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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德国画家的南京情缘

作者:左元(中国)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6805      更新:2019-12-12

       天蓝云白,城墙端庄。松苍柏翠,岁月静好。可是,两把日本军刀凌空而下,扎在城墙之前,寒光凌冽,组成一个“人”字,一个异化的“人”!一把军刀的刀柄变为毛笔,画出被炸塌的破败城墙……这就是德国画家罗兰特•波洛瓦的油画《中国·南京城墙》。他说,他想以这幅作品表现日本侵华的罪恶历史。这幅画的下方,是刚刚展开一段的中国画轴。罗兰特希望世人能收起屠刀,共同描绘和平美景。

       兰特是“南京女婿”。今年夏天,他在南京举办画展。本报记者被《中国·南京城墙》一画所吸引,拟作深入采访,因他急着回德而未果。12月9日,在第六个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即将到来之际,记者通过网络,对罗兰特夫妇进行了一次跨越欧亚的采访。

 

 

义 愤

 

       罗兰特1961年出生于德国埃森,1970年移居北威州风景如画的Sauerland(赛尔兰德)。在那里,他汲取了来自大自然的灵感,开始绘画生涯。他尝试各种不同的绘画风格,作品富有内涵,发人深思。

       2012年2月,一则有关日本右翼政客否认“南京大屠杀”的新闻,在国际社会引起轩然大波。罗兰特在德国的家中看到电视新闻,觉得不可思议:二战中,德国也是战败国,我们能直面历史,能够公开赔礼道歉,日本为什么至今还不承认错误呢?第二天,他比往常起得早,早了很多。妻子梅梅问他怎么了,他说,他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构思了一幅画,他要画出来,揭露侵华日军的暴行,让人们记住历史。

       经过近一个月的紧张创作,罗兰特完成了《中国•南京城墙》。罗兰特将作品带来中国,多次在南京、上海等地展出,每一次都能引起观众的关注。

       南京城破,举国震惊。八年抗战,玉汝于成。“宁为玉碎”“化干戈为玉帛”“玉汝于成” ……玉是中国人珍视的宝物,玉文化是中国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德国没什么人玩玉,但罗兰特的母亲却有一块玉,因此罗兰特从小也很喜欢玉。冥冥之中,似乎预示着罗兰特与中国有着不解之缘。

 

 

情 缘

 

      1999年,德国科隆,Oktoberfest(啤酒节)。一个朋友在市场摆摊,梅梅在边上玩儿。对面摊位上的卖家不时跟她眨眨眼,跟她打招呼。但是梅梅悄悄跟朋友说:“哎,他旁边的小伙子长得不错,感觉挺好的。你帮我问问他有没有结婚。”那时,梅梅单身,带着一个女儿。

       就这样,梅梅和罗兰特相识了。罗兰特是跟着他摆摊的朋友来玩的。梅梅问罗兰特:“喜欢中国吗?”“喜欢啊!”“那么我带你去中国玩吧。”罗兰特惊喜地问:“怎么去,开车吗?”

       三天后,梅梅回了海德堡。很快,罗兰特找过来了。之后,经常电话,有时见面。那时,梅梅刚从中国来到德国不久,几乎一句德语不会,罗兰特呢?则不会一句中文。罗兰特对中国很好奇,很向往,问了很多中国的事情,什么中国功夫啊,李小龙啊。连说带比划,再借助德语手册,两人居然能交流起来,越来越默契。三个月后,他们结婚了。

       有一次,梅梅跟罗兰特开玩笑:“我们去买六合彩吧,说不定发大财呢!”罗兰特说:“你就是我的六合彩,我已经中奖了。”

       2000年,快到圣诞节了,梅梅去买菜。卖菜的老头挑了两棵不好的菜给她,她要换,老头傲慢地说:“你们中国人又没钱!”那时候,中国确实还不够富裕。梅梅回到家还在生气。罗兰特了解情况后,马上冲到市场上,不顾风度,和老头理论了一番。罗兰特是个“宠妻狂魔”,也容不得人欺负女儿。

       梅梅跟罗兰特在一起的时候,女儿还不到十岁。罗兰特说:“你的一切就是我的一切,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他对女儿比梅梅还关心。学校离家很近,平时孩子自己去学校很方便,但一开始罗兰特像中国家长一样,每天接送。有一天,女儿回来,说跟一个小男孩打架了,把罗兰特吓坏了,马上要到学校去。女儿说:“是我把他打了。”原来男孩们追着女儿,叫着“中国功夫,中国功夫”,女儿嫌他们烦,挥手一巴掌,男孩们都吓跑了,以为她真有“中国功夫”。罗兰特一听,是女儿把别人打了啊?那还好!

