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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恋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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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天

作者:傅玉丽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4174      更新:2019-10-27

       阿姨好漂亮。她盯着舞台,抬起胳膊,指着上面叫了一声,又马上缩回了手,用嘴咬住了刚伸出的手指,好像不咬住,又会伸出去一样。她是个害羞的孩子,在家里说话都像蚊子。舞台上色彩艳丽,灯光明亮,真漂亮。那乐曲悠扬,满天飞舞,像空气挤满空间。她的声音其实太小太弱根本听不到,可她自己听到了,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像个小天使在空中对着自己说话,似飘浮在阳光下的羽毛,轻盈翻飞着。
       台上,发鬓高悬,朱面敷粉,衣裾飘飘的跳舞阿姨,不,是仙女,双手反扣背后,弹着琵琶,体态轻盈,长袖挥舞,在天上飞来飞去,又像从梦里走出。紧身背心,长长的水袖,如水上莲花的喇叭裤,身上散发出一股股好闻的味儿,她一下心里像长了翅膀一样中跟着她们飞翔起来——

       散场了,她觉得自己还在飞,飞啊飞的,和仙女一起。眼眯着,脸上像喝醉了一样。演出好看不?有人向父亲打招呼。不好看,跳舞的。父亲拉着她,在人群中走得很快,她被人流挤撞得东摇西摆。

       进了门,母亲的声音滚了过来。看你妈什么演出,屋里米都没得了,也不去买。父亲一下丢开她的手,难看死了,我不在家,你不会自己去买。我能扛好多,下次你又跑车了,我找谁去。母亲不甘示弱。家里的狗跑到她面前摇尾巴,她摸摸它的头,带它出了门。要在平时,她会气鼓鼓地走向里屋。可现在她不想进屋,想带着狗上山。
       山上,茅草长深了,小狗欢快地跑在前面,她坐在山腰,大口呼吸着。心里好舒服平静。看着下面自己的家属院,有点像在一幅画中。画里还有两道白亮白亮的铁轨,从绿色的山那边伸过来,又向前向这边的绿色山里伸去,不见头尾。仙女们在哪儿呢,怎么来的。是顺着白亮的铁轨来的,还是怎么的。

       她的眼前全是飞翔的仙女还有她们美丽的衣裙,飘啊飘的。她山风袭来,她两腋生翅一样。没事的时候她就沿着铁轨走啊走的,可走了好久,还是铁轨,走不到头,只能又回来。你一天到处跑什么?母亲大骂。她眼神恍惚,脸色平静,没听见一样。他们都以为这个孩子有毛病。
       上学路上,她走在铁轨上,一步一步,这铁轨永远走下去会到哪里呢。铁轨锃亮紧绷而张力十足,真像翅膀,是不是也通到天上呢。对,这可能就是仙女下来的梯子。轰隆隆,有列车飞来,窗口坐着的人一闪而过,也像飞一样,一闪而过。仙女肯定就是这样坐着车一闪而过的。她加快了步伐,跟着列车跑起来。呼哧呼哧,胸膛起伏,满身发热,后来越来越轻快,像飞一样。

       一年又一年,十多年过去了。她考上了大学,终于与列车一起飞奔,离开了家乡。一路上,越走越低越走越平,黄色渐失,眼前越来越绿意葱茏,水面越来越多,怎么这么多水啊,看上去好害怕。她的嘴唇哆嗦了一下,舌头不觉中伸出来舔了舔嘴唇。
       你们那儿睡炕吧?同学们对她来自西北很惊奇。你们吃米吗?你们那儿都订娃娃亲,是吧?哟,你铁路的,怪不得有股机车味儿。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让人感觉兴趣。只是她们的问话里充满了奇怪和不屑。她们隐隐的笑声像细雨样的,在空气中轻洒。
       美感的产生,也与环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女性的乳房是女性身上的焦点,没结婚生育时一般看不到,而是西北一些妇女,生了孩子就坐在街头奶孩子,那乳房就成了奶子,跟狗奶子一样,一点美感也没有。美学课上,老师讲课举例说明问题时,还皱了下眉,我看了都不看。
       那你到底看了没有,学生里发出了一阵笑声,几个男孩子忍不住了。看了都不看。老师不屑地说,显然敞胸露怀奶孩子的妇女让他失望、恶心。几个女同学转过来看她,她脸一下热了,好像是自己在敞胸露怀似的……

