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原来，袁芳的微机培训课程已经结束，在急需寻找一个环境进行实习的问题上发愁时，正有一家信息公司招聘电脑操作员。袁芳意识到这是一次机会，便毫不犹豫的报了名。本来袁芳没有抱太大希望，因为她知道自己只是接受了短短的三个月的专业培训，只能说初步通晓了一点这方面的知识技能。在这样一座城市里，计算机专业的高材生数以万计，一家公司招工，又如何能轮到她呢！尽管是这样想的，但她还是自信地去进行了必要的面试与考试，没想到竟很顺利的被录用了。这让袁芳心里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欣喜和更大的自信。于是，她断然决定立即向厂里辞职，尽快奔赴公司上班。今天晚上哀芳的到来，其实是来寻求我们几个的支持的。当然，最主要的是赵飞。
我们都很为袁芳高兴，在异地他乡，一个由农村走出来的女孩子能有如此胆识，不能不说是一种进步。当然，最为高兴的还是赵飞。这种比翼双飞的境界，谁能够无动于衷，谁又不是在用心寻求呢！
有了袁芳的成功，让我们对眼前的这点小小的失败有了新的认识。人家一个女孩子都能凭着自己的努力寻求到一条生路，我们四个大小伙子怎能再气傫下去。我们这笔失败的生意最后阶段竟然是在欢快兴奋中度过的。去批发市场推销产品，去市郊寻找购买我们工具器械以及散件的从业者，就如生意刚开始时一样精神饱满，充满希望。
尽管我们如此努力，现实依然无法改变。组装好的成品打火机倒是很顺利的以低价推销了出去，而工具器械与散件却无人愿要。近郊的的那些从事此业的农民也如我们一样，深受其害。自己的还不知如何处理，哪还能收购我们的。
最后也只能把剩余的东西打包带回厂暂时积压着，然后把房子退掉，草草地收场了。

十三

我们还是又一次回到了厂里，尽管厂里已停发工资二三个月，但是在我们一时没有出路的时候，在这座城市里还只有这里可以收留我们，可以有个睡觉的地方。尽管这儿不是归宿，更不是家。
一晃元旦快要到了，季节进入了二九三九严寒的岁月。我们知道元旦过后，传统节日春节便不远了。元旦不回老家，春节是一定要回去的，家里的父母姐妹正一天天企盼着远方亲人的到来。
在这一段看似很短感觉却漫长的时间里，我们并没有坠入思乡的无绪境况里。我正经济地利用这段时间，思考着如何把我们的经历整理成文学作品，怎样用理性的逻辑与鲜活的文学语言把它讲述出来，从个人的生活体验出发，来完成对我们所处的这样一个时代的深刻理解。我认为这是一种很有意义的工作。虽然这只是社会中的一个小小层面，但一样有着深刻的文学价值与存在价值。尽管抱着如此严肃的创作态度，但是我的构思并不是多么顺畅，我想这与我们的处境有关。在现实生活中无法看到希望，又怎么能在稿纸上谱写出希望来呢？即使能，那肯定也是非现实主义的。
赵飞在这一段寂寞的时间里，极其用心的关照着袁芳的生活与工作，对袁芳的衣食住行照顾的无微不至。这无疑使刚刚进入新环境工作吃力的袁芳有了一种抗拒困难的精神支柱。看到赵飞早送晚接的路上，他们说说笑笑，相互依偎的恩爱状，我的心中除有几分失落之外，又同时拥有着一份自豪。我从他们身上得出自己在交友看人上还是有一定水平的，袁芳我没有看错，赵飞我也没有看错，他们在重重困难面前都是生活的强者。
如果说我与赵飞都有不同程度的忧患意识与寂寞之感的话，那么吴平与杨山却没有。他们竟抓住了元旦这个节日，在市场上搞起了挂历、台历、贺岁卡的小生意。由于时间抓的准确，商品又适消对路，竟然生意很红火。每天两个人的兴致都很高，早出晚归，没有一点消沉的迹象。这样忙碌了一个月左右，很使他们赚了一小笔。至少回家过年的钱足够了。
春节经于没有几天了。职工们谁也没有想到厂里还发给了我们福利年货。尽管只有毎人二十斤花生油和十斤带鱼，这也是我们连想也不敢想的呀！难得的是每人还有二百元的现金！这对我们来说，简直就是救命稻草呀！虽然二三个月没有领到工资了，可我们也没怎么为厂里劳动创造价值，就这些年货加现金也足以让我们对厂里表示感谢了。
九八年的春节，我就是带着二十斤花生油和十斤带鱼，兜里放着仅有的二百元钱挤上回家的火车，混在扛着大包小包在外打工的农民工人群里回家过年的。

