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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谣

作者:欧东林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5187      更新:2014-11-12
文/欧东林

在故乡的工区里生活了廿多年,一些人和事现已过去了几十年,回想起来时常跃进然在脑中,念念不忘,如自小唱到大的故乡童谣,使人终生难忘。

蛇王民

我的老家在一个粤北的林场林场的工区里。这个林场是水库移民林场,分全民、集体两种体制,全民的为工区,集体的为村。林场场面部附近有多个工区,在一个工区里,有一个医治蛇伤很出名的人,他姓温,人称“蛇王民”,这人不高,偏瘦,吝啬,治蛇的方子从不外传。那时医院还没有研究出蛇毒血清,军医大要他贡献这药方给国家,可他就是不给。
据说,解放前夕,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一天,国民党一个重伤的兵被部队抛弃在一个山岩里,已不管他的死活。当时,这姓温名民的人仅廿来岁,他路过那里,听到伤兵的呻吟,就走过去看看。那伤兵见到他,就说救救我。温某说怎么救。原来那伤兵是军中的一名中医。伤兵叫他按他说的话到山上采了一些山草药回来,将部分草药捣烂,敷在伤口,又将一些草药煎服给他喝,他照单全做了。伤兵在这石岩养了多天伤,将复元,但行动还是不便。他就说要找部队。温某就背他到一个十几公里远的镇上。
温某的行动感动了伤兵。伤兵写了一条医治蛇毒创伤的药方给了温某。从此温某屡试药方屡爽,他在该地区成了医治蛇毒的高手,逢医必治愈,人们就叫他“蛇王民”。
林场多树木,湿润,蛇多,每年都有人被蛇咬伤,被咬伤的人就会到蛇王民的家求治,那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医好一个蛇伤病人,只要送上一些礼物如生鸡或一个十多廿元的红包就行,当时的工资只有几十元。
他医治蛇伤在林场地区已响当当,很快也传到四边的村镇里。
到他五十多岁时,已成了当地医治蛇伤的名医。他有多个儿子,但他的处方从不传外,连儿子妻子也不告诉。他只给了一条用蛇药浸泡过的手帕给老婆带在身上,以防止蛇伤老婆。传说毒蛇闻到那手帕的药味也会自动逃匿。
一次,有一个“霸王硬上弓”又没有蛇药救治的捉蛇五十多岁的汉子在捉一条眼镜王蛇时被蛇咬伤了大母指,他及时去找温某医治蛇伤。温某当然不敢怠慢。在医治中,被蛇咬伤的汉子许诺,医好了他的伤后他会马上送上一个大公鸡给温某,并包上一封大利是。
几天后,捉蛇汉子的伤也基本痊愈了,蛇王民见那汉子许诺的事迟迟没兑现,就对放风给给他的亲人,说他的蛇伤还要一服药才能痊愈,否则蛇毒没排清。
那汉子信以为真,第二天一早去找温某换药。蛇王民见他没带来许诺的东西,已知他“说话不算数”,他就在汉子的蛇伤口上敷了一服药。这药一到可谓药到病除,不几天蛇伤好了,可那汉子的大母指却弯曲起来,不能伸直,且活动不了。
这事后,人们叫这姓温的医治蛇伤时,只要许诺给他的东西,就一定要做到,否则那捕蛇汉子就是榜样。
改革开放后不久,军医大听闻林场里有一个蛇医医术高超,多次派人到他家请求他贡献良方给医院,因那时还没研究出蛇毒血清,可他怎样也不给。几年后,蛇毒血清比他的蛇方更灵验,加上他差点医死一个被竹叶青咬伤的小孩,最后这小孩送到军医大医好,这事被人传开了,许多人再不找他医治蛇伤了。
据闻,他死后,他的医蛇毒药方也没传给子女。

