣,肃然挺立,仿佛是顶天立地的巨人,在守望着什么。

       室内是另一番情景,暖气融融,使人感到浑身舒爽。

       起居室里,三个男人围坐在一张椭圆形的餐桌旁,一边喝茶抽烟,一边说笑闲谈;烟雾在他们头顶上缭绕,不时响起几声咳嗽。

       “这雪吓得真大!”赵歌转过头向宽大的玻璃窗望了片刻,自语道,“我估计地上的积雪大概有两三寸厚了。”

       “差不多。”张明附和着说,“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我记得,那个那个,是哇,过去十多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

       “好啊!”李军兴高采烈地说,“大雪天刘跃飞不能出来溜狗了!”他说话的语气带有几分幸灾乐祸。

       他们都是市里电厂去年退休的职工,张明是科级,李军和赵歌都是副科级。他们的关系不错,住在同一个社区;在位时,他们几乎天天出入饭局,香的辣的、山珍海味吃了个够。退休后,门厅冷落,感到失落。开始他们很不适应,仿佛一夜之间被人遗忘了,只好经常聚在一起,或摸牌垒长城,或谈天说地,偶或也去饭局,不过自从猪肉价飞涨以来,一次也没有去过。

       他们都是中等个头偏低,几乎一般高,体态胖,脖颈短,大肚子像个打足气的疲球,吊在两条短腿之间,站在一起好像三个大瓷缸;脸上零件的形状也长得差不多,塌鼻梁,三角眼,眼下垂着一对儿大眼袋,形状仿佛猪尿泡。他们使用的口头禅——“那个那个,啊——是哇——”,还放在嘴边,你一听就知道他们曾经是官员。然而,他们的性格差别很明显,张明沉默寡言,矜持不苟,显得很有心机;李军一脸和气,给你的印象,好像平易近人;赵歌善言健谈,似乎为人坦率。

      “那个那,啊,刘跃飞这个人很奇怪!”赵歌点着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眼里闪着疑惑的神色,一边吐烟圈儿,一边说,“养了那么多狗!”

      “那个那个,是哇,这有啥奇怪的呢?”李军不以为然地说,“萝卜白菜各有喜爱。喜欢狗养狗,待见鸟养鸟,是每个人的自由,对不对,啊。”

      “你说得对也不对。”赵歌认真地说,“你的,那个那个,喜好要是影响别人,违背公德,就会受到大众的谴责。”

      “那是。干啥都不能太自私,不能妨碍别人。”

      “刘跃飞大概有七八只狗,是吗?”

       “那天,我数了数有八只。”

       “啊呀,那个那个,啊,这年头,养狗成了时尚,好像不养狗的人跟不上形势,被时代甩到了生活的的边缘。”赵歌评论道,“昨天,我去了一趟石桥批发市场,发现只有一家人粮店,狗粮店就有十多家,这实在是怪事儿。”

       “这有啥奇怪的呢?就拿咱们社区来说,足有一半人家养狗,养两三只的人很多。当然,像,那个那个,啊,刘跃飞那样养八只狗的不多。”

      “我不知道那些狗主人如何侍弄自己的狗,不说别的,就说清除狗的屎尿吧,也得耐心和时间。”

      “人家自有办法,用不着我们发愁。”

      “有些,那个那个,啊,养狗的人没有公德,把狗放出来,到处撒尿拉屎,把社区弄得乌烟瘴气。”

      “我搞不懂,为啥那么多人养狗?”

        赵歌沉吟了一会儿,说:“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呗,依我看呀,很多人是攀比思想在作怪,好像人家有啥,自己也要有啥,没有就睡不着觉。”

       “刘跃飞为啥养了那么多狗?他是不是有些心理变态?”

