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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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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樊继承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3842      更新:2015-04-10
文/樊继承

村里流传着一句老话,说是“男人不玩猫,女人不养狗”。秦为本不知是什么意思,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按照他的想法,狗总是招人嫌的,要不怎么说打狗要看主人呢?还没有人说过打猫要看主人的。猫比狗而言,要相对“精装”一些,高贵一些。猫是不能打的,猫是要欣赏的,品味的。也有人说,男人养个狗,出门跟着走,好像更有男人气概;女人玩玩猫,好比娃儿怀中抱,好像更有女人味。秦为本更是不以为然,有没有女人味根本不在女人怀里抱没抱猫。不抱猫的女人就没有女人味了?那怎么可能呢?还是不抱猫的女人占大多数,你能说这占大多数的女人都没有女人味?说不定这没抱猫的女人比抱了猫的女人更有女人味也说不准。如果男人养了猫,抱了猫呢?那就不是男人啦?男人就成了女人啦?这不是纯碎扯淡的吗?因为秦为本家里是养着猫的,不仅养着猫,而且他还和猫玩得火热,这样转着圈的思维也在情理之中。
村里还流传着一件怪事儿,说是村里以前是有一座庙的。村里有庙本来没有什么稀罕的,好多的村里都有过庙,供过佛祖,供过菩萨,供过金刚罗刹什么的;还有的供土地神,包括土地神的老婆,老两口坐在一起,神闲气定乐呵呵的样子,一看就值得拜一拜,他们安安静静的享受着不绝如缕的人间香火。有人家里考学了,工作了,或者生了孩子了,大病痊愈了,都要拿点纸钱、鞭炮、烧酒鸡鸭鱼肉啥的,到庙前把纸钱烧了,把鞭炮放了,把烧酒鸡鸭鱼肉敬了,就觉得很有成就感和自豪感,心里踏实的就像日夜耕种的土地。直到现在有的庙还香火不绝,人来人往的。但这个村里的庙与众不同,是一座“猫王”庙。有的说猫王庙这,有的说猫王庙那,有的说猫王庙给村子带来了兴盛和吉祥,有的说猫王庙给村子带来了灾难和堕落,但猫王庙在这个村子里至少存在了上百年,却是不争的事实。期间,村子有过大起也有过大落,兴盛和衰败都没能撼动猫王庙,在村子里也算是一个不小的奇迹。最终的最能让人信服的说法就是,一大户人家的阔太太捐建了这座世间少有的猫王庙。阔太太爱猫有加,猫的阳寿尽了,怎么办呢?为了纪念猫在世间陪伴她的日子,就出资捐建了这座猫王庙。就好比黛玉葬花,黛玉葬花只是将花埋了一个土丘,而葬猫的地方却建起了一座庙。猫王庙建筑格调新颖,很能说明当地能工巧匠的聪明和智慧,独树一帜的猫王庙风光了一段时间,后来还是被毁了。秦为本没见过猫王庙,秦为本他爹秦正清见过,还跟他讲过猫王庙就是自己祖上鼎盛时期的一位阔太太出巨资建的,千真万确。在这个村子里,谁是大户人家,只有秦家能称得起大户人家,别的,谁也没有这个资本。
秦为本不以为然,说,给一只猫建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建了庙人们到庙里烧香粉纸的能求什么呢?说来说去只能是一个寄托,只能说明有钱而已,别的还能体现什么呢?什么也不能,爱屋及乌,都是性情中的事儿。
他爹秦正清说,话可不能这么说,猫是有灵性的动物,灵性有了庙宇就能转化成和风细雨,滋养一方水土。这个村子要是没有祖上修的猫王庙,早就在战乱和灾难中消失了,哪里还能有今天的村子。
秦为本说,打小到大我咋没见过你养过猫的呢?
秦正清说,我没那闲工夫。
咱祖上人有闲工夫?
祖上有。

是动物都分公母,这是公论,也是常识。在动物界只有猫享受着和人类相同的称谓,公的叫男猫,母的叫女猫。人们为什么这样称呼猫呢?这样称呼就意味着把猫和人的地位拉平了,就把猫当成了人了。仅仅是因为猫和人类的关系密切?友好?那狗和人类的关系也不错,也很友好,也很密切,为什么对狗就不称呼男狗女狗呢?还有和人类非常友好的,密不可分的鸡鸭鹅兔猪羊驴牛马等等,都叫公母,不叫男女。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还没有听到谁称呼公鸡母鸡叫男鸡女鸡的,称呼公鸭母鸭叫男鸭女鸭的。以此类推,在我们熟悉的动物中还有谁被称呼过男X女X的吗?没有了,猫是个很直接的很特殊的案例。这是人的偏心吗?还是猫有着和人类不解的渊源呢?看来,在动物界,除了猫之外,其他动物的地位都偏低了,都被弱化了,都被小瞧了。
有一点也很值得思考,就是在这么多的动物当中,只有猫是人在餐桌上不吃的,其它的动物人都吃,煎炒烹炸煮变着花样的吃。你吃过或者见过“张家鸡”、“李家鹅”、“赵家鸭”、“王家全猪”、“樊家狗肉”、“刘家全羊”、“冯家全驴”什么的,谁见过挂着招牌卖猫肉的?不仅没有挂着招牌卖的,就是地下干黑市的也没有卖的。在这一点上,猫活得很宽心,不用担心自己长成了,不知什么时候让人给抓住宰了。有人说,要是谁吃了猫,就过不了奈河,就不能成功投胎转世,其实这些话都是自欺欺人的话,连说的人都不相信,人在吃这方面还有害怕的?人吃人的日子都有过,都不怕过不了奈河,吃一只猫谁还会有这个担心?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不过,现在也真的听说有的地方在开始吃猫了,人类总是以开某种先河而自诩,而自慰,而沾沾自喜,但具体是真是假谁也没亲眼见过谁也没亲口吃过。有一事儿就有一讲,在这方面空穴来风是很少的见的。猫的命运也在某些地方开始发生某些微妙的变化了,什么时候人开始吃人了,这世界也许就会变得更加可爱了,就不用操心那么多的危机频发了。
猫实在是个有趣的动物,别看它整天挺温顺的,挺含蓄的,挺文静的,当它一旦发起情来,就数它的动静大。扯着嗓子没了命的喊着叫着,生怕天底下的人都不知道它发情了似得。发个情至于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来吗?也许是不用担心自己的死,才不顾一切的去拼了命的张扬自己的生?其它动物在这件事情上则相对低调平稳,相对的含蓄理性。有的生理上发生丁点变化,有的性情上发生丁点异常,哪像猫歇斯底里的那般狂喊呢?就这么张扬的没有理智的发情,竟然也被人类友好的接受了,并给予很好的称谓,说是“叫春”了。叫春可不是猫儿在呼唤春天,它可不管是什么春天不春天,只要发情了,就扯着嗓子肆无忌惮的叫。虽然猫的叫春行为张扬,声音不雅,但时间很短,最长的也就几天的时间。在一年四季漫长的岁月中,这几天时间其实真的是微不足道的。在更多的时间里,猫扮演了一个温柔得体,机巧灵敏的可爱形象。在更多的时间里体现的是标准的行为美,它不在道路上逍遥,影响交通,也从不随地大小便。在这一点上,它做的比人类都好,有了大小便,先找一僻静的地方扒一窝,而后对着窝大小便,完事了在用土把自己的大小便掩盖好,丝毫也不马虎。在这个世界上,有谁在光天化日之下见过猫的大小便?没有。讲究啊!不像有些人,只顾自己方便,内急了也不分什么场合,无论大小便,就地就来,完了也不处理,不仅行为不美,而且还留下让人恶心的隐患。就是和它的“猫科”同类相比较,猫也是一个矜持的让人五体投地的动物。老虎除了猛烈,狮子除了野蛮,豹子除了狡猾还能有什么呢?什么也没有,都没有猫来得斯文,来得矜持,来得高雅。
秦为本家养的猫是个男猫,是个通体一抹黑的男猫。秦为本都尊称它为老黑,老黑和秦为本可谓志同道合,趣味相投,虽然偶尔老黑也会朝秦为本使使小性子,发点小脾气什么的,会抓破他的手,会咬破他的裤脚什么的,但秦为本都忍了。老黑喜欢吃鱼,秦为本对鱼也很感兴趣,每每秦为本搞到鱼,总是先拿给老黑看看,说,今天这鱼有来头,不是沟里、塘里的鱼,泥腥味大,是大沙河里的鱼,大沙河里的水清的都能照见人的影子,水有灵性,水底里的沙子清清朗朗的,鱼生长在这样的活水里,身子白,也水嫩,个个都猴精猴精的,这样的鱼有身价啊。打个比方说,这鱼就好比是城里女人,不仅见过大世面,而且味道也不一般,没有泥腥气儿。老黑扭头看看秦为本盆里端着的鱼,小巧玲珑的,就有些不屑,眼睛只是在瞬间睁大了一下,随即就又闭目养神了。唉,眼头越来越高了,现在的鱼价格一个劲儿的往上涨,都想吃大鱼,都想吃没有泥腥味儿的好鱼,上哪里弄去呢?秦为本看老黑不屑的样子有些难为情,自顾说着些无关痛痒的话收拾盆里的鱼去了。
吃饭的时候还是老样子,秦为本一碗一盅,碗是盛饭的,盅是装酒的。老黑一盘子,秦为本把鱼头和鱼骨剔下来放到老黑的盘子里,老黑很仔细的享受着,这一点老黑到是不怎么讲究。有时秦为本也会把上好的鱼肉掐给老黑,说,你不喝酒,就多吃点鱼吧!老黑就用舌头卷着鱼肉歪着脑袋眯着眼很优雅的吃着,不散不撒的。
秦为本正喝在兴头上,这时就听到不知是谁家的女猫就叫春了,秦为本听了那女猫的叫春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乖乖,这春叫的,劲头儿也忒足了!更是一激灵的还有正在就餐的老黑。老黑听到女猫的呼唤,不仅眼睛亮了,连身上的毛发都支楞起来了,它随即转头离开自己的盘子,拉长了自己的身子,向着女猫的方向,发出了更让秦为本激灵的回应,一反往日的常态。这都是真性情!秦为本这样想到。那女猫听到老黑的回应,竟然一路喊叫着来到了秦为本家里。那女猫一身的大花,非常的漂亮,这一黑一花在院子里相互对视着,嘴里不停的喊叫着,是在交流还是在相互介绍自己?突然,这一黑一花以最最神速的速度来一个猛烈的拥抱,瞬间完成了它们的交配,这一速度看得秦为本心惊肉跳的。真是一次完美的交媾啊!秦为本很佩服猫的这点准头,也打心眼里佩服猫的这一高超的功力。
一切都平静下来了,一切都安静下来了。这么歇斯底里的喊叫,只是为了这瞬间的交配?难怪人们说“狗是一把锁,猫是一团火”呢!猫这团火比魔术师嘴里的火燃烧的还要快,还要猛。秦为本被老黑和大花的这一幕惊呆了,长这么大还真是头一回看见男猫女猫办真事儿,这眼界开的!他为猫儿的准头儿艳羡不已,也为猫儿的急性情惊羡不已,都过去很久很久了秦为本心里还怦怦的直跳。
