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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坑洞纪事

作者:罗小华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4671      更新:2016-05-11
文/罗小华

南坑洞是粤北山区一个行政村的一个地方,在一个长条形的山峡间,分布着五个自然村,分别以姓氏命名为胡家村、罗家村、李家村、刘家村、王家村。在行政村作为一个大队的时候,南坑洞也就汇集了五个生产队,总计人口也只有三百多人,最多人的李家村人口也没有达到一百人,最少人的罗家村只有三十多人。因为南坑洞的人生活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且有相互联姻的习俗,彼此都能扯上亲戚关系,在不大的地方,一但发生什么事情,在一袋烟的工夫谁家就会知道,也成了没有外界消息的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胡家村的故事:偷窥
话说胡家村有个十九岁的男青年,一天夜幕降临,爬在邻屋简陋透风的土砖墙偷窥一名妇女洗浴,当这个身材丰满的中年妇女仰脸冲洗腋窝的时候,眼睛刚好和男青年的眼睛对视,妇女惊吓大叫,口里叫喊的当然是男青年的名字。在这里,为了保护这个现在快当爷爷的男青年的私隐,我不会说出他的名字,但全村人都听到了中年妇女的叫声,当然也知道偷窥人是谁了。
在南坑洞和胡家村这样闭塞的地方,那时人们正常的谈婚论嫁,只要是一对男女单独在一间屋子里,门总是要开着的。要是领了结婚证没有摆喜酒的男女青年,男方到女方家岳父母会安排女婿与小舅子同睡,女方上男家门,公婆会让儿媳与小姑睡。我后来才知道他们这样安排,一来是就算男女双方领了结婚证,没有摆喜酒也不算合法婚姻,反过来要是没有领结婚证,如果摆了喜酒也可以入洞房。二来是老人们知道男女青年同住一间房子准干那事,又不懂得怎样避孕,怕到了摆喜酒的日子女方挺着大肚子,让乡亲说缺少教养或怀疑女方生活作风有问题脸上无光。也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有一对男女青年结婚摆了喜酒两年了,乡亲们不见女方肚子有变化,风言风语说那女的是石女,说是没有阴道的女人。他们家里人受不了硬逼着女方到医院作了检查,医生说女方还是个处女,其婆婆问儿媳是不是不让儿子干那事,儿媳委屈红着脸说:“他隔三差四都要的呢!”在婆婆的追问下终于弄清了儿子干那事在儿媳的大腿间摩擦,交待完了就呼呼大睡,儿媳一肚子委屈也找到了向婆婆倾诉的机会。
还是回来说那个偷窥的男青年吧,被气急败坏的中年妇女大声叫喊,吓得魂飞魄散,逃得无影无踪。中年妇女的男人怒气冲天,想找到男青年痛打一顿,在村前屋后搜索一遍不见其踪影,也许是累了气也消下来了夜深了回家睡觉了。倒是男青年父母放心不下,绕着村前屋后叫喊儿子名字让他回家,可是折腾了一个夜晚儿子象人间蒸发急坏了年迈双亲。村里有人出了一个主意,对男青年父母说他的儿子魂魄被恶鬼摄去,要请神婆招魂才能找回他的儿子。当天一大早,男青年的父母就请来了王家村的神婆给儿子招魂。
王家村的神婆在胡家村后屋那块人称“祭坛”靠溪水旁一块巨石上,摆上由男青年父母提供的在当地称“生鸡”,也就是没有阉割的公鸡供品,手里拿着燃点的三柱香,对着胡家村后山念念有词,当着围观的村里人大声叫喊男青年的名字说:“你的魂魄昨夜被恶鬼摄去,我已替你打跑了恶鬼,今晚你可以回家吃饭了!”