穿山甲

在“上山下乡”的年代,林场来了许多知青,安置到下属的工区或村里。那时,工区、村里人一直不敢吃穿山甲的,人们都称这厮为“细鱼(女)鬼”,村里人见到这种动物也怕。传说这动物是“细女鬼”变的,也就是不到十八妙龄就死去的少女。见到这种动物的人都很邪门,风俗里男的见到了要用女人的内裤或月经带披一会头,女的见到了要用茅草水洗身子,这样才会祛邪。
那时村边有许多穿山甲的洞穴,特别是到三华李成熟的夏季,因这段时间雨水多,白蚁出来活动也多,晚上穿山甲就会经常出没在山边村旁。
穿山甲钻泥洞能穿山过岭,才得此名。它满身是甲,仅肚子里没有,它以吃白蚁为生。它吃白蚁时,装破死去的样子,它将自己那长长的舌头伸出来,那舌头有股腐臭的死尸气味,白蚁闻到这味就像苍蝇闻到屎臭地粘满了它的舌头,一旦粘满了,它将嘴一吸,这些白蚁就成了它的一顿美味。
穿山甲很怪,晚上人们撞见它时只要大声说“羞、羞”或踢它一下,就会绻缩在地上一动不动;有时它隔远听到人们的脚步声什么的,也会绻缩在路上装死,人们有时借着月光见到它时还以为是一佗牛屎,踢它一脚,滚到路旁,它才会逃走。
知青的知识面广,水蛇青蛙等物也敢吃,水蛇用来煲粥,青蛙用来油炸成“机器人”喝酒,香喷喷的;吃“细女鬼”穿山甲是被村人无故撞见的,那撞见的人试着吃后才知是美味。后来吃过此物的村人也捉穿山甲来吃。村里有一个汉子在家门前杀穿山甲,村人围着他看稀罕。他拿着尖刀割穿了穿山甲喉咙放血,他将血和着一盆炒香的米,说这血用来煨饭很补很滋阴,还可以治病;用开水退壳时他说要将那些硬甲装起来,晒干后放好,他说肛门那几片甲最有药用,烧成灰后开水搅和治咽喉肿痛最有效。
从此以后,村人也捕捉穿山甲了,有些知青将村人捕促到的穿山甲用高价买来带回广州,所谓的高价,无非就是几元一斤,那时买猪肉还不到一元一斤,米才一角四分二一斤,当然这是食品站和粮所的价格。
村民捕捉穿山甲是靠猎狗。一些人家养的猎狗一晚能猎几个回来。晚上,主人带着猎狗上山,若闻到野兽的味道,猎狗就会循着野兽的味道追,当发现野兽,猎狗就会狂吠。若狗着穿山甲,穿山甲一般被狗吠后就会蜷缩着,一些胆大的会走,猎狗就咬,它便马上蜷缩着不动。主人听到猎狗在一地方不走汪汪地狂吠,就过去抱起穿山甲回家。
有次,一姓陈人叫陈大胆的在猎穿山甲中,猎狗被一穿山甲赶进了一个洞,他只好用树叶什么的塞住洞口,第二天带上洞刀、锄头等去挖穿山甲。他从上午挖到下午,还是没有见到穿山甲。挖到傍晚时,他见到了穿山甲在洞里前爪挖泥,后爪拨泥与他赛挖,他只好蹲在地上用手向洞里捉它,但捉了好一会也捉不出来,而穿山甲在继续挖洞逃走。他又使力继续用锄头洞刀去锄掘洞穴,扩大洞口;又见着穿山甲了,洞口也大了,他将头也钻进洞里,手捉着穿山甲的尾尖,想将它拔出来,可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就是拔不出它来。就这样,他挖这个穿山甲从早挖到了天黑,因在来挖穿山甲时他曾告诉了家人在那个山里的地方锄穿山甲,天黑后家人见他还没回来就到他说锄穿山甲的地方里寻找他。当家人寻到他时,见他累倒在洞中,已气若游丝,若迟来一步,就没命了。家人将他拔出洞口,见他满嘴都是黄泥,肚里也吃了不少。家人见这样,用巴掌扇了两下他的嘴巴,训了几句祛邪的话:“你真是陈大胆,你被细鱼鬼迷了。看你这样,细鱼鬼已上了你身,等我屙把尿治治她,看她还敢不敢上你身。”家人用尿淋了他。不一会,他才醒过来,并从口中吐出了一大堆黄泥。
那时穿山甲虽是几元一斤,但那时的物价很低,知青回广州时购买这些村人的穿山甲,而集市也可卖。在这种利益的驱动下,许多人也捕捉起了穿山甲来,到了九十年代,穿山甲不多了,到现在,已没有了穿山甲的踪影。