      上大课了,她到晚了,阶梯教室里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她挤来挤去,看不到空座,周围站着的基本是男生。她想自己只能站着听了。这时,“吧搭”一声座板弹动,站起了一个男孩。栗色的头发在空气中闪动了一下,把座位让给了她。

       一时感觉有点眼熟……想起来了:刚来时接新生的人里就有他。他拿了一把莲子给几个和她一样刚到的新生。他伸向她的手白净细长,幽蓝的血管在皮肤下跳动,男孩子的手会生成这样?她吃了一惊,移开了目光。那双手的血管可以看到跳动,就像在说话一样。好像这个人也是透明可以看见的。她以为他是老师。
       一头栗色的头发,一张像雕像大卫般的脸,柔和中带着棱角,下巴正中还有一凹痕,眼睛有亮而有神。莲子,在她的高原家乡,她从没见过这个东西,不知道怎么吃。这样,那个男孩子冲她笑笑,用手剥开往嘴里一扔。她学着那样吃了一颗,一股清香升起。她把剩下的莲子捏在手里,一直捏到了宿舍。

       周末晚上,宿舍人走完了。她不知道干什么。想想,穿了运动鞋到了操场,慢慢一圈圈跑了起来,渐渐地呼吸快了,心里却有了轻盈感觉。嘿,有人跟她打招呼,个头颀长,灯光下,栗色的头发,是他。
       嘿,两人一同跑了起来。呼呼地,她感到耳旁的风像屏风,她俩置身屏风之中,隔绝了周围的所有,跑啊跑啊,她嗅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一种有点像铁路上铁锈和油渍的味道,还混合着柔柔然而又很强烈的汗味儿,她感觉头有点晕,可却并不难受,而是像在飞翔一样。
       她越来越轻快,眼前出现了小时候看的那场演出,仙女们都下来了,她们在她眼前飞来飞去。她好像伸手拉住了她们的衣裙,随着她们飞舞起来,香气四溢。原来飞的感觉这么好,难怪仙女如此美丽。

       一到周末,她都会到操场,在这里总会碰到他。她面色红润,笑意如粉敷在脸上。为什么要保留那些莲子?她问自己,想起了刚来时的举动。难道真有什么秘密,难道真是冥冥的安排,藏起那莲子是为了保留与他的联系,保留有与他相关的东西?她脸刷地红了,不敢想了。
       她身体单薄,脸颊苍白中透着粉红,一双眼睛不停地闪动,像受惊的小动物,走起路来像小跑。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小跑的,也许是追火车的时候吧。这使她看上去很有活力,加上又常穿运动服,给人一种爱运动的感觉。
       你喜欢跑步?哎,她说。你是铁路的?哎。我也是。小时候还追赶火车呢。她没料到他竟也来自铁路,竟也和自己一样追过火车。我们那时候老趴在铁轨上听火车声,把铁钉放在钢轨上压成刀。还要敲弯了,做弯刀。她兴奋地接了他的话。到学校这么久了,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特别爱说话了。我希望以后回铁路工作。他说。回铁路?她想起自己从小满眼就是黑黑的火车、长长的钢轨、油渍的棉丝,还有家属院的杂乱、争吵。铁路像一根绳子把父亲母亲他们拴在了一起。母亲恨透了父亲三天两头不在家的生活,父亲讨厌极了母亲的抱怨和唠叨。连铁路学校都被视为厂区学校,被宿舍里的人瞧不起,铁路有什么好的。男孩没等她想完,大声地念叨起来,像在朗诵,钢铁的意志,力量的化身,希望的延伸,铺向人间大地,你是否是通向天堂的弦梯。男孩声音在夜空中回响,她没想到铁路竟在他心中幻化成了诗,她看着他,眼里充满了星星样的光芒,如水欲滴。拼命压住自己的呼吸,怕那声音打破了现在的宁静和诗意。你说的真好。她的声音像在空中飞,眼睛里射出宝石样的光芒。
       这时她没发现他们已站住了,自己在抬头听他吟诵。你真美,突然,男孩的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是没有任何意想的抚摸,而且来得太快,哗地一声,她感觉头晕了一下,脸上发热,像有一群鸟儿猛然冲上了云霄。

