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前不久,我去南方出差,乘高铁返回,坐在最后一排靠窗户的座位上,我身旁坐着一个约摸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中等个头,浓眉下闪着一双机警的大眼睛,目光炯炯,仿佛能看透你的五脏六腑。
“你哪儿下车?”车刚启动,他便问我。
“终点站——大同。”
“真巧!我也是大同。”他侧过身子,转过头盯了我片刻,接着说,“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你初中在哪个中学读的?”
“在大同二中。”我不以为然地应答道,一边翻阅上车前买的那份法律报。
“真巧!”他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彩,“我也是大同二中。你在哪年,哪个班?”
“二十三班,九四年初中毕业。”
“我们是同班同学,你不是晓尘吗?”
“是呀,你是——”
“是刘智,你不记得吗?”他用疑惑而警戒的目光打量着我,“我当时是班上的体育班长。”
哦!我想起来了,”我觉得脸上有些发烧,“啊呀,是你呀!”我们俩同时站起来,握了握手。
我真佩服他的记忆力!我们三十多年了没有见面,从孩童变成半老人了,脸上爬满了皱纹,可是他都很快认出了我,我却经过他提示,在记忆里翻腾了半天想起他。
他乡遇故知是件愉快的事。我们开始了畅谈,谈及班主任,谈到任课老师,自然也谈到班上的每一个同学。
他说,我在市公安局工作。咱们班上的绝大多数同学混得都不错。少数几个同学混得不太好。个别人走上了犯罪道路。你还记着那个名叫曾秀美的女生吗?
我的大脑屏幕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又瘦又矮的女生,她大长脸,豆豆眼,单眼皮,塌鼻梁,头发焦黄,好像缺乏营养。她学习比较差,嫉妒心倒很强,见不得别人好。有一天上午,下了第二节棵,同学们都到操场做课间操,她找身子不舒服的借口留在班上,趁无人撕扯学习好的女同学的课本,被人发现,受到了严厉的批评,她在班上痛哭流涕做了检查,买了新书,赔了人家。
“记得,记得。”我说,“她嫉妒比她学习好的同学,撕坏了人家的书,受到了班主任严厉的批评。”
“她出大事了。”
“啊!怎么啦?”
二
刘智没有立即回应我,端起蓝色暖水杯,慢慢地拧开盖儿,一连喝了两口,又拧上,放下杯子,接着说,曾秀美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和南郊区的一个菜农结了婚,生了个儿子,后来抱上了孙子,当了奶奶,日子过得满不错。
她的孙子名叫小敏,可是长相不招人喜欢,窄脑门,塌鼻梁,一双斜视的小眼睛,智力也不太好,三四岁才开始说。
她的隔壁邻居两口子都姓李,也有一个小男孩,名叫小聪,和她孙子同年同月出生,长得水灵,天庭饱满,高鼻梁,忽闪着一双机灵的大眼睛,喜欢唱跳舞,很招人喜爱。
人们在背地里说小聪像春天的一株小树苗,生气勃勃,招人喜爱;小敏却像一株缺乏养分的野草,没人注目。要是这两个孩子在一起玩耍,小聪像舞台上的主角,很吸引观众的目光,而小敏却像个演技笨拙的配角,常常被人忽视。
人们对这两个孩子的看法传到了曾秀美的耳朵,她感到很惭愧,很痛苦,很嫉妒,总是叮嘱她的孙子远离小聪,可是她的孙子不听她,偏偏喜欢和小聪玩。
两个孩子在同一个幼儿园上学,周末也离不开,不是你找我就是我找你,总是在一起玩耍。
去年仲夏的一个星期天,小聪吃完早饭,和妈妈说:“妈妈,我想去小敏家玩。”
妈妈说:“去吧,玩一会儿就回来。妈带你去老姨家。”孩子老姨家在市里,骑自行车五六分钟的路程。
小聪摇摇头,说:“我不想去,好不容易有个星期天,我想找小敏玩。”
妈妈想了片刻,说:“那就去吧。你们就在他院子里玩,不要到街上去,看人贩子把你们弄走的。”
“噢。”小聪应道,拿了一个皮球,说了声妈妈再见,拉开门蹦蹦跳跳地走了。
小聪进了小敏家院子,曾秀美拿起扫帚正要打扫卫生,小聪走到她面前,扬起红苹果似的小脸蛋儿,说:“曾奶奶早上好!小敏呢?”
曾秀美看见小聪,气不打一处来,像饿狼看见羊羔似的,眼里顿时冒出了恶毒的凶光,咬紧牙关,瞅了片刻,像川剧的变脸演员,瞬间换成一张慈善的面孔,推开房门,皮笑肉不笑地说:“敏敏还在睡着呢,你进屋子,等一会儿,我把他叫醒。”其实敏敏跟着他爸爸妈妈到市里姥姥家了。
小聪说:“我不进去了,就在院子里等着吧。”他说着开始玩皮球,可是拍了几下,皮球滚进了屋子,他只好进去找球。
曾秀美飞快地把门从里拴上。
三
傍午,小聪妈妈回到家,放下车子就去隔壁找孩子,推开街门,一边往里走一边喊道:“小聪!小聪!回家!”
曾秀美拉开房门,伸出脑袋说:“小聪今儿没来我们家。”说完像乌龟似的缩回了脑袋,“呯”的一声关上了门。
小聪妈妈脑袋“嗡”的响了一声,心里一阵谎乱,两腿发软,差点跌倒在地。她转身来到街上,到处寻找,发疯似的呼喊“小聪——小聪……”,见人就问“看见我的孩子了吗?”
然而,回答她的只是摇头。
一只乌鸦“哇哇”地叫着从村子的上空向北飞去。
小聪妈妈觉得天旋地转,双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她苏醒过来打了110,报了报警。
刘勇讲到这里打住,端起暖水杯子,拧开盖儿,但没有喝水,又重新拧上,脸色变得十分严肃,眼里掠过了一层乌云。
我担心地问:“找到小聪了吗?”
“接到了报案电话,局里立即组织了三人小组,我任组长。”刘智说,“我们带了警犬,用了不到两个小时就找到了孩子。”
“在哪儿找到的?”我急着问,
“在曾秀美的院子里,南墙根下的一个废弃的菜窖子里。”
“孩子怎样?”
“菜窖子上面盖着一层新鲜的土,上面堆着一些干树枝。我们走进她院子,转了一圈儿,警犬就找到了目标。我们除去菜窖子上面的土和杂物,找到了孩子。”他松了一口气,接着说,“孩子还有微弱的气息,经过抢救得救了。”
听到这里,我紧绷着的神经松了下来,说:“曾秀美这个女人的心够毒辣的。她为啥要杀害这个无辜的孩子呢?
刘智说:“在审讯中,在铁的事实面前,她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她作案的手段很残忍,先用手掐孩子的脖子,接着用一条破毛巾系紧,然后扔进废弃的菜窖子,准备做消尸处理。”
“她作案的动机是什么?”我不解地问道。
刘智用肯定地语气说:“她的恶劣品行——妒忌!妒忌小聪比她的孙子长得好看,聪明伶俐。曾秀美付出了应有的代价,被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
我们俩几乎同时说,嫉妒这个魔鬼是人的劣根性,它指使着人做形形色色的错事,犯形形色色的罪行。
2024年8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