炸鱼

在林场外的一个镇上一条村里有一个炸鱼是出了名的人,他叫“掘手仔”。他经常到林场水库炸鱼,有次把他的一个手臂也炸断了,可他还不死心,继续到水库炸鱼,他为炸鱼已判了命。
林场里有一个很大的水库,每年放养了许多鱼,但从不用喂放饲料。每年冬春季放水灌溉农田时,水库就会裸露,裸露的山坡地或以往的田块就会长满肥草,这些肥草到春夏水浸时就成了鱼的美味。那时人们吃肉很艰难,一个月吃不上一顿肉,周边的村民就会到水库钓鱼,但林场也不允许,村民只有偷偷地去钓,一日能钓回一餐菜就万幸了。因水库太大,管理水库及打渔的水产队因管理不到位,钓鱼者见到有人划艇或开船过来管就走,可一些胆大的人偷偷拿炸药去炸也敢。
这天,掘手仔又来到无人烟的水库边,脱去衣衫后,将炸鱼的炸药一筒筒地绑在一起,然后将导火索插入一个雷管中,再将雷管插入火药里。一切事情准备好后,捡查了一遍,觉得导火索长了点,就用小刀削去一截(因导火线长,掉进水底后才爆炸或入水时间长不会炸,其威力就减少或浪费了这艰难得来的炸药,若在水底爆炸,因威力不大,炸的鱼不多;若导火索太短,掉到水面就爆炸,也炸不了鱼,所以,导火索的长短直接影响炸鱼的多少,最好是炸药落到水的中间爆炸,这样,水中四周百米内的鱼都会被炸药的震荡炸死、震晕),那火索仅一公分来长,他就用小刀破开导火索,芯里露出了火药。完毕后,他用一支火柴头放到导火索的芯里,右手握着炸药,左手拿着火柴盒,他用右手的食指捻住导火索里的火柴头,对着左手拿着的火柴盒沿边一“擦”,导火索就燃了,他举起炸药正要抛出去,但眼前火光一闪,听到“轰”的一声,抓着炸药的手顿时被炸飞,仅剩一截,鲜血淋漓。
他在那次炸鱼中右手断了一截,人们从此叫他“掘手仔”。他养了一年半载的时间伤,伤好后,他死性不改,炸鱼的念头又再萌发。后来他又经常到水库炸鱼,他已不能用右手抛出炸药掉进水里,而是手脚并用。他用左手点燃导火索后,用脚将炸药踢到水中。炸药在水中爆炸后,水中的鱼浮了起来,有些反着鱼白,有些在水中泛着涟漪昏昏地游着,他就单手游到水中,去捡被炸死炸晕的鱼。
一般到水库炸鱼的人,捡了十多斤后就会上岸,看看湖面里有没有巡查的打渔民队人员的船过来,有就走人。毕竟做贼心虚啊。而他已判了老命来炸鱼,当然捡得越多越好。想不到,他在捡鱼捡得最欢的时候,打渔队的人开着快艇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来不及游回岸上就被人赃俱获。把他拉上快艇,打渔队的一个人员发现他是一个没了一条手臂的人,就说“掘手仔也来炸鱼,真是嫌命长。”经林场派出所的人审讯,他道出了自己的右手是在炸鱼时炸断的。审讯的人见他这样死性不改,要罚他钱又没有,又没有什么去制栽他,只有关了他几日,教育他不要再重犯,就放了他。

人啊人

家乡工区里的人,大多人都有外号,很少叫大名的。有一个中年汉子姓黄,他生得也算高大,可三十来岁还没娶到老婆,这个人心计多,做什么事都想占便宜自己有着数,村人背后说他“算死草”,而当面叫他“曹操”,也就是说他“奸”。
那时,村里的小孩子见到他,就会唱“曹操打败仗,越打越凄凉”,轮回地唱个不停的,有时他听到这是无占名的骂他,火了,就说“头拿(顶)还有姜皮,你唱什么唱”或“操你妈的”就追着孩子们来打。后来他娶了一个拖着两个女儿改嫁妇女,他和那妇女婚后又连生了三个女儿,可谓五朵金花。他娶了老婆生了一窝女儿后,变得更加自私自利。曹操这人爱出计谋,用好话哄人。村里的人找干部发“烂渣”,许多人都是听了曹操的谗言怂恿后,才到村队部里去闹的,出面的人成了替罪羊,而也计的曹操在背里偷偷以笑。
村里的事在那个年代可谓五光十色,但那时的人很单纯。有一个姓黄的老头,有天他和老伴吵了一场架,晚上想不开竟然吃了“”(断肠草)。这种大茶药山上很多,秋末时节开出小黄花,叶质肥肥的。这剧毒药就是这么怪,拿一些去喂猪可以驱去猪内的蛔虫,而羊吃了更肥壮,但人吃了就会当场死亡。那晚他吃了这毒药后及早被老伴发现,老伴见老公口吐白泡,捂着肚子说痛,很快就昏迷过去,她知道这是中毒了,便马上叫来了家人及附近的村民,村人七手八脚把他抬上床,有人说要马上给他灌猪油。猪油吃多了肥腻,够喉了就会呕吐。在他口里灌了很多猪油后,他终于吐出了吃下去的断肠草汤水,在场的一个老人说:“他吃了不多,若多了就无回天乏术了。”
村中有一个姓张汉子,村只有他一户姓张,生有三个女儿。他以往是阉猪阉鸡的,村人经常拿些小猪小鸡给他阉。一次他和姓朱的人家在村头阉小猪,因小猪不是出生几天后就阉,而是满月了买回了才阉,他就用一块木板绑着小猪,小猪绑着木板上嗷嗷地叫,挣扎着。只见他在猪卵的地方抹了典酒什么的消毒水,就用锋利的小刀在小猪的阴囊部位一划,用母指食指将猪卵捻出来,割去,后在伤口处缝了几针,就将绑着的小猪放下地,小猪走了几步,竟然死了。他就对小猪的主人说:“小猪月大了,阉死也没办法。”
他阉鸡却是有一手的,从没见他阉死过鸡。每次阉鸡,他都会拿一个碗,盛一些水。他拨去鸡肋里的一些毛后,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在拨去毛的地方只一划,用一弹簧把口子分开,用一个套子伸进里面一扯,再把小汤匙伸进鸡里面,拿出两粒鸡子来,放在碗里。
他每天阉鸡,有许多鸡子,一些主人就会将自己阉出的鸡子用来浸酒,说这酒能壮腰健肾。