       是不是就这一冲,云霄中有什么东西出现了。是……仙女,她曾经见过的仙女。她们衣裙飘飘,轻舞飞扬,向她伸出了手,拉起她一起飞翔了起来,蓝天中白云朵朵绕向她四周,一股股清新的香气扑面而来。

       一个周末,男孩子没有来;又一个周末,他还是没有踪影,她跑了一圈,停下来,四周看看;又跑了半圈子,再停下来,边踢腿边转身子边四处看着。几对情侣相拥着走过她身边,她没有看见他。她突然觉得很累,根本跑不动了,便在操场边上坐了下来。过了好久,有蚊子叮她了,她才慢慢回去。上大课了,她不敢眨眼,装作找东西四处张望,在无数的人头中看见了栗色头发,有前面呢。她不走了,一下就坐了下来。

       昨天我看见大伟和她女朋友咧。在哪儿?在逛街。两人手拉手的。她女朋友来了,所以他请了几天假。两个女生在她后面说话,声音像长了腿直钻她耳朵。她回了下头,两人一缩脖子眼睛不看她,全望着讲台。她心里像打翻了船一样,一下掉入了飘浮、动荡和冰冷无比之中。

       周末,她又去了操场。可没有见到他。他到哪儿去了呢?回到宿舍,几个女孩子嘻嘻笑着,见了她便停了下来。孤独的跑步者。一个对她说。不对,人家才不是孤独的跑步者,人家是比翼齐跑呢。嘻嘻,她们笑了出来。你们说些什么啊。她嘴里涌上一股酸味儿。栗色头发两个星期的消失,已让她肚子里不知觉中生出了许多气来。你们说,男孩子什么头发好看?一个女孩问。那还用说,黑色最好看了。另一个接了一句。黄色的我觉得好看,反正带颜色的好看。她们开始讨论头发的色彩。
       栗色。最好看,她换下球鞋,丢下这句后,走出宿舍,进了水房。

       哗哗,哗哗,水流如瀑,活泼跳跃,她抚摸着自己的身体,手轻轻放在了脸上,一股强烈的温热、清香气息从皮肤中透出,他抚摸了我,他为什么抚摸我?从小到大,父亲最多把她放在肩头。没有一个异性抚摸过她。她身体开始起伏,她的脸很热了,手在身上轻轻抚摸着,闭上了眼睛。
       母亲总说她难看,因为她自己很美,在家属院鹤立鸡群一样地出众。从小她听母亲这样说,听得太多了,她认为自己很丑。小学里演出,小合唱,她本来排在前排,老师推了她一把,到后排去。一个同学拉着她用鼻子贴上来,你身上有机车味儿。她一下子低下了头,感觉自己缩得好小。前排的女孩子穿得漂亮,长得也都是漂亮的。老师是嫌她丑呢。她差点掉眼泪,不知道母亲为什么把她生得这丑。
       可是,现在,他说我很美,很美,是的,是他说的,我很美。我怎么不知道。是女大十八变吗?不是在做梦吧?他可是真的说我很美啊。肯定的,他说了。

