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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姑紫苣

作者:姚筱琼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4701      更新:2013-10-19
文/姚筱琼




紫苣下山做了石跛子的徒弟。
石跛子是苦楝坪有名的裁缝。
二十年前,手指溪有个叫喜英的妙女子。想跟苦楝坪白脸裁缝孙科云学手艺,手艺没学成,肚子先大了。喜英父母好狠心,将女儿一绳子捆起吊在苗家的吊脚楼上,又打发人去捉来了孙科云,同样绑在吊脚楼上,指着孙科云像审犯人—样问:“愿不愿意娶我女儿?”孙科云忙说:“愿意。”
“那好,记一条腿在你身上……”
喜英爹解了孙科云的绑,就举起捶草鞋的棒槌,“啪”地—声捶断了女儿的右腿。命令道:“背走,从此不要进我家的门!”
孙科云背起昏死过去的喜英,才走了十几步,便淅淅沥沥下起了血雨。
不用说,喜英小产了。并且从此落下残疾和病根,失去了生养能力。
这孙科云和喜英,就是紫苣的师傅和师傅爷了。也算是裁缝世家,可二十年没有人上门拜师学徒,人说:“有其师必有其徒,师傅品行差,带出的徒弟肯定不行。”
紫苣偏不信邪。一身苗家盛妆,拜倒在师傅脚下。
喜英从没见过这么倔强,这么有主见的姑娘,首先就喜欢三分,只是看着徒弟挺秀丽的模样又有几分担忧和几分不明白的嫉妒。背地里,她警告自己男人:“这个徒弟我带定了。如果你还算个人,就别打她的主意。”
“婆娘,管住你的宝贝儿子就行了,我嘛,老啦!”
孙科云冲婆娘暧昧一笑,甩手走了。
喜英小产后失去生养,从红岩岭抱养一个儿子,名叫双生,他娘唤他倔骡子犟马,一身血性,属了生他的那座火岩山,要千年不断的冷泉水才能浇灭。
紫苣一来,双生就宣布,再不跟老头子跑长途贩运了,还是种田种地的好。说话眼睛阴阳怪气地看紫苣,紫苣装痴不理,一转身,手里的鸡食盆摔进了灶门角。
好家伙,猝响声惊得喜英—颤,用包了铁皮的拐棍狠狠敲打门坎发布命令:
“紫苣上山砍烧柴去。”
“娘,我也去。”
儿子涎着脸接话说。
“要你去打老虎?”喜英横了儿子一眼,叮嘱徒弟道:“紫苣,记着,太阳落山回来,月亮上山踩机子!”
她看出儿子喜欢紫苣这盏美人灯。偏把这美人灯儿吹得团团转。看他怎样近她身。
“上山就上山,拿拐棍敲什么,赶牲口似的。”
紫苣心里反抗,嘴一噘,扭身就走。
双生被娘的眼睛定住,嘴角含笑,满腹惆怅地目追紫苣离去。



月儿弯弯地挂在苦楝树枝上荡秋千。
累得昏头昏脑的紫苣一回家,拉亮一个十五支光灯泡,坐在她的华南牌缝纫机后面,将飞轮掰松了只管哒哒哒哒踩空机子练习基本功。
“不错呀,面鸡蛋!”
