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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恋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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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么进来的

作者:傅玉丽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4744      更新:2013-08-21
文/傅玉丽

楼上跳下来一个人。
没看清,可那女人平日的样子老在我眼前晃动。同一个楼里,经常见面,记得她五十多岁,长相平平,除了衣着高档,没什么引人之处。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眼神,我可能永远记不住她。
刚搬来时,贾小兹和我正等电梯,走过来两个人。贾小兹满脸含笑,弯腰点头,朴处长早啊,又对边上的女人道,伍阿姨,好啊。是小贾,什么时候搬来的?朴处高高的,歪着头问,顺带扫了我一眼。就像我是一件行李,没有任何表情和停滞。刚进来三天,这是我爱人——贾小兹指了下我。唔——,是小张吧,好像见过,见过。朴处声音尖尖的,像唱戏的,他边上的那个眼神就射向了我——你爱人?叫伍阿姨的问。是,是,叫小李,贾小兹声音有些不安,可显然不纠正刚才的小张又不行。
小张是谁?贾小兹的前妻姓张?
男人我太了解了。我脑子迅速翻查着,想找出个女人来。对于他我是不会相信的。
一道莫名的光在我身上闪着,微笑中扫射似的,那眼神让我放弃了翻查,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爱人,这个老贾,不会说夫人吗?再不就说老婆嘛。爱人,老土又多义,难道他故意的。那道光貌似平淡,却有种尖利、复杂的东西,像讥讽像不屑,像热情又像冷漠……爱人,也只能叫爱人了,一看就不是原配的,组装货,也许还没转正。伍阿姨和朴处的眼都弯弯的,含笑的声音和蔼无比,可就是有远远的距离感,越亲热越矜持、含蓄,有点回避什么似的。声音后面一股劲儿,具有穿透力般——呵呵,难道我们都是傻子吗?
当时我就想跑开,以后见着他们我就马上转开身。
可能贾也是,电梯里的几分钟时间里,他脸上的笑固定了,腮帮子都拉得有点偏了。彼此都没说话,只我们四个人,却挤得要命似的。一停,他匆匆低头往前,也不管我了。我本来是不怕的。活了三十多年,什么没见过。只是那热闹的寒喧中,女人的眼神和男人的声音下面透出的生硬、冷淡气息令我说不出的不爽,
贾小兹五月才离婚的,房子快装修好了。一个单位的,想必他们都见过成天忙装修的原来的两口子。说实话,这些东西我开始都不知道,一直到母亲听说他要再婚,他才说的——还没离婚。

刚才我一肚子气地从小街回来时,看见小区下面挤满了人——有人跳楼了。
谁呀?姓朴的,就是那朴处啊,家里的。像一群蚊子在叫,不注意都听不见每一只的声音。我的耳朵原来没什么,自从进到这里后越来越敏锐了,任何一只蚊子都逃不脱我的抓捕:
什么事呀?她不是好好的?
好个屁。咱们这谁不好呀。
听说她家那人嫖娼被查到了。
胡扯,他还要那样做吗……
嗡嗡嗡的,零碎的话语像蜜蜂飞进了耳朵,冲得我头晕。
救护车走了,110也走了,行动太迅速了。没一会儿就慢慢恢复了平静,跟我平时看到的一样,宽阔的道路,整齐的房屋,绿油油的草地,白花花的音乐喷泉,还有门口骑在马上的骑士,穿着制服的保安,一切那么令人怀疑,真有人跳下去了。也许我没问贾那个小张是谁是对的,干嘛跟自己过不去呢?
