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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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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很长一段时间,芙蓉不来电话,蓝琳仿佛少了什么。开车回家的路上,夕阳正斜斜地穿过开满鲜花的小径,拿起电话:“喂,芙蓉吗?”
  “蓝琳!”是芙蓉的抽泣声,“我在医院,宫外孕,医生说,这辈子我再也不会怀孕了,呜——”电话啪地挂了。
  “芙蓉!芙蓉!”蓝琳再打过去,“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生孩子的希望终于破灭,未来对于芙蓉来说越来越渺茫。元琪整天在医院里陪着芙蓉不离左右:“没孩子不要紧,我们可以去领养一个,人家都说生的还是养的亲呢!”
  元琪妈妈天天挖空心思烧好吃的送医院来给芙蓉补身体:“孩子,你也不要老想着这事,他爸从小也是他奶奶抱养来的。只要一家和和睦睦,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好。”
  芙蓉每次听了都要梨花带雨,为什么这样的幸福不早一点到来?偶尔她会不安和内疚,但只是一闪而过。这该来的毕竟还没来,这样的日子也许很快会离她而去,她要好好珍惜。
  芙蓉一出院就和家人抢着干家务活,烧饭、洗衣,每天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可是吴贵还是又找上了她,原因是又输钱,还借了高利贷。
  在清风茶楼,芙蓉对着死皮赖脸的吴贵深恶痛绝:“我欠你的都已还你了,还想怎样?你让我没好日子过,你也没什么好下场!”
  “毕竟我们好过,你总不至于看我死?”吴贵说着强行去抱她,“我夜夜想你,怎么你就那么无情无意?”
  “我求求你,放了我吧?”芙蓉跪在吴贵面前哭了。
  “好,你让我最后抱一下,亲一下我就放了你。”吴贵低过身一把抱起芙蓉,坐到沙发上亲了起来。
  芙蓉含着泪没有反抗,此刻元琪推开包厢的木门看着这一幕惊呆了……
  
  蓝琳又开始一轮新的项目运动:报告、立项、规划、审批……
  当疲惫不堪的蓝琳回到公司时,芙蓉像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雪打伤的山茶花,眼睛红红地站在门口说不出话来。
  来到茶楼坐下不久,景菲也闻讯赶到。
  蓝琳拿了餐巾纸给芙蓉拭去了眼泪:“怎么了?”
  “他知道了,他们全都知道了,我该怎么办?”芙蓉刚擦完的泪一下又喷涌而出。
  “怎么知道的?”景菲马上又拿过餐巾纸递给她。
  “吴贵他赌博输了好多钱,老婆也走了。他说这辈子被我害的,一定要我还他钱,我给了,可是他输了又来问我要。我想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就关了手机,可是他还是找上我,还给元琪看到了。”芙蓉说不下去又继续哭了起来。
  “那你现在怎么办?”蓝琳急着问。
  “我要杀了他!”芙蓉抬起头咬牙切齿。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不想活啦!”蓝琳吓了一跳。
  “打出生那刻起就没打算活着回去,迟早是死,这么被憋死还不如跟他同归于尽!”芙蓉恨恨地说,“他把我给毁了,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你的身体是你爹妈给的,你还有女儿。如果你死了,女儿怎么办?让她这辈子怎么抬得起头来?”景菲一听这话就来气,“你一天到晚只想着自己,从来不想想别人的感受,你把自己婚宴办得热热闹闹,你可知道你女儿一个人偷偷躲在被窝里哭。”