双生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手按在机头上,一手自然大胆地按在紫苣肩上,紫苣头一拧,一巴掌打去,却打在自己肩上,双生恶作剧地将手抽回了。
—声拐棍响。喜英打进门来。
紫苣倒抽一口冷气。
双生利索地剜他娘一眼,转身走了。
紫苣不知什么是“画鸡蛋”,但已听出椰揄声音,便恼,心里骂,画你娘的狗蛋。
喜英看透徒弟的心,面容有些惨淡。
她把拐棍靠在案板上,一只脚落地,金鸡独立地站了许久,一句话也没有说。
紫苣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起身走到院后关了鸡笼,倒净猪槽内剩食,收拾完院前家什,准备关院门睡觉。
看看天上月,弯弯好似月牙船。
紫苣呆呆看着,心思沉重。
孙科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芭蕉树下了。
见紫苣月光下发呆好清秀,宽裤窄袖,腰身紧束,那曲线,那生机,就是神仙下凡,也描不出这么—幅诗画儿剪贴在那院篱笆墙上。
孙科云颤颤地走上前,情不自禁地在那条手臂上捏一把。
“月冷,明日要起风了。”
紫苣吓了—跳,接着,她看见孙科云摇摇晃晃进屋去了。
“呸”紫苣去闩院门。长长门闩插得一半,被双生用肩顶开了。
两人面对面贴在一起,好近,似乎有两颗纽扣碰得一声脆呐。紫苣双腿突然抽筋—般发软。
双生被这意想不到的欣喜弄得头昏脑胀。他失去了理智地伸过手,掳住紫苣,把一个火辣而又野蛮的吻,不容抗拒地按在她的唇上。
一阵令人窒息的憋闷过去,绐紫苣留下了一阵震悚,一阵心跳,一阵血涌。左手一扇门,右手一扇门,紫苣将身子挤在门缝中,又激动,又痛悔地仰望天空。
她想哭,不敢出声。想恨,又恨不出理由。一股发泄不出的懊悔折磨着她,使她眼里充满了泪水,只—会儿,就化成两道小溪顺着鬓边流到了腮下。
泪水越流越长,最后她索性伏在门上啜泣起来。
从这时起,紫苣上楼睡觉,先把楼梯抽了。但每晚依旧做梦,又惊又怕的梦。梦醒,她裹紧被盖,就那么迷朦忧郁地睁着双眼,一直等到天明。



紫苣大早就上山了。
她上山割油莱。太阳当顶时,双生来唤她回去吃饭。紫苣见他来,扔下镰刀就走,双生拾起她丢下的镰刀,刀把上留有她温暖清馨的体温,令他心悸不已。
他轻轻呻吟一声,无力地坐在地上……
紫苣吃了早饭请示喜英,说要去茶坡挖地。
“菜籽不割落雨就会烂在地里。”
喜英狡黠地看着徒弟。心里几分暗服,眼里却多少带点挑剔。
“烂就烂它的,反正我要挖地,栽薯秧子。”紫苣犟犟地扛起锄头就走。
她心想,日子长远,如果不避开双生,自己也保不住走师傅的老路,那么,她还有什么脸面回山寨?还有什么脸面发誓一定要学回手艺?不不,她紫苣不能像师傅那样。她有她的人格和自尊。当然,她也有爱情,这爱情朦胧缠绵。看样子,双生是真心实意爱自己,可它毕竟来得太早,太突然,虽然它叫人无从抗拒,却也让人难以接受。
紫苣挖一阵地,挥一把汗,又抬头看看太阳。太阳很白、刺人眼。她就用手搭个凉棚。那样子,远远看去,她就变得有几分贤淑,又有几分温柔。
其实,她是个倔脾气,在家里,她就喜欢发誓,凡她发誓要做或不做的事情,任你十头犟牛也拉不回来。
娘说她的脾气不合适当徒弟学手艺。
可她偏要学这份手艺。
如今她发誓不跟双生同套路,同进出,要跟他保持距离。偏双生又缠得紧,因此,一天到晚,她如同吃了枪子儿—样火气大。
“嗬,看风景呢?还是看飞机?”
双生精灵鬼怪,一上午等不来她,独自寻上山来。
他也扛—把锄头。看样子,他成心和紫苣对抗到底。
“你——”
紧蕊气得面红唇白。
可他伸手量了三丈远,若无其事和她并排挖起来。
紫苣把锄头一扛,跳起脚又走。
双生眼快手疾。一步跳过去捉住她的手臂。
“哎哎,何必呢?”双生陪笑脸,尽量低三下气。“紫苣,山不转水转,抬头不见低头见……”
“你给我滚开!”
紫苣真正地发怒了。一低头,在双生手臂上留下两排深深的牙印。
咬人,是苗家女子最仇恨的举动,可今天,紫苣已分不清这究竟是爱还是恨。
双生负痛也不松手。但他脸上写下了痛苦。
“紫苣,你真的这么恨我?”
