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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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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作者:倪可)

  我把佛珠在手里摩挲着,表面已经被摸的很光滑,包浆很透,佛珠里面隐约着幽幽的光芒,上面刻划的佛像和咒文几乎看不清楚了。这段时间来的追索让我有些恍惚起来,我在怀疑我是不是和那个叫丛倩的曾经在雨夜聊过半宿,但那佛珠在手中硬实的手感又不让我有半点怀疑。
  经堂里很幽静,我慢慢品着小道童给我续的山茶。道童说:文先生,你稍等,我家师父在接待一个海里的领导,稍后就过来。我说:不急,这茶挺好,我正好清净一下。道可法师的茶一直很有档次,南方的几个福主每年都会带一些自家山上种的茶给道可法师,现在市场上的茶名目繁多,价格高的足以抵我几月的稿费,所以我喝的茶几乎都不是出身名贵的,道可师父经常会差道童给我送来一些,说是山上的绿色食品,不施农药,不施化肥。我每隔两三月也会去京城远郊的道可那小坐片刻,和他聊聊,品茶论道,最近被这个丛倩弄的有点没有头绪,所以也觉得自己应该去道可师父那清清心。
  认识道可师父是个很偶然的机会,一次文联开作品研讨会,作协秘书长电话催促我这次会议一定要来,因为作者是一个出家人,其二作品也确实有深度和意境。出家人出书并不希奇,最近网络上炒作的师父也有好几个?所以对协会搞的一些作品研讨会我能不去则不去,这次秘书长连续来了数个电话,我一想作协活动我估计已经一年没有露脸了,再不去同行们以为我架子越来越大了,所以我提前要来了道可师的著作看看,免得会上发言牛头不对马嘴。道可的文笔平实,辞藻也不华丽,不过诗词中倒有几分性情,不免惺惺相惜起来。
  道可著作中有这么一首诗《七月七》:
  七月初七君莫愁,
  今夜不眠长相守;
  年年三百六五夜,
  妾心一片为君留。
  夜夜思君盼七夕,
  但愿今夕万年久;
  早知思君黄连苦,
  悔初凡心不该有。
  我看了哑然一笑,这个道人还真有点趣味,一下子生了好感。
   
  道童退了出去,我看了看经堂四围,两个月没有过来,经堂里又挂上了几幅字。诗是道可的诗,字是京城里几个名家手书:
  《九天之上》
  九天之上云海深.
    不辩是非幻与真.
  江河横流山几层.
  别了古人别今人.
  悲欣交集花溅泪.
  还复一笑入轻尘.
  八千里路云与月.
  名利场修精气神。
  又一首:
  静读青山受禅恩,
  心与杂念两不碍;
  笑看深山翠雨润,
  云散霞照尘是海!
   