  “芙蓉,你想想看,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是谁帮了你?他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他不找你找谁要?还有你现在的丈夫,如果你真的爱他,你怎么可以这样欺骗他?即使不是吴贵让他知道这一切,难道就不会别人说出来吗?你就不想想他的伤害有多大,比你多得多:感情的欺骗、家人的脸面、社会的影响。你要他从今以后如何面对他的亲人、朋友和同事?你要他如何面对今后的人生?你从来都没有想过,你想的只有你自己,地球在你的脚下转,所有的人都是为你服务的。我们和你一样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会如你所愿,因为我们爱你,就像爱我们的亲人,无论你做错什么,我们都希望你好好的。”
  看着芙蓉伤心欲绝的样子,景菲口气软了下来:“芙蓉,让我们一起好好活着好吗?吴贵他曾经也许只是贪恋你的身体和青春,但不管怎样,曾经爱过的心是真的,曾经对你的帮助也是实实在在的。可是现在,你想到的却是报复。芙蓉,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你今天还会好好地坐在这里吗?你可以伤害别人,但你却容不下别人对你的伤害。芙蓉,你已经错了。在你错的路上,老天给了你甜蜜的爱情,她是让你用来好好回忆、好好珍藏的,而不是给你占有的。可你却不够,欲望在你内心一直膨胀着,永无止境,你从来不知道满足。你曾经爱得那么深沉、爱得那么热烈,这一切已经足够,你应该感谢给予你这份爱的每一个人。而现在,这份爱已经不属于你了,芙蓉,放手吧!你不要抱着任何侥幸的心理,每个人都要为她的错误付出代价的。你为什么不在自己的身上找找原因?一个人做错了没事,关键在于她面对错误的勇气。事情既然来了,我们就要正确地去面对它,而不是逃避,不是一错再错。没有人害你,真正害你的是你自己!”
  芙蓉只是不停流泪,低着头不说话,蓝琳看她平复了很多,少许放心下来:“你还有女儿,你还有我们,而吴贵,他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但是在他心里还有你,因为他曾经伤害了他的家人,而只有你是唯一曾经受恩于他的人。当他穷途末路的时候,他唯一想到的只能是你,这难道有错吗?难道你一定要等到什么都没有了才肯回头?答应我,放手吧,爱也好,恨也好,当你紧紧抓着它不放手的时候,你的手就只能抓着它。放手吧,放手了你有机会重新选择。”
  “我错了,我是一时冲动。”芙蓉终于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坐在对面的蓝琳和景菲,“在你们眼里的我,真的就那么不堪吗?”
  “有病,我是看你冲动我也冲动了,只要能阻止你,也无所谓。冲动就是毁灭的开始,所以当你冲动的时候,你要学会克制自己,否则就会铸成无法挽回的错误。”景菲如释重负地说。
  见芙蓉说话了,蓝琳脸上有了笑意,从桌上伸过手去撸了一下芙蓉的头发:“知道错了马上回头,一切都还来得及。真正让人后悔的是当你明知自己错了无法纠正,无法回头,而这些事往往是一时冲动造成的。你看你笑起来多好看,即使输掉了所有,也不要输掉微笑!”
  
  为了让芙蓉彻底断了报复的念头,蓝琳提议周末带孩子出去玩。每次芙蓉想看女儿,都是由蓝琳找借口打电话给王斌,欢欢想小云了怎么怎么的。蓝琳对芙蓉的女儿好,村里的人有目共睹,她一开口,王斌一般都会让孩子跟蓝琳走。
  江南的春天,繁华盛开的季节。阳光下,看着孩子们在草地上奔跑,芙蓉笑了:“看她们多开心,无忧无虑。想想我们小时候那么穷都过来了,现在日子好过了,反倒更不开心了。”
  “是,你看你女儿比我女儿高出一个头,你自己还像个没结过婚,带女儿出去,人家准以为你们是姐妹俩。”蓝琳由衷地说。
  “人生其实就那么简单,开心一天是一天。很多事情你要把它想复杂了很简单,你要把它想简单了就复杂。”景菲看着前方说。
  “妈妈,妈妈!”孩子们在前面向她们招手。
  远处有小孩的哭声,一个小男孩被蜜蜂刺了。看着男孩妈妈抱着儿子心疼的样子,欢欢不由问道:“妈妈,蜜蜂到底是益虫还是害虫?”
