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讽刺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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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计划的背叛

作者:纪尘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4106      更新:2013-10-20

      “叫什么名字?”
      “林右右。”
      “林——右——右,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叫林左左?”
      “我没有哥哥。”
      “那你为什么叫林右右?”
      “我就叫林右右。”
       我叫林右右。树林的林,左右的右。这该是个好记且不算复杂的名字。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叫林右右,我吃饭用左手,写字用左手,甚至走路都是先出左脚,可我叫林右右。从幼儿园开始,无论我走到哪儿,人们只要一看到这几个字,便总会抬起头来望我一眼,仿佛这个名字就像九月的阳光一样刺目。刚开始时,我总是好脾气地回答他们,我没想过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妥,里面会藏着什么样的奥妙,甚至,有一段时间,我还为人们对它的关注而感到有些洋洋得意。后来,当这个问题就像每天的三餐,几乎成为我生活的一大部分时,我才感到腻烦起来。于是,过后的日子,只要别人刚蠕动一下嘴皮子,我便立刻如数家珍地这样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林右右,树林的林,左右的右。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叫林右右,只知道打从娘胎出世我就叫林右右。另外,我是独生子女,没有哥哥。”这几句话就像古代良家妇女必须谨记的三从四德,我能够闭着眼一口气从前念到后,再从后背到前。
       我第一次对自己的名字产生疑问源于周俏。
       周俏当然是个女人,而且人如其名,长得很美很俏。周俏是我们学校新分配来的英语老师,她走起路来的样子总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公园里那只骄傲的母马鹿。这位漂亮的女老师不仅是男生们入睡前谈论的主要话题,也是使许多一见到单词就头痛的懒学生突然对英语奋发图强的重要原因。每逢周俏上课,男生们便会变得勤于思考、善于提问。他们想方设法接近她,为的是能够闻一闻她身上逸出的薄荷清香,或是从那印花棉绸领口瞟上一眼那道让人目眩的神秘沟壑。我是少数保持沉默的男生里的一个。倒不是因为我的英语成绩不够好,而是周俏的“俏”,让我由衷地感到自惭形秽。
       “林右右。”
        一天,课间休息时,周俏突然从花名册上念出我的名字。这拉得长长的软京腔调让我不由得有些慌张。
        “林——右——右。”
      我注意到她再次念出我的名字时,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名字挺有意思……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叫林左左?”
       “没……没有。”
       “没有?那你怎么叫林右右?”
       “嗯……我……嗯……”
       “说啊,小子,说啊。快告诉老师你把林左左给藏哪儿去了……”
       “我叫林左左,这位是我的弟弟林右右……快看,左左、右右,右右、左左……”
      同学们的哄笑和周俏那双圆睁睁的大眼有如正午的太阳,将墙角的我晒得面红耳赤湿汗涔涔。我低头凝视着花名册,生平第一次憎恨起这三个沿用了近十七年的字体来——它使我在漂亮的女老师面前出尽了丑。
       那晚回家后,我没吃饭便上床了。我在想我的名字。想我为什么叫林右右而不是其他。字典里有那么多的方块字,我可以任意叫“林梢”、“林龙”、“林留香”甚至哪怕是“林小虫”。可我偏偏叫林右右。
       那是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失眠。“林右右”,这几个字就像一个真实的谎言,让我在那个闷热的夏夜对这个代表我身份的符号产生出巨大的怀疑。我醒着躺在那里,窗外的月亮有如一枚僵在半空的硬币,将这几个字和街上的各种噪音黏在一起。是啊,上——下,前——后,左——右。别人的疑惑有什么不对?我若没有个叫林左左的哥哥那为什么要叫林右右?哥哥——我不一直都是个独生子吗——难道我竟真有这样一个哥哥?左左右右、右右左左,右右左左、左左右右……