老黑喜欢鱼不是唯一,它还很喜欢老鼠。老鼠之于老黑,既是美味,又是玩物,这一点秦为本是无法理解和无法体会的。在老黑还是小黑的时候,好像还要之前一点,秦为本被老鼠欺负的够呛,用天翻地覆鸡犬不宁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老鼠药,老鼠夹,老鼠笼的什么都用过了,都不好使,好像越治老鼠越多。在好多人的举荐下,秦为本才小心翼翼的迎来了小黑。那会儿的小黑,娇小而柔弱,眼睛无神而又迷茫。好多个夜晚他都睡不踏实,生怕老鼠把小黑给生拼了,他和小黑相互对视着彼此安慰,有时小黑会逃离他的视线,在他的脚边,板凳下钻来钻去的,精神的不得了。秦为本的精神头在这一点上远不如小黑,好多个夜晚他都独自睡去,在噩梦中醒来,醒来的秦为本发现小黑依旧,这才放松了整日里绷紧的心。这小子吉人自有天相呢!秦为本感觉小黑的本事其实远大于自己。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还整日里提心吊胆的,生怕老鼠钻了自己的被窝,或者啃咬了自己的耳朵和鼻子。这小东西竟然无所畏惧,在胆量上绝对胜他一筹。小黑和老鼠的战斗好像比预期的要早,黑暗中秦为本只能听见噼里啪啦的响动,而看不见小黑和老鼠的激战。人的眼白天还是个眼,漆黑的夜里眼就什么也不是了,只能算是一对无用的摆件。秦为本对自己的眼很伤感,因为看不清老鼠的所作所为,就对老鼠的恨有些模糊,早晨起床之后看到小黑抓到的老鼠,虽然都是小老鼠,心头还是为之一震。唉,这都是命啊!虽然老鼠给他的生活带来过诸多的不便,咬碎过他唯一的一双袜子,咬破过他的只有走亲戚串朋友时才舍得穿的衣服,他认为自己保管的够好了,达到万无一失的地步了,但还是被老鼠钻了空子,搞得好好的一件衣服千疮百孔的。小黑来了,家里的一切改变了最初的模样。最大的改变就是老鼠没了。
每个成长的脚印都历尽艰辛!这是秦为本对老黑最初的评价。这个家的美好时光是老黑创造的。想想一个个普普通通的日子,在人都无能为力的情况下,猫能摆平一切,这还能说是简单吗?当然不能。秦为本想起自己很久以前的壮举来,那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了,光阴如梭啊!那时自己好像还不足二十岁,正是早晨八九点钟太阳那会儿的情调。他曾对着那些看见女人就眼里冒着绿光的男人夸下海口说,在这个村子里,他想娶谁就可以娶谁!这可是不小的海口啊!听了他说这话的男人们都睁大了惊恐的眼睛看着他,好像村里拔尖的女人都真的被秦为本收入囊中,嘴里都不干不净的骂他,说妈拉个巴子的,咱们怎么这么时运不济,和秦为本爷俩生活在一起?言下之意不言自明,秦为本在村里想娶谁娶谁,他爹的女人缘就更不用说了。秦为本好笑,自己那会儿哪来的这么足的底气呢?他自己都不知道底气从何而来,别人当然就更不会知道了。
那时,他爹还健在。他爹一辈子不务正业的为农,却有多个老婆,不管是老婆死了还是离了,但他爹从没有缺过老婆,这一点得到了全村人的公认。他的闲工夫都花在怎么去寻觅女人了。秦正清有女人缘。这是村里人对他的最合理也是最高成就的评价。当然,除了正当的老婆之外,还有多少个相好的就很难说了,这是隐蔽战线里的事儿,外人怎好轻易评价呢?虽然不好轻易评价,但背地里唧唧咕咕,议论纷纷还是有的。虽然秦正清只有秦为本这么一个儿子,但村里人却相信秦为本并不孤单,和他流着一样血液的不管是男是女肯定存在着,有人从面相上猜测,有人从说话举止上猜测,有人从走路的姿势上寻找共同点,但大都是茶余饭后的牙慧,尽可一笑了之。
他爹秦正清交际甚广,商贾政要,三教九流没有他不熟悉的,不认识的,没打过交道的。当然,十里八村的哪里有漂亮女人,姓啥名谁他更是一清二楚。有一次爷儿俩说话,这是非常难得的说话,父子俩面对面的交流 :
去认村长当干爹吧!以后我要是不在了好有人关照你。
秦正清一本正经的对秦为本说。
不认。
秦为本也一本正经的回答秦正清。
那会儿秦为本还小,不省事儿,不知道认干爹的好。
村长哪里不好?
村长哪里都好,和你一样,都喜欢女人。
这就更值得你认了。
不认。
你不认我认,那你可就是干孙子了?
只要是干的,儿子和孙子又什么不同吗?
那会儿秦正清和村长走得近,两人经常在一起切磋勾引女人的技艺,虽然村长在村里位高权重,但在猎艳这方面他远不如秦正清老道。
你狗日的哪来这么多的心数呢?
村长对秦正清如数家珍的女人经羡慕的五体投地。
咱没权没钱没地位,在没有点方法,女人岂不让你们这样的混蛋给糟蹋光了。
秦正清得意的说。
村里有你这样的龟孙是女人的不幸也是女人的幸福啊!
村长说完,嫉妒的眼神让秦正清觉得好玩。
最终,秦正清也没有去认村长当干爹,秦为本也没有成为干孙子。事实上秦正清大村长好多岁呢!即便小村长很多也不可能成为干亲,因为村长技艺成熟之后,已经和秦正清成了对立的竞争关系,往日的亲近关系已经渐行渐远了。
对于父亲的记忆,秦为本并不觉得父亲有什么特别。父母离婚后,父亲的概念更是模糊的不行,从小到大对于自己亲爹的联想也只是仅限于时断时续,没有一个完整的父亲体系,因为秦正清的行踪总是神秘莫测,鬼神难料。
有人说,你小时候你爹对你好的不得了,抱着你走遍过全村的角角落落。这也许是可能的。因为他爹好动,而且行踪诡秘,思维难测。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根本影响不了他什么的。还有的说,在你刚能走路的时候,你爹和你同玩一个屎壳郎,那可是村里一道不同寻常的风景啊!一个大人陪同一个呀呀学步的孩子,手里牵着一只黑吉普一样的屎壳郎,那是一种怎样的动人场面呢?那该有怎样的耐心呢?父爱的生动莫过于如此。秦为本很难想象当时的情景,对于人们的这一说法,他总是将信将疑。但还有一种说法他坚信无疑,那就是他爹在无聊的时候,经常捉了虱子放养到他娘的身上,说虱子也是怪可怜的动物。他娘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才提出离婚。这事儿他能干得上来!秦为本想。他自己的爹是什么人,什么性情就是再不怎么交流也能感知一二。他的浪漫和幽默总是与众不同,尤其面对自己的家人。
当秦为本大言不惭的说出在村里想娶谁就娶谁的时候,村里骚动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狗日的难道也要“长江后浪推前浪?”也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秦正清也为此感叹过,家门如此,此乃天意也!说从他这辈起由此上溯,爹、爷、太爷以及太太爷没有一个是少于五个老婆的,妻妾成群的家庭风景持续到了秦正清这辈,已经霜寒压境倍显凄凉了。令人奇怪的是,既然秦家男人都是妻妾成群的,为什么人丁不旺呢?是秦家的男人总是为着女人生动,而忽略了子嗣的繁育呢?还是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呢?这是秦家的私密,没有人能真正搞懂,但秦家男人有女人缘这是不争的事实。
直到秦正清归西,他也没有亲眼看到秦为本在村子里想娶谁就娶谁,更让他死了都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死后,儿子就压根没有女人问津。秦正清归西后,身前的所有风光都一败涂地,一生不缺女人的他,在死了之后竟然没有一个女人给他哭丧,给他送行。虽然如此,晚年的秦正清尽管面目老化的有些狰狞,但言谈举止仍然不失男人范儿。那会儿秦为本还年轻,还没有任何经济实力和社会号召力,来给他操办一个风光的谢幕式。在埋葬他的日子里,竟然没有任何能力为他备一口像样的棺材,只用了一张破旧的芦席,那芦席是他每年夏天乘凉的必备,一到夏天,他的胳膊腋下就夹着这张芦席,哪里阴凉厚实就往哪里去,展开芦席,或坐或躺,自在的不行。现在只好用它把他卷了起来抬到田地里草草埋葬,结束了他风风光光的一生。
在走往墓地的途中,秦为本真正感觉到了做男人的不易。他想起春日的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他爹秦正清带着他去集市理发,那是老式的一头热的剃头挑,一排溜儿安插在集市的一角,他爹把他安插在一个似乎是熟人的理发匠面前,给这孩子整短点!这是她爹跟理发匠说的唯一的一句话。理发匠给他理了一个只有脑门上留一缕头发的满瓢光,说孩子脑门怕凉,得留一缕头发护着,这样就不招虱子了。的确,自从理了发,头上的虱子再也没有藏身之地了,偶尔有一个两个虱子,也能顺着仅有的一缕头发丝上给撸下来。在秦为本的记忆中,这好像是他爹唯一的一次陪他理发赶集,之后还给他买了十个油煎包子。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可人不在了。人生就是这样,有的开场风光,谢幕清冷;有的开场清冷,谢幕风光。秦正清的开场和正剧都很精彩,也很风光,只是到了该谢幕的时候没了下文,人生这场戏还怎么精彩的了呢?
事实上在秦为本生活的这个村子里,待嫁的漂亮女人还真的不少,春花、秋朵;云来、雾飘,都是漂亮得让男人想入非非的女子,很多男人都为能娶到这些漂亮女子而彻夜难眠,绞尽了脑汁,想尽了方法。但她们就像中国古代的四大美女,遥远到不知道距离是多少,虽然人就近在眼前。秦为本很想交上和四大美女相处的狗屎运。在这件事情上不止是秦为本,还有很多男人都失望了,但不是所有男人,因为还有男人娶到了她们。他们是有地位,有经济实力,有社会名望的男人,这些男人也是她们心目中的男人,她们之所以长得这么漂亮,完全是为了满足这些男人对女人的渴求。正所谓好马配好鞍,好女嫁好男。
美女们要出嫁了,出来观看的人如潮水般涌动,她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像含羞的花,像入屏的画,美得动人。迎接她们的人来了,新郎官果然油头粉面,好似有满腹的经纶,唇红齿白,衣冠楚楚。香车宝马停住,吹吹打打暂缓,新郎官把新娘子接上车,这时节,宝马铃銮抖动,香车颤颤巍巍,吹吹打打浓烈,一对美好的因缘佳话就这么定型了。
她们是一瓶瓶精装的美酒。秦为本这样形容过她们。可惜,这些风味独特的美酒成了他眼前的过客,成了别人的老婆。也有很多的女子选择了本村的男子作为自己终身的伴侣,成了青梅竹马的典范,但却没有哪个女子选择他,和他“郎才女貌。”包括他最好的玩伴王尤花、毕槐花、袁尚草,也都成了他人妇。现在的问题不是他想娶谁就娶谁,而是想娶谁都娶不上谁。
在秦为本的玩伴当中,除了一般的,袁尚草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女孩,她天生沉默寡言,但又不甘寂寞,在所有的男孩女孩还没有开始相亲谈恋爱的时候,她已经有了心上人,心上人是本村的马运动。在遭到两家人同时反对的同时,他们没有放弃自己的选择,而是选择了投河。那是一个晴朗而静穆的秋日,当袁尚草和马运动的尸体被抬上来的时候,两人仍然抱得紧紧的,分都分不开。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就是袁尚草和马运动当时最真实的写照。袁尚草的小名叫霞,而马运动的小名叫痦子。因为他的鬓角出生时就有一颗很突出的痦子,就叫了痦子。那是一个很清爽很特别的秋天,刚刚下了几场霜,天色高远,云清雾淡。他们投河的地方叫“小西天,”小西天坡缓水清,是人们垂钓的好场所,自他们投河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去那里垂钓过。他们最终还是被合葬在一起,完成了他们“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两家人都为此黯然神伤,早知今日悔不当初啊!