他是—个痴情铁心的人,说这话时慢慢放下了手。“我从小没爹没娘,难道你要我赌咒发誓?你应该是明白我的,我是真心想要你。从—见到你那时起,我就把你当成了我的人,今生今世,我说什么也不会放过你的。”
说着,他带着粗重的呼吸以及狂跳的心扑在紫苣的身上。
“双生,你放开我!”
紫苣含着眼泪拼死挣扎。她心里想着:决不决不决不!嘴里却大声叫喊:“双生我恨你,我恨你……你给我滚得远远的——”
紫苣拳打脚踢。可是她哭得满面泪痕。
双生软了,一头扎在散发着热气的泥土上。
打够了哭够了,两个像陌生人一般互不理睬,结起了仇恨。
“你要我滚多远才顺心?”
冲动过后,剩下冷静。双生说话声音变得坚毅深沉。
紫苣手中使劲,机械地拨断了一节又一节草茎。
“越远越好。最好是等我学完手艺……”
话说出口,才感到过份。心想把他赶走,让他去什么地方安生?他在这个世上没爹没娘够可怜的。
紫苣为他的身世心疼,抽搐得好紧。可是,话已经说出口,她不能后悔。
“好吧,大丈夫一言为定,我等你三年。三年出师,我回来娶你。”
说着双生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而去,当真是铁打的意志头都不回。
紫苣的五脏六腑一下子被他生生抓起。她咬着牙,忍受着浑身冰冷与火热的侵袭。虽然她也硬挺着不抬头,不吭声,可她脸色苍白,冷汗直流,心灵在巨大的震颤中失去了平衡。
一分钟之前,她恨他。而一分钟之后,她恨自己。
恨得不能原谅,恨得无可奈何。
“紫苣,你的心好狠……”紫苣自己骂自己,忍不住想哭。
双生远去了。
紫苣还没有从自己亲手酿造的辛酸中清醒。等到她梦醒,那匹倔骡子犟马已经翻过了山梁。
紫苣疯—般沿着山岗痛哭追赶。
她好像追赶的是太阳。太阳爬往高处,她爬往高处。太阳向远方伸延,她也向远方伸延。汗水,泪水,湿透了她头发,她的布衫,她的每一寸痛楚的肌肤和肝肠。
她爬上高高山顶。山大,她小,只给她一个纤细模糊的翦影。
而他,却已被远山收藏。天空下,全是一片白……



好热的天。
蝉儿再不敢高声喊“知了”,它躲在高高的苦楝树上有气无力地“嘶……嘶”呻吟,仿佛在尽薄薄的翼力扇着一丝儿凉风。
过了这个夏天,紫苣就要出师了。
三年眨眼而过,紫苣已长成了紫裙蓝衫的大姑娘。
她不仅长相俊俏,还有一手绝妙的针线活,凡过她手绣出来的围腰,头帕,花边,五彩线织出来的丝带,别人一看就知道是她的手艺,真的是秀外慧中,令人醉心。
她决计出师后在自己的山寨办一个裁缝班,把山里姐妹全教会了裁剪技术,用土洋结合的办法,把苗家的服饰加以改进,推销到花红柳绿的大市上去,创造出乡土服装和现代服装相结合的艺术奇葩,把苗家姐妹从烟熏火烤的手工作业下解脱出来。
她和师傅说了自己的心事,师傅很是支持她,对她赞赏有加。
她说:“徒弟高强,那是师傅的本事。”她的话,哄得师傅好开心,好像徒弟给她脸上贴了一张金箔,光彩耀眼。
可是师傅惦记着一件事,那就是儿子的婚事。她试探地问她:“你不想在苦楝坪立业?”
她笑笑说:“我不能抢师傅的生意。”
“你不抢别人也会抢的。倒不如一家子做生意,把生意做大做强……”
“师傅快别说这话,我的主意已定。”
紫苣不等师傅把话说完,已先红透了脸。
“双生死到哪里去了,怎么几年也不回来?”
