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金红

真巧！矿办楼上乔部长和小艾的父亲都在这周四的晚上去世了。
周五早晨，矿大院做早操的人已经显示出稀稀拉拉的态势来，这是这个西北小小矿山不成文的规定。但凡谁家老人过世，不须孝子通知，只要是知道消息的，都会自己去，帮忙搭个灵棚，剪些纸线，写个讣告，或者帮个厨，当个总管什么的，就算什么都不干，到灵堂上一柱香，到饭点上吃一碗烩菜，捧个人场，聚个人气，主家也高兴。白事场上要的就是个热闹劲，人少，冷清，那绝对让人戳脊梁骨。这种场合，人缘好不好，气场够不够，一看便知。
讲关系，比人气，乔部长可不担心，别看他只是财务部的一个部长，论级别也就是个正科级，可这可是个钱袋子，全矿大大小小的账目都要过他的手，谁敢得罪他这个“财神爷”。老爷子脑溢血突然离世，走得匆忙，好再倒也没受什么罪。守了一夜，乔部长早已有了倦意，偷眼看看灵棚外，早已经人山人海，坐着的，站着的，记账的，待客的，陌生的，熟悉的，到处都是人，要是以往父亲看到家里这么多人，还不知怎么个高兴呢，他一辈子就爱个热闹了。“拜，孝子还礼”乔部长赶紧叩首还礼。抬头间，办公室小王已移至身前，握住了他的手，“乔部长，没想到老爷子走得这么突然，您，您一定要节哀啊。”一边说着，一边流下眼泪来。看到流泪的小王，想到离世的父亲，乔部长不由得又掉下了眼泪，“乔部长，您别难过，多保重身体……”乔部长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看着在人群里忙碌的小王，心想，挺不错的小姑娘啊。
刚从乔部长家出来，小王连忙打的，本来说好要早点去小艾家帮忙的，可那会乔部长正看着她，怎么好早走呢，于是帮着剪了些纸钱，然后又帮着去外面买了些蜡烛，香火之类的东西，这不一担搁就十一点了，这么晚才去，小艾不要生气最好，最要命的是，明天两家都出殡，要去哪一家送葬?虽然两家离得不算远，可是去这家，势必去不了那家。到底怎么办呢？去乔部长家？平常就属她和小艾最要好，这种事，别人会不会说她？去小艾家吧？乔部长那是多少人想巴结的主，刚才去搭礼，账本上，竟是三百五百的，二百的都不多，她本来想搭三百的，想想乔部长灵堂前看自己的眼神，狠狠心也搭了五百。随便他在哪个领导面前替她说几句好话，也值五百了。去乔部长那?小艾那边又怎么办？好像怎么弄都不太妥。真烦哪，到底该去哪边呢？想着想着，不觉到了小艾家。
同样是办白事，小艾家要冷清的多，必竟小艾只是个小小办事员，认识的人有限，加上家里就小艾一个孩子，场面与乔部长相比，简直一个天上地下。人群里跑得最忙的好像是小艾的高中同学，还有几个好像是初中的同学，小王记得上次来小艾家碰到过。办公室来的除了小王自己，看见的也就小刘、小李，小王扫了一眼，矿办楼上大概有五分之一的人在小艾家，其余的都去了乔部长那儿。
小艾一身白色孝衣，腰间是一根麻绳，一绺头发露出孝帽，脸色黄白，眼晴红肿，像扣着一片桃核，想来是哭了一夜。说起来，小艾的父亲也真够倒霉，昨天刚下小夜班，走出矿办楼没几米远，就被个酒驾的撞上了，一句话没留就走了。走得这么突然，谁都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就别说小艾了，更何况平日里小艾父女俩感情最好，连小艾妈妈都嫉妒。这样一个人，说没就没了，让人怎么能想通呢。还没等小王走进灵堂，就听见
小艾的哭声，见是平日最亲密的小王，小艾刚歇住的泪又涌上来。“小王，来了，呜呜呜……明天一定陪我送父亲一程啊。”说着又哭起来，样子让人实在有些不忍，小王一边拍着小艾的肩膀，一边想，小艾这边似乎更需要自己，怎么办？到底明天该怎么办？究竟要去哪一家好？小艾，乔部长，哎，算了，交给老天决定好了，明天谁家时间早，就去谁家。乔部长家，好像是七点，不知小艾家是几点。
还有这么巧的事，乔部长家出殡的时间不多不少，就比小艾家早了半小时，看到讣告的瞬间，小王绷紧的弦终于松了下来，心里不知是喜还是忧，是遗憾还是释然。看来，明天注定小王是要去乔部长家的，可小艾这边也委实…到时该给小艾怎么解释？小艾会理解她的苦衷吗？作为好朋友，自己似乎有点不厚道，她会不会记恨自己呢。实在不行，就说人员是财务部副部长亲自安排的，别说小王自己，就是办公室主任也不好发话。依小艾的性格，她是决不会再去打问的。哎，小艾啊小艾为什么，你家的事偏偏和乔部长家是一天呀，时间又不多不少晚了那么一点，这要是平时，无论如何都要帮忙呢，可明天，这叫什么事啊。
天公不作美，原本晴朗的天下起了小雨。早早的乔部长家门前就停满了各式的轿车，鞭炮声、唢呐声、孝子们的哭声，长长的送葬队伍，到处是面露悲戚的人们。
“起——灵”伴随着稀稀落落的鞭炮声，小艾“哇”的一声哭出来，只见她弯着腰，低着头，拄着半米高的丧棍，一声又一声的哭喊着，“爸爸，爸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