 

 罗兰特在金陵美术馆举办的个人画展上介绍自己的作品《中国•南京城墙》

 

美 满

 

       婚后,讨论生不生孩子的时候,罗兰特说,有女儿了,不要再生了,否则女儿可能会不开心。女儿慢慢大了,没那么多要操心的事儿了,梅梅说,我们养条狗吧。

       但是养狗呢,德国有种种规定,要买保险,要打各种疫苗,你一天不带狗出去遛,有人告诉警察的话,就得罚款。罗兰特说,我们经常要旅行,养不了狗。梅梅说:“那不养狗,咱就养人吧!”罗兰特还是说:“我们不需要,因为有女儿啊。”最后,女儿和梅梅一起跟他讲,再生一个孩子吧,最好生个男孩,这样罗兰特有个伴儿,女儿也有个伴儿。她们让他决定,一定要决定,是养狗,还是养人。最后他说,那就养个人吧。于是努力造人。但是,几个月,都没怀上。

       他们去看医生,检查。梅梅没问题,罗兰特的精子成活率很低很低,“你们是怀不上孩子的”。那怎么办?可以做试管婴儿。梅梅就问:“那用的是他的精子还是别人的?”医生说:“肯定是别人的,他的是不行的。”梅梅说:“那我还生什么呀!”算了,回家,不要了。

       没想到,不到一个月,怀孕了。而刚怀上他们不知道,还回中国一趟,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居然没事儿。结婚9年后,45岁,梅梅生下一个很健康的儿子。产后第三天,梅梅突发围产期心肌病,抢救到深夜,转危为安。罗兰特在医院忙了几天,本以为没啥事了,回家休息。半夜接完医院的电话,迷迷糊糊地“哦”了一声,倒头再睡。突然一激灵,跳了起来。开了车就往医院冲。警车从后面追上来,把他拦下。他叫:“我老婆在抢救!在抢救室里抢救!”警察说:“祝你好运,快去!”

       现在,一家四口,其乐融融。每年,他们都会回中国一趟。

 

 

偏 爱

 

       每次来中国,罗兰特都会举办个人画展,或者参加美术联展,或者投身公益活动,教中国孩子画画。2013年,罗兰特在梅园新村纪念馆举办画展后,将《周恩来》肖像捐赠给了纪念馆。

       今年夏天,在罗兰特《清静的表现Ⅱ》画展现场,有来宾跟他开玩笑:“我前世是德国人。”罗兰特说:“我觉得我前世是中国人,大概活在清朝的时候。”一脸认真。

       罗兰特3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 20岁,母亲病故。他记忆中就没叫过爸爸。到了南京,见到梅梅的父亲,他的嘴巴一直动,动,动了许久,终于叫出了“爸爸”。他跟梅梅说,他有家了,中国就是他的家,感谢她给了他一个家。

       和朋友一起出去玩,分手的时候,朋友说:“车留给你们用吧,我打的走了。”罗兰特傻了,中国人怎么这么热情啊。在德国,车就像房一样,基本没有人会借给你的。这对他来说,实在美好。朋友们也太热情了,请罗兰特吃各种美味。但是没吃过的,他不肯吃。朋友们就骗他:“这是牛肉。”罗兰特吃了一块,味儿不对嘛。几次被骗之后,罗兰特不再上当。从此,在南京,到酒店吃饭,他只吃一道菜——咕噜肉。梅梅笑道:“他就是一个典型的德国人,固执。”

       他对事儿也是这样的。他爱妻子,于是,他爱女儿,不能容许别人欺负她们。他爱妻子、爱女儿,于是,他爱南京、爱中国,不能接受日本右翼的傲慢。所以,他要画《中国·南京城墙》。

       记者建议罗兰特夫妇将《中国·南京城墙》捐赠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他们表示愿意在适当的时候捐赠这件作品,委托记者联系相关部门。

       采访的最后,记者问,本周五,又到中国国家公祭日,罗兰特先生就此有什么要说的?他说,德国有很多犹太人纪念地,铭记历史,珍爱和平,才能拥抱未来。(本文主编昔月)

 

作者简介:左元,南京报业传媒集团现代家庭报总编,主任编辑,南京市十佳记者。1994年调入南京周末报社,开始从事新闻工作。出版有情感访谈文集《爱是疯狂》《寻找初恋》,主编《百岁老人的长寿经》等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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