       那晚最后我还是睡着了。我梦到上生物课。奇怪的是上课的竟然是周俏。她身着一袭白衣,在讲台上款款而行,那双生动的长腿姿态优雅地在各个角落摆动。
       ——林右右。
      周俏突然用教鞭指着桌面的一个大玻璃缸叫道。我定睛一看,赫然发觉器皿里装的竟然是一对连体婴儿,他们蜷着身体形象奇特地结合在一起,紧紧相连的胸腔上方分别标着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林左左”、“林右右。”在我吃惊的注视下,“林右右”开始在浸泡液里慢慢蠕动起来,他湿软的额头紧贴住玻璃壁,嘴巴由于缺氧而大张着。他一面大口呼吸一面努力朝上挤,而那个跟“林右右”几乎一模一样的“林左左”,则在他的挤压下越缩越小,越缩越小,直至最终完全没入“林右右”里……
       我醒了过来——是恐惧那长长的毛发将我拔撩醒的。我睁大眼睛对着黑夜,对着书柜上方那父亲从俄罗斯带回的瓷娃娃——那刻的我就像他们:我被套在一个大玻璃缸里,而“林左左”又套在我里面。我甚至闻到了自己满嘴都是血的味道。这可怕的景象几乎让我忍不住要大声尖叫,我想喊我的父母,可喉咙却干干的发不出一点声音。我的四肢牢牢地粘在结实的床板上,整个人绷得就像一个被吸干了水分的疱疹。

       我叫林右右。
       虽然这个名字已让我日渐一日地不胜负荷,我还是叫林右右。我曾试图重换一个名字,但却找不出任何理由——我已经满十七岁,我的短裤在清晨醒来时已有了令人难堪的斑痕,我不能让人知道我要改名仅仅是因为一个梦——那是要落人耻笑的。
       我叫林右右。
       虽然这几个字的笔划与从前并无二致,太阳每天还是从东方升起,可有一些不同了,我知道自己跟以前是有一些不同了。那个梦境把我带到一种远离过去的奇怪思维中。对人们的提问我选择了沉默。我常常在房间——一个茶色的大玻璃缸里听到婴儿的哭喊,那声音越来越大,塞满我的脑袋。我几乎能看到他在水中闪闪发亮的皮肤,被福尔马林泡黄了的头发,还有那双令我惊悸的,充满了嫉妒、绝望和无奈的眼睛……
       当我对着镜子,当灼热的太阳开始灸烤大地,并颤抖地将热光渗进我的身体,那双眼睛便会从墙缝、橱柜或是各种物品的阴影里钻出来,像个巨大的问号般不断抽打着我的面颊:你为什么叫林右右?你把林左左吞到哪儿了?林左左呢?你把他吞到哪儿了……
       这声音细微却又震耳欲聋,我意识到了自己的恐惧,我试图跳起来逃走,可又怕引起人们的嘲笑。于是,我便对自己说:是我,这是我自己发出的声音,只是我……
       也就是那个炎热的夏季,我开始审视自己——在一定距离之外,像审视一个陌生人一般审视自己。我坐在房中,干净的空间充满了柔和的色调,满眼皆是使用过的物品,母亲从厨房提来一壶开水,开始泡茶——怀疑就在这熟悉可亲的一幕里突然产生了——茶的味道——福尔马林的味道。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刺激使得我忍不住一遍遍问自己:他是谁?那个张着嘴,端着茶不住瑟瑟发抖的瘦小子是谁……
      我变得落落寡欢心事重重。我翻遍了家中所有的相片,像个神经质的老女人般嗅着每一件物品;我观察父母以及家中每一个访客的神情举止,试图从微小的细节发现事情的真相;我不停地沿着那条旧百货仓库的小路行走(那是我童年最爱去的地方),为的是寻找另一个人的脚踪……
       太阳还是从前的太阳,夏季也依然美丽,但我明白,我的生活再不可能回到从前了。我将以与另一个人同处一体的可疑身份与这个世界接触——林右右,实际是给一个不存在的生命起的……只需闭上眼睛,与清朗的天空融为一体,与低垂闪烁的黄昏融为一体,我便会不断漠然地问一个问题:他是谁?那个长着窄窄的撬门贼一样肩膀的,将同胞据为己有的小子是谁……
       我的疑问,就像一块沉淀有各种微小生物的矿物质,固执地保留着这些狂乱的想法。追寻中,“林左左”这几个字渐渐变成了一个声纳器,我通过它来听、来看,期望能找到埋在它当中难以捉摸的事实。我为能潜入这个机器而开始了一种不为人知的藏匿生涯。白天,我通常呆在窄小的房间,我希望自己的皮肤在凝滞的时光里能变得和地板的木纹一样,只要呆着不动就可以销声匿迹,而晚上,在最黑的时分,我会爬到阳台,对天际悄声呼唤着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哥哥。在呼唤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一股暖流传遍全身,但恐慌也同时袭来……
       我是林右右,同时也是一个新来者。