采黄蜂

入秋,黄蜂的蛹对村民十分诱惑,每年他们都会采一些蜂窝回来,将窝里的黄蜂幼虫挖出来,炒香来吃。蜂蛹蛋白质高,十分补。
黄蜂窝在秋里有许多幼虫,人们称它们为蛹。山村有一句话“上山不怕蛇,最怕遇黄蜂”,因黄蜂体积小,在山里的草丛树桠或地下里作窝,只要人们惹了它,它就会飞来螫人,螫人时不是一个来螫,而是一群来袭,螫得人鼻青脸肿。这里的山上有多种黄蜂,有叫“老虎头”的,我们又称埕仔蜂,有叫“黄牛蜜”的,有叫“狗屎点”的,多种多样,螫到人的身上肿痛各不相同,最怕的是被老虎头螫着。这种黄蜂,一般作窝在高高的树桠上或在地窝里,窝大如埕,吊在树桠里,一般我们很难采到它,因它们作的窝都是在人们很难爬上的大树上,加上若被几个这种黄蜂螫了,不死也只留下半条命,所以人们都很少惹它。
近年来有些到城市卖蜂的采黄蜂专业户也会采到它,传说他们在黑夜时头上罩上头盔,身穿雨衣什么的,用一条蛇皮袋将那蜂窝套住,再喷杀虫剂将黄蜂喷昏。
我那时采黄蜂,多采泥地的,多为黄牛蜜。以往都是采用“六六粉”洒在黄蜂的入口,黄蜂闻有到这种剧毒的农药,一出口就会昏死掉在地上,到晚上打着电筒去掘地下里的窝。在洞口,他们见到许多黄色的蜂死在洞外,密密麻麻的,他们锄去泥土,挖出蜂窝,这时窝里还会有些刚孵化出来的新蜂,它们还不会飞起,不螫人,而蜂蛹则是活生生的。
知青什么都敢吃,穿山甲、青蛙、水蛇等等。采黄牛蜜,知青们用的方法很简单,白天见到一窝黄蜂在田边的坡地洞里,傍晚时他们就在田里搅了一大窝烂泥,天一黑,他们就将烂泥封住了黄蜂的出入口。天黑后,他们就带着手电筒,手上戴着胶手套来到黄蜂窝旁。
他们用一条小竹或小棍将那封口的烂泥钻了一个小孔,打亮电筒照进黄蜂洞里,黄蜂见到光亮就会一个个爬出来。他们见黄蜂爬出来就用戴着的胶手套用手指一个一个地将爬出来的黄蜂和着烂泥浆捻死。将一个个黄蜂消灭,过了很长时间后,见洞口再没有黄蜂出来了,知青们就将出口放大。灯光更亮更猛了,洞里面的黄蜂又会爬出来或追着灯光飞出来,这些黄蜂飞到人的身上就乱螫。有些狡猾或睡觉的黄蜂,它们是不会出来。
当知青们见没黄蜂出来后用锄头刨去土,见到蜂窝了,此时有些没有出来的黄蜂因锄泥土的震动及灯光的光亮,就会飞扑出来,想不到有一个知青被黄蜂螫了,痛得他喊爹叫娘,并对着那黄蜂窝咬牙切齿地说:“你奶奶的,等下我吃你的祖孙。”而另一个知青却幸灾乐祸地说:“哈哈,你经常说自己有风湿痛,今次去掉你身上的风湿了。”的确,被蜜蜂、黄蜂螫了,可祛风湿。村里的妇女,生下小孩不久,就会找一些黄蜂窝巢煮水洗澡,说可祛风湿或防风湿。
很快,他们凯旋而归采回了黄蜂窝。回到宿舍,知青们将圆形的蜂窝一层层地拆开,并将窝内的黄蜂蛹用针挑出来,用盆装着。乳白色的蜂蛹在盆里蠕动着,很快挑出来的蛹有一盆,二斤多。挑完后,知青们就放进了一个烧红的小锅里小炒,加一些盐慢慢烘干。炒出来的黄蜂蛹烘得油油光黄亮亮香喷喷的。 知青们就盛着酒,高高兴兴地喝起来。那个曾被黄蜂螫了的吃得最有劲,他看了看被黄蜂螫的地方,红肿起一个很大的疙瘩,就用口水抹了抹,口口声声说“你奶奶的,敢螫我,我把你的子孙变成屎!”
那些知青听到他这样说,哈哈大笑,同时七嘴八舌地说。
“共产党人死都不怕,还怕这黄蜂螫。”
“你再被黄蜂螫多两次,保证到老了也没风湿病。”
由于蜂蛹蛋白质过高,有些人吃了马上皮肤过敏。也许那个被黄蜂螫了的吃得太多,他的皮肤过敏,全身肿起一块一块,吓得那些知青都不敢吃了。

