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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那批照明箱已经完工了,机声隆隆的车间里又恢复了平静。工人们没事就聚一块闲聊。
“听说厂里今天要开职工大会,你知道不知道?”吴平向大家透露了一个焦点话题。
“不会是要把我们解散了吧?”一直在用心织毛衣的王姐停下手里的活,认真地说。“要是真解散了,像我们这些四十大几的妇女再去哪儿谋职业呀!”
“我说王姐,你愁啥?你失业了,有你丈夫养着。可我们这些男爷们可就惨了,没有了工作,可拿什么养老婆孩子呀!完了完了,叫王姐这么一说,我还真要好好琢磨琢磨,否则,老婆都娶不上了。吴平故作深沉地说。”
“要我说,就是解散咱们也不会说解散,充其量也就是放几天假而已!”杨山提醒大家。“看你们一个个神经恓恓的。”
“ 屁话,放假与解散有什么区别?你以为你是国营大厂的职工呀!咱们这是私营企业,干一天有一天钱,一天不干便没你那份。放假,说的好听,道理还不是一样。哄小孩子的话你也相信?”
杨山本来是想叫大家放松一下神精,没想到却让吴平给弄了个大窝脖。平时又最怯与吴平斗嘴,所以也没有再言语,笑了笑坐在一边听大家讨论关于这次职工大会的种种可能性。
“解散不大可能,咱们厂可有十几年历史了。雨也打过,风也吹过,历经坎坷才走到今天,不容易!现在这点事算什么呀?不就是伤风感冒,流鼻涕咳嗽这点事吗?身子棒点,一扛就过去了;身子弱点,吃片药,打支针,再不行,挂它两棒吊瓶,不就好了吗?我看没什么大事!”
“大江大河里一路顺风,小河阴沟里有可能翻船。看现在这情况,难说!”
“嗨!不就是打工挣钱,养家糊口吗?这儿不行,再换个地方,树挪死,人挪活,说不定比这儿还强呢!”
“就是,天无绝人之路!”
“哪那么容易的!”
“不见得!”
“不一定!”
“总之,人不能抱消极思想!”
“积极又顶什么用,没活儿干,你往哪儿积极?”
讨论还在继续,说什么的都有,其实谁心里都没底!
一直很健谈的赵飞却始终沉默不语。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悄悄地退了出去,没有惊扰任何人。
对于厂子的现状,我也觉得大势已去。从大里说,全球性的经济危机势如破竹,多年的国营大厂尚且无生还的可能,纷纷下马,满大街的下岗工人拥上街头,放下架子做起了小生意。从小里说,厂里的整个管理体系,皆由厂长的嫡系亲属组成,虽也有如我们车间主任仲庆奎这样的对工作认真负责,真抓实干的称职领导。但大多数都是滥竽充数,实在不敢恭维。长期以来,便造成了厂子内部管理松散,外行瞎指挥的情况。外部协调无度,济养不足。这就如同一个人一样,不是缺锌就是缺钙。再不能及时给予补充,短时期看不出来,长了便难免病入膏肓。想根治,已经很难了。
在进赵飞宿舍之前,我先轻轻地敲了几下门,就怕如上次一样,搅了人家好事。
“谁呀?进来吧!”
我这才推门进去,赵飞正倚靠在床上看书。
“嘿!什么时候学会敲门了?这是集体宿舍,又不是私人居室。”赵飞笑着说。
“集体宿舍里可以办私事,这不是长有的事吗!”我笑答。
“你小子,嘴上不饶人!”赵飞把书放在一边,伸手由床下的纸箱里拿出来一盘象棋。“反正也没事,来,杀一盘!”
我们在凉席上铺好了棋盘,又把乱七八糟的棋子按规矩摆好,一场无声的撕杀便开始了。
我边下棋边问赵飞:“你怎么看今天下午的这次职工大会?”
“有什么好猜测的,管他呢,命运将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说完,,赵飞向我伸了伸两只攥紧的拳头。
我没想到赵飞竟是这样想的。在我一走神的工夫,赵飞飞马走車连吃我二子。
赵飞说:“认输吧!朋友。好棋还在后面呢!”