  “当然是益虫了。”蓝琳温和地回答。
  “益虫和害虫怎么区分?”欢欢又问。
  “对人类有利的就是益虫,对人类有害的就是害虫。”芙蓉接过话回答。
  “按芙蓉阿姨这么说,刚才蜜蜂刺在人身上应该是害虫了?”欢欢不明白。
  “那是因为它刺在了极少数人身上,而人更明白的是蜜蜂传授花粉给人类带来的种种好处,因此它功远远大于过。”景菲笑着说。
  “所以你们要分清对于错,好人和坏人。”芙蓉看着女儿说。
  一直默不作声的小云突然问妈妈:“那么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好人坏人又怎么来区分?”
  “很简单!对你有利的人就是好人,对你有害的就是坏人;对你有利的事就是对的,对你有害的事就是错的。”芙蓉认真地说。
  “哪有你这样教育孩子的?”景菲拉过小云的手说,“小云,我们不是生活在真空里,我们要面对社会,面对身边的好多人。好坏有时不是绝对的,但当这件事或这个人对大多数人有利时,就会被定义对的事,好的人;当这件事或这个人对大多数人不利时,就会被定义错的事,坏的人,就像蜜蜂一样。所以阿姨希望你们要做就做个好人,多做对的事,不然就不会受人尊敬。”
  “妈妈,是芙蓉阿姨说的对,还是景菲阿姨说的对?”欢欢越听越不明白。
  “她们两个人说的都对,人难就难在分不清对与错,好与坏。”蓝琳慈爱的望着女儿,“如果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不用怀疑自己有个正确的指引方向,知道怎么去做是对的,我相信没有一个人愿意犯错误,这个世界也一定会成为美好人间。可是不知道,所以只有当你问心无愧走过一生时,你才无怨无悔。”

  第二天景菲打电话给蓝琳,晚上一起吃饭,还有程勇一家三口。让蓝琳带上秦峰和女儿,她和校长董晓军。
  这个校长蓝琳已经见过多次,觉得蛮好:“景菲,你最好面对现实,与其爱上一个给不了自己任何未来的男人,还不如嫁一个爱自己,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男人。”
  蓝琳从公司回家,秦峰正在书房里搞书法创作,女儿坐在边上玩电子琴。
  “阿姨呢?”蓝琳没看见保姆。
  “她儿子要结婚,回家一趟,我想明天反正是星期六,你也在家。”秦峰完成一幅满意的作品,八尺整张。书房不够高,秦峰便拉着宣纸平放到客厅的地面上,一脸的得意,“快看看,参加全国展。”
  蓝琳瞟了一眼,觉着很不错,嘴上却没好气地说:“不好意思,姑奶奶只对钱感兴趣,你赶快收了吧,要出去吃饭。”
  “守财奴!”秦峰一听可以出去喝酒来了劲,“和程勇他们?”
  “人家喝酒是应酬,哪像你只管自己享受。”蓝琳拉过女儿,一边给她洗脸换衣服,一边说,“你那点水平够了,人家全国一等奖也没你写得好,你再怎么练还是连个入展都进不了。你现在需要搞关系,你的老师是评委,可你过年过节从来不去看他们,也不去跑跑。就听你在说他们是你老师,人家心里可没有你这个学生,感情是要交流的。”
  “我才不去拍他们马屁。”秦峰坚持自己的意见,“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你看着好了,等我死了,你们就拿着我的画吃吧。”
  “吃你个头,你要是死了,我一并给你烧成灰带了去,还不知道是谁先死!”蓝琳听了就来气,“你最好分清什么是马屁?什么是感恩?节日里看望老师是起码的尊重,你管别人怎么想?人死了出名有屁用。像梵高那样,活着神经病一个,连个饭都没得吃;还是像蒲华,死了一个草包棺材。现在好了,一张向日葵能买上我们一个镇。”
  “妇人之见,这就是价值,人生的价值。”秦峰一脸不屑。
  “你还真的以为这是价值,这是和平年代有钱人的玩物,是钱没地方去当着耍的。要是战争年代,饭都没得吃了,一张废纸都不值。艺术品是最难定好定坏的东西,不是人家跑步,一看就知道跑在前面的快。我在想要是一开始就有照相机和电脑,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书画这码事。你不要以为传到今天你看到了多少大艺术家,从古到今,书画好的要多少就有多少,怎么就没一个老百姓成名成家?王羲之、柳公权、诸遂良、欧阳询、颜真卿、董其昌、王维、唐伯虎,你说哪个大家不是名门望族,不是朝廷大官?就你这样练下去,最多只是过眼云烟,一闪而过。”蓝琳没好气的说。
  “每个人对生活的要求不同,不要把你的想法硬扣在别人头上。你的生活标准开宝马、住五星级酒店,吃的是鱼翅、燕窝;人家只要吃饱穿暖就是最好的享受了。”秦峰据理力争。
  “你敢说平常喝的酒比茅台酒好喝?你说我虚荣也好,势利也好,有本事就不要吃不到葡萄说葡萄是酸的。”蓝琳给女儿换上一条黄色的新裙子,边说边拉着女儿出门,“欢欢,妈妈带你出去吃大虾。”一看秦峰跟在后面不说话,知道他在生气,开上车便说,“好啦,我也是为你好,打比方给你听,不要孩子气了。我说的是一个大环境,你觉得对就听,不对就算我说错了行吗?”