       当走进理发店,我会先从镜子端详一下自己——作为林左左的弟弟,我应当仪表整洁,而不该是一个衣着拖遢举止粗鲁的家伙;当一家人坐在庭院乘凉,我会出人意料地突然将瓜子一口吐到墙的那头——对面椅子上也坐着这么一个人,也正朝我开着同样顽皮亲昵的玩笑;还有失而复得的钥匙(我曾经是个丢三落四的家伙),过路时别忘了在那位老婆婆手上放一点起码的同情,以及,当我复习到困倦时台灯的突然短路……等等,都是哥哥在暗中提醒我。这种捉迷藏般的相处方式让我觉得既神秘又愉快。我成了一个有所依托的人,一个拥有着比这世上任何人的关系都要亲密的知己的人。这个知己,让我暂时抖落自己在这世界的陌生感,因为照他的眼光看来,每个人都是新来者,就像第一次见到的院外那棵长着奇怪蔓藤的大榕树。
       我的同桌刘智慧经常当着全班人大声嘲笑我。他说我念书念成了书呆子,因为有一次他看见我竟然对着一个空茶杯喃喃自语了半个多小时。他不知道我的哥哥是个举世无双的魔术师,能在不同的环境呈现出不同的风貌:有时是一本书,有时是一棵树,还有时是飞鸟和鱼。可他们不懂。他们嘲弄、疏远我,用自己低弱的智力来评判这一切。在他们嘴里,我成了“孤僻”、“神经质”的代名词。
       对此我毫不在意。因为在追寻中,我惊奇地发现,这个被无所不知的成年人统治的世界不再牢固,而是无比脆弱,不可信。这种不可信曾让我十分恐慌,但后来,我从中体验到一种令人目眩的解脱感。我在从没有涉足过的溪流里畅游,在从没有见过的针叶林里遐想。我闭上眼,呼吸着迷离的晨雾与树叶的清香……偶尔,一阵令人不快的低语在我的头脑中发出轻微的震荡:这是不真实的,实际上你是个精神病,一个得了妄想症的人,谁也不想跟你一起玩。
       我不知如何回答。我认为,现实比梦幻更不真实,因为现实仅仅取决于三个方块字和几个围观者的嘲笑。但我无法把这种想法表达出来,于是便微笑着在低垂的夕阳下眯起眼睛。空气如此纯净,蝴蝶的翅膀飞舞轻盈……这种美感成了我最好的证据。

       时间缓和如流水。
       这个从未谋面的哥哥在我心里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尽管他从不跟我说话,我也从不跟别人谈论到他,但我从不能不想——如果一个人只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人,那么他肯定会担心失去对方。我只有对我的哥哥忠心耿耿,方才能消除心头的焦虑。
       有时,晚上我毫无睡意,便会听到哥哥的呼吸,或是他在黑暗中来回走动的声音。这让我既感到欣慰又觉得可怕。我把耳朵紧贴在薄薄的墙壁上,透过纤弱颤动着的耳膜,感觉他的存在。而大白天,即便就是在空旷的操场,我也能感到他在碰我的背、我的肩和触摸我的头发,甚至我还能闻到从他袖口传过的柠檬清香……
       没有人能理解这一切。每个人都吓坏了,亲戚、朋友和邻居对我议论纷纷。而我那位身为中学校长的父亲亦为此深感羞辱。他几乎什么都不讲,尽力保持着作为一家之主的尊严。他悄然而不遗余力地翻查各式各样的医学资料,旁敲侧击地从别人嘴里弄来种种偏方,甚至有一次,应母亲的请求,他让一个仙婆来到家里。那个身着红袍的女人在房子里对着我又是跳又是叫,挥舞着手中的桃叶说是要驱走我身上的鬼邪。但一切都没用。我继续往那个世界走去,头也不回。我有个哥哥这个也许不是事实的事实,早已如氧气般潜进了我的每个细胞。我知道他需要我,就像我需要他一样。

       二十六岁那年,我结识了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女友农丽。我不否认这个女孩的出现对我长久以来单一的生活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尽管我不知道对她的依恋,是出于爱,还是需要借助一具异性的躯体来解决一些也许永没有答案的问题。
       这是个长得和周俏一样迷人的女孩,有着具宛如六月的荔枝般新鲜的身体。她炽热如火,青春可人,那甘美的乳房和修长的大腿一次又一次激荡起我心底那份深切的欲望——我由此跌进了一个古老的女性文明之中:香水、化妆品、沐浴后散发着橄榄皂味道的皮肤,还有双腿间那个为我扩开的无尽的黑夜——温暖而潮润的季节,我在里面流连忘返了……
      那是个晴朗的十月天。我伏在农丽身上,她那结实而苗条的胴体湿润地朝我摊开着。当时她仿佛醒着又似乎睡去,口中含糊不清地叫着我的名字。
      “你为什么叫林右右?”
       农丽突然拨开脸上湿漉漉的头发问。我猛然停了下来。我扭头望向窗外——每片玉兰叶都在阳光下抖动,仿佛奏着黑夜来临之前的不安乐章。
        “右右、右右……”
       我听到有人在轻轻地拍那道木制屏风——这是我发明的和哥哥互道晚安的一个暗号。我转过身,那声音却又消失了。突然,我听到小河的流水,我循声而去,在松软的河滩上挖着,试图寻找到他的踪迹。天开始变黑,四周寂静无声,我用力地挖、挖,可我什么都看不见……
       一切都弄错了,肯定弄错了:陈列着白色家具的卧室,睡在我身边的女人,还有我的恐惧感。在重新睁开眼的刹那,我突然明白,消失的不是哥哥而是我。我看着农丽——这个三个月以来一直睡在我身边的女人,她对我问着这样奇怪的问题,口中嚼着这样奇怪的零食,还有那裸露在外的身体……林左左怎能从一个陌生女人身边找到我呢?