他们成了一对爱的楷模。从此之后,村里男欢女爱的就再也没有人敢反对了。他们给后来的男人和女人用生命换来了一条通向幸福的快车道。
当村里的女子一个一个的出嫁了的时候,秦为本才知道村里那些漂亮的花枝招展的俏女子,上天早已给她们安排好了丈夫,而上天偏偏在这件事情上忽略了他的存在。他没有引起上天的足够注意,而上天又让他过早的口出狂言,这实在是一件令人万分尴尬的事儿。天大的不幸可能就是这么造成的!秦为本心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秦为本苦恼到不能自拔的程度。老子下辈子说什么也不再托生成人了,要托生就托生成一只鸡,一只雄赳赳的大公鸡,还要让那些从自己眼前一个一个嫁人的女子托生成母鸡,这辈子你们是别人的老婆,下辈子你们可都是我秦为本的老婆喽!这样的想法让秦为本激动不已。就托生成一只鸡了!托生成一只鸡成了他的终极目标。问题的关键是目前他还不想马上就托生成一只鸡,他还年轻,还不想马上告别这个让他扫兴和伤心的世界,去重新托生成一只鸡。说不定还有机会的!他又这样反过来安慰自己。有的男人天生女人缘浅,就像买东西,总得讲个先来后到吧?自己可能就是那个女人缘浅的男人,自己就是那个买东西排队排在最后的男人,等那些排在前面的龟孙子都娶完老婆了,就该轮到我了!说不定留给自己的还是顶顶漂亮的女子,不是都说好戏在后头吗?我的好戏就在后头。那就等着看我的好戏吧!
村里再也没有能和自己般配的女人了,村子空了。一瓶瓶精装的好酒都让那些无耻的男人喝了、品了,自己现在连闻味的机会都没有了。媳妇熬成了婆,女人熬成了妈,小日子都过得热热乎乎的。秦为本并不羡慕那些拖家带口的男人,他只是琢磨不透自己为什么没有女人喜欢,为什么没有女人愿意把自己托付给他,他苦思冥想也没有想明白。难道自己真的只能坐在家里乖乖的等死,之后在重新托生成一只鸡,去过鸡的生活?自从看见猫的交配,秦为本又一次被激发了本来已经沉寂了的情感,人活者是不能坐以待毙的,而且托生鸡的风险也很大,万一被哪个狠心的汉子贪口,一刀给宰了也说不准,要托生也要托生成一只猫,猫的安全系数要比鸡的安全系数大很多,而且性生活也不比鸡的差,看那火爆的场面,比鸡只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自从打消了托生成一只鸡的念头,秦为本看老黑的眼神就更亲切更温暖了。仿佛自己就是老黑老黑就是自己,虽然这样的互换和老黑有了某些同类感,但还是有了些许的遗憾,老黑太黑了,不够靓丽,自己要是托生成了猫,一定托生成一只白色的猫,那样看上去可能会更上眼一些,人家是白马王子,咱当一回白猫王子也不算吃亏啊!
又有女猫叫春了。这个季节是女猫叫春的黄金季节,只要是够年龄段的女猫,或早或晚的都要叫春。秦为本看出老黑的心已经按捺不住了,就有些嫉妒老黑,虽然和老黑是自家人,同吃同住的,自己早晚也要托生成为一只体面的白猫,但现在还不能替代老黑。这一天的到来只是时间问题!秦为本显得很无奈。这一段时间,由于有女猫不断的叫春,而老黑又能凭着自己的黑抢占一些先机,它占有了不少的女猫。老黑已经显现了疲惫的神态,毛发有些凌乱,往日的光泽没有了,睡觉的时间明显长了,而且也懒了许多。这些明显的变化秦为本都能理解,毕竟这是一件很费体力的美差。在每次吃饭的时候,秦为本就有些心疼老黑,就把好吃的紧着老黑先吃,都是自己人,关心关心也都是分内的事儿。
当年,秦为本他娘和他爹秦正清离婚的时候,他娘执意要把他带走,说你跟着这样的爹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不知什么原因,他死活不愿意跟着他娘离开这里。你爹是个花心的男人,是个吃了早饭不顾晚饭的主儿,他心里只有女人,没有别人,你跟着他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他娘如是对他说。那时他还小,不知道生活的苦和累,不知道什么是花心的男人。现在知道了,但一切都晚了。他有些怀念他娘来了,可不知道他亲娘现在居住何处,人又身在何方。当初要是跟了娘离开这个鬼地方,也许结果会是另一种境地,在母爱的悉心呵护下,像其他男人一样娶妻生子,过着热腾腾的小日子,享受着妻贤子孝的天伦之乐,哪用整天想着去托生成鸡,托生成猫的呢?现在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不想这些还能想些什么呢?怎么托生关乎自己的未来啊!

听到王尤花被打的消息,秦为本心里像打翻了醋瓶子,醋意大发。毕竟王尤花曾经是自己最好的玩伴,都说将来秦为本和王尤花能成,两人站在一起怪般配的,也有三分夫妻相。可王尤花最终还是选择了远嫁他乡,她嫁的那个男人是个石匠。最初的时候天天拿着铁锤錾子给人家铣石磨,锤子碰錾子,叮铛叮铛的。后来石磨稀了,活儿少了,就去工地给人家铣基石,这活儿也跟不上手,就索性在家里开了一间铺子,专门给人铣碑。这生意开始有些稀松,开张了很长时间也没有上门的,那男人就有些沉闷,王尤花劝不住管不了他,就由着他的性子来。过了两年,这石碑的生意突然的就好了起来,人们争先恐后的来定制石碑,尺寸越来越大,形状要求越来越高,那男人现在火的一塌糊涂。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这话还真是准。那男人自从有了钱之后,就对王尤花不怎么感冒了,说你就给我生了俩闺女,我这手艺怎么往下传呢?王尤花说,现在计划生育这么紧,要是再生的话你挣那俩钱能够交罚款的?男人就用眼白她,她也不怵男人,都给你生了俩闺女了,还能怎么的?男人就对她动手了。听说,那男人现在有了外室,外室还给他生了一个男孩,这男孩可是他未来的接班人啊!于是就变着花样的挤兑王尤花,王尤花自持是正室,是原配,就不服他的挤兑,就跟着他动手,就抗争。现在,原本热热乎乎的小日子变成了阴嗖嗖的冰窟窿。
秦为本对王尤花自然是充满了同情和怜悯,他对那个男人没有什么印象,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爱和恨。可他对王尤花熟啊,从小一起长大的,要是真像人们说的那样王尤花嫁给了他,他会像那男人一样对她动手吗?秦为本想了想,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对女人动手那哪是男爷们干的事儿呢?那男人对王尤花动手了,就肯定不是个正经男人,不是个好爷们。秦为本也只是在自己心里活动活动,他既没有想打王尤花的主意,去挖那那人的墙角,把王尤花重新整合到自己身边来的意思,也没有想去教训那男人,替王尤花打抱不平的心思,本乡本土的,又是打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听到昔日的同龄人日子有了变故,心里有点想法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王尤花已经是那男人品过的酒了,再接着喝还能喝出原来的味道吗?肯定不能了,女人一旦开了瓶,酒味就淡了,况且她现在还有了俩闺女,心更是散得无法归拢了。在这点上,秦为本很理智。自己算哪根葱他很清楚也很明白。
但事有凑巧,王尤花家里也养着一只猫,而且是只女猫,是只披着一件淡黄色外罩的女猫,很有些气质,美得不得了。女猫开始叫春了,却没有得到男猫的回应,女猫就更加坚强的嚎叫着,让全村的人都不得安宁。臻于王尤花和她男人的特殊关系,猫的叫春难免让人说三道四,浮想联翩。一气之下,王尤花就把那只正在叫春的女猫装在袋子里送到了娘家来养几天,等猫的发情期过去了,再来取回不迟。送到娘家的女猫仍然激情澎湃,还是不安分的嚎叫着,但这嚎叫得到了回应,那就是老黑的回应。女猫听到老黑的回应,怎么能够按捺住自己的性情,就挣脱了绳索,寻到了老黑。这一见如故的邂逅,加之那只女猫人生地不熟的,就对老黑有些恋恋不舍。王尤花的爹爹王梧桐和王尤花的母亲同时找到了秦为本家里,但面对那只还不是很熟悉的女猫一筹莫展,一伸手那女猫就张牙舞爪的,显示出极不耐烦的暴躁,他们不敢下手捉那女猫,秦为本也不敢,他只对老黑有号召力,其它的猫他也是爱莫能助。没办法,老两口就只好回家让闺女来捉那女猫。
王尤花来了。
秦为本很专注的很仔细的看了看王尤花,发现这女人比以前更有女人味了,玩猫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啊!脸比以前富态了,腚比以前也肥大也圆润了,胸脯比以前范围更大更坚挺了。以前她的胸脯多小啊,两个乳房生硬的如两只永远长不大的生李子,胸前轻飘飘的。秦为本还见过以前的玩伴毕槐花,结了婚以后的毕槐花枯黄干瘦,把以前很美的很妙的女人味丧失殆尽。如果在她的后面放一张纸,让毕槐花站在纸前面,那她就是一副没有任何水分的铅笔画。女人的变化真是让人不可捉摸。但见了王尤花秦为本的思绪又止不住了,这女人是属牡丹的,越开花越动人,越开花越富贵。
你也养猫?