五保户

在一个工区里那座青龙起伏的山脚住着一户叶姓人家,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有个老伴,没有子嗣。房子是一座四合大院,两边是三间房,中间是一个会客大厅,厅中有一张八仙台,放有几张高脚凳,正中挂有一个镜屏,屏的玻璃锈着花边,里面是五十年代的香港地图,右手的房子是厨房,厨房放着一张小八仙桌和几张木凳,墙上挂着一个时辰钟,每到一个钟点就会“叮当”地响着。厅前是一个天井,天井外是一个宽阔的地坪,地坪外有一条水圳,从后面的山溪里引流进来。
屋前屋后种了许多果木,像一个世外桃源。
从后山溪引来了水圳,水圳旁种有多棵鸡屎果,有番石榴,有胭脂红,有黄皮、红果仔(年桔)、大蕉等,屋背后种有水柿、沙梨等果木,其中有一棵鸡屎果树树冠特大,结的果是红心的,这棵鸡屎果是有名的胭脂红,此果不大,果成熟的时候皮转成谈白的红,里面的肉成胭脂红色。周边还植有低矮的茶树和花草,他爱干净,一早会打扫屋前地堂,到过年的时候,种在屋前的鸡冠花大红大紫,开得十分灿烂。
叶老头个子不高,瘦小,背有点驼。老头善良,讲话低声下气,与世无争,过着桃花源般的生活。七八月的时候,村人会到他那里去买鸡屎果,他有时会将树上成熟的果用一条长竹撑着果摘下来,有时也会爬上树上去摘,摘了就放在厅堂里,有人来买就用小称称给他们,那时只有一角钱一斤,他每次称给人的果有多没少,童叟不欺。当你去到那里他没有摘到现成的果或卖完了时,他不闲的时候就会叫你自己去摘,摘到的果来称。人们摘果的时候,就会随摘随吃,等吃饱了,再将摘到的一些果拿去称。有时小孩子还会趁他到村子小买部购置生活用品时,如食盐什么的,或村里晚上放电影的时候,到他那里偷摘他的水果。
叶老头养了许多鸡,每晚在日头落山的时候,他就会敲着一个竹筒发出“笃笃”声,这是喂它们的信号,放养的鸡一听到这声音就会从山边的树林回来。村民在村上听到这样的“笃笃”声,就知日头落山了,不久就天黑了。
最有趣的是每年的春节他都会在地坪上烧许多炮竹,因他家地势高,整座山村都能听到,烧完后还会听到山谷的回响。那时小孩都会在这年三十晚通宵达旦地在村里穿梭,听到谁家有炮竹响,就会小跑到那家的门前捡那些没烧响的炮竹,到年初一人们聚在队部门前闲聊时就将这些炮竹拿来放,或者拿到溪边的小潭“炸鱼仔”。每年叶老头烧得炮竹“噼噼叭叭”的时候,大胆的小孩就会绕着村里的小路到叶老头家门口捡,有时,叶老头有意引村里的小孩过来,先烧了几串小炮竹后,小孩子到来时,他就不烧了,等小孩子一走开他就再烧,且烧“锣仔炮”,这些孩子们又回去捡。他家离村远,没有伴儿的时候,不敢独自走这么远的夜路到叶老头家捡,第二天早晨,叶老头自己就会将没烧响的炮竹捡来,剥去纸,用火药燃自己的脚趾,因他一个脚的几个脚趾叠在一起。
清明时节,到叶老头家,经常会见到他在门口摘嫩油油的茶叶,摘回后就马上放在锅上炒,他制作的茶叶很香,许多人都到他那里买。去买茶叶的人,都会和他在干净的小厨房里坐一会品一会茶后才会回去,有些人还会和他聊上一晏,他照例泡上新茶招待。
叶老头很怪,和不熟识的人不多言谈,而熟识的就会聊很久。他曾与人说,在日寇入侵的时候,他一人曾在进村口公路的峭壁上设下埋伏,在山上放着很多石块,当“萝卜头”们进入这峭壁的伏击圈就将这些石块滚下山,“轰隆隆”的石块如猛虎下山,进犯的“罗卜头”躲闪不了,被砸得鬼哭狼嚎,萝卜头们还以为遇到八路军或游击队的袭击呢,然后抬着死尸和伤兵灰溜溜回大本营去。
在解放战争进入到尾声的时候,南下大军经过这个村的时候,他响应政府号召,在公路旁的一个山坳上煮好茶水迎接大军,当时他曾见到率此大军的四野最高统帅林彪。与人说起这些往事,他津津乐道,像回复了当年,浑浊的眼睛闪着光彩。
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沧桑故事,他说解放初期经常带农副产品到香港里卖,那夹在镜屏里的香港地图就是佐证。“文革”中,村里曾要那些没有子嗣的老人入五保户,由政府供养,但要将他的家产、果木归公,可能他已过惯了世事无争的生活,或许也舍不得那用心血浇灌的果木,反正有这些果木也饿他不死,他没有加入五保。后来,村干部曾多次劝说,他还是没有加入,还说自己有生活来源。
其实那些生活来源只不过是卖些水果、茶叶和几群蜜蜂打的蜜糖,有时会卖自己养的一两只鸡等等,经济来源极少。在现实中,许多人恨不得早加入五保早着数,加入了每月有政府的生活补贴,有保障供给,但他就是不加入,从这老头的本质看到他的质扑,也看到这老头的高尚。