我浑身躁热又发冷。猛地摘下墨镜,一片吓人的白亮如剑劈来,我晃了一下,站不住了。与那天早上我走出房间,一直到电梯里,再一直下到下面一样,一直跟着我,就在这时,所有嘁嘁碴碴的轰鸣声中钻出了那个那尖细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蝉似地鸣叫了起来。
怎么在这儿跳,我们可是高楼小区,太丢我们的脸啦。往回走的一个年轻少妇的尖叫声,有点咬牙切齿,克制不住了。
我却有点想笑。
这里住的都是一个公司里的人,最后房改房,他们抓住了机会,搞了个样板似的。贾小兹在一家公司工作,公司属国营,经营性质垄断,收入在当地属于一流。照贾小兹的说法就是有钱人。 好单位,好房子,刚入住不到几年,干净、神气;而且是他们往外猛吹的文明小区。别说别人,放以前就是我也不相信会有这种事儿啊。
小区前面就是办公区域,相距一千米左右。二十层的那栋高高耸立的办公楼,如男人的阳物一般,与小区的两栋二十层的住宅相辉映,庄严、肃穆,给人远远的,高高的,不可接近的感觉。人们走起路来基本都是两个极端,或不看人,或盯着人看。脸上表情基本就那几种。
当了大官的,抬头向上,悠悠地走;当了小官的,满脸堆笑,低腰放胯,上身绷直,下身急急地走;没当官的,脸上或恨恨的,或傻傻的装平静样,再不就盯着当官的变幻表情,身体随时也加以调节,或急或徐地走。只要一眼,就可猜出这个人的大致履历。
女人就不好说了。
她们基本不看我。就是看也只是目光一掠,下巴抬起,眼神乜斜。不是刚来时候了,见的人多了,看看他们,穿着同样的制服,或黑或藏青,西装配领带,不分男女,没有性别,象征统一的企业文化和企业精神。远看一样,一个整体,近看也没有分别,特别没意思。假如不是行业所限,不是我这么近的接触他们,我也不知道他们与我所见的其他人没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其他人咧。这帮人离开了企业就没法活了,不像别的人。

都是他妈的那些小骚逼搞的,边上一个中年女人突然骂了一句。我的心里咚咚地跳了几下,嘴巴张开,却没发出声来。另一个女人突然把头转向了我,是你啊——她的声音令我心抖了一下,我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虽说平时看到我也有打招呼的,可我知道,这里的男人女人并不是冲我打招呼。他们一个单位的,属于同事间的联系。贾没有当大官,谁也不想特别认识我,比如就有这样一个女人,她见了贾小兹很热情,见了我也一样。而我在下面商店买东西时,她就排在我后面,却一副不认识的样子。见得多了,不亲不热,我也懒得认识她们了。
我心里有声音像要跳出来,我马上转身进了楼。电梯里没有人,都还在下面谈论呢,我竟然有谢天谢地的感觉。进了门,我喝了口水,就跑到窗子前,往下看去。
我们的窗子都是落地玻璃,上面的窗口不大,也不高。一抬眼,就是水,三面环水,如在船上,可往下看时,晃晃悠悠、一片动荡,不着地似的,我的手刚推开又马上关上缩了回来。
我爱你一万年,爱你一万年——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是贾小兹。
我不回来了,要陪领导去出差。临时的。他的声音里有着一惯的炫耀味儿。许是怕我埋怨,又加了句,声音放低了,那领导是我的上司,正好陪陪,不去不好的。我记得当年他可是一幅天地不买帐的样子,浑身都是。生活在一起,他在这个院子里,在这个单位也不过如此。现在这味儿可是彻底摧毁了我当初的想像。说白了,还不是陪人,有什么不一样。
爱你一万年,纯粹瞎扯,活都活不了一万年,早一把火烧没了,怎么能爱那么久。现在还有什么爱?自欺欺人罢。从小我就不相信这个。可我就爱听,这是不是女性的天性,喜欢虚幻的华丽之辞。

带我走的那个男人看上去温文尔雅。雪白的衬衣,样子还有些腼腆。我害怕那些暴粗口,显粗俗的人。车子像条鱼在黑夜中滑行,他一言不发。最后滑进一个楼房的地下室,上电梯,下电梯,他都没说话。可一进房间,他就把我抵到了门后。
那个夜晚是如此漫长,长到了我现在的记忆里。因为第二天一醒来,他就冲我叫了一声,你是怎么进来的,我最讨厌你们这种装清纯的。滚——他摔给我钱后,衣服没穿,就推着我往门那儿走,“咔噔”一声,我一出来,门就从里面锁住了。
我还记得他走向我时,肩膀左低右高,胸脯一颠一颠的样子。声音尖尖的,像割玻璃。对于客人,我记住的不多。可那个早晨的寒冷却穿透了我。