秦为本先主动和王尤花打招呼。
还不都是老鼠闹的。
王尤花幽幽的说。
这也是实情,没有老鼠闹腾,谁去费劲巴力的养猫呢?除非是吃饱了撑得。有了老鼠想养猫,没了老鼠就觉得猫多余,大多数养猫的家庭都是这心态。
你的猫很漂亮。
秦为本接着说。
我就看着它漂亮才养了它。
王尤花毫不隐瞒自己的观点,她说完没有忘记冲他笑了笑。这笑里有对猫的喜爱,也有对自己能养成一只漂亮的猫那种优越的成就感。
我的猫太黑了。
黑的东西都别具一格,都特别能吸引人。
秦为本发现眼前这个比以前还丰满还丰润的女人,正散发着让男人着迷的能随时诱发男人爱欲的气息,这气息是妖媚的,但又是不易轻易攻破的。秦为本心想,在这样的女人面前,自己的道行远远不足,心里竟有了几分胆怯。
把猫带走吧,已经配过了。
这小东西没有一点的忍耐力,要不是在家里叫得让人心烦,我也不会把它送到这儿来。
王尤花前去抱起自己的猫,那猫老实得让人不可思议,在她的怀里安静极了。看着王尤花抱猫的情景,秦为本又一次心生了很多的感慨,猫就是为这样的女人而生的!怀里抱猫的王尤花陡然增添了许多高贵。然而,王尤花前脚到了娘家,后脚那女猫又悄悄的来到了老黑的身边,好像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陌生村庄,只有老黑才是自己的依靠。王尤花只好一次次的往返于秦为本和娘家之间。本来两家住的距离就不远,加之王尤花一次次的来来往往,就引起了村里不少人的注意。
事实上秦为本的家里从来也没有间断过你来我往的闲人。他爹死后给他留下的三间瓦房他现在一个人居住已经足够宽敞了。好多的男人没事儿的时候都愿意到秦为本家里小坐,唠着不咸不淡的嗑。还有的干脆在他这里连吃带喝,秦为本也乐得如此。反正自己一个人,老黑也不经常在他身边陪伴,愿意在家里将就一口的,秦为本就把他们视为知己,视为朋友。所以,秦为本家里除了东间的住室,西间的仓房,中间的这间基本就成了他和那些男人的会客室和餐饮室。一张八仙桌放在正中,几个特色各异的小板凳散乱的围在桌子周边,一些廉价的酒瓶夹杂在小板凳之间,有站着的,也有躺着的。还有一张破沙发,沙发的坐垫和海绵已经分离,沙发的一角因为一条腿受到严重的虫蛀而变得残缺,向那个残缺的角严重的倾斜。但这并不影响人还有猫坐在上面畅所欲为。一只落地风扇满身灰尘的站在沙发边上,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耷拉着脑袋等待着接受惩罚,但没有人去理会它。再有就是屋顶的蜘蛛网了,蛛网像陈年的丝绸悬挂在上面,在夜晚灯光的照射下,很有些节日气氛。
收了这女人吧,其实她就应该是你的。
酒后的男人开始鼓动秦为本。
人家是有家有室的人啊!
那有什么关系呢?
那就是不道德的。
你们家的男人对待女人还讲什么道德啊!
话怎么能这样说呢?
她和他男人不是正闹着不和的吗,这不是明摆着给你和她创造机会的吗?你能说说不是吗?
她也没说和她男人闹不和啊?
你的脑子真是退化了,这方面比起你老子来真是差着十万八千里呢。你老子能把和的捣鼓成不和的,然后收入自己囊中,你这倒好,看着不和的却不敢下手。
秦为本也深感自己再这方面缺少老子的勇气和猫的大无畏精神。
在一片鼓动声中,秦为本只能自嘲的说,我们在一起玩过,但从来也没有相爱过。
这重要吗?男人们都面面相觑,既然不相爱,那在一起也确实没有什么意思,不是常说强扭的瓜不甜吗?既然知道不甜再去强扭就有点不道德了。理是这么个理儿,但放着这么好的女人不要,岂不是辜负了一片美丽的春光?村里的男人都讲实情,注重实惠,这一点秦为本也不缺,但他下不了手。这似乎也不仅仅是缺少勇气和大无畏的精神。
这两天没有见着王尤花,她爹说她回家里看孩子去了,两个孩子上学呢,而且生意忙得白天黑夜都不分了,还怎能常住呢?她的猫自从她走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老黑,王家也懒得找,还得搭上猫食,他们一家对动物已经失去了应有的细心和耐心。这样岂不是更好,猫有了老黑作伴,又不用搭猫食,既省心又安心。
听说她和他男人最近有点小摩擦?
秦为本试探着问道。
现在的男人哪有几个是好的?都他妈的一个德性,有了奶忘了娘,有了钱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不能一概而论······
还没等秦为本说完,王梧桐就很激愤的接过了话茬子。
你要是现在也家财万贯,有你祖上那么风光,还不一样妻妾成群,说什么还说。
一句话把秦为本噎在了那里,好久也没有喘匀乎气儿。
王梧桐是个急性子,从说话中就能看出来。当初他和王尤花她娘相对象时,就火急火燎的看上一眼就要和人家结婚。他家里人问他看明白了没?他说,看明白了,千真万确女的。结婚之后,王尤花她娘就犯了病了,其实病也不是什么大病,白癜风。开始的时候,脸上就几个小白点,很容易伪装,慢慢的,白点扩大了,散布到整张脸上,再也无法伪装了。现在整张脸都白生生的,刺目的白使得她很少出门,整天深入简出的。问她怎么得的,她说打小的时候就有,只不过你相对象的时候没看清罢了。这一句话让王梧桐后悔不叠,相对象时是有点猴急了。既然有了就治吧,治了才知道,这病是他妈的顽疾,没有特效药,那就白着吧!于是,王尤花她娘的脸就这么一直白着。
村里还有一白也很有名气,也是嫁过来的白,她的白不是白癜风,而是白头发。白头发搁现在是时髦的颜色,有的人千方百计的把自己满头黑发染得白发飘飘,美的不能自持。但在以前不行,是病。也是毕槐花她爹和她娘相对象,毕槐花也是秦为本小时的玩伴,关系仅次于王尤花。毕槐花她爹看到她娘头上竟然包着双层的围巾,就一门心思认定了毕槐花她娘是有钱人家的闺女,当时就下定决心,非她不娶。过门后,她爹才看清她娘是满头的白发。那时叫少白头,少白头跟白了少年头不一样,她爹也多少有点学问。就气不打一处来,就不跟她娘同床,就在外面来胡混。每当这个时候,她娘就抱着毕槐花满村里瞎走,边走边掐毕槐花的腚,掐得怀抱中的毕槐花整天里哇哇直哭。
村里人都说,她爹之所以能回心转意,那全是毕槐花腚的功劳,要不是她爹心疼孩子的腚,这家人早就散了。小的时候秦为本经常扒拉她的腚看淤青的斑点又增加了没有,对她的腚注入了很多的同情、关切和怜悯。后来毕槐花嫁了一个做化妆品生意的男人,那男人专做女人用的化妆品,毕槐花隔三差五的会给她娘带来不同的染发剂,但她娘一次也没用过,说自己这头发是纯天然的白,是绿色头发,染了怪可惜的。他爹也说,都看习惯了,染了反而不习惯了。
村里还有一白,就是包皮她娘,也是嫁来的女人。包皮和秦为本是同龄人,上下不悬殊几岁。包皮的大名叫包义展,也算是发小,和秦为本喝过不少次的酒。人们之所以给他取名包皮是有原因的,因为他的包皮过长,长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有一回几个小朋友在一起吃枣,有人建议说,包义展,你的包皮里如果能装进去三枣,这些枣就都归你,我们一个也不吃。包义展果真就扯起自己的包皮往里装枣,结果竟装进去四个枣。大家哑口无言,只好默默无语的看着包义展自己嘎嘣嘎嘣的吃枣。包皮她娘嫁过来的时候,是村里少有的美人,都说他爹包邵春是个有艳福的人,娶了个天仙。包邵春自是乐得合不拢嘴,上天长眼,上天长眼啊!他把这一切都归功于上天的安排和造化。可惜好景不长,包皮她娘一口气为他生下了包义雄,包义飞,包义红,包义梅弟妹之后,竟一病不起,病是罕见的白血病,无药可救。村里人都说,包皮他娘的血都让他兄弟姊妹五个给吸干了,一年一个孩子,排着队的来,女人能有多少血够孩子不住嘴的吸呢?还说,也怪包邵春管不住自己,不知道珍惜自己的女人,让这么好的一个女人耗干了血脉。毕邵春那个后悔哟,哭得跟水洗过似得,有什么用呢?人不在了,包家的天塌了。
村里著名的三白现在只有两白了,人们还是很怀念最初三白到来的日子,那日子红红火火,坦坦荡荡。
现在村子不行了,一天比一天肮脏,一天比一天没落,虽然村里的住房在不断的更新,在不断的长高。自从王尤花她们嫁出去之后,村里就再也没有好女人了,她们那一批女人就是这个村子的分水岭。在后来逐步成长起来的女人中,再也找不到她们那时的女人气象了,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女人。
王尤花再次来到村里显得很仓促,她是专门回来带猫的。这些日子猫不在家,老鼠就趁虚而入,把个家里搞得狼狈不堪,给小孩洗过的衣服,还没来得及穿,就被老鼠给咬了。
老鼠能闻着猫的味儿,没有了猫的味儿,老鼠就能日天了。
王尤花愤愤的说。
一物降一物,盐卤点豆腐,没有死对头谁不可着劲儿的欢呢!
秦为本觉着现在女人说话也豪气冲天了。
过两天陪我去看看病怎么样?
王尤花看着秦为本说。
这不是我的活。
秦为本慢条斯理的说。
看在小时候一起玩的份上,这个忙不能帮?
什么病还要人陪着?
女人身上的病说不清楚的。
你男人不陪你去?
那死鬼的心全被钱迷住了,哪还有闲心管我。
秦为本未置可否。王尤花颠颠的抱着猫走了。王尤花的猫走了,老黑很是失落了半天,半天里都失魂落魄的游走不定。
陪王尤花到了医院之后,王尤花并没有指望秦为本为她做什么,毕竟是女人的私事,查一查,看一看,即便是自己的丈夫也未必能事事靠前,事无巨细。之所以让秦为本来陪自己看病,那完全是女人的虚张声势,为自己壮壮胆而已。但秦为本还是陪着她耐心的等着检查化验的单子出来。终于时间到了。秦为本和王尤花来到取单处,取了王尤花的单子,就直接去了医生的门诊室。
你不能再做爱了。
医生看了所有的单子和所有的片子之后,慢条斯理的说。
怎么就不能做爱了呢?
条件不允许了。
什么条件不允许了?
你的阴道和子宫都出现了大面积的糜烂和肌瘤,再过性生活会有很大的危险。
我就这么废了?
可以治疗的,最好的办法和效果就是把子宫切除。
切除?
这个手术安全系数很高的。
切完之后呢?
切完之后就没事了,就健康了。
那男女之事怎么办?
都这个岁数了,还是健康是第一位的。
人生就给女人这几十年好光景,把这么好的光景一刀给切了,健康还有意义吗?医生你说不是吗?我怎么能切得起呢?我能切得起,男人能切得起吗?找机会还找不着呢,这不是明摆着给男人创造机会吗?