职工大会仍旧在厂会议室举行。宽敞明亮的会议室内坐无虚席。或许这是我厂开职工大会人数到的最多的一次,也是纪律最好的一次。大家都在关注着这次会议的内容,一种空前的严肃气氛笼罩着整个会议室的空间。

厂长似乎也被这种气氛束缚住了,一贯讲话声情并茂而又刚劲有力的他,今天却变得语无伦次,苍白无力。尽管会议的主题是在鼓励大家,安抚大家,为了咱们厂这些年的发展,为了我们大家这份共同的事业,为了我们共同有一碗饭吃,为了我这个诚心诚意待大家的厂长,希望各位职工不要有离开的想法,也不要搞内部混乱。厂长并一再重申我决对不会对不起大家,只要大家坚持每日上班,即使没有生产任务,我也会照常给你们开工资。并向职工承诺: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厂里的生产搞上去。
尽管我们日益变得慌乱的心得到了一点点安慰,并且有了一张没有添上数字的空头支票。但是职工们的势气似乎更加的低落。我知道这一切直接来源于失去了自信的厂长。失去自信的厂长再讲这些话时,有一种被人可怜的影子,这个无形的影子在工人们的心中一瞬间便代替了以前那个可以信赖的高大形象。
生活还是在继续的向前走着,只是压抑的心情始终无法让人有阳光灿烂的感觉。前些日子的那种私活一直没有能得到机会,尽管我们四个都在不停的寻找。
夏去秋来,一场秋风一阵秋雨就足以使气温猛降。
已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我发觉厂区的人员少了,厂区的卫生也无人去打扫了。金黄的落叶铺满了厂区大大小小的地界,踏上去发出沙沙的响声。在这样一个季节里,我有了读书写作的大块时间,并且参加了市文联举办的一个业余写作辅导班。在每日的晚上,我会奔赴那里,在那个只有三十几人的小课堂里有着更高境界的精神享受。来自于各行各业的文学爱好者在这儿济济一堂,一边学习交流,一边切磋技艺,另有一种激情在里边。
与我一样忙碌着的还有袁芳。袁芳是小开关车间的员工。我们厂的支柱项目小开关也在逐渐地由红火走向衰败,虽尚未停产,但也不景气。整个厂就像一位步态蹒跚的老人,只有一息尚存。袁芳的忙碌不是为文学,而是在接受微机培训。我知道这里边很大成份是由于赵飞的因素。赵飞与袁芳在我们这群青年人中间是最成功的一对。曾几何时,我们中间曾发生过多少你追我我追你的情感故事,也曾花前月下,也曾情投意和。然而双方这种情愫最为稳定的就是赵飞与袁芳。赵飞与袁芳确实也是天生一对。赵飞性情直爽,遇事敢做敢为,头脑清晰且体贴有度。袁芳温柔大方,性情温和,又通情达理。这此都是我们有目共睹,一致公认的。说句心理话,我曾经因此而羡慕不已,且心怀嫉妒。因为我从认识袁芳那一天起就忠情于袁芳,也曾一度追求过她。可是一共没能得到应有的回报。袁芳一直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后来,由学校分配到了厂里,在一种新的生活面前,赵飞与袁芳走到了一块,而且发展相当迅速。这件事曾让我很是失落了一段日子。虽然这不是所谓的分手似的失恋,但我想失恋也不过如此。心中那块温柔之地突然间被人用刀戳了那么一下,着实疼得我睡不好觉,吃不下饭。
随着时间的一天天延伸,赵飞与袁芳的感情发展一路春风,经过甜蜜爱情洗礼过的袁芳也日见变得光彩照人、气质饱满、青春烂漫了。当这一切已经成为现实,我也只得调整自己,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况且我与赵飞又是最要好的朋友,我应该祝福他们才对。做人不能太自私,太自私了人就变得渺小了,我相信这句话。
然而在这样一个秋日的傍晚,看到身着桔黄色外套的袁芳行色匆匆地迎着城市的风去上课时,心里还是隐隐有一些爱怜之情。如果这样一个女孩被我所拥有,我一定会好好地爱护她,为她付出我的一切,就不用在此思情伤怀了。可是幸运儿赵飞又何偿不是如此呢?他那坚定的眼神,自信的步子,还有理性的头脑不都是在为袁芳准备着吗?
想到这儿我不能不打断自己无边无际的思绪,把眼睛收回到现实上。厂里已经开始按百分之六十发工资了,也已经有不少人辞职离去。无容置疑,生存的压力使大家不得不再寻活路。我虽然每晚去上文学课,但我知道文学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救不了我的,而且还必须寻找到一条路去养活我心中的文学。这对于我心中的文学至关重要,对于我的以后发展更是重中之重。但是,对于这样一条路我却看不到。一直向远方看着的我却迷失了脚下的路。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变得心绪不定。就如同大草原上迷失的羔羊,再无心去品味那肥嫩香甜的文学绿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