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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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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预产期越来越近,蓝琳为自然生还是剖腹产生研究了不下十次,最终没个结果出来。
   景菲打听来的是:“剖腹产的小孩,头圆圆的不会被挤了跟葫芦似的,也不会痛得生不如死。”
  芙蓉说什么也不同意剖腹产,要不是自然生,她还装什么纯,更没有补处女膜一说了:“这自然生可以改变人的命运和一生,痛就痛呗,幸福是要付出代价的。”
  对于秦峰来说,老婆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他不参与、不反对。
  想想生孩子要把店交给这个还没长大的男人,蓝琳痛心疾首:“秦峰,生孩子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苦痛我一个人扛,你可要把我的店看好。”
   “老婆,要是我可以帮你生孩子该多好。”秦峰那会喝着酒长叹一声,“这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赚那么多干嘛?”
  蓝琳想,这辈子赚钱的希望寄托在这个男人身上是没指望了。
  景菲反反复复的痛终于还是挺过来了。韩俊的决情彻底让她清醒,她又开始拼命地工作。在出事的第二个月,韩俊被掉去市里当局长去了。陈镇长当了书记,景菲当上了镇长,景菲灰色的天再一次灿烂无云。此刻她才真正明白,原来以为比你生命更重要的人或事,突然有一天会让你无所谓。可笑那一份幼稚和天真,庆幸为此没有付出更大的代价。当你再次面对他时,你不仅会问,曾经怎会爱上这样一个人?
  连续一周的雨或大或小,终于在一个夜晚泛滥成灾。高音喇叭像个幽灵穿过整个古镇,更像半夜里的鬼,惊醒梦中的蓝琳:“各位居民,各位父老乡亲!请赶快离开,去往高地,城西大坝即将决堤,城西大坝即将决堤……”
  蓝琳浑身发抖,全身起了鸡皮疙瘩。秦峰这会也被叫醒,一跃而起,还好,电还有。拿起衣服给蓝琳披上,拿上存折,仅有的一点细软都挂在了蓝琳脖子上。蓝琳想:还好结婚简简单单,还好这房子也是租的,秦峰拖上蓝琳就往楼梯口下。
  洪水还没来,却像是到了世界末日,街上的水已漫到膝干。哭喊声,尖叫声,几家食品店糕点被抢购一空。
  “洪水要是来了,最起码三四天才会退去,山上待着,不吃怎么行。”秦峰也挤上去,好容易抢了一包雪饼。搂上蓝琳,凭着感觉往街中央蹚着水过去。
  蓝琳瑟瑟发抖,手托着肚子:宝宝,你要乖,好好在妈妈肚里待几天,这两天可千万别出来,不好玩。
  路过文化商店门口,看着自己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心血将要毁于一旦,不禁泪如雨下。想着想着,蓝琳站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肯走了。
  “快走,洪水马上要来了!”秦峰拉她不动急得要命,“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我一定要把纸搬到柜台上去。万一洪水只来了一半,就冲了我的纸,我会后悔死的,你要走你先走吧。”为了生孩子做准备,蓝琳刚进了一万多元钱的宣纸、元书纸,现在整齐地叠在地上。早知这样,这一万多元钱在存折上多好,哪用得上这份担心?
  秦峰没办法,刚打开店门,景菲从黑暗处跑来:“蓝琳,蓝琳,你们果然在这里,我都跑你们家去了。谢天谢地,我总算找到你了,要死我们死在一块。”景菲落着泪激动地抱住蓝琳。
  “你快劝劝蓝琳,她非要把这搬到柜台上才肯走。”秦峰手上拿起一捆纸往柜台上放,“洪水要是来了,房子都会塌,搬到柜台上有屁用。”
  高音喇叭再一次响起令人恐惧的呼叫声:“各位居民,请马上去往高处,城西大坝马上决堤,城西大坝马上决堤,请马上逃往高处!”
  景菲浑身颤抖地说:“蓝琳,我求你,赶快跑吧!大水马上来了,再不跑恐怕就来不及!”
  可是蓝琳只管自己搬东西:“你要走先走,待会我会去山上找你。”
  “好啦,我们还是赶快一起搬吧,吉人自有天相,死不了。”秦峰无奈地边说边抱起一箱纸往柜台上搬。
  蓝琳搬一些小件往上放,搬着搬着,肚子隐隐痛起来,接着疼一阵紧一阵,豆大的汗珠直往下落,“秦峰,我快不行了。”
  那一刻,景菲的惊恐远远比刚才喇叭的叫声更来得可怕:“你要生了?你怎么会这个时候生?”