爱情,纯粹就是骗人,全是他妈的欲望。跟贾小兹更让我感觉到了这一点,我听见自己鼻子哼了一下。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是个特例。贾小兹向我炫耀自己的本事,吹嘘他的能耐。当然还大把给钱。那个熊样儿,我一看就是个胡作非为对家庭不忠的的主儿,他没事就呆在我那儿,陪我到这到那的,像只狗。我现在知道了,他不过是这些男人中的一个。这样一想,我不禁打了个寒噤。

今天早上的寒冷还没散尽,又来个跳楼的,我后背都感觉发凉。
昨晚贾小兹又不知到哪儿打牌去了。为了他的前程,照他的说法,“就得舍命陪君子啊”。通宵得陪打,也不是第一次了。加上我俩床上的那劲儿早过了,我还烦他在身边,出去更好。昨晚与小松QQ得太晚了,听到他的消息,我半天睡不着,可今早却起得特别早。

外面天色朦胧,星雾未散,空气如洗过一样,一下让我心情平静了许多。好像就是为了呼吸一下这空气似的,我走出了屋子。进电梯,下电梯,出电梯,一路竟然也没有人。这让我感觉特别好。电梯里真安静,还有着淡淡的清香,不像人多时汗味体味烟味酒味什么都有令人窒息。
我觉得自己变轻了很多,电梯也轻快了,一下就到了下面。大约五点多钟,这个城市才刚刚醒来,这种早晨的感觉我起至少有好多年没感觉到了。
我走到了楼下,沿着青青的草地散起步来。丝丝的雾气萦绕在我身边,一下就把我抽离了似的,我感觉好舒服。正信步走着,突然一个声音飘了过来,请问,从哪里可以出去?声音就像雾一样。
我抬头一看,一个女孩站在面前,或者说飘在我面前。她脸上有点朦胧不清,但年轻、高瘦,非常单薄,双肩缩着,声音有点颤抖。天气没有那么冷呀,她却似乎很冷。也难怪,她穿得太少,一条浅色短短的背带裙,看不出颜色,如雾似的。你……我愣了一下,往左,嘴里说着,脑子里突然转动起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里小区的车全部进入地下室,地面从来看不到。地面有两个入口,即出口,一在公园处,一在超市处,让两栋楼房就像平地里升起的巨人,里面的人就像巨人身上的蚂蚁。这里人人有车,所以看上去这些蚂蚁也不知道是从哪儿进来的。
我尽管发愣,可还有一丝模糊的清醒。因为我的手已指了出去——那里。三棵樟树后面是个侧门,摁一下边上的白色开关,就可以开门。我还想说些什么,实际上只说出了那两个字。话音未落,女孩已转身飘走了,好像谢谢也没有说。也可能说了,我没听见,因为她转身得太快。
雾气让一切都进入了不真实当中,女孩难道是仙女?难道刚才是梦?
我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相环,掐住了左手的虎口,有些软,皮肤拉伸了,还有些疼。脚下有什么蹭了我一下,有点发庠似的,我才发现,边上有个老头在甩手,一条狗在嗅来嗅去,屁股急速地转来转去,寻找着大便的地方。
我们这是可是高档小区,全城都找不出来的。都是有钱了,藏龙卧虎,你看,车都从地下室进,要带俩小姐进来谁知道啊。我想起来了,许多人把房子租了出去或卖了出去,他们都有两套房,里面已不全是一个公司的了。贾小兹当年跟我吹牛时,把头枕在我腿上就说出了这样的话儿。
她不知道怎么出去,那她怎么进来的?
女孩子类似布条衣的裙子,眼皮好像也没有完全睁开,在用力支撑着,没拿东西,也许有个小包。我想不清楚,就这些了。看上去多熟悉啊,一下刺伤了我,我突然就想到了贾小兹的话、还想起了那个早上——我脑袋空空的,又感觉恶心,还发冷,抱住肩,转身马上跑开了,跑得好快,冲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之时,我转头看了下,好像怕她跟了进来。

一、二、三……住得太高了,数字一变成十,我跳了下去。到了屋里,我转来转去,转了好久,就想让自己暖和起来。宽大的客厅里响起了我的脚步声和钟的滴滴声。我不认识钟,一直到中学学外语时才认识,我不知道为什么父母没有教我。认识之后,却觉得没有用,那滴滴的声音令人心烦,本来安静,不显山露水的时间被钟敲打着,天天如此,时时这样,就像昨晚,滴得我心里像挂了个沉沉的钟摆。
滴滴滴,好有节奏。真像生活,没有人能支配。满耳的滴滴声已充满了我的全身,突然明白过来,都是这个小松害的。这个家伙,他跟我有多长时间了,有多少个滴滴声了,我与他之间的这滴滴之声就将完结了吗?
到了八点半,我终于停止了转圈,下来,走出了家门。

怎么回事,说走就要走?昨晚小松说他要走了,再也不来这个城市了。我听了就急了,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一年多,我习惯了他,不能离开他。
我有……女朋友了。小松最后吐出了实情。
啊……我差点叫起来。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怎么不知道?
