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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受伤

   正如盘天威所说,阴阳关历来都是兵家相争的重地,眼下虽少了许多战事,但仍有一二十名官兵把守在关口。
   盘静兰、盘天威带领寨民们刚到关口,就被守关官兵拦住。一个看似领头模样的胖子官兵挺着大肚子走过来,瞪了瞪眼说,干什么的?
   盘天威早有打算,说大人,我们是从广东来的,因家乡闹灾荒,实在呆不了,我们全寨人便想到广西投靠朋友,请大人让个道。
   胖子一挥手,几个官兵跑了过来,跟着他来到人群中查看情况。胖子看到的是10多个全身血泥的人,还有数十个形如病号的老少妇孺。他回头对盘天威说,我看,你们来历不明,身上又带着伤,不像是逃荒来的,八成——他打了个八的手势,八成是被官府赶出来的吧?
   胖子皮笑肉不笑。
   盘天威露出惊颤的表情。
   盘静兰用眼神朝盘天威示意,然后微笑着对胖子说,大人,我们确实是因为家乡闹灾荒才来投靠亲友的,只因途中遭遇山匪,乡亲们才受了伤,你看,我阿爸就是被强匪打成重伤的,我们还赶着进镇求医呢,请大人行行好,放我们过去吧。
   胖子朝盘静兰乜斜一眼,挑逗似地说,如果是你一个人过去,本官不但放你过去,还乐意抬轿子送你一程让你享受享受当新娘子的快活。说完,他背过身去,不再理睬盘静兰。
   一直不说话的大虎用力握了握腰中的刀柄,小声对盘静兰说,咱们人多,他们奈何不了咱们,实在不行,咱们就冲过去,怎么样?
   盘静兰想了一会儿,说不能强行过关卡,这样做太危险,就算冲过去,惊动了铁岭镇官府,对我们也没好处,再说,我们的人大都受了伤,真斗下去恐怕我们会吃亏,今晚先在关口前找个地方扎寨,明儿再做打算。
   盘天威、大虎想想觉得盘静兰说的有道理,便依计行事。
                  
   这是公元1866年的夏夜。
   南方。粤北与桂东交界的阴阳关。
   南方的夜通常是温柔的,也是恬静的。她不会因为白天的狂热而失去宜人的润湿,也不会因为持续的刀光剑影而魅影无常。她既有少女的妩媚,也有少妇的温情。
   但,谁又能说清楚天地之间的纯净和躁动?一直以来,盘静兰对天地间的变幻就颇感疑惑。眼下,临时寨棚里的松火灭了,疲倦的寨民都睡着了,但盘静兰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她轻轻推开依着她睡的冲花,蹑手蹑脚地走出寨棚,慢慢地往河边沙滩上走去。
   大山的夜真静啊,静得连夜莺从空中飞过的声音、甚至细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清楚地听见。但此时此刻,天地间有些生命就无法安静下来,一如盘静兰风啸云涌般的心情。虫子,或蛇,无数的小虫或小蛇在她胸中窜动——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她无法平静,她用手使劲地按住胸口,她的心快要被磨碎了。她万万没想到,带兵来伤害阿爸的人竟是许仁的父亲。想到许仁的父亲许耀宗的阴笑,她更加强烈地充满矛盾地想起许仁。虽说,许耀宗与她没有多大关系,但凭心而论,假若哪天许耀宗再来追杀,她真的不知道能否铁下心与许耀宗对抗到底。这是因为,许仁插在中间,那个夺去她初吻的男人。