当晚开饭时间,男青年父母忐忑不安地在饭桌边等着儿子回来。正在男青年父母孤疑时,男青年幽灵般出现在父母面前,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那个被偷窥的中年妇女经过神婆的点拨,听着村里人的议论,也相信男青年是被恶鬼戏弄才做出偷窥的事,倒象是自己做错事一样到男青年家探望,得知男青年对偷窥的事一无所知,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村后山上一棵古老的松树下呆了一天一夜,便彻底原谅了男青年,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和丈夫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南坑洞人认为,偷盗和偷窥是一件涉及其人品质好坏的大事,一但出现偷盗或偷窥行为,已婚的身败名裂,一辈子被人指背梁骨,没有抬头的机会。未婚的想在南坑洞婚娶是没有指望了,到洞外谈婚嫁娶也会被村民指指点点很少有成功的事例。那男青年三年后,娶了罗家村一个粗壮能干的女子。
很长一段时间,南坑洞里的人不明白王家村的神婆为什么这样神机妙算,作法说那偷窥男青年什么时间回家,就按着她的指引到时回家了。倒是神婆不小心露了天机:人是铁打的呀?一宿一天不吃不喝谁受得了!
罗家村的故事:牛人村
在南坑洞,罗家村的生活条件是最恶劣的。就说走路吧,只有一条人踏出来的羊肠小道也要翻过一座大山,走过一段两公里长的沼泽地,那里的村民要想不吃带壳的大米,就要花上大半天的时间到李家村旁,南坑洞惟一的碾米机碾米,然后身负重担还要翻过那座大山,走过那段用树木垫固的沼泽地。由于罗家村在大山的深处,虽然在南坑洞五个村子里人口最少,但拥有的木材资源最多,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成了罗家村经济的主要来源。
罗家村的人要想把木材运出山外变成现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幸好他们发明了当地一种叫“车仔”的两轮配一条长木棍的小车,才能把人力无法肩扛的粗大木材,在前面一个人牵绳吃力拉着“车仔”,后面奋力支撑把住长木棍的人配合下,两个人一起努力才把压在“车仔”上粗重的木材运到胡家村的小河边。
别以为罗家村的木材到了胡家村小河边就能变现钱了。罗家村的男人们还要花一大把功夫把小河拦截,待蓄够能把木材浮起的水量,那时的男人们只穿一条没有内裤的大裤头,用粗大的麻绳把木材一头捆绑,然后把麻绳往黝黑的双肩一搭带着木材往下游走。水流在浮起木材的时候,常常会把男人们宽大的短裤头挣脱,光屁股的情况发生率很高,这就是不让女人一起干这活的原由。
罗家村被称为牛人村是有说法的。在南坑洞,罗家村不光男人力气大出了名,就是妇女小孩负重的能力,也让做惯重活的南坑洞人惊叹。罗家村不成材的木头被作为柴火,经过妇女小孩的双肩,每天都见到他们挑起沉重的担子,翻过大山、沼泽将柴火换回生活必需品,造就了罗家村人超常的驮重能力。罗家村的女人在南坑洞也是特点明显:腰板大、臀部大、胸部大,性格和男人一样爆裂、慓悍,被称为牛人村少不了她们的名声。罗家村的小孩也不是省油的灯,打起架来以少胜多以弱制强的事例也不少。
罗家村的小孩读三年级以前,一定要在李家村旁那间校长老师一个人当了的分校上,经常被人多势众的李家村学生欺负,势单力薄的罗家村学生往往会出狠招把人家打翻在地,招来李家村学生穷追,罗家村学生就会退到回家路上的陡坡上,利用早以准备好的泥块狂砸,打退李家村学生的多次进攻,受伤吃亏的往往是进攻的一方。
有一次罗家村的学生因为准备的泥块砸光了,被激怒的李家村学生有机可乘,丈着人多势众把罗家村学生逼到坡顶,眼看要吃亏的罗家村学生利用熟识地形的优势,立即打起了游击藏匿山中,对方虽然攻上山坡也讨不到一点便宜。李家村的学生被罗家村学生打了,回家向大人哭诉,其家长都会劝说:“罗家村是牛人村,以后少惹他们!”