想到还有个女孩站在我们中站,我火冒三丈,敲得电脑差点四分五裂。
我往小街走去,我知道太早了,可管不住自己的脚。
那叫青青的美发小店在小街上,从小区走过去得过一条大马路,再这一个红绿灯。这条马路是这个城市的主干道之一,这也就意味着,我住的小区就在城市中心。虽然说现在城市开发,不断拓展了空间,市中心就是市中心,周围的高楼林立,闪着炫目的光泽,我感觉如在梦里。原来在我们小区里,在楼上,总有空中楼台的感觉,下面的水令我心慌。总想,要自杀这倒是个好地方。
楼下有美发店,是全城著名的那家美发店的分店,要洗个头做个脸什么的不用多跑路。可里面都是伍阿姨那样的中老年妇女,她们审视、不满又羡慕的眼神让我不愿意去。彼此间那一刻的放松就会泄露出许多东西,我像看到了一块布上的破洞似的,不愿意。
就像我在电梯门上看到的眼睛。
不是第一次了。自从住进这里,电梯里就像藏着什么似的。每次一上去,里面的几个人就会马上不说话了,或者说上一两句关乎天气、菜价的话,变得很克制、小心,就会变得安静起来,可安静当中却有止不住的喧嚣、抑制不住的嘀咕似的。开始我不知道跟自己有关,好几次我前脚出电梯,后脚就听见了背后压低的声音,就是她,那个小三。人家现在可不是小三了,变成主妇了。哼——我感觉到是说自己时,一下子有些呆住了。尽管此前做过无数次的想象,就没想到,这个小区的人几乎都是一个单位的,老公贾小兹那点事别人不可能不知道。
两栋楼,每栋两部电梯显然少了点。所以每次要等半天,就是来了也是挤许多人,很少空过的。电梯就像一个小房间,人人脸朝一个方向,吸着气等待着。叫伍阿姨的,有遇到过几次。进去时,她正和两个女人在说着话,声音很响,像在热烈地争论什么。我没看她们,但她们突然就停止了争论。我的背上像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要切开我似的。我侧了下身,挪开了,怕被切到五脏六腑,虽然她们并没有看我,我却知道她们都在盯着我。她们马上又开始说起话来,只是声音变得懒懒的,就像在应付对方。
一出电梯,我的身后就发麻。我装作没听见,但还是止不住转过了头,看见的却只有关闭上升的电梯门,无声无息。可我就是听到了她们的声音,和往下拉的嘴唇。

小街上烟火味儿十足,这种真实、可感的气息可令我十分兴奋,浑身充满了劲儿。你的头发真好。小松那双手轻轻地托起我的头发,抬高,往上举了一下,给我看似的。然后又低头,弯腰轻轻放下,像对着我在鞠躬。
我心里抖了一下,感觉到一种无限的怜惜与珍视从头发上丝丝传来。还有一种遥远的记忆。你的头发真好……他的声音像青青的草地,这话像石头在我心里打着水飘,一个、一个、又一个,这个水飘打得真远,绷着劲儿,水面弹奏得叮咚作响。这么多年,就像我的一个秘密歌谣,被一只手不经意弹响了,自己好像一直在守侯这句话儿。
小松最多二十岁,男孩的脸上还有许多细细的绒毛,牙齿洁白,口气清新。浑身上下充满了青草味儿。而这种青春的气息令我心旌动摇。
那次的信步走到小街,不知为什么进了那家美发店,一下就被吸住了。
也许是看贾小兹的牙看得太久了,这个男孩让我感觉清新。贾小兹的牙再洗,牙缝里也有污垢。身上还有烟气酒气。再减肥,也减不了身上的肥肉,倒是减了不少头发。头上看过去,仅有的那些头发就像担当着遮遮掩掩的任务。不能否定,刚开始跟他时,我很得意,常带着贾小兹到同学那儿去,就像炫耀似的。
可那天,参加了春雨婚礼后,我才明白知道是犯傻了。
那也是一年前,来的人可真不少。
婚礼闹哄哄的,我望着酒菜正盘算着一桌的价钱。可能就二百吧,哪有自己当初的四百好呢。突然闹哄哄的声音停止了,司仪请大家安静,“现在随着我们的镜头,一起重新走一遍新郎新娘当初恋爱之路……”
大大的电视屏幕上,柔柔地轻音乐响起,还是在一座美丽的校园里,新娘春雨和新郎秋月相识了,他们一同走过了四年的大学时光,又一同走进了社会,现在,他们将组成新的家庭,让我们为他们祝福。话音中,校园里,春雨穿着校服走了出来;新郎也出来了,也穿着当年的衣服,两人手牵手,慢慢走。镜头转换,秋月骑着自行车,春雨站在后座上,伸开双手作飞翔状……
就在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永远比不上春雨了。偏偏贾小兹那一颗肥大的头还时不时挡住屏幕,就像要让我知道我无法越过似的,我看着别扭。这个去不掉的画面,当时就让我心沉了一下。我夹了一筷子菜猛吃下去,还是摁不住那种感觉。