  正沉浸在几首禅诗的意境中,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人未见先闻声,“文兄啊,终于把你盼来,刚才招待客人,怠慢你啦,还望不要见怪啊”,道可进得经堂里,快步走来,行的却是俗家的握手礼,脸上浮着若深若浅的笑容,“来,继续品茶,这可是留给你的啊”道可在我旁边落座,娴熟的泡起茶来。道可很少穿道袍,几乎每次都是得体的唐装,色调一律银灰色,头发捋的一丝不苟。自从我在研讨会上对他作品大加誉美之词后,他对我似乎特别有感觉,经常发个短信给我,比如说今日是天官祈福日,已经替我在天官面前祈福,祝文先生文运大开,吉祥如意,早日问鼎诺贝尔奖。写作之人对奖项多有情愫,虽然我知道我离诺贝尔差距十万八千里,但是道可师这个问候也是对人胃口。后来和道可师熟了,他告诉我这个叫营销,每逢宗教节日,他都一一发短信给和他见过面的朋友或香客,从政的祝仕途高升,从商者日进斗金,等等等等。我心想,这个道可完全可以开个文化公司。我把这个话告诉道可后,道可告诉我,他这个道观就是个文化公司,宗教场所若不走向市场,道众吃什么去啊。道可在道观里加盖了一个文昌殿,每年中考高考前便悄悄的广发请贴给一些重点学校和政商两界的要人,说某月某日开法坛,祈文昌帝君保佑学子学习进步、连中三元。据说市里的好几位领导都亲自前来为孩子单独开法坛祈福,每次供养都是数十万以上,更有甚者,道可还几次被几所重点学校的校长请去半夜在学校的操场上开法坛,我朋友家孩子为了进某市重点,还是道可递的条子。道可把这个以前香火冷落的道场搞的风生水起,道可也顺里成章的成为了市政协委员,而且计划进军政协常委。
  几杯茶入喉以后,道可看着我说:有什么分享的? 我把手中的佛珠递了过去,道可接过,仔细赏玩了一会,闭目沉思,空出一只手用拇指在掌间掐了起来,口中念念有词:今日子日,佛珠细圆,为酉金之器………,后面的就听不懂了,道可能在京城政商两界游刃有余,据说在易学象数上颇有造诣,我没有亲见,今天是第一次见他在我面前把玩,对占测风水,我是半信半疑。过了半晌,道可争开眼,慢慢说道:此珠本是灵界之物,四大和合而成,可惜在尘间太久,积聚太多凡情宿愿,此珠断线之日,便是桶底脱落,豁然开朗之日,凡与佛珠结缘之人,皆可天窗洞开。
  说实话,我最近为丛倩之事正毫无头绪,到道可一是散心宁静,二是想看看道可会给我什么启发。不过道可的这番话云里雾里,粗听似乎禅机无限,细一思量等于废话,不过最后那句“此珠断线之日,便是桶底脱落,豁然开朗之日”又给我吃了定心丸,我又心想,我把这个佛珠串线扯断了,会不会豁然开朗呢。
  正疑惑间,道可又说了:我刚才起了一卦,这个佛珠可是与一段孽缘有关啊,也是启示诸有情众生当断则断,方可参透烦恼啊,不过卦中秘密,不可多言,天机泄露,会遭天谴,这个佛珠也有你家中的家脉之气啊。
  道可这个人很奇怪,待人接物,方圆得体,与俗人并无二致,但是有时候端正起来,俨然方外高人。我对道可所说不想深究,方外人的话,本来就是隐隐约约,让你思量琢磨的,才能显得大师的厉害,这是不是又是道可的营销呢?
  丛倩一事,我最近一段时间来,往来追索,线索时断时续,我就仔细把前因后果一一道给道可听,看他有什么建议?我约莫花了半个小时才把来龙去脉说给道可听,道可未表一言,听完后把佛珠扔到我案几前。
  “吧嗒”佛珠宝落下,不知是受了什么力,还是什么灵异,佛珠珠线脱落,佛珠散落一地,我一楞,来不及低腰拣拾佛珠,朝道可冷冷看去,道可见了也一楞,把举起准备喝茶的杯子停在半空,楞了几秒,道可神秘的笑了起来,说:你看,你看,都在易数中啊。
  我找了纸杯,弯腰拣起佛珠来,仔细盯着地板,生怕掉落一颗。
  道可不发一言的看着我,只是眼中有着一丝笑意。
   
  正在此间,一个道童轻步进来,对道可说:邢师傅在客堂,说你今日叫他来结上个月的帐的。
  邢师傅?哪个邢师傅?叫他过来。我说道。道可回答:最近几月,我观里修缮房屋,并且在后山,修几个观房,计划搞养生辟谷的基地,找了个邢师傅帮我建房修屋。邢师傅也是我观里的香客,怎么你认识?邢师傅可是梁副市长的表叔啊,梁市长很关心我们观里的建设,所以我们就把修缮的工程交给了邢师傅,一千多万的工程总要交给放心的人做。
  道可搞养生辟谷,确实是经营有道。现在有钱人平常忙于应酬,身体大多亏欠很多,人到中年,功成名就,身体大多已经不如往日,有钱了总希望长命百岁。医院里高级补品、名医高士,富贵人本来就不缺这个,但是道家养生,对于他们是希奇的。黄帝当年御女三千而登仙,壮阳补充肾之术,道家从不缺乏,对于他们更是希奇的紧。辟谷即不吃五谷,然后启动心能量,而是食气,吸收自然正能量,进入自然辟谷状态的一种养生技术。是道家修炼的一种方法,而今辟谷是用来减肥、养生、疗疾等作用。道家原理认为:人食五谷杂粮,在肠中积结成粪产生秽气;另一方面以《庄子·逍遥游》描述了"不食五谷,吸风饮露"的仙人行径,企求达到不死的目的。道教创立后,承袭此术,修习辟谷者,代不乏人。《汉武帝外传》载,东汉方士王真“断谷二百余年(当为“日”之误——引者注),肉色光美,徐行及马,力兼数人”。《后汉书·方术传》载:“(郝)孟节能含枣核、不食,可至五年十年。现随着辟谷成热门的兴起,辟谷理解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道可对道童说:把邢师傅叫这儿来,和我们大文豪一起品茶。
  我把拣好的佛珠都放在纸杯里,把纸杯盖折了下,小心的放在衣兜里。道可说,把佛珠给我,我叫小师父帮你用上好的线串起来,你这样放着不小心又要掉了。道可接过纸杯喊了下刚出门口的小道童,递了过去。
   