师傅提起儿子就抹眼泪。师傅—哭,紫苣就躲开了。
躲进后院,紫苣放肆捶打自己胸口。一腔哀怨,一腔幽情使她眼里盛满了泪水。
睡不稳半夜醒来的相思梦,剪不断千里万里的情与愁,近年来,紫苣人大心大,夜夜梦见双生,夜夜从梦中哭醒。
昨夜,她梦见苦楝树开花,梦是灵验的,今早上紫苣刚把院门打开,镇上施工队的袁鸽就托人送来口信,说他们施工队在江浙一带看见过双生。
紫苣把这消息告诉师傅,师傅便执意要去镇上打听儿子的具体下落。
“天热,不去也罢。”
孙科云劝喜英,劝不听,索性咒她:“你去,坐狗儿车翻死你。”
巧就巧这天喜英坐的狗儿车果真翻了,并独独把喜英翻死了。
尸体运回来,紫苣刚迎出大门就猝然昏了过去。
人们只好草草丢下死人,又来抢救活人。
“去镇上给双生发个电报吧。”
六神无主的人们从喜英手心抠出一团纸片,上面有双生的地址,大家想着披麻戴孝的人,立即派人去镇上给双生发电报。
突突突突,狗儿车又发动了。全没人怀疑和恐惧这种翻死人的交通工具,只信生死有命。
一盆冷水浇下去,紫苣从激灵中醒来,悠悠地好似做了一场恶梦,当她再一次看见师傅的尸体横卧堂前时,便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师傅——”
紫苣声嘶力竭地嚎啕大哭。
她匍匐在地上,绣花衣裙被她在地上滚得没了纱眼。如果说逼走双生是她的错,那么师傅的惨死使她痛悔万分。她永远也无法宽恕自己的罪过。
“天啦,叫我怎么有脸对双生……”
眼冒金星,昏天黑地,她一次又一次哭晕厥过去。
她病了,病得好沉重。
就在她病得迷迷糊糊这—夜,孙科云借口请医生送药,摸进了她的房门。孙科云真不是人啊,可怜紫苣一直昏迷不醒,更可怜她为双生苦苦坚守的处子身,一夜之间化为腥风血雨……
大热天,师傅的灵柩不能久停,三日便上山了。
一响天呜吼,一震地炮仗,黄土垅中又多—个新土堆。
白幡飘飘,在烈日的空寂中呼呼作响。风来,地上的纸钱打几个旋转,化成片片飞蝶,唿一声不知去向。间或有一两只山雀飞过,好奇地打量一眼这花花绿绿一大堆,来不及看清是什么东西,就已飞远,去远……



人埋了。
客散了。
紫苣两瞳扩散,双目失神,就像被鬼勾走魂一样。
半夜,明月皓洁,天空如洗,紫苣披头散发来到院子里。
院墙如旧,芭蕉如旧,唯有伊人眼中凝结着泪水,凝结着悲伤,凝结着深深的相思和仇恨都是旧上添新。
她在神龛前焚香烧纸祭奠师傅。
她以亲女儿身份穿起了长长的孝衣。
她烧了一叠又一叠纸钱。烧完纸钱,她把身上的孝衣脱下来一并烧了。
她在心里发誓要杀了孙科云。
“师傅,徒弟没有亲自给您送葬磕头,现在补烧一叠纸钱,望恕徒弟不孝之罪。要不是我赶走你儿子,你也不会枉死,都是我作的孽,我愿一命抵一命,等我见你儿子一面,我就来陪你,我说话算数。”
紫苣戚然闭目,浑身颤抖,泪珠儿一滴滴悄然落下……
烧完纸钱,她扶着篱笆站起来,一身缟素,像月影,又像树影,沿着青石铺成的台阶,上一级,又上一级。在第三级台阶面前她停住了。她记得它是活动的,脚踏上去会发出“箜”的一声脆响。
师傅曾几次叫她找块石头填上。可她就是没去做。她想,师傅不是没有儿子,这填屋铺路的事,是儿孙们干的。而她紫苣,一个外来人,一个女徒弟,怎么能干这种落人话柄的事情?