心情都可以理解,但这病情的确是这样的,作为医生我只能很遗憾的对病人说,有病了需要病人的耐心治疗和家人的耐心配合,如果夫妻双方都不能克制自己的行为,那受害者仍然是女人,在这方面,女人无法坚强也无法顾全大局,只能洁身自好,自爱自怜。
从医生那里出来,王尤花悲催到了极点。
那龟孙可以名正言顺的胡作非为了。
秦为本知道她说的那龟孙是谁,但他假装糊涂。他陪王尤花来了一趟医院,唯一见证的就是知道了王尤花不能再做爱了,作为女人不能做爱了那将意味着再也拴不住男人了!男人的坚强和软弱都维系在夫妻双方的性爱上,这一点对王尤花来说尤为明显和重要。
就这么认了?
秦为本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让老娘成为一只发过情的猫,那怎么可能呢?
王尤花似乎已经打定了某些主意。
还想做天天发情的人?
本来就是嘛!
女人真是无所顾忌,所向披靡啊!秦为本被王尤花的这种真诚和执着感动了。这时,天空中飘起了毛毛细雨,这雨似乎是为王尤花下的,因为雨下得很勉强,就像此刻王尤花的心情。她的头发被细雨打湿了,衣服也同样潮湿不堪,但她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就像雨中的燕子,似乎在不停的思考着,此时该去觅食呢还是飞回家去?

抛开所有的杂念,现在秦为本开始为自己在今后某个时刻能真正托生成猫而积极的做着准备,要不然到时真的托生成了猫,而没了猫的竞争力,岂不枉做了一回猫?他开始跟着老黑做猫的功课。他认为及早的放弃做人的尊严和架势是很有必要的,正所谓未雨绸缪,正所谓天无百日晴,人无百日好。还有什么正所谓都不重要了,做自己想做的事儿比什么都重要。
第一件事儿就是跟着老黑学怎么用舌头吃饭,说实话,把能吃的东西放到盘子里,放弃筷子,用舌头跟老黑一样的吃饭,还真是难度不小。但这难不倒秦为本,因为他立志要托生成为猫,解决吃饭的问题是首要问题,所有难题和不适应都要一一化解,不然就得活活饿死。现在还能吃吃熟食,等真正成了猫之后,还要吃生食,尤其是吃带毛的老鼠,那难度可不是一般的难度啊!那是以后的事儿。秦为本想,托生成猫了之后,也许带毛的老鼠就是人间第一美味也说不准。眼下首要的问题是怎么解决舌头短和舌头不灵活的问题。练吧!秦为本想不出什么更有效的办法来,只有耐着性子练。没事儿的时候,他就用自己的舌头不停的舔舐盘子,还学着猫的声音,嗡啊嗡啊的。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秦为本对自己能这么快就熟练的掌握和自如的使用舌头吃饭感动由衷的高兴。吃饭毕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儿,因为饿可以激发很多创造力。
接着就该学猫的起居和解大小便了。早晨起来,他学着老黑的样子,在地上先扒了一个窝,而后脱下裤子,半蹲在窝上解大小便。完事儿之后,还是学着老黑的样子在大小便处转悠两圈,然后扒土掩埋好自己的大小便。初次学猫的样子大小便虽然有些不适,这不适主要在姿势上一时无法适应,猫那架势拉得像模像样的,秦为本觉得自己的腿上功夫明显不行,一泡大小便竟然解得额头冒汗,这哪儿能成呢?还得继续加强锻炼啊!一段时间之后,猫的这一大小便动作要领秦为本基本能够掌和熟练使用了,这让秦为本高兴不已,做猫并没有什么难的,比做人相对还要容易很多呢。
一般情况下,猫都是昼伏夜出,对于这一有反常规的做法秦为本感觉到改变有点难,这点难要比改变吃饭和解大小便更难。干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于求成,秦为本想,一切都得从头开始慢慢来。夜晚的到来,他不在上床,而是坐在沙发上,或趴在沙发的扶手上,或坐在板凳上,蹲在木板上,像猫一样面对茫茫黑夜,睁大自己的双眼。困了就合眼眯一会儿,醒了就伸伸四肢,用双手挠挠脸,以便更能集中注意力。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夜晚的世界其实一点也不比白天差,甚至于更精彩。因为没有了人活动的足迹,少了浮躁,少了喧嚣,诗情画意般的宁静中,该生长的植物生长着,该活动的动物活动着,彼此并不影响彼此,大家都在同一种氛围中活着,快乐自然心照不宣。
一年后的秦为本已经有了猫的最基本的特性,猫的所有生活习惯他以基本全部掌握了,并能熟练使用。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和老黑昼伏夜出,相得益彰,受益匪浅。

从电视上秦为本知道了一个叫六小龄童的人,因为演了孙悟空而成了美猴王。他也是模仿。秦为本不以为然。既然都是模仿,六小龄童在他眼里怎么就不以为然了呢?他演孙悟空仅仅是模仿猴子的形似,他并不想真正成为一只猴子。而我则不同,我模仿猫不仅为了形似像猫,更重要的是我想成为猫,这中间有着很大的差距呢!这话不能说不在理儿。
秦为本有个很含蓄的邻居,邻居叫王手赢,是个屠夫。他曾经说过,自己之所以取名手赢,那完全是为了宰杀牲口。别看他外表文文静静的,他的一只眼睛还有着轻微的白内障,平时也总是少言寡语的,但对着牲口下起手来,真是又准又快又狠,手上功夫了得,手起刀落从来没有失手过。所以他家里唯一的动静就是猪啊羊啊或者其它动物临死前的叫声。秦为本曾对邻居制造的这一惨绝人寰的叫声提出过强烈的抗议,但没有用,邻居依旧。
门口的村道上,从王手赢家里源源不断流出的血水上漂着一层油花子,清洗猪下水的污水里还有猪的没有完全消化殆尽的粪便,成群的苍蝇汇集到这里,在污泥浊水上吸吮着此起彼伏,嗡嗡嘤嘤。秦为本家里的餐桌上经常会有好奇的苍蝇光顾,那不是普通的苍蝇,那是嗜腥嗜臊的绿头蝇,体态丰满,浑身上下泛着绿光。为了清除苍蝇的干扰,有时一顿饭要暂停好几次,这怎能不让秦为本大为光火呢?
我不这么干我一家老的小的吃什么喝什么?
王手赢很委屈的说。
别人没这么干不也都生活的好好的吗?
秦为本反唇相讥道。
别人不这么干能生活好,我不这么干就没法生活。
王手赢也不示弱。
你没生法活可以找个僻静点的地方干这个,犯不着让左邻右舍的都跟着沾光。
秦为本简直就是在力劝了。
你有本事你给我找僻静点的地,我没有本事我找不到。
王手赢仍是据理力争。
你就是嗜杀。
秦为本强调说。
我嗜杀有什么错?我不嗜杀别人就没有肉吃。
王手赢更强势的说。
别人吃肉,那你别要钱啊?
秦为本接茬说。
我不要钱我去喝西北风啊?
王手赢一点也没有服输的意思。
不喝西北风,还可以吃苍蝇。
秦为本揶揄着说道。
你才吃苍蝇呢。
这种口头对决总是以不欢而散告终。
有时候王手赢为了缓和邻里关系,也会很大方的送点猪血、羊杂什么的给秦为本下酒,秦为本根本不屑一顾,别说你拿点猪血、羊杂,你就是扛一整条猪、一整条羊来,能打动我吗?不能,根本不能,因为你的行为已经和秦为本的人生信条格格不入了。一个立志做猫的人,怎么能容忍屠夫的杀戮行为?尽管杀的不是自己的同类,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是动物毕竟都有惺惺相惜之心啊。
王手赢的脸红了。天底下还有不吃腥的猫吗?自己拿着东西送礼竟然没有送出去,这让他无地自容。
这狗日的铁定要和我作对了。
王手赢觉得很没面子,很无奈的跟老婆张香美说。
他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跟他惹什么闲气呢。
他老婆张香美到没觉得什么。
他整天跟在后头吆五喝六的,还以为我真干什么坏事了似得。
那就把他给处理了。
你以为他是猪?是羊?是只兔子?说处理就处理了?
你以为他能是什么东西?他就是一只不分好赖的猫。
他是猫?
是猫。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什么事儿能瞒得住邻居?咱家的事儿瞒得住他吗?不能。他那点事儿我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没有声张罢了。
他怎么会是一只猫呢?
跟猪八戒一样,投错胎了。
那他娘也不是猫啊?
那就是他本身就是猫,投进他娘的胎了,生出个人样来。
这可不是个小事儿,等闺女来了,问问闺女再作定夺。
那就等你闺女来给你做主吧!
王手赢的闺女王琼花是县里的播音员,不仅人长得如花似玉,声音也好听的不得了。被选为县电视台的播音员之后,王手赢一家晚上最大的娱乐就是看电视,风雨无阻。
王琼花此次回家的时候正赶上她爹杀一头猪。王琼花不是每天都来家,也不是每星期都来家,来家是根据工作的安排,空闲了才来家看看。每月也就是一两次而已。碰上杀猪也是绝无仅有的事儿。但今天就碰上了。王琼花看着猪脖子喷出的血柱子,看着她爹手中滴血的刀,就有些眩晕。
这个活你以后能不能别干了?
王琼花好像有些责备她爹的行为。
不干了,早就想不干了,这一次真是让你赶巧了碰上。
王手赢解释说。
年龄都这么大了,又不缺吃不缺喝的,享享清福吧!
王琼花进一步说。
享清福,这不一直享着的吗!
王手赢嘴里附和王琼花,心里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都说享清福,享清福,花钱谁给啊?都他妈的嘴上功夫。但他不敢当面跟闺女顶,闺女是他的门面,也是他的“顶梁柱,”要是在以前他早就火了,哪容得下闺女如此数落,但现在不行了。这些年要不是闺女在外围给顶着,他早就不知成什么样子了。闺女没工作那会儿,你杀一头猪,有不止八家的人找上门来收钱,都是得罪不起的主儿。没有办法,就只好往猪肉里注水,为的就是能交上钱还能有一点利润可赚。闺女虽然没有什么官职,只是一个普通的播音员,但闺女的交际广,认识的人多,偶尔闺女和下边的人打个招呼,关照一下,王手赢就活得宽松不少。这都是闺女的面子。王手赢怎会不知道呢?
院子里被王手赢刚刚捅死的猪直挺挺的躺在那里,身上被一层满是灰尘的破布遮盖着,一锅烫猪用的热水还在翻腾着,热气滔滔的。他不想当着闺女的面给猪退毛,开肠破肚,他怕脏了闺女。但这一切掩盖的并不严密,从破布里仍有血水流淌到外面,那是猪未流尽的血。
你不是有事儿让闺女定夺的吗?
他老婆张香美提醒他说道。
是这么回事,王手赢接茬说道,隔壁咱们邻居秦为本吃猫食拉猫粪, 我琢磨着他是猫托生呢?
他怎么就吃猫食拉猫粪了?
他举手投足都是猫样儿,还能错了?
这叫仿生,就是模仿动物。他真有这么神奇?