捉鱼搜鸟

工区里一座险峻的山上生有一棵大大的山枣树,枝叶婆娑,每年结了许多果实,秋天的时候,村里的人经常到这棵树下捡如鸟蛋的山枣仔。这种果皮黄,酷似红枣,肉酸,核大,吃时酸溜溜的。因这在众树中特大,上面筑有一个大鹰窝,每天傍晚村民在村里张望这峻峭的大山天空时,就会发现一只老鹰在这空中盘旋。一次,明仔带着几个小孩去捣这老鹰巢。他胆子大且爬树像一个猴子一样,当他爬上这棵大树捣鸟窝时,看了一眼窝巢后,他尖叫了一声,晃动了一下身体,幸好抓住了一枝树桠,否则就会从高高的树上掉了下来,若掉下来,下面是万丈深渊,性命不保。明仔惊慌地匆匆从树溜下地,好一会,才心有余悸地说:“嘿,老鹰窝里有一条大蛇,盘在窝里的鸟蛋上,吓死我了,好在我溜得快。”听老人说,老鹰喜捕老鼠、蛇、鸡等物,在它孵窝的时候,因为自己要出去觅食,就将捕到的毒蛇琢瞎蛇眼,放在窝里,让它保护鸟蛋,所以人们很难捉到小鹰或采到鹰蛋,这种保护方式叫做以毒攻毒,小鹰学飞觅食后,老鹰还会用这蛇来训练小鹰的本能,最后小鹰把蛇吃掉。
小孩子到小溪捉鱼是最快活的。春夏溪水大,只有钓鱼;初秋开始,溪水开始小了,到冬天溪水有些地段断了流干桔了,而一些深潭还有水,溪里的鱼就会全部在这些潭上,但潭有大有小,大得潭有些很深,要脱光衣服潜入水里捉,收获甚微。在秋天没那么大溪水的时候,他们会沿着小溪到小库的水口里捉鱼。有时会在一些溪流里建一个“鱼量仔”,在斜斜的水流处,用石块磊成一个上大下小可赶鱼进的三角形,将水集中在一起,在中间再用树枝或罗籴竹建成一个顺水的棚架,上面用一块木板闸着水,鱼一退水的时候就必经过这个“鱼量仔”,它们不知道这是机关,下到“鱼量仔”就再游不出去也上不了水,因有一块木板相隔,加上水从树枝或罗籴竹的缝隙下“车水”,这些鱼成了瓮中之鳖;有些村人会用竹蔑织成的捕鱼工具“鱼九”装鱼,这鱼九圆圆的,长形,口大,颈窄,肚大,尾小,口内颈部有一个圆梳,鱼进去后就出不来。这种鱼九在装鱼时经常会装到水蛇。也有些人用这种较小的竹具放上铒到山上的溪潭里装乌龟,有时会装到大头龟(鹰嘴龟)、金钱龟什么的。
村里促鱼最“叻”的小孩也是明仔,他只凭一双手,在小溪见到鱼后,就用石块什么的打着水吓它们赶进溪中的石缝里,见它们入了那道石缝就用手去摸鱼,在一些大的石缝里经常会摸到多条鱼,抓到一条时,就会抽出抓着鱼的手,另一个手继续堵着石缝不让它们出来,把鱼放在口中咬着,再继续捉里面的鱼。有时一些大的潭,要潜水去捉,他曾试过潜入水中在石岩摸到一条鱼,因手掌伸着摸进石岩,而捉到鱼时是握着拳头捉鱼出来,因为岩口小而拳大,出不来,但捉到鱼又不想放弃,只有在水底憋着气,时间一长,憋不得了,就吸了两口水,实在憋不得了最后只有放弃捉着的这条鱼,才浮出水面。