十四

虽然这一年混得未免有些狼狈，但春节中的喜庆与祥和仍然令我留恋。世界上最伟大的感情莫过于亲情，那是最无私最高尚的一种给予。同时我也发现，家乡的人们对于生存的思考不比城市人少，他们的忧患意识与进取精神一样深刻有力。人生就如一次探险，时时刻刻都有危机隐藏在左右，就看您如何去把握，如何去走好。
告别了新年，我们又一次回到了小城，回到了厂里。经过春节期间亲情的洗礼，大家都变得格外精神，再坐到一块交谈感受时，我发盖大家都有不少的所得。并且对新的一年充满了希望与信心，有了暂新的思路。
接下来，大家都分头忙碌自己的事情了。春天就是不一样，它带给人的是活力与希望。
半个月很快过去了，我们也都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位置。于是，在大家一致的商议下，由我起草了一份《辞职报告》，最后署名的有赵飞、吴平、杨山、笑文。
厂长办公室里海信空调寂寞地吹着丝丝暖气，虽然外面乍暖还寒，但是，厂长办公室里依然温暖如阳春三月。厂长坐在那张庞大的老板桌后面的老板椅上，一颗接一颗地抽着烟，头发有些乱，眼睛半睁半闭着，面容消瘦了许多。可以看出，厂长的春节过得过于沉重了。可以理解，从那样一个拥有几百号人的辉煌时期一下跌进只能享受空调所带来温暖的今日，何等残酷，叫谁又能不暗自神伤呢！
“厂长，我们几个是来向您辞别的。”看到厂长这副形态，我们都不愿讲这句话。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地步，我们也没有办法。我们知道，这对于厂长来说，是件残酷的事，可是我们还是不得不说了。
厂长没有说话，烟雾中的他保持着长久的沉默。我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场面很是尴尬。
“你们都有新的工作了吗？”厂长终于说话了。
“算是有了吧！”我们回答。
“有了就好！感谢你们这几年在厂里的工作，更谢谢你们临走之前还能来看看我这个不称职的厂长。年前年后，咱们厂走了多少工人呀！可是，谁又来向我道过别呢？没有，没有啊！只有你们，只有你们啊！好了，你们走吧，我就不留你们了。去财务科领一月工资吧，我打电话通知他们，你们走吧，我也只能为你们做这些了。”厂长无力的挥了挥手。
我们说了声“厂长保重！”便退出了厂长办公室。
就这样，我们很快地由厂里撤了岀来。赵飞应聘到一家商业公司，干起了业务员。这类职业对于我们这些长时间生活在车间里的工人来说，无疑是一种冒险。但赵飞却选择了它。我想这里面肯定有赵飞的道理。因为赵飞一向做事沉稳，思考问题成熟，他不可能作没有根据的事。
杨山由职业介绍所找到了一份本职工作，那也是一家开关厂。
吴平的选择有点令我们意想不到，去了一家职业介绍所工作。他的理由是：你们都去职业介绍所找工作，我干脆直接干职业介绍算了。
我的打算是去作图书生意，这是我的一个梦想，也是一个爱书人传统的梦想。对我来说，这很有意义。
迎着春天的风，我们勇敢地走去，生活才刚刚开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