神奇,神奇着呢,像有了神奇病似得。
那我得去看看,咱们身边还有这样的人,真是太让人激动了。
王琼花一脸的喜悦,早已忘记了院子里的死猪,匆忙着向秦为本家走去。王手赢两口子看着闺女的举动,一脸的茫然。
趁着闺女出门的这一点工夫,王手赢两口子赶紧收拾院子里的卫生。他把自吸水泵插上电,水泵马上发出吱吱的叫声,像正在出血的濒临死亡的猪的叫声。院子在水的冲洗下,污渍被一点点冲洗掉,张香美还破天荒的拿出带香的洗衣粉洒在地上,用扫帚来回的搓洗。
现在好了,地上亮的可以照见人影了。
王手赢说道。
闺女的鞋走在上面不会有味道了。
张香美接着说。
随后,两口子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转向隔壁秦为本家,倾听着隔壁的动静。
时辰不大,隔壁就传来了王琼花开心的笑声。
谈的很开心,好像?
王手赢嘀咕道。
回家这么多次,她还从来没这么开心得笑过呢?
张香美也疑惑不解。
这狗日的到底有什么魔法?
王手赢蹙眉凝目的思索着。
不会让闺女也中了邪吧?
张香美还是担心王琼花的安危。
直到王琼花一脸兴奋的回到自家的院子里,王手赢两口子也没理出个头绪来。看到王琼花回到自家院子,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希望能得到她的释疑。但王琼花什么也没有说。两口子跟着她来到屋里,看着她从包里一样一样的往外拿东西,有点心,干果品什么的,完了之后说:
您们多保重,我得走了。
不吃饭就走啊?她母亲张香美急切的说道。
不吃了,改天来到时候再吃,我得赶紧的回去汇报。
说完,王琼花提着空包得得的走了,头也没回的走了。
走了省心。
王手赢脱去外衣,换上杀猪时穿的连胸皮围裙,开始收拾杀死了半天的猪。因为要赶在第二天的集市上出售,时间还是蛮紧张的。好在闺女走的早,没耽误多少工夫,天黑之前把肉和下水整利索了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他很自信自己的手段。

眼下,全村的女猫都进入了生产期,这才多长时间呀?秦为本嗅出了女猫生产时所排泄的特殊的气息,他说,这气息比女人生产时排泄的气息要清新很多。老黑似乎并不关注女猫的生产,以及因为生产弥漫在空气中的气息,只顾着自己的优雅。而秦为本却在这些一波一波的生产气息中,猜度着村里将会新添多少猫崽。
一个月后,这个村子将是猫的天下。秦为本肯定的断言。
秦为本想看一看猫崽是什么样子,但没有成功。一是猫的主人不让,二就是女猫本身也不让。女猫是典型的护犊子母亲,它生产的窝都比较隐秘,除了正常的活动,一般都是形影不离的看护在猫崽身边,要是有生人窥视了猫崽,女猫会马上采取行动,寻找新窝,用嘴叼着猫崽搬家,毫不含糊。好多猫崽就是在这样一种不安定的搬迁中,失去了最初的温暖而中道夭折了。
这些猫崽都是我家老黑的后代,我还不能看了?
秦为本感到很委屈,同时也为没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遗憾。
就是你的后代也不能看,别说老黑了。
猫主人说话态度也很坚决。
不能看就不能看吧!秦为本百无聊赖,只好在这些气息中揣度着猫崽的模样。
老黑才是这个村子里最自豪最幸福的人!
秦为本自言自语着说道。
村里来了一辆小轿车,这是这个村子建村以来最豪华是物件,吸引了村里老少的眼球,都跟着车看,看车子开到谁家门口。小轿车在王手赢家门口停了一下,搬出两袋子西瓜,之后就又往前挪,最终停在了秦为本家门口,车上下来几个很有文化的人,走到秦为本家里,时辰不大,秦为本就跟着来人坐上车走了。
是把秦为本给接走了?
村里人都疑惑不解,小轿车怎么就单接秦为本呢?但能从车里搬出两袋子西瓜给王手赢,说明这车和王手赢也有一定的关系。人们很自然的就想到了王琼花,除了王琼花,村里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呢?没有了。
更迷惑不解的还有王手赢两口子,这么好的小轿车,自己没能碰一下坐一坐,却让秦为本那冤家对头龟孙子坐了,闺女这是演的哪一出呢?两袋子西瓜算什么东西?就是拉一大汽车西瓜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啊!
两天以后,王手赢解开了谜底,不仅王手赢解开了谜底,村里人都知道了谜底。县里举办一个“西瓜节”,秦为本是为西瓜节助演的,电视上都播了,还能有假吗?看着王琼花那神采飞扬的介绍,看着秦为本那一招一式的猫样,王手赢的肺都快要气炸了。
闺女白养了,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呢?
王手赢心里窝火啊。
她也不想往外拐,让你去演你也不会演啊?
他老婆张香美说。
让我表演杀个猪,宰个羊试试,肯定比那龟孙子强?
王手赢耀武扬威着说。
人家这是西瓜节,挺喜庆的事儿,让你给弄得血糊拉的,像事儿?
那就便宜那龟孙了?
不便宜还能怎的?人是闺女发现的,说不定还能给闺女记一功呢!
这倒是可能的事儿。
王手赢的气有些消了。
吃西瓜。
王手赢拿起一个西瓜放到桌子上,抡起大刀就是咔嚓一下,两半西瓜像两个鲜红的笑脸来回摇晃着。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县里不断举办各种“节”,像什么“油桃节”、“剪纸节”、“泥塑节”、“钓鱼节”、“板栗节”,等等,每个节都有文艺表演,而每场表演都离不开秦为本的“猫戏”。电视上经常能看到秦为本那猫儿猫气的身影。
村里有关秦为本的相关传言在弥漫着。
有的说秦为本出名了,有关部门正在筹划拍一部电影,就是给秦为本量身定做的,类似于《西游记》,但主角是“美猫王”秦为本。
有的说,秦为本和县里的一位女干部好上了,从此过上“驸马爷”的生活了。
这龟孙终于有了出头之日了。
王手赢恨恨的说。
这都是咱闺女的功劳,没有咱闺女,他一辈子也别想有出头之日。
他老伴张香美也不无揶揄的说。
这龟孙出名了也好,就他一个人,人滚蛋了,他的宅子就是咱们的了。咱家这地方也太扁窄了,都快调不开腚了,是该扩大扩大了。
王手赢盘算着说道。
他能同意?
张香美担心着说道。
就算是感谢咱,他也不吃亏啊!
王手赢深有感触的说道。
就是,这龟孙就从来也没吃过亏,竟赚人家便宜了。
张香美说话也有些意味深长了。
没有人关注老黑。自从秦为本离开家,老黑就单独过日子,朝闲暮忙的。它不担心食物的来源,更不担心自己能食不果腹。这村子除了村庄还有原野,老鼠家雀什么的随处都可以逮到,连吃喝都不愁的日子,还有什么可愁的呢?偶尔看到那些曾经和自己有过性关系的女猫,也是擦肩而过,它们的兴趣全在刚刚生下不久的猫仔身上,既不发情,就无从谈情。大家非诚勿扰。
村子里仅有的几条狗,在巷子里东游游西逛逛,鼻子总是贴着地面,它们在找屎。而屎在村里是最容易能够找到的东西。村里的孩子们不分早晚的随地大小便,给它们创造了很多机会。大人们带着孩子玩儿,在孩子需要大小便的时候,总是怂恿孩子在路边巷口大小便。偶尔大人们也会在夜晚来临之后,含着烟袋或叼着烟卷在无人的路边拉屎,他们说这样方便空气新鲜,而厕所的臭很难让人持久的蹲在那里,只有瞅机会到外面来解决个人问题。这种行为是整个村子的通病,大家心照不宣,彼此彼此。
狗狗要来了。
大人们边扒着孩子的裤子,边催促孩子。孩子听到狗狗快来了,就憋足了劲儿拉便便,小脸蛋憋得紫茄子一般。村道上除了孩子的屎,还有猪的屎,鸡的屎,鸭的屎,但狗狗只认孩子的屎。在白天村里找不到大人的屎,大人们在白天比孩子们讲究,挺像个大人的,不在村里的路边巷口拉屎,大人们拉屎都到野外去,到僻静的树林里,沟河边。即便如此,狗狗们仍能找到。
在村里只有猫不在有屎的路上闲逛,它们走在墙头上,走在屋脊上,有时从这棵树走向那棵树,很快捷的从这边就走到了那边,不用曲里拐弯的绕来绕去。那些被雨水冲洗过无数遍的墙头、屋脊,猫们高高在上如履平地。

村长破天荒的来到王手赢家里,看着整洁的院子,他有些不可思议。
怎么了手赢?金盆洗手了?
村长问他说。
杀猪污染环境,邻居不乐意,闺女也嫌弃,再说也赚不了几个钱,只好歇手了。
王手赢很随意的说。
以前你邻居想认我干爹来着,我不乐意,没认,没想到这小子到出息了。
村长有一撘没一撘的说。
要是没我闺女,哪里有他的出头之日。
王手赢接过村长的话头说。
哎,这年头有个好闺女比什么都强啊!
村长这瞅瞅那看看的说道。
闺女再好也不能天天在跟前,徒有虚名而已。
王手赢谦虚着说道。
城里有人好做官,没你闺女罩着,你能活得这么滋润?
村长这句话算是说到王手赢心坎里去了,王手赢嘴里没说什么,心里多少有些得意忘形。
家里就没有剩余的猪下水什么的,我下酒好久都没有见到荤菜了,看我一天到晚累的这熊样,你就不心疼我?
村长继续说道。
你家里还能缺少这些东西下酒?
王手赢感觉村长的话有些不可思议。
你又不给我送,我哪里会有。
村长觉得自己怪委屈。
王手赢打开柜子,找出一些自己没有吃完的猪下水、羊杂碎什么的给村长包了些,递给他,说:
就这些了,够你就着喝马尿的了。
村长笑嘻嘻的接过王手赢递过来的纸包,包里的东西很有手感,而且味道很受用,掖在怀里之后说:
等你闺女什么时候再来家,我请客,让你们两口子陪着。
看着村长离去的背影,王手赢狠狠的吐出一口恶痰,说道:
你请客,你请客还不是村里出钱,村里出钱还不是老百姓掏腰包,妈拉个球的。

自秦为本离开家后,老黑俨然成了一家之主。白天它爬上房顶享受着温暖的阳光,正午的时候,它会挪到房顶的树荫下,安享着婆娑的树荫给它带来的惬意。夜晚的到来,老黑显然也怕寂寞,它招来好多只猫和它一起共度良宵,相互玩耍。它们打闹跳跃,像习武之人每晚在加紧练功。它们用前爪轮番嗤嗤抓树的声音让隔壁的王手赢无法入睡。
这些该杀的,比秦为本更可恶,秦为本只是口头上提出不满,这些该杀的却整夜整夜的折腾,这觉还怎么睡啊!
王手赢看着他老婆张香美说道。
那就把它们给灭了。
张香美很轻松的说道。
灭猫是不是太缺德了?