蛇皮与夫人

工区里有一个叫“蛇皮”的人,他每年在热天的时候,脸上、脖子都会生一层“白癞”(白疯癫),冬天就会蜕去一层皮,变得白白的,所以村人从不叫他的大名而叫他的绰号“蛇皮”。七十年代中期,因蛇皮有些文化,他在工区里当一名记分员什么的,那时还是大锅饭集体制,他有次到山上捡查工作,撞到了一个妇女叫肥晶的一人在山上。他曾听人说过,他脸上蜕皮这种病,找个女人做爱就可去掉的(自己的老婆是不行的),因和别的女人做爱会吸去他的精气,他的病就会好了。他见到肥晶一人在山上,就想起了人们说的话,心想这真是天赐良机。肥晶当时砍着柴什么的,她的耳朵有点撞聋,他来到她背后也全然不知,当他抱着她的肥腰时,她当时惊怵,发觉到是记分员时,她想挣脱,但他把她抱得实实;她想叫喊,他用一个手掌捂住她的口。就这样,蛇皮连哄带骗,而她半依半就顺从了他,两人在这野地里苟合了一回。
两人正在中年,他带着目的,便使出了浑身解数;而她感到刺激,如狼似虎地迎合着。从这次开始,两人在村里秘密地偷偷往来着。
蛇皮也许真的被她吸去了精气,第二年,他竟没有再生“白癞”,再没有了蜕皮。他当上村书记后,肥晶见他手握大权,就想拿些好处(因这时已是承包责任制),她将自己和蛇皮所做的事在一个晚上一一说给了丈夫知,丈夫听后,无名火起,到村里找其他干部要告蛇皮的状,这事很快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
蛇皮老婆是一个身材很矮小的妇人,她从旁人听到丈夫与肥晶的事后,突然得了一场怪病。她生病起初只是在睡房里唱歌,歌声悠扬,虽歌词唱得断断续续,但很清晰,仿若吃过几晚“夜粥”的人。许多人听到这歌声感到十分奇怪。经过她的门前都会停一会聆听,想看过究竟,但门是关着的,只有一个小窗口开着,屋里不时有人在劝说。一阵哭一阵唱及人们的劝说从窗里传了出来。听了好一会,见一个妇人从屋内出来,又把门关上,有人就问“发生了什么事?谁在屋里唱歌?”那妇人不答。
傍晚时又听到了妇人的哭唱,并手舞足蹈,所唱的歌曲调和声音一样。
原来这唱歌的妇人就是蛇皮的老婆。蛇皮经人说只好请来了一个神婆。因那大门开着,人们经过她家门时都见到蛇皮的老婆在床前披头散发一会唱着歌,一会哭笑着,瘦小的个子显得憔悴。层里点着香烛,烟雾弥漫着。神婆手执着香,口里唠唠叨叨不知说些什么。那妇人还是边哭边唱,整个人失去了常态。
他老婆就这样哭哭唱唱好几天,后才不知是神婆的灵丹妙药什么的,使她回复了常态。
村人见她得了这怪病,说她一定是“鬼上了身”。

