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颜菡

夏春花在丰姿女子美容馆一干就是7年。
这7年，丰姿美容馆的对面，时尚大气的写字楼一座接一座拔地而起，大楼的窗几总是明晃晃的，嚣张刺眼的大块光亮总是飞扬跋扈地反射到街的对面。这里的人似乎越来越多，每天，黑压压的人群从四面涌来，大楼像吸管一样将人们吸入进去。
这7年，丰姿也从一个面积不过150平的小店面扩张成占地面积超过900平米的综合性美容美体美发馆。店面的装潢风格也从早先的简约单调转变成了古典华丽的巴洛克式。走进店内，到处可见明亮的镜子，镜中映出光滑的白色圆柱、雕花吊顶以及璀璨的欧式水晶灯，那垂下的一圈圈水晶珠仿佛从天山上顺流而下的瀑布水滴，在落下的瞬间凝固成冰珠。
大厅左侧面有一扇看似厚重的暗紫红色的木门。推开门，仿佛进入一个幽静的花园。一长条铺着红色地毯的过道通向远处，两面都是房间，房间里装饰温馨、灯光柔和，音乐恬静。普通间摆放着三张床，vip间里面只有一张床。女人们躺在上面，或做着面部美容，或是脱光了衣服进行着中药熏蒸，或是披着条白色浴巾任人按摩着身体各经络穴位，各个房间总是隐约地飘着香气。
这7年，夏春花也从一个羞涩、怯生生的安徽农村打工妹变成人们口中成熟独立的“春花姐”。夏春花今年27岁，而身边的姐妹们都只有20岁出头，或许因为是做美容的，这些女子都格外注重自己的面容，眉毛多修得精巧细致，脸上的肌肤细腻润滑，眼睛即使没有勾描眼线，也涂过睫毛膏。夏春花也不例外，她虽不算天生美艳动人的女子，也算眉目清秀，配上淡雅的妆，也有几分动人，尤其是她那头黑色的长发，柔顺亮泽，瀑布一般地垂至腰际，引人羡慕。每一个找她美容的顾客都忍不住要问她保养头发的秘诀。
不过，真正让她显得独特的是她身上那种干练的气势，那种能指挥别人的领导气质。这也让她成为小姐妹中的核心人物。每逢遇到挑剔的顾客和看似棘手的问题，小姐妹们总是第一时间想起夏春花。
“春花姐，有个普通卡的客人说上次做的产品没效果，要求换产品，但指定要的产品是金卡会员才能做的，而她又不肯加价，怎么办？
“春花姐，李姐今天有晚宴，要在3点前做完美容，可是她没有预约，而且她指定要你做，但赵姐预约了下午两点来，两人时间撞了，你怎么办？”
……
夏春花总能从容不迫地解决好这些问题，且让顾客们都满意。她似乎天生就善于协调和解决问题。
此外，她按摩的手法、力度总是恰到好处，又细致体贴，能把顾客照料得很好，于是，顾客们纷纷预约她的号，她似乎总也忙不完。美容馆的老板很满意她的能力与表现，逐渐信任她。相应地，她的报酬也逐渐丰厚起来。而她又喜欢积攒，因此，这些年也攒下了不少钱。这点让身边“月光族”的小姐妹们羡慕不已。
只是，夏春花很少向别人提起她那不争气的丈夫，提起那个并不能理解她的农村老家。
农村老家很贫穷，教育资源也缺乏，春花读完初中就没再读了。家里也供不起了。哥哥要娶媳妇，姐姐要嫁人。村里一半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春花也成了其中一员。3年前，夏春花从城里带回一堆礼物回老家过年时，父母并没有因此很开心，他们觉得，24岁的姑娘了该有个婆家了，同村这年纪的姑娘们都嫁了，还有的孩子都抱上了，而春花还在外面打工，也不考虑个人问题，这让他们很是操心着急。他们认为，去外面打工可以，但怎么也得先把婚给结了，女孩的时光蹉跎不起。于是，他们开始在本村物色。恰在此时，张家阿姑说起了邻村王家的小儿子刚从广州一个电子厂打工回来。他们这一南一北的打工者就在父母和媒人眼中成了合适的一对。春花本不想自己的婚事被安排，但她的工作也不允许她平时有更多时间去认识异性。因此，在父母的撮合和劝说下，她很快就结了婚。
王家小儿子叫王宝华，他是王家最小的独子，上面有3个姐姐。他是个父母宠、姐姐照顾的主，因此，他吃不得苦。春花也是结婚后才发现的。婚后，王宝华不再去广州打工，而是跟着春花一路向北。在这座北方的城里，他找了好几次工作都被拒之门外，一度情绪沮丧。春花为了安慰他，特地请了几天假，陪他去各大景点游玩散心，还四处托老乡、朋友给丈夫找工作。最后，王宝华在朋友介绍下去了一家电子元件制造厂打工。春花每天忙完工作，还要赶回家做好饭菜等老公一起吃，每天吃完饭也差不多该洗洗睡了。虽是辛苦，但新婚的小夫妻过得也算温馨。就这样，岁月静好地过了8个月，王宝华却辞职了，他嫌工作太累。
之后，他休整了三个月，没去找工作，就是宅在家上网打游戏，而春花每天从早忙到晚，回家还要伺候丈夫。这样不行！春花又一次托朋友将丈夫介绍到了一家食品加工厂。这次，王宝华工作了不到一年，又辞职了。理由还是累。于是，他又理所当然地坐在家里休整，如果春花嘀咕两句，他就会说，我是为了你才来这个城市的。渐渐的，丈夫似乎习惯了这种生活状态。有时候，春花下班晚了，没回家做饭，丈夫还摆脸色。这让辛苦赚钱的春花很无奈。
不过，春花从不将自己的苦恼和遭遇告诉父母，因此，父母对这一切豪不知情，他们甚至还希望能早点抱个外孙。而春花内心却很是惆怅，这样的丈夫简直还是个需要照顾的孩子，为什么当初就没发现呢？他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成长为一个可以依赖的男人呢？
有时，她也和顾客们聊天，只是，她多是听人家的故事，很少提自己的事。这些顾客中有不少是家庭主妇，常抱怨老公只顾着公司生意和应酬，给她们大把的钱花就是没有时间陪着她们。“生意场上，年轻漂亮的姑娘多的是，说不定哪天老公一个不留神就栽在了哪个小狐狸精手上。”这些女人们说，自己年纪越来越大，要更用心保养。春花一面给她们按摩，一面想起那个还坐在家里等着她伺候的老公。
还有些顾客是职场精英，工作之余来美容放松，她们自由而独立，奔放而洒脱，有自己的想法主张，坚持自己的生活方式。她们有着自己固定的圈子，平时聚会及各种活动也很多，日子过得活色生香，每每看见她们，春花也会羡慕。
其实，春花是个要强的女人，她曾经想过用自己积攒的钱在城里开个小店，但现在，城里商铺的租金一涨再涨，她积攒的钱现在又要用于自己和丈夫两个人的花销。开店，已不知是何时才能完成的梦想。如果自己真的开店了，会更加忙，那时，王宝华能体恤她吗？能帮上忙吗？如果生意亏本了，她和丈夫又该如何呢？有些问题，她独自思考着，又不敢往深里想。她就一个人承担着所有的辛苦与忧虑。
在这个城市，有很多与夏春花一样的女子，带着梦想来到城市，想融入城市却多少会有一些负累和阻碍，想摆脱贫穷，投入城市的繁华，背后却有着太多苍凉的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