李家村的故事:亲戚窝
李家村居南坑洞中央,人口最多,与其他村子联婚的也最多,被称为“亲戚窝”。
李家村有一家人的婚事就让人扯不清。其父娶了刘家村妇,后来因故离婚了,该妇嫁给了其父姨姐的儿子,生了两个女儿,其中大女儿嫁给了他。其父再娶王家村人氏,生了他和弟弟,弟弟也娶了他的小姨。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大后大儿子娶了胡家村妇,小儿子娶了王家村人,女儿嫁到罗家村。他的弟弟也有三个儿女,是一个儿子两个女儿,长大后儿子娶了本村远房叔公的女儿,大女儿嫁给刘家村人,小女儿成了王家村人妇,是他哥哥小儿子媳妇的弟弟。
我对南坑洞的亲戚关系永远搞不清楚,只要碰上南坑洞人,别管胡家村、罗家村、李家村、刘家村、王家村的,认上亲戚准不会错。记得小时候我妈领我春节走亲戚,那天到了李家村,日头还挂在半天,就开始吃晚饭了,在第一家饭桌刚坐下,身后就有二十多人叫嚷着到他们家吃饭。
我知道当地春节走亲戚作客的规矩,每个亲戚都要吃上,无论如何开始不能多吃,吃饱了硬撑不好受,还会错过途中我爱吃的好菜。看来我这次失算了,因为那年头一年赶不上几顿好饭,一时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才吃了十来家就因为贪吃,肚子有了七八成感觉,终于排到最后一家。那家亲戚孩子多,在李家村亲戚中是生活最困难的,只见一只长了一年多也不见有多少肉的阉鸡公(当地有春节吃阉公鸡的习俗),刚上桌就被他家懂事不懂事半大还小的孩子抢光,剩下一碟每块有二两重用各种香料制作过的大肥肉(也是当地年节必备的),让我实在下不了筷子。老实说,要是在平常日子,五六块二两重的大肥肉我一定会拿下,只能怪在前二十家亲戚吃饭撑的。在回家的路上,我和我妈说没吃饱她还不相信呢!
近来我听说李家村那户娶了刘家村妇,离婚后再娶王家村人的谪孙子,相识了一同在外打工的刘家村女子,两人感情发展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家里也做好了结婚的准备工作,到了镇民政办领结婚证的时候,被认真的经办人员发现他们的血缘关系不在三代外。
这对办不了结婚证的男女,竟一时接受不了残酷的现实,双双跑到李家村后山一条人迹罕见的山溪旁,紧紧拥抱着痛哭了一个晚上,吓得周边山林里的雀鸟也不敢哀啼。三天后,李家村的一个老猎人,发现了这对服农药身亡的男女。
刘家村的故事:养蜂人家
刘家村人在南坑洞没什么好说的,人老实本份,没有胡家村人常出些让人茶余饭后的话题。刘家村人信命,因为男丁不兴旺,也没有出过一个拿得出手的人物,不似罗家村人慓悍被称为“牛人”。虽然刘家村女子多长得也漂亮,但是象与李家村那对殉情男女的事是不能拿出来说事的。与王家村笃信风水,刘家村人确实是不值一提。幸好刘家村人在南坑洞漫山遍野的原始森林中,虽然占的份额最少,但出了唯一的一个养蜂人。
养蜂人是我家的亲戚。听我妈说他的女人是在抗日战争的时候,跟着父母逃难,途中其双亲被日本鬼子飞机炸死,流落刘家村被养蜂人父母收养便成了他的女人。我妈是热心人可怜养蜂人女人,便与她结成干姐妹,逢年过节走亲戚。养蜂人养蜂不多,产的蜂蜜以每箱出蜜率计算,却是当今养蜂人也很难超越的高纪录,实在是得益于当时丰富的野花资源。也因为刘家村养蜂人养蜂少不显眼,才不被当时看作搞资本主义取缔批斗。其实养蜂人产的蜂蜜再多也只作礼品,不会变成商品。我妈每次走亲戚捎回的蜂蜜和养蜂人女人到我家作为礼物的蜂蜜,使我家不养蜂长年累积相当数量的蜂蜜,我妈在经济困难时期要探访其他亲戚,这些蜂蜜作为礼品帮了我妈不少忙,也带给了我青少年时光甜蜜的回忆。