  秦峰奔着过去扶住蓝琳:“老婆,你要挺住,我马上送你去医院!”说着和景菲扶上蓝琳往医院方向蹚着水过去。
  “景菲,洪水要来了,你不要管我,赶快走吧!”蓝琳呻吟着。
  “不要说了,保持体力。”景菲急得哭了,扶着蓝琳一步一步往前挪。
  “医生会不会都走了?”蓝琳又痛又怕,“秦峰!都是我不好,不听你的话,搬什么纸?我知道,你其实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只要上上课,写写画画。要是洪水不来,我一定把这店给卖了,等我好了再开。”
  “会没事的,医生都在,医院怎么会没有医生?”景菲哭着说。
  “别说话,保持体力。”秦峰安慰道。
  “你说我妈此刻还在赌吗?”趟过满街的水蓝琳问。
  “应该会吧,水涨不到山里!”景菲说。
  “你说她喜欢,你干嘛非不给她赌呢。这样也是一生,那样也是一生。”蓝琳想着今天若死了,还不如妈妈赌这一辈子。
  
  大坝最终没有决堤,解放军用沙包和人墙还给了老百姓一个平静。暴雨终于过去,洪水冲走了堆积几年的垃圾,溪水回到了原始,变得越发明净!蓝琳终于平安生下了孩子,当医生告诉她生的是个女孩时,蓝琳再一次流泪了。
  景菲安慰说:“还是女的好,我喜欢,做我干女儿吧!”
  蓝琳有气无力地说:“我想也生不出儿子来,那小鸡鸡被这么一闹不跑了才怪呢,不缺胳膊少腿的,能够平安生下来就不错了。”
  “到底用哪个名字好呢?”秦峰抱着女儿开心得合不拢嘴,“心怡、诗颜、童悦……”
  “我看就叫童欢,小名欢欢!”蓝琳觉得好温馨,经过这场生死考验,突然觉得一切不再那么重要。生命真的好脆弱,突来的灾难会让你不堪一击,生死只在一瞬间。对于女儿她没有任何要求,只要她一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就行。
  “好,就叫欢欢,永远象孩子一样快乐。”秦峰抱着女儿开心的不停兜圈圈。
  秦峰少年宫的教学都忙不过来,洪水正好彻底让蓝琳下定决心,卖了店,一门心思对付宝宝的现在和将来。抱着女儿,最后望了一眼古镇的长街。远远的,看不到尽头,古镇在她背后渐渐远去。
  在离开镇上的最后一天,蓝琳鼓足勇气见了张老师。自从景菲的事情发生后,蓝琳都怕见上张老师,还好,老师也一直没有打她电话。可是现在就要离开这里了,想见一下张老师,成了一项必须的任务。
  和张老师坐在茶楼里,蓝琳眼里的张老师一下子老了很多。消瘦憔悴的脸上多了许多皱纹。想起在学校里见到张老师第一眼,蓝琳的心就会隐隐作痛。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迷人的笑容,高挑身材的张老师,而今已面目全非:“老师,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是我不好,女人结了婚智力下降一半,生了孩子再下降一半,很多时候自己都不知道做了什么?只有当伤害不断降临时,她的梦才会一次次被惊醒,可是一切为时已晚。人生就是这样,没有好不好,没有后悔的药,也没有后悔的路可以走。”老师惨然地笑了笑。
  “老师,我要走了,您保重,孩子现在更需要我。”蓝琳无奈地说。
  “听老师一句话,不要放弃自己,不要把自己交给别人。老师不是让你于老公和孩子不顾,其实有时候你太顾及他们,对他们来说也是无形的压力,有一天会让他们透不过气来。老师让你明白,女人千万不要把曾经引以为豪的东西丢了。你身上有好多值得骄傲的地方,你要不断让它们升华,让自己的心灵无论何时都不会孤寂,有所依托。人生如一场梦,是噩梦还是好梦全由你自己决定,醒来一生也就完了。”老师意味深长地说。