       你真美。他又对她说了,声音像盛满了酒,甘醇、清洌。又像火车的嘶鸣,不容置疑。夜空下,星晨闪烁。他拉着她的手,他们一起轻轻跑了起来。跑啊跑啊,夜晚,仿佛给了他们一双翅膀。栗色的头发的风中飞扬,月光在上面闪烁,跳动,像无数的精灵。你看过飞天舞蹈吗?她朱唇轻启,真好看。仙女们弹着琵琶,边跳边舞,真美。说着,她自己舞动长袖,迎风飞舞起来,清新的空气像无数的花瓣在她周围飘浮,灿烂、缤纷,她身姿轻盈、柔美,放射着五彩的光茫,她拉住了他,两人一同飞翔。静谧的夜空如钻石般夺目,一种低低的好听的音乐自脚底升起,在空中回旋,像水一样四处游动……

       一觉醒了。她觉得自己精神很好,浑身清气无比,飞天仙女的香气好像在身边萦绕。她跑向了学校外面的裁缝店。几天之后,她换上了新衣服。
       一件水红的小褂子,一条绿色的喇叭裤,裤腿颜色从上到下由淡绿逐步加深,衬得这个个子适中的女孩子,本来单薄的身材如水中的荷花婀娜多姿起来。她的脸白晰中透着粉红,像擦了胭脂,一头短发,充满动感,星星样的眼睛亮闪闪的。走在校园里,好像飞天中的英娘下凡。她知道周围的人都在看她,这让她很兴奋。这身美丽的衣服,是她从记忆中,从梦里带来的,她要让他看到。
       栗色头发出现了,他坐在她前面。不行,这样,他可看不到自己的衣服。趁课间休息,她站起来,从讲台这头走到了那头。又叫住老师问问题。这样她和老师都站在了讲台前面,谁都可以看到了。然后她又在他前面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上课时,她的后背挺直、脖子柔软,身上散发着香气。可一下课,他站起来,和一帮男孩一起走了出去。他难道没有看见我吗?不,他一定看到了。她走在去食堂的路上,然后经过篮球场回宿舍的路上走得摇曳生姿,一路上她笼罩在一股迷蒙的粉红色中。

       可他为什么不来跑步了呢?穿着飞天的仙女服,站在夜晚的操场,她一次次地眼光渐渐暗淡下来,她走到一对对情侣面前。吓得那些情侣有的逃走,有的低声骂人。没看到他,她挪开的步子有点恍惚,好像她的衣服与人不在一起样的。

       他到哪儿去了?她想问问他。可是她总找不到单独和他在一起的机会。她看到了同学们看她的怪异眼神。他们怎么啦,肯定没看过那场演出,不知道仙女的装束,不知道最美的装束就是仙女那样的。
       又一个周末,情侣们都相约去玩了。一下课,栗色头发就飘走了。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走出宿舍,迎着风就走到了他的宿舍。几个男孩大为惊奇。有几个穿短裤光膀子的赶紧进了房间,可她像没看见一样。她问到了他的宿舍,可是里面没人。他会去哪儿呢?这时候她不觉得男生宿舍的难闻气息了,她只想到他在哪儿。为什么不见她了。难道她做了什么不对的吗?她到底怎么啦。这样一想,她好像全忘了周围人的眼神,一直站在门口。
       找人,要去操场才对。一个男同学走过她身边时好像在自言自语。她不记得这个人了。这个人曾经约她去看电影,没空,当时她直愣愣的回答。不知道自己的眼神飘乎。听说电影很好看咧,他显然不甘心。谁知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周末就是大学的节日,学生们或去看电影,或去逛街,谈恋爱。还有的去自习,也有的在散步。她走到操场,突然发现操场好空好大,自己每周在这么空大的一个地方跑来跑去,那是自己吗?她眼睛冷冷地望着,一个人影走了过来。她感觉自己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不是他吗?虽然背光,根本看不清,可她感觉到了,那祁长的身材,就是他。
       她的脚一下子抬起,冲到了他面前。嘿。她对他说。他吓了一跳,但看清了是她。你没跑步?……没……有,她说,声音很急。你是不是喜欢我?当这个问题问出时,她感觉自己不存在了,只有这个声音在空中回响。眼里涌上很多液体的东西,身体也在膨胀一样。她嘴哆嗦,又羞又急。对方站住了,低下了头。快熄灯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像说另一个人,另一件事。对方显然感觉到了。用一种极力压制的声音说,你很可爱,我们……是……同学。一字一句尽量小心地往外吐着字眼。
       当他说完了时,他快速离开了她。而她还站在原地,像没听明白一样。