  “你说得对,只是有点咄咄逼人,我不喜欢。”秦峰说了他的心里话,感觉好多了,“钱是实现梦想最直接的前提,如果一个艺术家要急着卖自己的作品来生存,那的确是一种悲哀和痛苦。可是想象和现实总有很大的距离,所以面对艺术来自于心灵深处,是喜欢,是爱,是享受,是心甘情愿为之付出的!只有当你真正懂得人生,享受了人生,才能丰富你的人生,成为一名真正的艺术大家。”
  来到定好的酒店下车,女儿看着大门口喷水池,开心的不得了:“妈妈!妈妈!你看那水花,好漂亮,我要!”
  “欢欢乖,阿姨她们都等着了,我们先去吃饭,等会妈妈陪你来玩。”蓝琳和秦峰各拉上女儿一只小手进了酒店。
  找到包间,一看大家都在,程勇一家三口还带着七八岁的小外甥。景菲坐在董晓军边上,手上剥着花生,看他们进来笑着说:“你们一家子,老跟拖拉机似的,我先吃了。”
  程勇的儿子六岁,比蓝琳女儿大两岁,加上他们外甥,三个孩子没吃多久就饱了。程勇笑着跟秦峰说:“你女儿许配给我儿子算了,大两岁刚好。”
  “好好好,我做现成的媒婆,十二只鸡归我吃。”景菲捞着木瓜里的血燕。
  “媒给你做了,自己也快点养个出来让我们抱抱!”蓝琳笑道。
  “你们干嘛千方百计地不让我一个人过,还能怎样?快了吧!”景菲喝了红酒双颊绯红,眼光迷离,挨过身子靠在晓军身上,“你什么时候娶我?”
  “你说什么时候娶你就什么时候,最好明天就把你娶回家。” 晓军一脸幸福。
  去年六一节,新来的书记到晓军他们学校慰问。他不相信世上真的会有一见钟情,当景菲出现的刹那,晓军惊呆了。眼前的女人有一种气势让他痴迷,让他不顾一切。他再怎么优秀,再怎么高傲,此刻这个女人,他可以心甘情愿为她放弃所有。
  “明天你想把我随随便便娶回家?”景菲一脸傻笑。
  “她要你八抬大轿抬回去。”程勇笑着说。
  “快了,快了,来来来,咱们还是喝酒!”秦峰拿起酒杯和程勇碰杯。
  蓝琳听他们说笑,转过头这才看到两个男孩在沙发上玩,女儿却不在。便问程勇的儿子:“飞飞,妹妹呢?”