  “老师,你知道吗?当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过后,当看着女儿在我怀里那么小,那么脆弱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什么都不再重要,即使我的生命。”母爱在蓝琳脸上表露无遗,“我们在没有爱的环境里长大,所幸的是,我们因此没有走上歧路,但不是所有这样走过的人都会如此幸运。没有人知道我们心中是如何迫切地渴望得到被爱,爱对于孩子的一生有多么重要!无论她遇到怎样的艰难困苦,只要心中有爱,就会温暖她一生一世。”
  “这就是妈妈,无论遇到多大的痛苦,你都会为她忍受。无所谓尊严、无所谓放弃、无所谓有一天她是否还会记得,只要她好好的就行。”老师泪光盈盈。
  “其实天下所有的妈妈都是爱自己孩子的,包括我的妈妈和芙蓉她们的妈妈,只是她们的方式方法错了。当她们把我们像风筝一样放飞天空的时候,却由于自己错误的行为把风筝的线无意扯断了。风筝飞过了她们控制的能力范围,于是她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风筝远去,所幸的是我们没有被风吹落。”蓝琳感慨道。
  “你说的很对,孩子是妈妈手上的风筝,如果放飞后都能安全到达目的地,那么每个妈妈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放飞。可是作为妈妈,她不会轻易去做这样的尝试,即使有千千万万的希望,也不会让孩子有万一出现。所以无论遭遇怎样艰难的抉择,妈妈不会轻易给风筝的线扯断。虽然每个妈妈都希望自己的孩子飞的更高更远,但她更不希望孩子跌倒了永远爬不起来。”张老师说。
  “您要好好保重!”蓝琳有些动容,“什么都是别人的,生命却是自己的。”
  “我现在活与不活一个样,一切为了孩子。”老师有些伤感,“蓝琳,听老师话,你还年轻,一定要好好把握自己。女人生下来需要承受男人的错误,如果不明白,那么更是一种悲哀。做一个完美的女人,必须像男人一样承受事业给她们带来的压力,必须具备男人的坚强和勇敢。当疲惫不堪回到家里的时候,还将面对家庭的种种琐事:洗衣做饭,搞卫生,孩子的作业,丈夫的穿着,公公婆婆的身体等等。因为她们是男人的妻子,孩子的妈妈,他人的媳妇。她们必须具备妻子的柔情、母性的温和、媳妇的贤惠。男人在他事业辉煌时,迎接他的是鲜花和掌声;而女人在她事业成功的那一刻,更多的也许是他人的猜忌和蜚语。所以一个优秀成功的女人,要有聪明的才智,优良的品质,女性的柔情,健康的身体,勤劳的经营。社会需要女人去适应,而不是适应女人。老师这一辈子完了,以前还有好多抱负,想成为什么声乐家、作词家的,后来什么都丢了,老公和孩子就是我全部的天,全部的生命。在他拥有更多的时候,我却忘了慢慢丰富自己,让自己坚强和独立。有时候想想,女人还不如嫁一个平平凡凡的男人,没有权和钱,也没有欲望,至少还能安安稳稳相依一辈子……”
  回家的路上,蓝琳的心情好沉重,老师的话在她耳边挥之不去。生命的路上走得太过遥远,像一根断线的风筝,找不回最初的记忆。无意间落下了泪,还能记起曾经许下的诺言,一生的努力只为海市蜃楼的美。为什么要在这样的日子醒来,清晨的曙光已不在。也许有很多的选择,却不可以选择来时的路。也许有很多的梦想,却不可以重拾破碎的梦。当你明白人生只是走的过程,你已失去欣赏风景的心情!