养蜂人家里是地道的阴盛阳衰,生了五个女儿,最后第六个还是女儿。童年时候我妈走亲戚都带上我,我跟养蜂人家的女儿一起爬上他家古老高大的枇杷树摘果子,一起在他家门前的山溪摸鱼虾,那时也没有男女之分,只知道玩得高兴,我也最乐意到养蜂人家走亲戚。
我高中毕业后公社刚好在刘家村旁要建一个水库蓄水发电,我作为摊派劳动力,由生产队记工分到水库工地劳动。在水库工地劳动是早出晚归,我家离工地不远也要走上一个多小时,经常赶任务走夜路我妈怕我回家翻山越岭不放心,让我在工地的工棚住下了。我懂得我妈的苦心,养蜂人家都是娘子军,碰上很多男人干的活,养蜂人是无论如何也要找个男子汉帮忙干的。
在刘家村水库工地,我是为数不多的高中生,也因为爱好文学创作,有一次在无数的退稿信中一封落到了工地总指挥手上,当他用赞许的目光把退稿信递给我的时候,第二天我就被安排到负责工程质量检查的工作岗位上,我也被工友叫作“施工员”。我至今还为当时没有告诉工地总指挥那是一封退稿信而内疚,让他老人家至死还认为我是一个作家。
我是刘家村水库工地两个“施工员”之一,享有两个人住一个工棚单间,不象其他工友几十人横排倒睡一个地铺,刚那呼噜声汗臭味就让人难有好觉睡,还要承受每天一成不变的繁重劳动。与我睡一个工棚的“施工员”,算上一个老青年了,文化不多沾上工地总指挥亲戚关系,对工地众多的女子也往漂亮的挑,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猴子似的尊容,他过早失落的门牙让人想起掉了牙的“老鼠嘴”。最让工友们传说的是他看上了的“工地之花”,有一次见人家在山溪里洗衣服,硬把自己的脏衣服往“工地之花”木桶里塞,事后工友们问“工地之花”怎么不见“老鼠嘴”让你洗衣服了。“工地之花”说:“我把他的衣服往溪水一放,捞起来晒干就给回他。他哪敢叫我再洗呀!”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感谢“老鼠嘴”给我的便利,如果没有“老鼠嘴”每晚扎女人堆,深夜才回工棚,我的“作品”也没有那么多,当然,退稿信也没有那么多,也不会发生我和养蜂人大女儿,那段我视为初恋的回忆。
刚开始,工地放工后我帮养蜂人家干活,我记着是我妈的嘱咐,养蜂人家里有好吃的都叫上我,我也不会推辞,养蜂人一家人对我的亲热劲也习惯了。让我不理解的是,每次陪不胜酒量多喝了总爱留我说话的养蜂人,他的大女儿总是和我陪到最后。最让我迷惑的是有一次养蜂人和我聊到夜深,很自然地对在场的大女儿说,你到妹妹处搭铺他在你屋里睡吧。我已是情窦初开的人,知道让我睡他大儿的床意味着什么,我还是找了很多借口在不让养蜂人父女为难的情况下,带着莫名其妙心胸乱跳回到了工棚,躺在工棚床上辗转难眠,清楚记得“老鼠嘴”是在天亮前一刻悄无声息上床,在我起床还努力作出呼噜声响。