一桌上全是年轻、青春荡漾的小姐妹和她们的男友,面部滑润,额头光洁。贾小兹陪着去的,开着车,能在同学面前挣得面子,我是不会放过这种机会的。事情也像我预料的那样,一些同学都是坐公共汽车来的,另一些打的来的,自己开车的很少。像贾小兹这样开奥迪的就像鹤立鸡群。
可一下子,我就发现,我和贾小兹真鹤立鸡群了——一个肚肥脑大十足的中年人,再怎么打摩丝穿笔挺,也掩不住一身的世俗与疲惫。而我呢,纯粹就是个陪衬,开头的得意一下打了折扣。
我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硬,脸上的肉有了沟壑。自己从来就没有年轻过似的,接触的全是中老年人。这下怎么跟春雨她们相比。
我一路上没说话,反倒是贾小磁说个不停。你同学这个婚礼不怎么样,菜都不好,估计花不了几个钱。一看他们就没有钱……贾小兹的嘴像喝醉了似的。
就是,太差了,看来两人也没什么钱。我一下就来了劲儿。下次我不去了,我打断了他。
对,下次不去了。贾小兹说。
他一说完,我马上意识到什么,这不是咒人家吗?可是贾小兹不就是有了下次吗?谁不可能有下次呢?可能只有我没有下次了吧。要跟这个人生活一辈子,还要装得幸福无比,没有下次,这可让我如何受得了。不敢想了,装睡。

一直到走到小街的这家小店洗头,遇到小松,让我被春雨婚礼扰乱了几天的心情才转变过来。
你——有白头发了。正想着,小松叫了一声。他叫小松,第二次我就知道了他的名字,交换了电话。
白发。我心里刚刚开始的舒坦一下又是拧了。拔了,拔了,我叫了一声。像偷东西被人抓到一样,急切。
不管他了。他倒无所谓,拔一根长十根。那一下子,我恨透了头上的这告密者,自己太老了,在他面前。她们何时出现的,我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我知道自己想得太多了。在大泉水时,我要瞒着家里瞒着学校,做一次是一次。后来工作了,可感觉还是没钱,跟贾小磁时,虽然不像学校那样,可当时贾小磁确实没离婚,我们两个偷偷摸摸上宾馆,刺激死了。现在真跟他一块生活了,一点味道也没有了,还越来越倒胃口。才几年呀,自己就有了白发。在这个男孩儿面前,我紧张、沮丧极了。
与贾小兹完全不同,小松年轻、可爱,还喜欢装出历经苍桑的样子。他叫我包卡,我就包了,叫我做脸,我也做了,特别愿意似的。反正贾小兹一不在家,我就和他打电话,上网聊,一聊聊半夜。真感谢网络,没有网络,我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

贾小兹一打电话,开头的第一句话就是,升官了没有?仿佛自己是在政府机关工作似的。其实他不过是个企业而已。开始,我听着还没什么,听多了就没意思了。贾与他的那帮朋友,每天议论的都是升官问题,屁大一点事儿天天谈得热火朝天。可他哪是什么官呀,不过是个企业罢了。
小松就让我自在多了,不到两个月,我们上了床。他床上的花样也让我目瞪口呆,我喜欢和他的疯狂。没事还给他钱,我喜欢他的甜言蜜语。
刚才在屋里转到最后,我还上了下电脑,他还没进QQ。打他电话,又关机。到了店关,门关着,我就好不舒服。手机是我买的,就是让他不要关机,可他怎么就关了。昨晚我睡不着,他应该知道我的情况,可他却睡得这么香,想想就来气。
贾小兹和他的同事,看上去神气,其实除了工作,他们什么也不会,只会打牌。除了打牌就没什么事做,打牌成了人际交往的重要手段。还听他说,他们单位动不动还举办打扑克牌比赛呢。反正不赌博就行。可想想吧,几个男人,动不动就打拖拉机,有什么意思,就跟变性的人妖似的,没有血性与斗志,还不如真赌一下呢。他这唯一的爱好令我无言以对。
幸好现在有小松,有电脑,否则还有什么劲儿。
可他竟要走了。上个星期我才给他一千块钱啊。
你怎么这样?我不明白小松怎么翻脸不认人似的,说话跟陌生人似的。
我们本来也没什么。你自己愿意的。
看着这行字,我像被煽了个嘴巴。腮帮子都痛,脑袋也痛,后来全身都痛,痛得不知道哪儿痛了。
我放下手机,又站到了窗前。这一眼看去,下面的人都变得好小,成了蚂蚁,爬来爬去的。这可是十楼啊,人们说得十全十美的地方,可也是最不接地气的地方。周围的水像云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以为在空中,走在地上就像踩在棉花里。我像悬在空中一样,没有什么可以抓住的。看不见蚂蚁的表情,可分明感觉下面像开锅的水似的,谁家都在捂着,这家的锅终于开了,能不兴奋吗?