       “我看或多或少有些。他养那么多狗是发泄内心的压抑,满足没有实现的欲望。”

       “啥欲望?啥意思?我不明白。”

       “他在厂工会一干就是三十多年,连个股长都没有当上,你说窝囊不窝囊?你换位想想,就会明白。”赵歌的话一出口,就感到后悔,神态有些尴尬,心想:“这话不应当在张明面前说。”他猛吸了两口烟,一边吐烟雾,一边改口说:“那个那个,啊,我的意思是他呆着无聊,养狗填充空虚。”

       李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想对赵歌的看法作一番深入分析,但欲言又止,因为他知道张明和刘跃飞的关系。

       张明一边默默地喝茶,一边不动声色地听他俩谈论刘跃飞养狗之事。这三个哥们,张明最有心机,准确地说,最狡猾;他差点被提拔为副处级,据说原因与刘跃飞捣乱有关。

       张明和刘跃飞是初中同学;初中还没有念完,他们都一起当了知情,在同一个生产大队劳动锻炼。后来张明以数学2分,语文25分,政治60分的成绩上了大学,成了工农兵学员。刘跃飞呢,却回城进电厂当了工人,不久由于字写得不错,会画简单的黑板报头,调到工会当了宣传干事。张明大学毕业后,也被分配到电厂工会宣传科;于是,他俩成了同事。过了一年,张明被提拔为副科长,成了刘跃飞的上司;又过了一年,由于宣传科工作成绩斐然被提为科长。然而,刘跃飞扑棱了几十年,也没有跃高飞起,连个副股长也没捞上,在张明的领导——准确地说控制——下当了一辈子干事。

       刘跃飞比张明早退休一年半;细高个儿,溜肩膀,走起路来,两条胳膊垂在身子的两侧,从背后看好像一根原木立起来,上面固定了一个皮球;黑瘦的长脸总是挂着不服气的神态,好像别人都该着他什么;右嘴角总是向上翘起,仿佛在嘲笑什么。

       其实,刘跃飞压根瞧不起张明,心想,你张明只会说大话,溜须拍马,没有真才实学,写十个字,至少错三个,连毛笔都不会拿,用圆珠笔或铅笔写出的字歪扭奇丑,模糊不清,像蚂蚁趟过留下的痕迹,连你自己也不一定认识。宣传工作的成绩是大家干出来的,当然也有我刘跃飞的份儿,你张明休想窃为己有,借此飞黄腾达,青云直上,没门儿!那年,听到张明提拔为处长的消息,他联络了几个同事向上级领导奏了张明一本,于是乎张明飞黄腾达的美梦化为泡影。

      没有不透风的墙壁。后来,张明知道自己没有提拔的原因,是有人在他背后搞鬼,那个人就是刘跃飞,心想:“你他妈的给我设绊子,你走着瞧吧,我让你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他表面上对刘跃飞和和气气,暗地里对他使坏,利用手中的权力摁着他跃不上去,飞不起来,当了一辈子干事。

       刘跃飞对张明的两面手法,心知肚明,但无能为力,他深深感到权力的威力和可怕。

       退休后,刘跃飞一直耿耿于怀,觉得自己很窝囊。他整天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我的名字是父亲请算命先生起的,说“跃飞”这个名字吉利,长大后能飞黄腾达。看来,这是胡扯……

        一天午休睡醒,他的耳际突然响起奇怪的说话声:你们宣传科不是有九个人吗?你养上八只小狗,你训练它们,它们会听你的指挥,你不就是成了科长吗?他喜出望外,于是就买了八只皮毛颜色不同的叭儿狗——有黄色的,有褐色的,有灰色的,有黑色的,有月白色的,有乳白色的,有黑白色的,还有杂色的——,给每只狗起了两个名,一个公开呼唤,另一个藏在他心里,绝对保密。哪只狗叫什么名,只有他自己知道。

       经过严格的训练,这些狗狗学会了不少本事,比如,后退直立行走,左右转圈,排一字型,变二字形,再变人字形,叫唤着报数,等等。他看着这些狗服从他的指挥,听从他的口令做各种动作,心里感到变态的满足。

      “……满足没有实现的欲望。”赵歌这句话在张明的脑海里翻腾了老半天,激活了他的记忆:一天早晨,他在社区的静园里溜达,看见刘跃飞在一本正经地指挥着一群狗,心想:“这家伙终于当上了领导。”

       李军沉吟了片刻,说:“张科长,你说,刘跃飞为啥养八只狗?”

       张明慢腾腾地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将一片茶叶吐在餐桌上,用手指抹了抹嘴巴,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闭上嘴,什么也没说。不过,他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八只狗,连刘跃飞本人可好是九个数;原先我们科里有九个人,这八只狗是不是代表着除外他以外其余的八个人呢?也说不定。

       此刻,这三个人的脑海里似乎都翻腾着同一个问题:刘跃飞是不是心理变态?

                               

        2019年12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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