在南坑洞的人都知道,如果是异性,只有确定恋爱关系的男性才有资格睡人家闺女的床。我不知道我妈和养蜂人说了什么,我对他的大女儿也有好感,不光他的大女儿长得婷婷玉立,皎好的脸容,就说她的娴淑的性格,清纯气质是娶上他的男人的福份。我是个不安份的人,现在算来是坏在有点文化的清高,本来就没打算和南坑洞的男女一样,互相通婚在老家呆一辈子。
打这以后我到养蜂人家里越来越少,就是我妈走亲戚养蜂人大女儿到工棚叫上我才去了几次。倒是养蜂人大女儿坚持不住,借口喜欢看文学书籍常到我的工棚。一借一还一来一往,总会谈上书里的故事,两人的话题也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山南海北谈到深夜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当然她也知道“老鼠嘴”请了婚假不会回工棚。到了下半夜她的一个举动差点使我经受不住,只见她忽然从坐下的我用捣制混凝土废弃木板拼凑的凳子起来,向我坐在的床上移动,口里说要看我放在靠墙床头上的书,身子往我靠,我升腾的血液几乎把持不住自己,我处男的历史就要改写,当然也包括我的婚史。但残存的理性还是占了上峰,当时巨大的城乡差别让一心要跳出农门的我选择了避让,借口下地给她倒茶。就是这样她也推说夜深不敢回家,我说送她回家也不让,不知不觉谈到了天亮。说来也怪,一夜没睡的我,当天在工地却一点不感觉困。
当我走出了大山到了城里工作,从此我也没有见过养蜂人的大女儿。
王家村的故事:风水屋场
王家村在南坑洞尽头,屋场后山长满挺拨翠绿的毛竹,有一座很大的祖坟,据说罗家村人就是靠这座祖坟出了几个大人物才“牛”起来的。右边从屋场流过的山溪是南坑洞流水的源头,村前一口不大不小的鱼塘和阶梯般的菜地,加上屋场左边三棵高大常绿的古树,使王家村成为南坑洞最美的村子。
在李家村分校上小学的时候,我有一个最要好的朋友就是王家村的。他爷爷是南坑洞最有名木匠,爸爸也是南坑洞建房子的名人,南坑洞里人家住的房子,家里几件木傢俬都经过他爷爷、爸爸的手。他常领我到他家玩,摘他家永远也摘不完一年四季都有的果子,我到他家等开饭时见他爷爷、爸爸做木工、建房的工具前燃着香,好奇问只见过先人像、灶君神、村头庙、坟头烧香。我朋友说这你就不懂了,我爷爷、爸爸说这些工具是有灵气的要当神来供奉。我似懂非懂回应:啊!怪不得你爷爷、爸爸的手工这么好。
有一天上学,我发现最要好的朋友没到学校,校长兼老师还问我从不缺课的他为啥不到,我还答应放学后到他家看看。没多大功夫就传来好朋友死了,死得不明不白。有的说他家屋子阴气重,有的说王家村屋场犯煞,有的说罗家村祖坟迁怒王家村屋场扰乱阴界清静,动了气要死光王家村的小孩。一时南坑洞沸沸扬扬,使平静的王家村家家户户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说来也巧,我还没有从失去朋友的悲痛中回过神来,王家村又发生了一个小孩攀爬屋场左旁大树摔死的惨剧。最后王家村在神婆的鼓动下,决定将屋场搬到村前拐弯一块平常种黄豆、花生的旱地。
若干年后,我妈领我到王家村走亲戚,是一排排低矮拥挤象猪圈的屋场,我壮着胆子偷偷去看了死寂般的王家村旧屋场,只见昔日在南坑洞最好我死去朋友的旧居,由于多年无人居住、无人维修,屋子瓦面所剩无多,靠后山的半边墙被山水冲塌了,门前那块我和朋友嬉戏的空地杂草长有一人高,偶然见一只野猫追逐硕大的老鼠才会有一点动静。