小区一侧是公园,绿草茵茵的。远远地有一些车流,像玩具一样排列着进入到绿色之中,然后突然消失了——到了地下室。和小区另一边的车流一样,流着流着就消失了——也进入了地下室。如两条流动的河流、无头的蛇,只看见两段身子,不知钻到哪儿去了。其他部分都是水域,一个人工湖正在在边上。而我们的两栋楼房,突兀得很,找不到根基。
一阵风吹向了我,直直的,有力,没有任何遮挡,打着细而尖的唿哨,想要把我从头拉起一般。我忽然加力拼命抓住把手,两手一起拉,拉回了窗子,关上了。
我坐下来,愣了半天。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屋子里一片安静,也一片空寂。可我就是感觉到有什么相关似的。我走到橱房,我拿出包方便面。接了加热桶装水,盖了几分钟就吃了。这是我多年的习惯。贾小兹说,方便面有防腐剂,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的原因,现在感冒也少了,以毒攻毒造成的。51分钱一包,这是我以前对方便面的记忆。那时我还在里面加挂面,反正调料多,加了也不会影响味道。我吃得太多太久了,吃出了经验。现在吃什么都是一点胃口也没有,只有这种重油重味的东西能让我吃下去。
和贾小兹之后,我学着把面倒在锅里,加水煮。为了避免吃防腐剂,又把第一遍的水倒掉,再加水煮一遍再吃。反正弄得别别扭扭的,今天他不在,我直接泡了就吃。味很重,又香又辣,过瘾。
看来人的习惯是不会改变的,除了装作改变。贾小兹见了女孩子就脚软,嗓子变成鸭子似的,还特别喜欢逗女孩。我从来不相信他突然就改头换面了。就像他喜欢吃蛋炒饭,却叫嚷从来不吃剩饭一样。
吃了面,我打开了电视,翻来翻去不知看什么,干脆关掉了。又打开了电脑。上qq,可小松还不在线。
叮咚叮咚——突然门铃响了,我冲过去,看了下猫眼,是母亲。她提着一包菜来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我没好气,没有听见她在楼下摁门铃。
正好有人出去,开了门,我就上来了。母亲不满地说,
我不能来呀,她又说了一句。给你带了点菜来。母亲自己在单位边上的空地上种了菜。你干什么不好,怎么干这个。现在吃什么都不放心,自己种的放心。我根本就不喜欢母亲送菜来,这样讨好我,更让我不舒服。
我能在32岁的时候嫁出去,还以未婚身份,显然母亲很满意。
可是对她,我真没话说。从小就没有听到过来自母亲的赞美,相反倒是不满与屑。
母亲从上面投下的眼神,挑剔、不屑,你这黄毛丫头。头发怎么这么黄?我的小伙伴们头发都是黑黑的,我却是有点黄黄的。你一点也不好看,母亲还嫌不够又加了句。去跳舞,去跳舞,小时侯,我就被母亲吆喝着去学跳舞。我烦透了,跟着音乐跳啊跳的,还要跟着老师的动作比划,如果是表现波浪,小手臂一定是伸出去,再一高一低地起伏;如果表现高兴,就两只小手伸出食指点着腮帮子……我就不懂,为什么不能是其他的,比如波浪完全可以转圈圈嘛;高兴就使劲儿转,不停不来……老师不充许有任何的改变和不同,我感觉自己就成了木偶,被牵着走,牵着跳。
我找到了借口,不跳舞。老师找上了门。
女孩子不跳舞哪有身材,妈妈气得大骂。
要身材干什么?
没有身材哪个男人要你。
跳舞是为了让男人要,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我就不要男人要。我叫了声,恨死了跳舞。
不跳就不跳,你强迫她干什么,我听见父亲压低了声音对母亲说。 我不是为她好嘛,母亲说道。
嘁——这是父亲的惯用语,一副看不起的神情。
住进这小区,这让母亲颇为得意,也充满某种怨恨。
叫他去买金子,母亲开口就说。买什么?我没反应过来。
金子,金子,听见没有。母亲躺在沙发上,身体棉软,声音却紧绷绷的。就是金戒指、金镯子。我马上抢了一句,你怎么那么俗啊。其实我心里早就盘算好了,对贾小兹不能放过。
你别得意,结了婚你什么也不是,别以为他什么靠得住的,只有金子才是硬通货。母亲的话让我有回到了电影里解放前的情景,好像时空在倒流似的,母亲就像躲在那个时代幽幽地说话,像个幽灵。难道她知道我和贾小兹不过如此?!
还能怎么样,结了婚都一样。母亲恨恨地说。
也许母亲说得是对的。对于贾小兹,我一眼就看穿了,我才不要呢,我嘴里叫着,返身离去。
当然,结婚时我上下是金闪闪的。看见母亲的眼睛挖了她一下,我们俩谁也没再说话了,贾小兹还买了几万元的金条给母亲,就凭这个,她能不闭嘴吗?!
