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 客
 

       越南是“出口”新娘的大国，有关报道盈篇累牍，但大多以悲剧收场。我不时在网上或旅行社的海报见到头戴斗笠、身穿长衫的年轻靓丽越南姑娘向中国的王老五招手，有的还明码标价。不用花费太多，就可以“买”到一个越南新娘，但由于风俗、文化差异，语言隔阂，买卖婚姻不能带来幸福！
       我有搜集花边新闻的爱好。越南胡志明市是个民族大熔炉，韩国、新加坡、马来西亚以至俄罗斯……新娘都已司空见惯，唯有中国新娘不好找。
       西贡四季炎夏，河内十二月初已是飕飕寒风，进入初冬时节，我走访一位住在河内灵潭住宅区的友人。得知我“踏破铁鞋无觅处”，他呵呵大笑，指着楼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里就有一对现成的幸福夫妇。
 

做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凭借河内朋友的引介，我上了住宅区五楼，见到了音乐指挥童光荣和钢琴手莫双双夫妇和他们的两个活泼可爱的儿子。莫双双三十开外，已微微“发福”，但作为她印记的两个酒涡清晰可见，使她格外靓丽。童光荣和她年龄相若，秃顶，虽然刚刮胡子，但满脸于思痕迹犹在，俊朗而持重。
       室内摆设最显眼是一部大钢琴，还有满屋的古筝、二胡、琵琶、以及我说不出名字的竹制敲打乐器。除此，“室无长物”，说明主人生活简朴；同时也向我展示音乐是他们的巨大财富和幸福的源泉。
       六岁的大儿子俊希在抚弄妈妈的钢琴；看来，要继承妈妈的衣钵。双双十指修长，惯于在琴键上飞舞的双手敏捷地收拾碗筷——她亲自下厨为全家准备中式早点。
       见到我对中文略知一二，童、莫夫妻顿感亲切。童光荣乐师幽默地说，他们的共同语言是“音乐”，即使“吵架”，也不过音阶高了点儿。言外之意，这是个和睦家庭。
       我到访时是星期日，闲聊一会儿，他们两口子要出门，丈夫忙排练，妻子赶家教，我下午要赶回西贡，只好匆匆告别。临别时，童乐师交给我一些个人资料，还语重心长地用越语对我说：“做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实在不易。既为人夫、人父，事业要有所成，工作要诚守信诺，得到同僚的敬重，成为家庭的可靠支柱。”
       看来，他是做到了。
 

异国邂逅
 

     
       童光荣生于音乐世家，父亲童文明是越南国家歌舞剧团竹乐演奏家，母亲梅兰是优秀艺人、古筝教师。童光荣从小便在越南音乐学院附小学习竹笛。由于成绩优异，2004年童光荣20岁时被越南音乐学院公派到上海音乐学院学习。
       莫双双原籍湖南，但很早就负笈远游：十五岁就读广州音乐学院，十八岁转学上海音乐学院钢琴创作专业，在上海一呆就是十年。上海作为全国的音乐中心，经常举行大型演奏会，艺术气氛浓厚，对她的成名起了决定性作用。
       2006年，双双唸上海乐院大四，需要人协助编导自己的新作。童光荣当时刚唸音乐指挥大二，寂寂无闻，在茫茫人海中，双双却偏偏选中了他，套用评书说词“无巧不成书”。光荣回忆说：“当初，她选中我的一名前辈，中国的乐队指挥，有很高知名度，但动辄要钱。上海嘛，赔本生意，休想！于是她点中了我，想提供场地，让我一展身手。我欣然接受。”
      丘比特之箭，让他们擦出爱情的火花。漫漫的恋爱一谈就是七年，双双要等光荣本科毕业，再唸硕士，等到他 以优秀成绩毕业后,  2013年，有情人终成眷属。
      双双事后回忆：“当时我总觉得觉得他中文说得很好，人很热情，就像一个中国人，根本没有觉得国籍的差异。”
      双双的坚定信念带动了他
      他们走在一起，一开始就受到双方家长的反对。光荣是公派生，学成要回国；双双的父母觉得把独生女嫁到异国他乡，充满不测，心实在放不下。光荣父母坚决要他回国谋求发展，继承事业，金灿灿的艺术之路正在等待他……但他们的决心终于说服父母。
       跟随丈夫这样重大的决定，对她来说，举重若轻：“我是现代女性，志在四方。我少年离家求学，已经适应不同的生活环境。”
       初来乍到、语言隔阂、风俗迥异，她感到非常不适应。上海是充满机遇的都市，出于对妻子深厚的爱，他曾想重温上海的旧梦，谋求一个高薪职位。他每次萌生这样的念头，都是她大力劝阻。
      “尽管她是中国人，但她比我还要坚定。她哪里也不去，要在越南立业生根。她常对我说，工作换来换去，等于从头干，业绩白费了。”他感慨地说。
       结婚伊始，他们商定试试两年再说；但相识到现在十三年以来，她对艺术的追求仍然坚如磐石。凭他们的艰辛付出，他们的艺术事业有了牢固的基础。他们经常获邀四处演出，每次都获得完满成功，有了一定知名度，有了自己的管弦乐团。他们憧憬开办自己的艺术学校或创立表演公司。

生活上的磨合

       跟上海比，河内只是个小地方，初来时，双双觉得枯燥无味；但它是个无尽的宝藏，要慢慢发掘。双双逐渐发现，河内有它的独特魅力，足以使外国新娘流连忘返。
       河内公交比不上上海四通八达，但回到上海时，她反而觉得上海太大了，容易迷失方向，甚至迷失自我，河内这规模利于行。现在她每次出门，无论购物、上馆子或演出，都得心应手。河内是越南物价最昂贵的地方，但比起上海，还是低廉得多；她要买的东西，即管是名牌，都轻易得到满足，她心满意足了。
      上海虽然繁华，但太匆忙了。时间都花在路上，上班要花三至四个钟头，还剩下多少时间搞创作？河内则不用花时间上两头跑。
       河内小吃是越南国粹，世界驰名。越南牛肉粉、肠卷、什锦粉丝汤、春卷、烤肉米线……她都十分欣赏；甚至越南人爱吃的鱼露，腥味颇重，她都能甘之如饴。可惜她没有来西贡，我们那边才是美食的天堂：港式早茶、粤式烧腊、川菜、淮扬菜、湘菜……应有尽有，保证她顿消乡愁。
       尘封的河内老城区，不要小看它房屋简陋；双双得到友善的老东京（河内旧称）带路深入陋巷，发现一个深邃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时间仿佛凝滞，法式别墅在倾诉如烟往事，路边吉他歌手在寻求知音。河内文化生活多姿多彩，有数不尽的庙会，风土画家裴春派、人体摄影师蔡俊等等各有自己的特色——双双着迷了，她爱上了这片神话般的土地。
       对夫家，双双是这样讲述的：“公婆对外国儿媳实在太好了！儿子白天送托儿所，晚上忙排练或演出，都交给他们照料。公公是世界上最勤奋的男人，已六十开外，不仅外出演奏，回家还制作琴具。婆婆年纪不大，但患帕金森氏病，也需要公公的照顾。”她笑着说，“从我家男人表现来看，越南男人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男人！”
       光荣不无感慨地说，妻子对越南的爱比自己还多。对双双来说，真理总是最淳朴的：“哪里有幸福和爱情，哪里就是家！”(本文主编朵拉)

莫双双夫妇和越南音乐学院女生

       作者鍾至誠, 越南作家, 居胡志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