       我精疲力竭地从床上爬起。十月的房间真黑。

       我离开了农丽。这真是一件悲哀的事。临行前,农丽捂着红肿的双眼一遍遍问: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除了默默地看着她外,一句话也回答不出。
      过后的岁月,不断有亲戚朋友为我热心地张罗下一任女友,我习惯了那种家庭聚会后的口头禅:“来,右右,来认识一下这位姑娘……”但我从不为所动。我总是透过薄薄的窗幔看着外面——我那重新出现的哥哥,就像保持完好的植物标本,轻轻抖落身上的尘土,在墙角静静等候着。
       我再没交过任何一个女友,也没再跟任何女人做过爱。我没有办法对父母、对生活作出解释——人的一生中有太多的无形事件,就像梦一样鲜为人知。后来,当我的父母相继离世后,我开始了离群索居的生活。漫漫的岁月长河,我的手指因患关节炎而抖动不已,我无法再像以往一样敏捷地跨到阳台去捕捉哥哥传给我的信息。我知道哥哥就近在咫尺。也许我们中间只隔一墙。可我却不懂该如何去寻找——我跟随的脚步总是略错一步,就像打字员的手指在键盘上弄错了一点点位置,结果打出来的东硒变成了无意义的一片混乱。
       我不得不去接受这种同处一室却又无法相见的现实。我曾因这种极致的失望而想抽身离去,但却不能。自“林左左”出现在我梦境的那天,我就再也无法将他从我生命中割离、闲置。我觉得在这个世上,他是惟一懂得我想要和不想要什么的人。我不能理解的是:我们既然都是在同一个玻璃缸诞生,血液在同一个心脏交替奔流的同胞兄弟,他为什么自始自终都背对着我?
       我的身体由于这种可怕的无知而感到痛苦。
       有时实在无法入睡,我就在黑暗中哆嗦地点上烟,努力在脑海中描绘他的模样:与我一样的瘦削、黝黑,胡须又长又乱。还有头发,长长的岁月,把我俩的头发都刷白了……有时我也会想到农丽,那个曾在我生命中滞留过的蜜橘一般的女人。可她问我为什么叫林右右,为什么我大量收集关于梦解释和心灵感应的资料,为什么我半宿都不睡,只顾一味对着黑夜沉默,为什么我一人独居却备有两套一模一样的物品,为什么我绝少与人交流,为什么不肯出去喝喝咖啡或是散散步……
       我病了。长期的焦虑失眠和被尼古丁熏得发黑的肺叶使我不得不住进医院。在医院里,我是那么可悲而又无能为力地任人摆布。那些人脱下我那件长年穿的灰衬衫,给我换上一套古怪的斜纹病服;那些人不叫我的名字,而是径直将我编成号码;那些人把我的言行定义为“谵妄”、“躁狂”,并用绷带和夹板将我牢牢地固定在铁架床上。药物、刺鼻的消毒水、被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穿梭不停的白色身影、日光灯、防护栏、墙……我躺在那里,听着屋内滴嗒的钟声——哥哥来回走动焦躁的脚步;听着街道电车风驰而过的呼啸——哥哥低沉愤怒的咆哮;看着我手臂上瘀青的针痕——哥哥血管毕现的臂膀……
       我感到心里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水。我仿佛听见了那充满绝望的痛苦嚎叫。他一次次试图靠近我,可又一次次被那些白色屏障无情地阻隔开来……最后,他终于精疲力竭了。他缩进了墙角。我可以感觉到他的身躯也如我般在黑暗中抖动不已。
       一天, 当我从冗长的睡眠中苏醒,开始不顾一切地朝门外大喊:
       “哥哥,你回去吧,雨太大了……走吧,我也老了,也不能再照顾得到你……”
      说完这些话,我浑身颤栗起来——我终于看见了我的哥哥——这一生中惟一的一次。他站在如注的大雨里——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瘦削,苍白。他面对着我,然后慢慢举起了手臂……
       第二天,我开始出现间歇性昏迷。我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大小便失禁,血压始终徘徊在0—40之间。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也许一个月,也有可能是一年。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当我最终清醒过来,在某天的一份报纸上看到这样一则讣告:
       原XX医学院副院长,我国著名的精神病分析学家林右右教授,因病医治无效于二OO二年九月二十日凌晨三点去世,享年六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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