可我还是感觉到母亲对我的鄙视。
小时候,父亲在水电施工单位工作,一有工程就出去,一去就半年一年的。可他与母亲一见面就会吵,要不就冷战。我就奇怪他们怎么不离婚。也难怪,那年头离婚就是大逆不道的。父亲总不能来两回大逆不道吧——他都离了一次了。反正在单位食堂背后的家属院里,经常鸡飞狗跳。混杂在每天的轰隆隆火车声、滋滋的汽笛声中,这里男人下工地,女人在家,经常事儿不断。母亲看说自己瞎了眼,父亲总叫自己走错了路,总有吵不完的架。
那次我记不得是为什么了,反正母亲没有给我梳头,走出了家门。起床后,父亲给我梳头。
当梳子接触到头发时,有些怯怯的,像是不知道怎么梳似的。也是难为他了,一个男人哪儿会这个呢。梳子轻轻地从上滑下来,轻的跟没有似的,却如一阵小小的风吹向了我。父亲的手显然有些茫然,他没有说话,一句也没有说,可我感觉他说了。我几乎快习惯了他们的争吵,而且做到了听而不闻,见而不听,就像没有这么回事似的。父亲在回避这一现实,我也在。梳头梳得慢慢地,轻轻地,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没有了争吵声,这种突然的抽离感一个罩住了我,从丝丝发梢微微传出,传到了我的全身。
我真感激他们的争吵,不然怎么会有这种时刻呢。
下次别留头发了,父亲说。我想起来了,每次争吵,父亲就会说,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母亲留着长发,与她年龄不符的长发。
我喜欢别人给我做头发,也许正是从那次开始的。
我是隐隐中听到的,当年母亲成功地拆散了父亲和他的妻子,后生下了我。虽然我是她亲生的,可我却一点也不喜欢她。
想到她这句话,我就难受。可又说不出什么。其实和贾小兹在一起时,我就感觉他有老婆,得到证实后,我倒来了劲儿,像在与另一个女人竞争似的。再看他的眼光,表面两只眼骨碌碌的,里面低沉、阴暗,透着一头困兽般的精明和不安。这种男人很好搞定,我当即决定,把他拿下。在庐山,我们进入云雨之时,我已稳操胜券了。
只是我真没料到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刚进入这个小区时,那高高的住宅像把巨大的匕首,一下刺进了水中,如同怪物,令人惊悚,看来确实如此呢。
贾小兹却是不胜喜悦,对我挤眼,那像不像男人的那个?一脸坏气。这骨子里的流氓相还真不容易看出来。他带我去了他堂哥家,他们在一个系统工作。五十多岁的堂哥就像贾小兹的未来,脑门秃了,面部油光发亮,腆着个女人的肚子。
我们坐着看电视,堂哥就说,呀,赖昌星回来了,十年了呀。时不我待时不我待,又转向贾小兹,还是你可以,可以——
他的声音充满了暗示,我不可能不明白。
当年赖昌星可是找得那个南昌那个妹子啊。
不是,不是,贾小兹得意中赶紧转换话题,那是彼此意会的声调,那是乱传的。
堂嫂也不跟我说话,只做事,给我们泡了茶,倒了水,然后去打扫吃饭桌,尽着地主之谊。现在她没吱声,像没听见。可我觉得她都听见了。她干干的脸上,没有水分,身上也没有多余的肉,像个骨架子,就连表情也没有多余的,木然得很。年纪不显老,可就少了点精神气儿。
时不我待,时不我待。堂哥的声音小小的,压低了笑,眉毛耸动,充满诡异。
男人们都喜欢这么说。我嗅到了另一股味儿,一股在大泉水宾馆做时就嗅到的味儿。。
在那里,多少客人这样说呀。他们似乎在跟时间赛跑,与日月赛跑,生怕跑慢了跑晚了,抓紧机会和时间,就做,就乐。
那个客人带我出去时,一声不吭。他只盯着前方开着自己的车,我不知道怎么进入到一栋房子的地下室的。 倏忽一下,就进去了,然后上楼,进屋。我好像什么也不清楚,连几层楼也没搞清,就被带到了他屋里。
第二天天没亮,他醒了,显得很气愤,推了出去。我连水都没喝,感觉好冷,下电梯时,我不知摁一还是B一,我想想摁了一。可电梯下到一楼,出来就不知往哪儿出去。还好,我看着一个老人从楼内出来,就跟着他,装作没事的样子,一起和他走了出来。
后来想起来,那实际上不是他的家,是个私人公寓,一室一厅。他的样子我记不住了,可尖细如女声的嗓子让我听了就忘不了。
早上我不知道电梯怎么那么慢,到了十楼,我却没有出去。又摁了下来,再次走回到了刚才散步的地方。空气依旧格外清新,柔媚。老头不见了,小狗也不见了,倒有几个老太太在打太极,穿着白衣白裤,仙风道骨一般。我揉了揉眼睛,以为看花了,千真万确,没看到什么女孩子。
男人有着细高的身材,看上去有些羞涩,腆,干净,洁净,不像其他男人的粗鲁,他和牙很白。这是其他男人所没有的。那天我突然感觉很冷,离开了床走出那屋子,后面的门一关,我就感觉冷,牙齿直打颤。他给了我一叠钱,不用数,我就知道数字。出来的都是这个价。我有点想吐,这个男人嘴里太难闻了,而且他一开车上楼,把门打开,带我进去,再一关上,就变了脸,完全不是在大泉水的样子了。
我耳边突然响起了大泉水做时的那男人的声音——尖细,类似女声。可那天愣是没想起来,也没往上面想。光想到他个头高,低头跟我们说话,就没见他肩膀是歪的。光想着他嘴里的小张和边上的老婆了。我可能多虑了,那么多人,也可能不是他。