  “妹妹在外面玩!”飞飞也不抬头,只顾两个人玩纸片。
  蓝琳心一拎,便起身一个人悄悄走了出去。
  来到大厅看看没人:“欢欢!欢欢!”没反应,蓝琳的心开始紧张起来。
  来到大门口问保安:“师傅,你看到一个女孩子吗?五、六岁,这么点高。”蓝琳做了一个手势,“穿一件黄色的上衣。”
  “刚才好像是见过,想不起来了。别急,你再找找吧!我去楼上给你看看。”保安安慰她说。
  蓝琳的心像被什么一下掏走了,无数不好的影像一闪而过,直让她发毛。她好像看到女儿被人贩子抱着哭着在叫妈妈,但内心却在不停地安慰自己:没事的。
  她跑到外面叫着女儿的名字,看到几辆三轮车停在酒店门口,她上前一遍遍问:“你们看到我女儿没有?”
  “没有!”一个个摇头。
  蓝琳背转身面向喷水池,微弱的灯光下停止喷射的水面上,有个黄色的大水泡浮在上面:“欢欢!”
  那颜色好熟悉,蓝琳疯一样扑向水池内。池里的喷水管刺破了她的双脚,她全然不知。她力气好大,一把抓起黄色的一团衣物提了起来,是女儿,是她视为生命的女儿:“欢欢,欢欢,你怎么了?不会的,不会的,你在跟妈妈开玩笑,你不要吓妈妈!”
  蓝琳抱起女儿全身发抖,开不了车,冲到三轮车边上语无伦次:“快,快,快,去医院!”
  坐上三轮车,蓝琳倒拎起女儿,使劲拍着她的背,“欢欢,欢欢,醒醒!”
  送到医院抢救室没多久,秦峰他们都已赶到。景菲不停地打电话给院长、医生。不一会,整个医院最好的医生都集中在抢救室里进行抢救。
  蓝琳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眼前晃动着来来去去的人,她的意识开始模糊。一切来得是那样突然,她不相信这是真的,一定是在做梦。直到屏幕上心跳的那根线直直的,时间仿佛静止了,女儿甜美的笑声在蓝琳耳边挥之不去:“妈妈,快来啊!快来!”
  蓝琳突然像疯了一样扑上前去:“不——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女儿,医生,求求你,救救她,她还活着!”
  “没用了,即使活过来,最多也只是个植物人,可能比植物人更糟。”医生无奈地摇摇头。
  这时景菲急匆匆跟着个医生进来:“金医生,不管怎样,你要不惜一切代价,让她醒过来。”
  又一轮新的抢救开始,秦峰痛苦的瘫坐在走廊上,景菲抱着蓝琳泪流满面。望着抢救中的女儿,蓝琳泪如雨下:宝宝,你醒来,妈妈不能没有你;宝宝,你醒来,不要睡去;宝宝,你醒醒啊!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害了你;宝宝,你要挺住,无论你在哪里,妈妈都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孩子终于被拉进了重症监护室,医生拉下口罩:“你们要有思想准备,她的PH值酸度已到了零,即使能够活过来,基本上也是个植物人。”
  这一晚是怎么熬过来的,蓝琳没有感觉,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像是在做梦。无论谁劝都没用,她不吃不喝守在监护室门口。
  晨依接到景菲电话,以最快的速度在欢欢出事的第二天晚上赶到了新州。电话里景菲告诉她:“孩子是肯定不行了,就怕蓝琳会挺不住。你还是回来好好劝劝蓝琳,你那么忙,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打电话的。”
  可是当晨依见到几近崩溃的蓝琳时,她才明白所有劝说的语言都是那样的无力。妈妈对孩子撕心裂肺的痛晨依没有过,但是她感觉到了,感觉此刻因为欢欢的离去会带走另一个生命的消失。当这种感觉在她身上出现时,她的心莫名的好痛好痛:不可以,不可以,她要让欢欢活着,她要让蓝琳好好的。即使欢欢永远成了植物人,她也要让欢欢活着。
  晨依动用了一切可动用的关系。所有关于这方面的医学专家,在第二天早上都赶到了这家医院,浩东在北京也找了这方面的专家过来会诊。医生们一致认为转院是绝对不允许的,现在这种状况,任何的移动都可能让欢欢在没有到达目的地时再也不会醒来。
  短短的几天,等待的过程是那样的漫长。秦峰的父母也来了,蓝琳的父母也来了,认识的人一个个来了。大家七嘴八舌,好言相劝:“蓝琳,我听人说,是个男孩推下去的。”
  “蓝琳,放弃吧,醒了也没用。”
  “最多只是花了些钱!”