  
  妈妈在蓝琳没有回来之前,就把蓝琳的房间整理得干干净净。虽说只是三间平房,但经过修理后,不像小时候那样一下雨就漏水。蓝琳只带孩子,妈妈心甘情愿承担了所有家务。除了到时候会不见人影,三顿饭总会回来按时做好。孩子一哭妈妈会抢着过来抱:“乖乖!外婆抱抱。”
  秦峰除了星期六、星期天去镇上上课,另外五天也跟着老婆赖在丈母娘家里不走,整天无所事事。蓝琳一看他和村里人打扑克,心里就来气,家里已经有个赌鬼在,不要再多一个。还好秦峰天生没妈妈那种魄力,输上几次就不会再去了。蓝琳劝妈妈别去赌了,妈妈索性把场子开到了家里,理由很充分:“我不赌,人家赢了拿拿赢风总可以吧。”
  于是家里整天热闹非凡,蓝琳没事便抱着小孩转一圈。妈妈还真的不赌了,天天拿着赢风,嘴巴笑得乐开了花。可没多久,妈妈又拿着牌坐起庄来,没日没夜地赌。场子里经常会为了钱吵架打架,蓝琳就会抱着女儿往外躲,女儿睁大眼睛好奇地左顾右盼。有时半夜来了联防队,一帮人吓得跟过街老鼠似的东逃西蹿,睡梦中的蓝琳房门被突然撞开,进来的人慌慌张张四处找地方藏钱,其中一个把手伸进马桶又拿出来,手上沾满大便也不管,用毛纸一擦完事。
  联防队有男有女,赌鬼们男女各一排,开始收身。蓝琳和秦峰也在收身之列,解释也没用,凡是这屋里的人都不可信。联防队一走,大家分别找钱,蓝琳这才看清,钱藏什么地方的都有。抱着被“哇哇哇——”吓醒的女儿,看着在大锅的猪食里翻找钱的,有在灶灰里找钱的。跑到房里,臭气熏天,有人拿着一根柴棍不停地捣鼓着马桶:“这钱明明放进去的,怎么就没了?”
  妈妈终于被警察抓走了,一起被抓的有几十个人。说是栽在运动头上,有人却说是傻子家报的案。有几个托了关系马上被放了出来,没被放出来的拘留一星期,家里总算安静了一会。放出来的那天,村里像是过节似的,家人包了车去接,蓝琳也去了。一出看守所大门,看到家人有开开心心的,也有泪眼汪汪的。妈妈却板着个脸不理不睬,蓝琳过去拉她的手:“妈,你干嘛,人家都高高兴兴的。”
  “他们说了,你明明可以托同学把我弄出去的,干嘛不给我弄出去?”妈妈嘟了个嘴,像个小孩子,“人家有关系的早就出去了。”
  “妈你有没有搞错,我哪有那么大本事,自己没被关进来就已不错了。”蓝琳抱着孩子不停地解释,“人家的话你也信。”
  直到第二天,找关系出来的三个人被举报又抓了进去,妈妈才一脸幸灾乐祸:“哈哈,活该,还好你没找人。”
  经过这件事后,村里安稳了好长时间。村口的银杏树下,贴了一排长长的大红纸,没事大家突然间关心起政治来了,每个人都在大红纸上找自家人的名字。妈妈买菜回来,篮子往桌上气呼呼地一放:“你先把这菜洗了,我和芙蓉妈要跟村里论理去,怎么选民上没有你和芙蓉的名字。”
  “妈,你发什么神经,往年也没有,你也没说要去吵。这选民有没有关我们什么事,又不去竞选村长。”蓝琳又好气又好笑,赌博没的赌,妈妈倒关心起国家大事了。
  “往年关我屁事,我家一个没有也不碍事,那红纸边我都懒得沾一下。”妈妈不屑地说,“但今年不同了,每个公民有五元钱好拿。”
  “就这五元钱,你犯得着去吵吗?算了啦。”蓝琳不禁啼笑皆非。
  “不拿白不拿,五块钱豆腐都可以撞死人。这次没有,下次也会没有,这一辈子加起来得有多少钱。”妈妈愤愤不平。
  “好好好,那你去,千万别吵起来。”蓝琳懒得跟妈妈说。
  “那我走了!”妈妈站起来,过来亲了一下蓝琳怀里的孩子。刚走到门口,又回头问蓝琳:“每个公民都有什么来着?”
  “选举权!”蓝琳没好气地回答。
  “嘿!选举权,记住了。”妈妈一转身不见了人影。
  不知是蓝琳成了正正当当的选民,还是那年的选举真的比往年热闹,听说村长的工资要加好几倍,还有各种各样的福利保险。村中央的小店门口每天聚满了村民,讨论同一个问题,究竟谁会当选村长?
  有人说阿坤好,有人说大红好,有人说自己好,但更多人说谁当选村长都一样,天下乌鸦一般黑,有人纠正:“不一样,黑有黑的程度,是一点点还是很黑。”
发选票的那天,三张选票摆在桌子上,蓝琳爸推给妈:“你填一下吧!”蓝琳妈推给站在边上的秦峰,“喂!你勾一下!”