  不一会,邢师傅进了经堂,我一看,正是上次在我别墅里和我举杯畅饮的邢师傅,我连忙起身,伸出了双手,邢师傅一看是我,也连忙伸出双手快走几步,我使劲的摇了摇了他的手,我说:老邢,我找你好几次啊,嫂子说你去干大工程,原来在这里积功德啊。邢师傅也摇了摇手说:大作家啊,走的匆忙,最近又要赶工程所以没有回去,也没有再和你碰几杯,大作家不要见怪啊。我说:老邢,你那故事还得继续啊。
  道可看我们两个认识,连忙说道:都是缘分啊,天下人来人往,善缘逆缘都是缘啊,来品品清茶,再把你的单子签了。
  邢师傅说:道可大师,先签单啊。说着从袋子里递过一叠票据,又说:材料商一直催我啊,做工的人的也天天盯着我,没有办法啊。道可接过票据,刷刷的签上大名,说:放心,祖师爷记得你们功德,保佑你们顺风顺水,保佑梁市长步步高升。
  邢师傅接了票据要走,我喊道:邢师傅,还没聊呢。邢师傅说:文作家,先让我把帐划了,给材料商和工人打款,明天晚上我回家看婆姨,我们边喝酒边聊。
  说实话,我真不知道邢师傅是梁市长的表叔。怪不得我们那别墅区里的装潢包括别墅区的售楼处等装潢都是邢师父做的。道可说:梁市长在市里分管文化教育、旅游、宗教、统战工作,对我这块发展很关心,他的几个亲戚伯伯叔叔外甥侄子都战斗在工程建设这一条块上,打造着这个城市明天的美丽,市里的文物修缮,旅游景点的美化他们都出了不少力,你那个别墅区,是紧挨着风景区,是景区委员会管辖地,再说买别墅的人非富即贵,装修给别人做也是做,给邢师傅做也是做,邢师傅的工价虽然贵了不少,但是人家也是保质保量的呢?
  这个时候道可说话的神态似乎又象在政商领域浸淫多年的老手。道可在出家以前做什么的,他没有亲口跟我说过,不过上次文学研讨会上,作协主席是这么介绍的:道可师曾游走政商两界,后觉悟人生,放下俗念,皈依道门,专业从事国学文化研究实践,云云。在研讨会的茶息时间,同在的作家告诉我,道可原来是某位王姓领导的秘书,王领导的硕士博士论文都是出自他道可的手,王领导能步步高升,是因为写在内参上的几篇文章被高层赏识,这几篇反映民声和经济建设的文章也是出自道可之手,因此深得王领导的厚爱,王领导后来东窗事发,道可也差点进去,先被安排到政府大院的保安处,道可想以文笔重找新主,可惜一直没有如愿,后来就辞职下海做了几年生意,有段时间还从事失事海船的打捞,还说打捞过当年沉在长江口的复兴轮,当时打捞复兴轮本来是安排给国营公司的,后来国营公司突然中途退出,安排给一家新组建的名不见经传的民营公司,民营公司是在银行贷款组建的,打捞失败,原以为能捞到当年国民党偷运台湾的黄金白银珠宝,可惜只捞了个破船,几年后民营公司宣布破产,贷款无法归还,对接的银行副行长被迫辞职。
  道可后来迷上了修行,据说还去斯里兰卡禅修过,回来了开了个培训公司,对接政府培训,并主讲《国学领导力》《道商》《佛商》三大课程,电视台还给做过专访,纪录片名为《向国学文化要生产力》。
  再后来皈依了道家正一派,开了这片山,接了这片破落的道观。道家分全真、正一两派,全真派创建者王嚞,道号重阳子,陕西咸阳人。早年曾应武举为武状元,入仕,后辞官归隐。正隆四年(1159),在甘河镇遇仙,相传为汉钟离和吕洞宾,得授金丹口诀。遂隐居终南山,修道三年。大定年间出关赴山东传教。招收马钰、谭处端、刘处玄、丘处机、王处一、郝大通、孙不二等七大弟子,世称全真七子。其中龙门派祖师丘处机以74岁高龄,自山东昆嵛山西游35000里,在中亚机遇成吉思汗,成就了“一言止杀”的历史性创举与汉蒙佳话,获得崇奉而呼之为“神仙”,拜之为“国师”,掌管天下道教,全真以“三教合一”、“全精、全气、全神”和“苦己利人”为宗旨,全真派是需要常住宫观,不可有妻室,全真派传自王重阳,清修内丹求羽化登仙。
  而正一派以张道陵为创建人。据道书记载,太上老君以汉元帝永寿元年正月初七日下降蜀中鹤鸣山,传授道陵经箓科法,令其为天师传播教法。后道陵之孙张鲁在曹操远征巴蜀时受其官职封赏,随其到了内地,天师道道徒几万户被曹操安置于长安、洛阳、邺城等地。正一派则可以有妻室,以符咒卜卦风水为能事,驱邪祈福。
   