  酒店的负责人来了,律师来了。
  报刊记者来了,电视台记者来了。
  蓝琳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回答,什么也不想听。可是她这个样子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他们希望从孩子妈妈的嘴里听到他们想听到的声音:或指责当时可能在场的男孩,或指责酒店的疏忽,或决定了放弃……
  可是蓝琳没有任何反应,她除了苦苦趴在监护室门口默默流泪,拒绝一切回答。晨依流着泪终于忍无可忍地挡过所有善意和无意的劝说:“如果你们真的是为欢欢好,求你们帮我们一起把她叫回来。她还在路上,她还没有走远。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保佑我们欢欢快快回来,快快醒过来。是亲人朋友也好,医生记者也好,你们是菩萨耶稣也好,我们都信。都是为了欢欢好,求求你们,帮我们一起把我她叫回来!”
  于是大家站在重症监护室门口一起帮着蓝琳喊:“欢欢!回来!欢欢!回来!”
  
  女儿终于在三天后的早晨突然醒来,护士激动得叫了起来。蓝琳、晨依、秦峰、父母,大家一起奔向监护室:“欢欢!”
  “妈妈!”
  “她是谁?”
  “晨依阿姨!”
  “他呢?”蓝琳激动地指着秦峰。
  “爸爸!”
  可是当蓝琳兴奋地抱住女儿时,欢欢又进入昏迷状态。但不管怎样,欢欢的醒让蓝琳和秦峰看到了希望。
  可是医生的话又让秦峰当头一棒:“这不是好事,她人其实没有真正醒来,体内的细胞开始激活了。现在她的五脏六腑就像一个烂苹果,一发热,都会烧坏。”
  医生说了没错。接下去几天内,处于昏迷中的欢欢一下身体很冷,一下又很烫。医生突然说用冰块试试,景菲会在最快的速度内收集镇上大酒店所有的冰块。医生突然说要用热水袋试试,芙蓉买来了超市里所有的热水袋。
  欢欢终于在第五天的时候,生命体征开始正常,但是就像医生推测的最好结果:植物人状态。但总算是活着,大家舒了口气。等蓝琳把女儿转入市里大医院,晨依千叮万嘱后安心地回北京去了。
  
  蓝琳除了偶尔睡着,所有的心思都花在女儿身上。看着睡在床上一点反应没有的女儿,蓝琳不厌其烦地给欢欢讲过去的点点滴滴,讲她开心的和不开心的,讲她知道的和不知道的。想起没有了妈妈的晨依,想起她们在寒风中卖水果的情景,想起面目全非的妈妈,想起曾经迷失的晨依,想起晨依在青歌赛上用心创作的歌曲,蓝琳在女儿边上哼着哼着不禁泪流满面:“迷路的孩子,你好回家,这样的季节,你还在闲逛,我怕冰冷的雨把你淋伤;迷路的孩子,你好回家,虚幻的世界,你还在想象,我怕海市蜃楼埋葬你光华。天已黑,危险在你身旁,你可知道妈妈爱你,妈妈的牵挂,迷失的是你,心痛是妈妈!天已黑,危险在你身旁,你可知道妈妈爱你,妈妈的牵挂,迷失的是你,心痛是妈妈!迷失的是你,心痛是妈妈……”
  秦峰常会坐在女儿床前讲女儿平时爱听的故事,可是以前女儿总会缠着他讲,讲到动人时,女儿会笑,会跳,会流泪。可是现在他怎么讲,女儿都是无动于衷。他讲着讲着,会突然失控地扑在女儿床上大哭。终于,秦峰来病房的时间越来越少。
  时间一天天过去,欢欢却在一天天好起来,母爱真的会让一切的不可能成为可能。突然有一天,欢欢的手脚会动了,眼睛会睁开了。当所有人认为这是个奇迹时,蓝琳却认为这只是开始。
  医生开始用高压氧给欢欢进行治疗。欢欢就像个刚出生的婴儿,不认人,不会走路,吃饭要喂,大小便拉在床上。除了歪着嘴,口水直流,偶尔叫一声听不清楚的“妈妈——”外,什么都不会,以往那个可爱的女儿再也不见。
  晚上,欢欢睡了,病房里很安静,秦峰沉于痛苦之中无以自拔:“蓝琳,放弃吧!我们再生一个。”