校长

“猪头皮”校长是一个比较严肃的人,他不苟言笑,对学生、老师都很严肃,整天板着脸孔。他的脸本来就有点灰黑,这样就显得更加威严。在学校里,从没见他笑过。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的恋爱故事曾轰动了整个学校和林场。
那时是七十年代中期,“猪头皮”是学生叫出来的,他从其他学校调到林场中学当校长后,学生见这人脸色灰色,像猪肝,加上经常板着脸孔,就叫他“猪头皮。他是五十年代抗美援朝从部队转业的老兵,将有五十岁,他一直没娶,一个人孤伶伶地的生活着。到林场中学任校长不久,林场一个保送去读林业中专的本地工农兵女学员回到了林场场部林业科工作,她回到林场时正值最美的青春年华,廿岁左右;她人虽生得矮一些,还算端庄美丽。她的家正好住在中学对面约一百米处,中间有一条公路相隔,她上班下班时都会回到家里,从她家出来的路口与学校出来的路口正好对面,相隔了一条公路,校长与这“大学生”两人经常在上下班中有意或无意中打照面;因校长很少到饭堂里买饭菜,多为自己开小灶,他就会到附近的小市场买些菜什么回校,那姑娘下班回家,校长也就会从小市场买菜回校,两人就会在这公路相隔的路口碰上,虽然两人走向相反的方向,从没打过招呼,但两人经常见面,并从旁人中得知各自的身份。他自见到这女青年后春心萌发,活力十足,认为自己这么多年来苦苦等待的梦中情人终于出现了。经过一番谋略,他决定用进攻的策略。
首先他找到了林场领导,阐明自己喜欢这女青年,并以一个老革命老资格的身份要林场领导出面做这女青年的工作,叫她嫁给他。
当时,组织出面,领导做媒,这样的好事对一个刚出来工作的女青年会感到莫大的关爱和感动,她觉得领导看得起她,重视她。经过组积多次找她谈心,并与校长多次会面,觉得校长虽老了一点,但人品也不错,她就同意了与他的交往。起初是瞒着家人交往的,时间一长及两人大方地走在一起,家人很快知道了。
她家有六口,父亲早丧,母亲招回了一个在公路道班工作没儿没女的人入赘,继父盲了一个眼,单眼;那女青年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及一个妹妹。
她的母亲知道自己的黄花闺女要嫁给一个比她大二三十岁的男人,开始极力反对。
“你真是个猪脑,好挑不挑挑个烂灯笼,真是香花插在牛粪上。” “你嫁不出去吗?他做你爸都够格了……”
每次女儿回到家,她母亲就会指桑骂槐,恶言恶语相向。
女儿的心事妈不知。当时,那女青年已和校长偷偷往来已有一段时日,加上林场领导的撮合,两人已到了干柴烈火的时候。
母亲见阻止不了女儿的恋爱,就来到了学校吵闹,当时学校里的老师大多同情这个孤寡的校长。
一次,女青年的母亲在傍晚六点多天还没黑的时候来到学校,因女儿下班没有回家,她就哭哭啼啼来到学校找寻,她来到校长的住房门前,叫着女儿的名字,后敲打着校长的门,骂着“死女,你给我出来,你再不回家,以后连家门口也不给你踏进!”她敲打门的力度一阵紧过一阵,有砸门而入之势。
当时,只有校长在屋里。校长见未来岳母这样来势汹汹,慌了。就走到背后底矮厨房后门的空旷地里,空旷地外是三四米高的峭壁,下面就是一个大鱼塘,从这里是走不出去的;他叫住在隔壁教语文的梁老师,叫他帮帮忙让他从梁老师家走出走。
梁老师一家人正在吃晚饭,见隔壁校长的门被那妇人敲得“咚咚”响,听到响声也走出门口看看是怎么回事,并劝说那妇人“校长不在,你不用敲了”。但那妇人视而不见,还是猛敲打校长的门。
梁老师回家后吃饭,他听到隔壁校长在屋后悲鸣的叫声,就说“我来了”,担了一把竹梯让校长从围墙翻过自己的家里来,这时的校长才松了一口气。
梁老师见到校长这种狼狈相,哭笑不得。
那妇女哭着、喊着在校长门口敲打了将近一个钟的门,见没人开门,后来她女儿从家的方向经过蓝球场,来到校长门前叫走母亲,那妇人见女儿不是从校长门口出来才停止了哭喊,女儿就拖着母亲的手扶着她回家。
最后,经过许多风雨、波折,这对苦命的老夫少妻最终还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后生下了两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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