  有人兴冲冲跨进蓝琳家,对蓝琳妈妈说:“阿富嫂,第一个名字一定要写我,另外随便你们选谁。”
  “哦!”妈妈应得很爽快。
  阿坤走后不久,大红又兴冲冲地进来:“阿富嫂,你们一定要选我的名字,我一定记在心里。”
  “哦!”妈妈笑眯眯地答应下来。
  大红走后不久,王斌冒冒失失地撞了进来,看到桌上的三张空白选票,一把抢了过去:“给我,给我,我帮你们选。”
  “不行!”妈妈很坚决地从他手中抢回选票。蓝琳奇怪地望着妈妈,原来她还有一点意识!
  “你向人家买二十元一张,我们也一分不能少!”妈妈紧紧地抓着选票理直气壮地说。
  “二十元就二十元。”王斌摸着口袋掏出钱,“拿着,三张选票,六十元!”
  “晕——”等蓝琳醒悟过来,王斌一溜烟消失在墙角边。
  妈妈手上拿着六十元钱对着蓝琳笑了:“你看看,你看看!这哪里五元钱的事,这不,豆腐钱成了鸡肉钱。这世道就是这样,人善被人欺。”
  “怎么这样?”秦峰有点张口结舌。
  “正常,”妈妈不以为然,“这才叫公平,和国际接轨,钱多的竞选总统。”
  结果出来,阿坤落选了,大红也落选了,王斌的堂哥当选了。
  阿坤穿过村子的那一天,一路上看到村民,好像都在为他打抱不平,每个人似乎都选的是他,连他自个都不相信怎么就没选上?而大红走过村子,同样受到村民的热情招呼,惋惜声,感叹声,仿佛所有的选票上都有他的名字。 路过蓝琳家门口,妈妈迎上去,一脸委屈、一脸抱不平:“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可选的是你!”
  避风头是要时间的,时间一过,村民又开始赌博了。蓝琳妈妈是主角,一天都不会落下。蓝琳问妈妈:“妈,到底怎么样可以让你不赌?”
  “不就因为穷吗?你爸要有能力,房子建起来,我就再也不赌了。”妈妈说得理直气壮,“还是芙蓉搭上个老板,给她父母房子都建好了。你看看你,读书读到家里来了,外面房子也不买,家里房子也不建,我在人家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了。你知道人家怎么说?你是我生的,没办法。可晨依呢?人家说待人还是待狗好,出了大名,反倒不见人了。”妈妈越说越气,“我要打电话给晨依要点钱造房子,不给,借总可以吧。”
  “人家好的话你听不进,坏的一听就进。你在电视上看晨依风风光光的,其实她哪里都要花钱。你帮忙帮不上她,还好意思问她要钱?你生病了?还是要养老了?”蓝琳相信妈妈哪天说不定真的会给晨依打电话,思考了一个晚上后,蓝琳决定拿出钱来给妈妈建房。
  妈妈的确有她的魄力和能力,只是用错了地方。既然女儿答应建房,那么下手要快。难得蓝琳和秦峰去了一趟市里,妈妈已带领一班人马,把老房子拆了干干净净。
  站在老房子基地上,存折里的八万块钱已成为零。蓝琳抱着女儿,突然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块白地上,又一次一无所有。
  
  秦峰带着老婆、女儿投靠父母。婆婆一听三人要和他们一起住七十多平米的房子,脸成了菜青色。赶出去,实在也说不过去,于是每天开始给蓝琳立规矩。
  由于奶水不好,孩子整天晚上哭闹。蓝琳只能起来抱着、摇着她睡。好容易等到孩子睡着了,天都已蒙蒙亮。累得不行,倒头就睡。刚睡着,就听房门“砰砰砰——”地响:“起来,做早饭!”
  秦峰睡得正香,一听敲门便一骨碌爬起来拉开门:“妈,你什么意思,你们去早锻炼,干嘛敲我们的门?”