  “你在说什么!她不是一条狗一只猫,不好了就可以马上丢弃。她是一个人,我们生下她就需要负起责任。无论好还是坏,我们都必须承担这份责任。即使你再生一个又怎样?你就可以担保他不会出任何事?即使生命安全了,有一天,他杀人放火了,难道就不是我们的错?她是我们的孩子,她还活着,我们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蓝琳听秦峰这么说,心跟刀绞似的。
  秦峰上前搂住伤心欲绝地蓝琳,他开始亲她,他要跟他做爱,他心里压抑了太久,他需要发泄。可是蓝琳却毫不留情地推开了他:“以后请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如果欢欢有什么事,我也不会活在这个世界上。”
  秦峰的痛苦没有人跟他一起承受。每到周末去少年宫上课,他看到孩子们活蹦乱跳的样子,想起女儿就会痛不欲生,可是他还得强打起精神上完课。回家,空空地,再也没有以往的欢声笑语在等他。去医院,更让他接近崩溃,他开始逃避。
  找个小饭馆喝了酒,秦峰还不够,又去酒吧里喝。当他醉眼朦胧趴着看灯红酒绿的男男女女时,有人握住了他的手。好面熟,好美的一张脸,他见过,可是想不起来。
  “别喝了,酒不会麻醉你一辈子。”女孩一双红唇亮亮的在动,他想起第一次见蓝琳的时候也是这样子,他好想上前亲一口,好久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他喝着酒开始流泪,毫无顾忌地在她面前倾诉自己的痛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女孩姓严,叫小雨,除了在少年宫教英语外,她还在努力考研。半年前去少年宫上课的第一天,她就在开满紫藤花的亭子里碰上了秦峰。当时秦峰正在拍照没注意她,但这个男人的气质却让她怦然心动。
  那一晚,他醉了,她送他回家。那一晚,她把她最宝贵的东西轻而易举地给了他。灯光下,床单上鲜红的血迹让他震惊,他仿佛找回了过去,秦峰再一次相爱了。
  终于有一天,他鼓起勇气对蓝琳说:“我们离婚吧!”
  病房里刚给女儿盖好被子的蓝琳愣了好一会,强忍着将要落下来的眼泪,好一会点头同意了:“好吧,什么时候办?我和你去。”
  “你!”蓝琳的平静和干脆让秦峰愧疚不已,又让他心存不甘。这个女人他从没有真正了解过,在她面前他没有骄傲,总像一块石头堵得他发慌,他忍不住问,“为什么你不骂我?为什么你不求我留下来?”
  “你走吧!我宁可骄傲的死去,也不想和别的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蓝琳冷冷地说。
  看着秦峰远去的背影,蓝琳捂着胸口给晨依打电话:“晨依——”话没说出来已经泪流满面,“我好痛好痛,人会被痛死吗?”
   “蓝琳!坚强点,一切都会过去的。”
  “当你用生命去爱的人,一次次背叛你,一个个离你而去时,这个世界你还能相信谁?”蓝琳痛哭不已。
  “蓝琳,坚强一点好吗?你还有我,还有欢欢。为了欢欢你要坚强,好好地活着!”晨依在电话那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我好难受好难受,我过不下去了,快坚持不住了……”蓝琳蹲在窗口边,阳光斜斜地落在熟睡的欢欢脸上。
  电视屏幕上闪烁着影子,一首熟悉的老歌轻轻想起:“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对你付出了那么多,你却从来没有感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