  道童串好佛珠送过来时,已经天色傍晚,斜阳西沉,金光万道,好一个风景,本来打算晚上回去,道可约我晚上在观里吃素餐,我应允了。再说我似乎信了道可的预示,反正佛珠已散过一次,邢师傅又约我明晚以酒相约,相信谜底应该接近了,急与不急不在这一日两日。在这青山白云、香烟蕴绕的宫观里何尝不是一种胜境,今日不走了。
  晚上,道可约我到他关房小坐。进了房间,道可把门紧闭了,说:我这里有几个墨宝平日不舍得挂出来,给你赏赏。他推开书橱,按了墙壁上几个密码键盘打开一个暗门,我诧异这个关房里竟然还有一个暗室。道可打开暗室的灯,灯有些明亮的晃眼。房间里只有一张大的八仙桌,桌旁有个青瓷缸,树着几个卷轴。道可抽出一个卷轴,铺到桌子上徐徐打开,幽幽的书墨香扑鼻迩来,画面上一枝梅花,梅花红的艳人,枝干遒劲有力,宣纸有点泛黄。我对书画研究不多,我把眼光扫向落款,汪士慎。我当下一楞,国宝啊。
  汪士慎是清扬州八怪之一。工分隶,善画梅。汪士慎晚年在扬州北城边买了一处“蓬窗”小屋,作为养老之所。他在这所茅屋里,布衣蔬食,品茗读书,写字作画,安宁生活。67岁时,他的另一只眼睛也渐渐失去了光明,深居蓬门僻巷,交游本来不多,失去双目不能作书作画,来往的人更少了,除了“三四素心,时相过从”,门前冷落得很。汪士慎耐得住寂寞,也忍得住“蓬生三径逐年贫”的生活,但失明剥夺了他视若生命的书画创作,这种痛苦毕竟难以忍受。汪士慎“朴不外饰,俭不苟取”,他的晚年孤寂贫困。汪士慎在他的城隅草屋中与世长辞。这位像梅花一般一生疏淡的老人,也像梅花的一缕清香那样消逝了。道可盯着画,幽幽的说道:唉,这个画本来是一位投资商托我转交给王老板的,可惜还没有来得及送——。道可似乎觉得自己说漏了嘴,不过很快又接上了话:不把你当外人了,当年研讨会上你是最懂我的诗作的,都是自己人了,藏着没有人一起赏画也是落寞的很啊。
  我知道他说的是那位曾经跟的王领导,那些年月也是道可意气风发的时候,王领导后来饮弹自尽,道可也就穷途末路了。
  道可又抽出另一个卷轴,慢慢打开,竟然是一个裸女图。道门中人,搜藏有此等画作。画名题《爱之美》,落款陈凯,陈凯,当代名画家。我未及欣赏美女,但是美女手腕上那串佛珠却让我一下子惊呆了。那不正是我手上藏着的那串佛珠吗?道可难道知道其中原由,下午的禅机只是个提示而已。道可看出了我的异样的神色,说道:文豪,休息吧。
   
       这一夜,枕着清风明月,思绪万千,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