       很长一段时间了,她每天上课下课,去图书馆,好像忘了有这么回事儿。只是飞天仙女的香气在她身边萦绕,她的记忆之门打开了。她不想就此关掉它。他,这么一个男孩子怎么能关掉这扇门呢。

       食堂与学生宿舍之间,是四个大大的篮球场,每天吃饭的学生都要经过那儿。男女同学到了宿舍就可以从窗口看到整个篮球场的情形。她走在人群中,一次次成为他们的目标。突然她看到他了,一个人,他来打饭了,正向自己迎面走来。
      他竟然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嘿,她心里一阵紧张,叫出了声,一下跑上前去,拉住了他,拉住了他一只手臂。

       你……干什么?对方有点惊慌。你喜欢我吗?她的声音温柔平静。手里下了点力,把他的衣袖拉得紧紧的,脸上充满希望和渴望。
       有几个人转过身来看他们。广播里的音乐一下变得好响,还越来越急促,像催着人们吃饭吃快点,走路走快点。

       她感觉到了他有用力让自己离开她,他的身体已转到了一则,所以拉得更紧了。就在他的身体逐步离开她,而一只手动不了,阻碍了他的转动时,她感觉他抬起了另一只手。像一只鸟儿飞速滑过天空,啪地一声,她放开了手。
       鸟儿带起了一阵风,呼地吹向她的脸庞,像在抚摸她的脸。只是这抚摸快得像飞箭,刺得脸麻麻的,像爬满了蚂蚁,蚂蚁迅速跑散,脸像吃了辣椒喝了酒一样,发热了。

       其实那一声并不太响,在空中节奏强劲的迪斯科音乐中,很多人都没有听到。她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肯定是要抚摸自己,只是怎么这抚摸这么重这么快这么痛呢。来自脸庞的抚摸像个大灯泡烧烤着她。那么修长白晰,甚至单薄如女人的手怎么就变成一把钉子呢。还没明白过来,疼痛已像河水在脸上泛滥,刺得她心发酸发软,脚下的地也变软了,脚也软了,身体也酸软了,像锅里的面条一样滑了下去。与此同时,她感觉蓝天上的仙女们都一哄而散了,她们飞上了天,身上的清新香气在渐渐离开自己。

       她每天穿着她的仙女服,一会儿走向教室,一会儿又走到图书馆;一会儿到了池塘边,一会儿又到了操场,脚步匆匆 。仙女们肯定是跟自己躲迷藏呢,她们怎么会不管自己就走呢。她边找边想,看上去像小跑。待学校劝她退学时她还在找,好像没听明白学校老师在说什么。 
       父亲怎么来了?她看见了一身疲惫、无奈的父亲。突然她闻到了一种味儿,机车的味儿。看来自己身上真有机车味儿,机车真有味儿。以前自己怎么不肯相信呢。她哭了。她不要这种味道,不要这种味道。她哭得更厉害了。

      十多年后,一次去学校,一位老师说,有个与我们差不多届的学生回到学校,要毕业证。可是没有得到。她没有工作,也不知干什么,没有钱,住在学校操场的一个小亭子里,大家给点饭菜票让她买饭吃。老师还说,当年她上了火车,趁父亲不注意跳下了车;也有人说她一直留在这座城市的姑姑家,被姑姑关在精神病院。
       我想不起她是谁了。就是那个穿飞天仙女服的那个。老师提醒我。
       她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在学校呆了一段时间,又走了。不知到哪儿去了。
        ……

       我感觉自己不敢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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