  “儿子,妈不是叫你,哪有媳妇这么懒的?”婆婆说话跟脸盆掉地上的响。
  蓝琳赶紧穿了衣服跌跌撞撞起来做饭。婆婆家的卫生间水龙头下接着个大红盆子,龙头上一天到晚滴着水,蓝琳不明白,关了水龙头。结果给婆婆大骂一顿:“不会赚钱也不知道节约,就你这样的女人还怎么给别人当老婆。以后你要是用水都必须在这脸盆里舀,不准放龙头里的水。”
  蓝琳后来才明白水龙头这样一点一点滴着,水表不会动。每次蓝琳一上卫生间,就会紧张,生怕一不小心碰了水龙头,滴水的火候调不好,水表动了不被婆婆骂死才怪。
  不管方不方便蓝琳还是小心翼翼照做了。洗衣淘米都从盆子里舀,用过的水还不可以马上倒掉,放在另一个灰的木盆里,到时候冲厕所用。公公有糖尿病,家里所有的菜都不好放盐,蓝琳要吃菜,只能夹了小碗里放点盐拌着吃。遵照婆婆的指示,每天晚饭的电饭锅必须先盛出饭,然后浸上水到第二天,浮起来的饭烧稀饭。有一天锅里实在没结什么锅巴,蓝琳把锅子洗了,结果又遭婆婆一顿骂。
  不管婆婆怎么骂,蓝琳从来不回一句话,只是默默按照她说的去做。她知道婆婆不喜欢她,就像当初奶奶不喜欢她一样。她气愤,但是她更明白自己现在根本就没有资格跟婆婆辩驳,因为她没有可去的地方。记得小时候奶奶无原无故骂她时,她曾哭着跑去问晨依妈妈为什么,晨依妈妈摸着她的脸认真地说:“因为奶奶不爱你,她爱你,你怎么做都是对的;她不爱你,你怎么做都是错的。”
  无论蓝琳被子怎么叠,婆婆都说叠了不好,这弄弄那弄弄开始发话:“古时候有句话,看一个媳妇好坏,就看她被子叠得好不好。”蓝琳看的书不少,可怎么想,都没见哪个朝代有过这样的评论。
  蓝琳的口袋里没了钱。女儿生病了她问秦峰要,可没想到那么难,跟挤牙膏似的一块钱一块钱给。想想自己开店时每天都能赚上一百或几百的,而现在却像个要饭似的。女儿的尿不湿要钱,吃饭、穿衣要钱,她想到出去找工作。虽然她不是大丈夫,但是她也要能屈能伸,现在的她已经身无分文,没有钱可以让自己重新开店,她要把过去的辉煌都忘记,从头再来。
  去过人才市场、劳动力交易市场,稍好一点的工作都要市区户口。蓝琳突然觉得这么多年之后,自己成了一个废人。好容易找到工作,是一家新开的公司,要一个文秘,懂电脑基本操作,工资只有六百元,吃一顿中饭。蓝琳心一横,说自己懂电脑操作。想想自己如此智慧的人,还怕小小一个电脑不成。看人家怎么弄,自己就怎么弄呗。可是上了班才知道,公司就一台新买的电脑。经理是个女的,比她大三四岁,没结过婚,一来就丢给她一份材料。
  “给我打出来。”说完扬长而去。
  “是!”接过材料,蓝琳两个腿直打哆嗦,怎么办?
  这电脑哪里打开都不知道。旁边就是电脑市场,蓝琳飞跑着过去。找了个难看一点,脸相却很和善的小伙子。
  “您好,我就在你们旁边上班,你可否教教我,怎么打字?”蓝琳给他一个甜蜜的微笑。
  小伙子一看是个美女,马上使出浑身解数。蓝琳想,他一定以为自己还没男朋友,便更加装得楚楚动人。到了中午,材料还真被她给打出来了。
  一上午没去拉过尿,一进去脱了裤子一头栽下去,却不妨屁股重重地撞在突出的龙头上,顿时眼冒金星。颤微微站起来,摇摇晃晃到了水池边,照了镜子,一张歪曲的脸。两个被乳汁胀得鼓鼓痛痛的奶子,对着水池挤啊挤,想着女儿这会嘴巴像个窝里等吃的燕子,张着小嘴伸来伸去,心不由一丝一丝地痛着:宝宝!不是妈不给你吃,妈在给你赚尿不湿的钱。
  好容易挨到下班,骑上婆婆的破自行车,想着女儿饿的样子,飞着回家,也不管被撞的臀部骨头像针扎似的疼。老女人家里分成几个阶级:要是两个女儿回来吃饭,钱最多的是老二,三十几的人了,声音嗲嗲的,来了可以什么事都不用做,翘着腿看电视;老大,下岗工人,烧饭、烧菜归她;老三,宝贝儿子,任其自然;儿媳,劳动人民,洗碗搞卫生。