王手赢似乎心有忐忑。
不灭你就永无宁日。
那就灭。

村里的猫似乎是在一夜之间都死光了。村子西口的墓地里,猫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那里,像一场战役过后的战场,硝烟散尽,尸横遍野。那些猫都是吃了王手赢特别制造的食品之后而中毒身亡的。在此之前,猫们相互传递着美食的信息,村里能跑动的猫都来了,它们以为天上掉下馅饼来了,要不就是善人发慈悲之心周济天下了。那一夜,秦为本家里像开设了流水席,宾客不断,热闹非凡。那些满月了之后的小猫崽,也跟在母亲的后面趁着夜色来噌美食,那些还没有断奶的老猫,吃饱了之后,赶紧回去吧自己鼓胀的奶水输送给小猫崽。就这样,在黎明即将到来的时候,猫们感觉到了美食的不美,预感到了今日的黎明就是它们的末日。它们忍受着肚腹的疼痛,痛苦着离开家园,向村子西口的墓地进发,它们不想把自己的尸体暴露在曾经温馨的家里,把美好的记忆冲淡。墓地是一个似曾古老的传说,墓地草密林厚,死在这样的地方似乎更合情合理一些。也有的猫没能坚持着走进墓地,而中道崩殂,在通往村子西口的路道上,猫的尸体一个接着一个。
村里人起床后的第一感觉就是今天的村子变了,具体怎么变的,一时还理不出头绪来,只是在心里隐隐感觉到某种不祥的预感。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这气息让树梢的鸟儿禁口,让本来就很寂寞的狗儿哑口无言。一切都在沉默中被黎明摊开。
人们把村道上的死猫一只一只的捡起,放到墓地的草丛,阳光少气无力的升在半空,村子里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村长在村子里一趟一趟的背着手来回的走着,脚步声似乎是地狱的回音。直到夜幕再次降临,村子一整天似乎都是在无言中度过的。
猫的尸体开始变质腐烂,臭气从墓地弥漫开来。所有的苍蝇都集中到了墓地,树上、草叶上,苍蝇成群结队的附在上面,似在开着无与伦比的盛宴。很多屎壳郎也慕名前来,由于辨别不清臭味的源头,迷路了。它们在村子里横冲直撞的飞行着,像一群群正在实施战斗的轰炸机。有一只屎壳郎撞到了王手赢的屋门玻璃上,“咔嚓”一声巨响并未引起王手赢的注意。屎壳郎从撞击声中掉落下来,但没有受伤,思考了片刻之后,又重新爬动起来,而后是再次的展翅飞行。这一次,它飞向了村外。
王手赢和张香美躺在床上,没有了猫在隔壁的打闹,没有了猫嗤嗤抓树的声音,他并没有马上进入期待已久的梦乡,而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村子里再也没有猫了。
王手赢低沉着说。
我没有看到老黑。
张香美说。
老黑没死?
王手赢疑惑。
老黑跟着秦为本久了,通人性呢!
张香美说。
不死也不怕,一只猫能闹出什么动静来呢?
王手赢开始不以为然了。
村里人今天怎么都不吱声呢?
张香美开始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死了几只猫能有什么好说的。
王手赢宽慰道。
没那么简单吧?
张香美的心忐忑着说。
别在一惊一乍的了,主意是你出的,这又疑神疑鬼的,还让人活不?睡觉。
王手赢说完转过身睡去了。
其实,两口子谁都没有睡着,都眼睁睁的,直到天亮。
村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能是小事儿吗?那么多的猫一夜之间全都命丧黄泉,能说这事儿是正常的现象吗?一个要饭的从村子的北头一直要到村子的南头,没有一户人家和他说话,更没有一户人家给他吃的。要饭的很是迷惑,整个村子好像贴了封条,没有一个人肯施舍,这还让要饭的怎么活?
这个村子要整体死亡了!
要饭的如是说。
他只好落荒而逃,去向别的村子要以便自己果腹的东西。在路过村子西口的墓地时,他看到墓地里遍地横陈的猫的骨骼,那些猫经过腐烂以及雨水的冲洗,已经无法分辨最初的个体。骨骼有的漆黑,有的暗紫,说明药物已经渗透到了它们的骨骼留下了永不退却的印记。要饭的从这些横陈的骨骼中,读出了骨骼排列的字,但没有人听到他读出了什么。这更加剧了村里人的疑虑。也有好奇心重的人,听说了此事,就去墓地读猫骨,但什么也没有读出来。
接二连三的事情让村子陷入一片昏暗之中,村长也似乎在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他本该到了退休的年龄,但他不想就此安享晚年,他说:
这个村子离不开他,离开他这个村子将一塌糊涂。
事实已经证明,村子早已是一塌糊涂,换了谁也不会瞬间转好。村长号召村民集资捐款,在村子里架设路灯,他说:
只有夜晚村子里明亮了,一切妖魔鬼怪才会偃旗息鼓,村子才会平安如初,村里人才会有好日子过。
他的想法得到村民的一致赞同,都说这是建村以来最有创意的举措。夜晚的明亮对于害怕黑暗的人来说无异于如日出东方,就像雪上加霜,虽然寒冷倍增,但那白上加白的底色足以透彻心扉。
随着路灯光照的蔓延,那悬浮在灯光里的雾霭好像被流言蜚语收买,绑定在灯光下,久久不能散开。灯光下成了人们说长道短的绝佳场所,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灯光底下窃窃私语,好像在灯光底下说任何话语都光明正大一样。灯光让人的羞耻心合理化了。当然最让人恋恋不舍的话语还是属于秦为本的,都说:
秦为本和王琼花好上了,不仅如此,王琼花已经怀了几个月的身孕,而肚里的孩子就是秦为本的。
还有人说:
电视上的王琼花和秦为本一唱一和,打情骂俏,比两口子还两口子。
这些流言蜚语的蔓延,像瘟疫一样腐蚀着王手赢的心。他不在坚持每天必看电视的习惯,他怕在电视上看见秦为本,他那猫样让他从里到外的恶心。
妖魔鬼怪!
王手赢咬牙切齿的说。
你说什么?
他老婆张香美没有听清他这句话。
我说妖魔鬼怪。你说电视台什么不能播,却不厌其烦的播秦为本这样的龟孙?
王手赢对电视台不时播出秦为本的猫戏感到不解。
你说咱闺女能真跟那龟孙子好?
他老婆张香美半信半疑的说。
怎么可能呢!秦为本是什么东西,你还不知道?都邻居这么长时间了。这都是村里这些狗日的嚼舌头。他们这是变着法儿来糟蹋咱们呢!
王手赢哭丧着脸说。
那我出去骂这些狗日的去?
张香美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去骂大街。
屎不搅动不臭,让这些龟孙子说去吧,咱就当什么也没听见。
王手赢制止了他老婆的莽撞行为,但他的牙齿却咬得咯蹦直响。
咱们什么时候受过这个窝囊气啊?
张香美的眼里充满了泪花。
会有结果的。
王手赢似乎已经胸有成竹,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王尤花听说村里的猫都死光了,就回了趟娘家,把自己家的猫生养的几只刚刚满月不久的小猫崽带回了村里,说:偌大的村子怎么能缺少猫呢。又说,这几个小猫崽都是老黑的孩子,现在还回来也算是物归原主。几只小猫崽有黑有黄,还有的黑黄相间,煞是可爱。王尤花她娘把王尤花带来的猫崽分散给左邻右舍喂养,村里总算是又有了猫的声音。
王尤花的肚子微微隆起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怀孕了。从医院回来的王尤花并没有按照医生的嘱咐停止做爱,反而变本加厉的和她男人做爱,这让她有了一种视死如归的精神。
别说阴道糜烂子宫肌瘤,就是阴道里长了一座山,也不能停止和放弃做爱。
王尤花如是说。
她的怀孕验证了她的做法,不仅合理而且还很合宜。有时间要去羞臊羞臊那个愚蠢的医生。王尤花不无得意的想到。你不是说我不能做爱吗?我不仅做爱了,而且还怀了孕。她能想到那医生绯红的脸颊和无地自容的表情。
本来还想去秦为本家里坐坐的,让秦为本看看自己的肚子,让他明白那天医生说的话是在放屁,可惜秦为本不在家。她从电视里也看到了秦为本的表演,一招一式,活灵活现的猫劲儿让她打心眼里佩服秦为本的功夫,这是真功夫!王尤花感叹道。人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功夫潜藏在身体的某个部落,很多人没有被发掘出来,成了终身的遗憾。比如自己,如此强烈的性爱就是真功夫,自己从来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如此强烈的性爱需求,这不是真功夫还能是什么呢?
人的生理现象有时很难琢磨,比如秦为本,都这么大的年龄了还没有碰过女人,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呢?对于性欲极强的王尤花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但在秦为本身上好像很正常。人真是不可琢磨的动物。王尤花也在反思,假如自己当年真的一念之差真的嫁给了秦为本,自己这么强势,而秦为本又这么弱势,那日子会是什么样呢?王尤花无法设想。好在大家现在各过各的,无论强势还是弱势,都互不干涉,这可能就是人生的美妙之处吧!
虽然她现在生活富足,衣食无忧,但对儿时养育过她的这片土地,这个村子,还有着深深的眷恋。在她的内心深处,故土也算是一片永久的挥之不去的风景。
现在,儿时最好的玩伴成了“明星”,这更激发了他对这个村子最有趣味的回忆。要是一般的矜持的女性会含蓄自己的观点,王尤花不,她张扬和秦为本的友好关系,完全不顾她男人以及其他人的感受,随心所欲成了她现在的生活状态。更何况她又身怀六甲,已经通过各种途径鉴定是她朝思暮想的儿子。用不了多久,她将成为有儿有女的人,儿女好比女人的两块基石,有了这两块基石,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没有了。在王尤花的印象里那就是完美中完美的女人。

假如秦为本一辈子就这样默默无闻,也就没有了这些滋生的纷扰。秦为本现在已经有了粉丝,有了仰慕他的人和追随者。王尤花的邻居丁小芹就对秦为本情有独钟,丁小芹原来是唱古装戏的,在人们厌倦了古装戏之后,经营越来越惨淡的戏班子终于支撑不下去解散了。戏班子解散之后,丁小芹就一直在家里闲着,但人闲着嘴不闲着,整天里唱进唱出的。开始王尤花很看不起丁小芹的做派,时间长了反而觉得丁小芹很有派,人活得潇洒,干啥事儿都不紧不慢,但却是有条不紊的。都差不多的年龄,看人那穿着,那皮肤,那保养,王尤花都觉着自己寒碜。
丁小芹原来有个相好的,是戏班子里的男一号,两个人好得什么似的,戏班子一解散,那男一号就改弦更张和一个卖果子糖的女人好上了。那女人家里开着炸果子坊,家境富裕,人也长得不难看,不久就结婚了。结了婚就和那女人赶东集赶西集的卖果子糖,幸福的就跟果子糖一样甜。丁小芹看着男一号离自己远去,没有掉一滴泪,为这样的男人掉泪不值得。丁小芹如是说。在无戏可唱的日子里,丁小芹还是按照自己的活法打理着自己的人生。我不能消沉,一旦消沉,这辈子就再也打不起精神来了。她在心里不断的告诫自己。由于受男一号的负面影响,加之唱戏的在乡下本来就被人看得轻,就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把女人最美好的青春期浪费了。直到秦为本的出现,丁小芹的热血才又开始新一轮的沸腾。
这样的男人才是自己情投意合的男人。
丁小芹的眼亮了,心动了。她从王尤花嘴里了解了秦为本的为人,认为秦为本的性格和爱好正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就缠着王尤花给她牵线。王 尤花说:
我试试。
试试是可以试试,但到哪里去找到秦为本呢?总不能抱着电视去谈情说爱吧?一则最新的消息让丁小芹和王尤花都为之振奋,那就是本镇的“山羊节”就要开幕了。山羊节的开幕自然少不了秦为本的演出。现在的秦为本已经是家喻户晓的明星人物了,他的出现无疑会给山羊节带来新的亮点。作为回归本土的演出,秦为本自然要拿出浑身的解数,一展风采。
人们都在期盼着。
演出的海报已经分发到各村,靠近路边的墙上,到处都是有关山羊节的海报,海报上自然少不了秦为本那活灵活现的猫态。
对于秦为本来说,这样的演出已经是轻车熟路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受到如此大的关注,还是头一次。从离开家的那一刻起,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回来了?屈指一算,竟然有八个月了。八个月来,秦为本从一个地道普通的农民,一跃成为全县的明星,无论从哪方面都有了质的飞跃。
这个时代没有亏待自己!