   认识许仁也是一个宁静的夏夜,一个星光波动的夏夜。那天,盘静兰和冲花进山砍竹子,直到天色擦黑时才往回走。路上,她们隐约地听到不远处的山坳传来断断续续的呼救声。她们循声寻找,发现呼救的人正是进山采草药的许仁。不过,之前她并不认识许仁。许仁告诉盘静兰,他在镇上开了一间药铺,想不到第一次进山采药就被装野猪的铁夹子弄伤了脚。盘静兰细细查看,发现许仁的脚确实伤的不轻,地上洒了一滩血,他的嘴唇明显发白。她没有多想,立即连背带扶将许仁带回家中。盘天鹰看见女儿背回一个受伤的男子,也没有多问什么,就卷起袖子替许仁疗伤。许仁伤好后,也许是出于感激之心,他专门登门拜谢了盘静兰一家人。从那以后,许仁就成了盘家的常客,他还经常带盘静兰到镇上玩。一来二往,彼此之间渐渐产生了好感。在许仁的药铺里,盘静兰第一次尝到被男人亲吻的滋味,尽管有些突然,尽管有些草率,但她仍觉得很甜。后来她才知道,许仁的父亲就是骑峰镇官府总管许耀宗,因她每次到镇上都是去许仁的药铺,所以之前并不认识许耀宗。不过,那个时候带兵进山逼税的不是许耀宗,而是许耀宗唯一的亲弟弟。再后来,许耀宗的弟弟在进山寨抢民女时被盘天鹰打伤,上面便下达了由许耀宗亲自镇压瑶民的命令。一心想往上爬的许耀宗比他弟弟更狠,屡次进犯土垌寨,因而与土垌寨人结下深深的怨仇。有了这一层怨仇,盘静兰与许仁之间的关系便成了若即若离的状态。一段时间里,盘静兰吃不好睡不香,每天躲在家里不愿见许仁,也不敢见寨里人……
   想到这里,盘静兰轻叹一声,在心里说,都过去3年了,还想这些烂事做啥?别去想,就让往事烂下去,像一块没人采收的地瓜,历经风吹雨打后逐渐腐败下去,赤裸裸地腐败。
   她用手摸摸眼角。她的眼角湿湿的。
   静兰,静兰,你怎么啦,是不是哭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在盘静兰身后响起。
   盘静兰心一动,她听出是大虎的声音。
   大虎像一棵披着黑衣的树,一动不动地立在盘静兰身后。盘静兰想,大虎肯定来很久了,他既然来了为什么一直不说话呢。她踢了一脚地上的沙石,沙石飞起来,纷纷洒洒落进河水里,发出一种小雨落地的声音,这种声音出现在夜里极为奇妙。
   静兰,你做啥呢,黑灯瞎火的。
   没做啥,只是想到阿爸伤成这样子,心里难受,出来吹吹风。盘静兰别过脸,她不想让大虎看到她脸上的泪迹。
   不对,你瞒不过我的眼睛,你是不是又想许仁了
   大虎,现在这种情况,你做啥老提许仁呢,咱们不提许仁好吗,我知道你对他有气,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有些事能说过去就过去的吗,就在白天,许仁那狠心的父亲还拿剑对准我们,就差一点没刺进你我的心窝,许仁他做啥没劝住他的父亲呢。
   大虎,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许仁是许仁,许耀宗是许耀宗,许耀宗干的坏事,咋能算在许仁头上呢。
   咋不能算在许仁的头上?要不是他告密,许耀宗会追来吗?许耀宗不追来,我们就不会这么惨,鹰叔就不会受伤。
   不,不是许仁告的密,我相信许仁不会这样做,大虎你不要乱说。
   静兰啊静兰,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护着许仁,明摆着的事,不是他告密还有谁,哼,下次别让我碰见他,不然,我非砍他几刀不可,如果他还不知趣,我就剁了他的手喂狗。
   大虎说完气冲冲地扭头便走。走出几步,他又转身对盘静兰说,你别在这里站久了,早一点睡吧。
   望着大虎模糊的背影,盘静兰又感到眼角湿湿的。她自已也不明白,为什么大虎说告密的人是许仁时,她会坚持维护许仁,尽管她想不出会有另外一个人告密。同时她也知道,她这样维护许仁对大虎其实是一种伤害。可她没别的法子,她最纯结的初吻给了许仁,她怎能说忘就忘了呢。女人啊,对这种事总是铭心刻骨的。盘静兰啊盘静兰,你咋了?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她在心里满是埋怨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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