  婆婆给蓝琳立的规矩是:每月上交二百元,早饭由蓝琳做,中饭蓝琳在单位吃,晚饭他们吃的时候蓝琳抱小孩,他们吃好了抱走孩子,蓝琳再吃饭搞卫生。
  一段时间下来,婆婆对媳妇也挑剔不出啥来,反正她说什么,蓝琳从来不会说不。在这个家里,蓝琳就像成了哑巴,除了做也不说一句话。到最后,连婆婆都跟儿子说:“这女人咋这么老实,你可不要欺负她。”
  几个月下来不说话,连蓝琳都怕自己成了哑巴。有天骑上自行车路过音响店,听到晨依的歌,那首歌还是在学校的时候蓝琳写的歌词,可是做成曲子蓝琳还是第一次听到,便停下车来偷偷哼了起来,哼着哼着不禁泪滴如雨:“为了相遇的一瞬间,我却等待了几亿年。落在你掌心的,是我对你一生的爱恋,当你轻吻时,我已飘然而去……好想时间停留在,被你搂着的感觉。天空飘落的飞絮,是我对你一生的爱恋。也许有那么一天,你是否还会再把我想起。当你落泪时,我已肝肠寸断。亲爱的朋友呵,请别忘记,曾经守候时的美。亲爱的朋友呵,你要懂得珍惜,真爱一生有几回?亲爱的朋友呵,请别忘记,曾经守候时的美。亲爱的朋友呵,你要懂得珍惜,真爱一生有几回……”
  中秋节晚上,蓝琳洗好了碗,搞好卫生。看着他们一家人有说有笑地在房间里看电视,女儿睡在隔着他们和电视机中间的大床上正做梦。蓝琳想起白天买回来的橙子,便拿了一个去阳台上剥来吃,没吃上几口,女儿却大哭起来。她想进去抱,可是手上粘满了橙汁。一想,不是有爷爷奶奶,还有两个姑姑,还有爸爸在!
  秦峰一听女儿哭,就拉开嗓门叫:“蓝琳,蓝琳!”
  蓝琳突然来了气,没有理会,心想,这么多人,难道就不可以抱一下吗?
  秦峰心疼,忍不住抱起女儿。可女儿依然哭个不停,哭得蓝琳心都碎了,冲进屋去对着女儿张开双臂:“来,妈妈抱。”
  没想到秦峰一个巴掌甩过来,刹那间,蓝琳像一根柱子呆了,泪奔涌而下。这是秦峰第一次打她,而且那么重,那么无情。她伸出手疯似地对着秦峰吼道:“把孩子给我!”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秦峰抱紧女儿语无伦次,“你现在有些激动,孩子不能给你。”
  几秒钟停顿,蓝琳奔着去了厨房,拿上菜刀。几个月积累在心中的怨气,一股脑儿发泄出来,冲进房间对着秦峰叫道:“孩子是我的,把孩子还我,不然我今天杀了你!”
  秦峰也不知道刚才自己做了什么,怎么就打过去了?看到这阵势,机械地把女儿递过去。蓝琳丢下刀,接过女儿,拿上包,从屋里冲了出去。
  女儿在妈妈怀里很乖,蓝琳走到街上,突然间觉得天地如此之大,居然没有她可去的地方。看着桥下的河水,不由泪如泉涌,也许往下一跳,什么屈辱和悲哀霎时都化作乌有。生不知从何来,何必关心死到何处去!
  蓝琳想起文娟妈为什么当时要拖着文娟姐妹一起死,那一幕在蓝琳心里一直无法释怀。她不明白,天下怎么会有那么狠心的妈妈。此刻她终于理解一个妈妈的心,与其让自己的孩子在痛苦的环境里长大,不如跟自己一起去死。她想起了晨依……
  自从生孩子后,蓝琳一直没有联系晨依,自己的手机也早已停机。
  来到公用电话厅,蓝琳拨通了晨依的号码。
  “喂,谁?”是晨依熟悉的声音。
  “晨依——”蓝琳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多少年来,无论自己遇到多大的困难,她都不会告诉晨依。而晨依一直以为蓝琳很好,此刻她才知道和她想象的距离是那样的遥远。她打电话给景菲,直到景菲接上她们母女,晨依才稍微安心下来。第二天,晨依推掉一切活动飞往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