秦为本曾不止一次的这样想。
让他更没有想到的,有越来越多的人在想着他,想着他的出现,想着他的演出,还有的想着和他结为终身的伴侣,像丁小芹这样的女人,在全镇乃至全县恐怕有很多很多,只是她们没有秦为本的玩伴作为媒介,这样看来丁小芹无疑占着天时地利人和的先天优势。
等待是漫长的。
离冬至还有一段时间,这期间是留给屠夫们的,他们四处奔波,为的是能够买到更多的便宜的山羊。王手赢家里已经有了几只山羊了,山羊被围到一个角落里,似乎嗅到了家里弥漫的死亡气息,惊恐着眼睛咩咩直叫。这是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院落,来到这里,没有任何奇迹可以发生了,只有一死。王手赢还在马不停蹄的奔忙着,希望能够购得更多的山羊,每年这个季节,谁手里有多的山羊就意味着能赚取更多的钱。在一片杀戮声中,惨叫的山羊声无疑就是屠夫们点钞的伴奏。
这一节日已经持续很多年了,人们习惯了在这个季节开始原始的杀戮,说:这有助于人们的延年益寿!是啊,一次死了那么多的羊,都被人以不同的方式吃进了肚子里,能不延年益寿吗?而这一年的不同之处就是有了文艺演出,不在是单纯的杀戮和单纯的吃。有了文艺演出,说明杀戮和吃已经上了一个台阶,有了文化内涵,就时间而言,也该有所提高了。这一提高,使人们对山羊节有了新的认识。秦为本的加盟更使新认识有了新局面,人们在大快朵颐的同时,能够短暂的忘却山羊的惨叫吗?
也许山羊的惨叫正是人们需要的精神刺激!
有人如是说。
这世界果真需要人们以疯狂来回报吗?
没有人能回答了这个问题。

老黑现在已经不回家了。自那天夜间的悲剧之后,老黑就遁迹于墓地,墓地成了它现在的家,家成了不堪回首的墓地。不是老黑狡猾,也不是老黑不嘴馋,那天夜晚的丰盛美食使他有了很强的优越感,它也想吃,但看到那么多的猫都来抢食,它退让了。它认为这是自己理所当然的美德。当它看到情况有些不妙的时候,为时已经很晚了,所有的猫都吃的肚子滚圆。它只有躲到墓地独自黯然神伤,为同伴们祈祷,但猫们依旧追随着它来到墓地,生命的晚钟敲响了,猫们一个一个的倒地,从此就再也没有爬起来。
老黑目睹了悲剧的全过程,在那个漆黑的夜晚,没有人能看清事情的真相,老黑第一次感受到了孤独的可怕。这世界有很多种孤独,唯独面对死亡时的孤独让孤独无助。老黑虽然活着,但心死了,面对墓地里的累累猫骨,没有什么心能够正常的活下来,除了人之外。
冬至这天,秦为本随团来到他熟悉的土地上,王尤花和丁小芹率先找到了他。几个月的演出历练,秦为本已经脱胎换骨了,原先黑黄的皮肤现在竟然变得白白净净的,话语也基本靠上了普通话,举手投足已经有了艺术范儿。
这是丁小芹,我的好邻居。
王尤花主动介绍说。
你好!
秦为本热情的伸出一只手和她握了握手。
她以前也是剧团的,戏唱的可好了。
王尤花继续介绍说。
我好像听过你的戏呐。
秦为本好像在回忆着什么。
唱的不好,我倒是挺欣赏你的表演的。
丁小芹谦虚着说道。
哈哈,我这哪叫什么表演啊!
秦为本面对这么直接的恭维,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回答她。
看你们两个还真像是天生的一对,王尤花说,演出完还急着走吗?她接着继续问秦为本。
不走了,秦为本说,得在家里好好歇歇了。
那就好啊,到时你们两个在好好聊聊,我看你们共同语言还是蛮多的。
王尤花说道。
这时王琼花急风火燎的赶了过来,你们都在这儿呢?王琼花说道,都到了家锅门口了,怎么也得回去看看,你回去不,顺道?她冲着秦为本说了一句。
那我就跟你一起回去一趟看看,我也怪想念老黑的。
秦为本说。
四个人除了丁小芹,王尤花、秦为本、王琼花都是一个村的,只是王琼花辈分低些,人年轻些。王尤花出嫁之后就回娘家少了,王琼花又整年在外上学,见面的机会自然更是很少,但彼此还是有一点的印象。不像秦为本,因为和她是邻居,从小到大见面的机会自然很多,在村里,除了她爸妈可能就是秦为本跟她最熟了。相互打过招呼之后,王琼花招呼一辆车过来,她和秦为本就上车走了。临走时,秦为本还冲着王尤花和丁小芹不断挥手:
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车子一进入村子,村里人就知道是王琼花回来了。在村子里,还没有谁能直接坐着车子一直开到门口,只有王琼花有这个能力。与往日不同的是,王琼花这次回来得到了村人的围观,她的车子前脚走过,后脚就跟满了人,尤其是她下车后,秦为本也跟着从车上下来,从人们的眼神里可以毫不夸张的看出某些期待的结果。
秦为本从车上下来之后,几步就走到了自己的家里。自己离开家里几个月的时间,变化肯定没有,但笼罩在家的外表上的沉寂还是无法挥之即去。
老黑去了哪里?
秦为本最想知道老黑现在身在何处,过得怎样?
哇——!身后老黑的叫声让秦为本心头为之一振。这一声叫,秦为本感觉到了一丝凉凉的气息从自己的脊背穿过,似有无限的冤屈没有得到伸张没有得到陈述。
都发生了什么?
他俯下身抚摸着老黑,深情的说道。
老黑只有深深的依赖,没有任何言语表达。
王琼花比秦为本先一步到达自己的家,毕竟车子停在自家的门口。院子里已经杀好的羊被一只一只的倒挂在架子上,去了皮的山羊很光洁,白中泛着红光。王琼花没有感到惊讶,因为她来就是为山羊们来的,本身的演出就是为了庆祝山羊的死而不是山羊的生。但看到自己家里那么多的山羊被剥光了皮倒悬在架子上,心里还是有着某种身不由己的痉挛,但她克制了自己的情绪,没有流露出一贯的反感。
怎么和他一起来家?
王手赢透过敞开的大门,看到村人们站满了整个村道,心里突然翻腾起无名的烈火,但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不和他一起来和谁一起来,这么近的邻居?
王琼花说。
村里人都看你们呢?
王手赢继续说。
晚上有更精彩的演出,你们去吗?我给你们带票来了?
王琼花不以为然,因为她经历过更多人的围观。她不知道村里人的围观和其他人的围观有着本质的不同。
咱们可是正经人家?
王手赢沉闷着说道。
谁不是正经人家?
王琼花反问一句。
总之你不能和他在搅和了。
王手赢出了一口长气说。
你怎么今天有点怪怪的?
王琼花不解她爸今天说话的意思。
村里人正等着看你们的笑话呢?
王手赢不管不顾的说道。
票给放桌子上了,看笑话演出的时候多的是呢!王琼花说,我得走啦,晚上的演出还有好多事儿等着准备呢。
王琼花来到院子里,冲着隔壁喊了一声:走啦。
隔壁传来了秦为本的回应:就走。
看着王琼花迈动的脚步,王手赢果断的制止了王琼花的行为:你不能就这样走出去!
怎么啦?
王琼花百思不得其解。
在家里等着。
王手赢手里拿着正在剥羊的刀转身走出了家门,出门时并没有忘记把自家的大门关上。他紧走几步来到秦为本家的大门前,正好迎面碰上秦为本取开门出来,两个人碰了个正着。
你走不出这个家了!
王手赢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晚上还有演出呢!
秦为本不知发生了什么,迷蒙着顺着王手赢说了一句。
我让你不要走出这个门!
王手赢还是一字一句的说。
看着秦为本满不在乎的表情他往前顶了一步,但秦为本没有退让的意思,王手赢把拿刀的右手往后撤出一段距离,随即对着秦为本的肚子捅去,一股丝丝的凉气立马在秦为本的肚腹间散开,但他没有马上倒下,他冲着王手赢笑了一下说:
你没有买够多的山羊?
血顺着他的肚腹往下流着,地上已经有了蜿蜒的血水。王手赢拔出刀子,伸出左手抓住他的前胸,往后推了他一下:
我让你不要走出这个们!
但秦为本没有后退的意思,他的身体前倾已经依赖在他的左手上了。王手赢抽回左手,秦为本身体由于失去重心而轰然倒地。倒在地上的秦为本本能的抬起头,他看到的是惊讶不已的村人,村人好像在看一场精彩的演出,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漏看了某个细节,没有惊呼,没有尖叫,没有一点一滴的声音发出,只有交织的目光。秦为本知道这目光在看着自己,他本来想冲着这些交织的目光笑一下来着,但这一笑实在是太难了。不笑就不笑吧!反正也没有什么大了不起的,这时他透过朦胧的目光,看到了不远处的老黑,老黑好像正焦急的等待着他。此刻,他多想老黑就陪伴在他的身边啊!但老黑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显然胆怯了,它只有含情脉脉的看着他,而后无奈的转身向墓地走去。
秦为本强打起精神,勉强着站起身,顺着老黑走过的方向,迈动了他满是鲜血的双腿向墓地走去。他的眼睛已经模糊,他的双腿已经失去知觉,肠子顺着刀口一点一点的往外滑溜着,每走一步滑出一节,每走一步滑出一节,在他的身后已经有很长一节肠子拖在地上了。但他已经无法顾及了,他只知道,墓地里老黑正深情的召唤着他,他无法停止自己的脚步,就这么一步一步的走着。
我就要成为真正的猫了!
说完这句话,便一头栽倒在地,就再也没有爬起来。遗憾的是,秦为本人生的最后一句话却没有任何人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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