我以为自己是幸福的,终于和贾小兹生活在了一起,可才两年,我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像一滴油一样飘浮在上面,没法融入。母亲显然看出了什么,想劝我,我就烦她说这个。我在房间里转了两圈。你没事儿吧?我问母亲。没事就不能来了,母亲说。又你一个人在家?她问。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我才不管呢?母亲放下菜,装作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我是顺路而来的,你以为我愿意来?你反正是泼出去的水了,认了吧。
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刚才好像楼下在说,你们这里有人跳楼了啊?刚才听保安说的。切,母亲哼了一下。
这下轮到我哑然了,我一直想将自己的生活变成母亲的榜样。
我转身问道,你吃饭了吗?吃了。母亲说。她一般不在我这儿吃饭,好像我一结婚,就成了两家人似的。我马上走,你早点睡。她开始穿鞋。
结了婚,还不是那么回事儿,睁只眼闭只眼,当个猫头鹰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她就像个侦探,在给跳楼的人进行分析,又在给我劝解。可我怎么听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好比一巴掌打出去却还找不到对象一样。
有本事就不结啊,结了,不过就是像父母一样,像其他人一样,吃饭睡觉,打嗝放屁都在一起,凑合一辈子。还能有什么底气呢?我突然身体放松了,失去了筋骨似的,你不坐一会儿。
不坐了。母亲拖长了声音。我感觉她与我就如同连体的,心里很不快。
但我突然冲过去,送她出门。我没说话,电梯里滋滋地轻轻响着,挤了不少人。可我愣没看见似的,在这种地方就是这样,就得有这种本事,看不见,听不见。要说,开始,我还止不住地有点趾高气扬的,是无知才无畏的样子。再看贾小兹也是这样,我就不怕了。有贾小兹撑着呢,他的脸皮比我厚,完全就是不要脸了。这种人才无畏呢。
我不敢想,当初我和贾小兹暗渡陈仓的情形。照我看来,自己修成正果了,可也作茧自缚了。我最怕谈什么初恋,没有初恋,一谈恋爱,就上了床,像个老手,直接进入了肉体的接触。记得与贾小兹好上后,贾小兹就开着车子拉着我跑。坐着贾小兹的车子我好开心,到处招摇。
可接着下来,我就发现,那不过是自欺欺人。我不得不承认,越来越觉得母亲说得有道理。
自己与贾小兹不就是不死不活地,像一对老马。好像一下就彼此知道了对方的底牌似的,我再也不跟贾小兹去吃饭了,贾小兹也不叫我了。还有什么好炫耀的,还有什么好展示的,谁不知道我们的内幕呢。装得太累,白发都出来了。
我的心里像有个石头在沉,又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轻松了一下。

终于下来了。人流四散,我像被推了一把,也涌了出来。你是怎么进来的?突然一声男人的大吼在耳边响起,吓得我心脏都快跳了出来。我头皮发麻,双腿都哆嗦。是啊,我是怎么进来的?
贾小兹去下面出差,我当时所在的公司派我去接待,我们上了庐山,就在当晚我们睡到了一起。他这种人我一看就知道,只是没料到他却是个混帐透顶的东西,一开始,我就知道,想也想得出,他不可能干净无比,后来隐约听说他一直和两个女孩同居。母亲当初催结婚,不知是什么意思。这种人我不会放过他,就要跟他纠缠一辈子。结婚在现在这个时代,难道不是最好的纠缠吗?
保安声嘶力竭冲着一个收破烂喊着,一只手拉住他的蛇皮袋。我知道这是喊给我听的——平时都说这里的保安不作为,什么人都放进来,现在抓住了一个,看见有户主来,正好表现一下。
门开着我就进来了。我看看有没有破烂。我又没干什么。被拉的人嘟囔着,一手扯着袋子,一手弯腰护住手里的秤。
门开着你就能进吗?保安喝道,我看看。用手捏着空空的袋子,出去出去,不能随便进来。保安还不忘讨好地抬头对我一笑,我感觉他脸上的皮肤扯了一下,似乎与里面的肉是不相干的一张皮。这种笑太熟悉了,到处都是。而我嘴角抬了下,也算作了笑。
我看看有没有破烂——是啊,难道我不是这样吗?就这样进来了,连一点余地也没留,好像一点可能性都没有了。我突然羡慕起贾小兹的前妻来,虽然没见过面但我知道自己永远比不上人家,人家可以离婚,我却是一条道要走到黑了。
这一望到底的生活令我心惊。
也许那飞身而下的女人,早就明白了这一点。比如她就比我演得好,一直演到了最后,演得那么轰动。
我能有那样的演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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