紫苣是很聪明很明智的。
而师傅却不知是故意呢,还是不懂,偏喊她:
“紫苣,天天喊你把台阶填填,就是不听。”
“等双生回来填吧,我填不好。”
她每次就是这么笑笑地搪塞。
现在想起来好痛悔,如果早听师傅话,填了它,现在就不会听到它的响声了。那响声好揪心,好揪心啊。
她退下台阶,满院子寻找起石头来。可是找遍了院子,也没有找到一块合适的石块。她只好轻开了院门,赤足走了出去。
等到她搬回石头,填补好石阶,她的衣衫全湿透了,就像笆蕉叶被露水打湿,一道一道往下滴着水珠。
突然,后院一声鸡啼,打破了夜空的静谧,把紫苣从痴怔中惊醒。她习惯地一手提裙,一手拈衣,踮起脚往台阶上迈去。
她回到她住了整整三年的阁楼。明月当空,一缕如丝如银的月光正从窗口映照着榻板床,床上映出一轮雪盆似的冷月,凄冷寒凉。
孙科云横卧在血泊中,那些血已经凝固,不再流过床铺,流过草席,流下高高的楼房板,一滴一滴从烟尘灰黑的板缝中滴落……



天亮,紫苣—身坐在台阶上等待双生。
她算定他今天一定会赶回来。
她紧紧咬住嘴唇。尽力克制着满心期待,满心颤抖,满心可怕的清醒。
仿佛是一尊化石,一张剪纸,她从清晨坐到正午,又从正午坐到黄昏。
夕阳西沉,落到了对面山尖上。
山尖就像一抹笔直的刀锋由青黛染成了血红色。
天空也慢慢地燃烧开去。
灿烂阳光泼洒到院篱笆上。篱笆墙的缝隙把它束束缕缕筛落在浓绿的芭蕉叶上。芭蕉叶渗透碧绿,摇金滚玉,五彩缤纷,真是好看之极。
紫苣看着院子,看着阳光,看着芭蕉树,脸色慢慢变得极柔和,目光极朦胧,好似一幅剪贴的画像与眼前的景色融为了一体。
突然,院墙上映现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双生回来了。
他仿佛从天而降,落在她面前,使她感到如梦似幻。
不,不是梦幻,是双生就在跟前,他在向她深情地呼唤:
“紫苣,是你吗?”
紫苣想站起来,但她只是摇晃一下身躯,却没能站起来。
双生做梦也想不到紫苣会变成这副模样。三年来,他日夜想她,想得好苦好累啊。每当他眼前出现一个倔态可掬,挺拔秀丽的影子,他就会克制不住想一步跨过千山万水,回到她身旁。然而,他是一个重誓言、有志气的男儿,为了她,他可以吃任何苦,受任何罪。只要她高兴,只要她满意,别说让他在外面闯荡三年,就是十年、二十年,他也会咬着牙根不回头。
现在,他回来了。他们爱情考验期已满,他带着一颗如饥似渴的心回到了她的身边。
他希望看到一个奇迹,那就是紫苣长得如同他想象的那么丰腴美丽。但恰恰相反,紫苣变得脸色憔悴,神志不清。
那一刻,双生只觉得满心荒芜,精疲力尽。他张着嘴,伸出舌头舔着干裂的嘴唇,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久久地,他才从悲恸中清醒,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紫苣……”
一脸风尘,嗓音沙哑,他搂住她泪如雨下。
好久好久,他拦腰抱起她,向屋里走去。
可是,大门横锁,紫苣不让他进屋。
她要他先去墓地祭奠母亲。
他在面前一如既往温顺,答应她先去祭奠母亲。
他把行李丢在院里,扶着她向墓地走去。
夕阳掩去最后一抹余晖,天空变得灰暗,黄昏来临。
晚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带着野草的苦涩,掺杂着泥土的腥热,紫苣弱不禁风的身体在寒风中像一片秋叶簌簌发抖。
“紫苣,来,我背你走!”
紫苣不肯。
“那我抱你。”
双生二话不说,强有力的双手搂着她,一使劲,她就腾空而起。
紫苣在这令人眩晕的雄悍和柔情中找到了支撑自己的力量。
她两眼一闭,终于一头歪,倒在他的怀中。
他说过他要她。她也在心灵深处千百回地要他。要他的爱情,要他的力量,要他为人—颗赤诚的心,要他一诺千金的男人气概。现在,她终于得到这一切,她要在这灼人的情海中把自己的身心熔化了。
她此刻感受着幸福,享受着美丽而又凄凉的爱情。
野风萧萧,草虫哀鸣。
一颗极亮的流星猝然划过天空,天空被它瞬间的光明映照得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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