再过了若干年,我和家人自驾车到已开发为旅游区的刘家村水库游玩,到靠近的王家村“农家乐”吃饭。见王家村那排象猪圈似的屋场,经改造后粉擦成雪白的外墙,天面是一色的墨绿波纹瓦,窗户是现代气色铝合金蓝色玻璃,不宽的巷道全铺上了混凝土,下水道也改直硬底化了。我在“农家乐”吃饭这家主人,分明是我死去朋友的爸爸。说他建土房子的手工用不上了,政府鼓励和别人一样搞起了“农家乐”开饭馆,他爷爷不是上了岁数干不动木工活也没人愿做,南坑洞的人家都换上商场卖的时兴家具。见主人谈兴很浓我还是忍不住问他:你们家和村里人都搞“农家乐”了怎么住下?他很自然地说都搬回老屋场住了,还执意要领我见见在老屋场住的我死去朋友的爷爷。
我随着他拐过一道弯眼前一亮,一幢幢整齐各具特色的现代楼房呈现在我的眼前,右边的山溪还是那样清澈长流不息,左边的三棵古树还是那样挺拨茂盛,后山大片毛竹林盖住了罗家村的祖坟。变化了的屋场前鱼塘变大了,四周砌上用鹅卵石的塘基,塘中央不时见大鱼跃起翻下,激起一阵阵涟漪,村前空地种着城里一样的花花草草。在王家村旧屋场最漂亮的楼房前,我看见一个上了年岁的老人手里拿着“文明棍”作拐扙,身上披着一件马夹,他对我说那是他的家他的父亲。
后记:
我是南坑洞人,我出生在罗家村。我千方百计逃离南坑洞、罗家村后,一度想将他忘记,可是到了城里的第一段婚姻就把我拉回了老家。
那是我带着侥幸和对养蜂人大女儿百味掺杂的感情到了城里后,已到了结婚年龄的我学城里人一样正经巴儿谈起了恋爱,但总是没有到谈婚论嫁的阶段就被女方甩了,几经挫折我总结出每当我说是南坑洞人时失败随之而来,后来纯朴善良带着山里人土味的我,适应了城里人生活学会了城里人的狡黠,本着不坏良心求其次的想法,终于使一个城里姑娘成了我的女人。
在那个年代,我南坑洞的乡亲有那么多的土地那么多的山林,却过着半饥不饱的日子。我妈常会坐上大半天的公共汽车,到城里找我住上两天,在我添了小孩十二平方米的小家,临时睡的床晚上搭起早上收,日子长了搭收次数多了我的女人与我妈有了积怨。祖母想抱孙子是人之常情,经不住我的耐心解释,我女人与我妈的矛盾才没有因此爆发,给我妈脸色看总是有的。让我与她离婚的导火索是我妈每次到城里看孙子捎带的黑色土布袋。
我妈带着弟妹们在生产队劳动挣工分,年年都是“超支户”,使本来分配不够的口粮,还背上一身债。粮油不够半饥不饱滋味日子我知道,每次我妈回老家我都不忍心黑色土布袋空着,从米缸不多的定额口粮中淘上半袋。送我妈上公共汽车临别掏出十块钱给我妈是习惯了的动作,回到小家被我女人数落也是铁定的。终于我长期积压的火山能量爆发,被那女人一句嫁给你们南坑洞人十八辈子会倒楣激怒,出手一把掌把我第一次的婚姻打掉了。
后来我找到了如意婚姻,有能力买了一百二十平方米的大房子,弟妹各自成家分开过,我把我妈接到城里住,回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间中在城里大街上碰上卖完山货匆匆赶回的南坑洞乡亲多半不认识了,但我会想起胡家村男青年偷窥的事、罗家村人的牛劲、李家村那对殉情男女、刘家村养蜂人和他的大女儿、王家村屋场的变故。当然,我还忘不了那顿吃了二十多家没吃饱的走亲戚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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