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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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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中考过后,蓝琳和晨依考上了同一座学校,翔飞师范中专!景菲考进了理想的金融中专班!村里一下子考进三个吃国家饭的,而且又是同一个小队,顿时整个村庄都像过节似的,连邻村的人都赶来凑热闹。都说小队背靠山,小溪水绕着小队走,有灵气,还有山上菩萨的保佑。
  王斌爸却一个人喝着闷酒胡言乱语:“有灵气个屁,菩萨保佑个屁,都是瞎了眼的,一个个传不了种的死丫头,有什么用!”
  芙蓉不再回城里,去小镇上的理发店做起了师傅。王斌学驾驶员去了,程勇在他爸爸托人帮助下去了信用社上班。
  在新的学习环境里,蓝琳像是生活在天堂,她最开心的是又可以和晨依在一个班读书,同一个寝室,每个月一起回家一次。课程自由轻松!学校有饭票和粮票发,也不用问家里要钱。偶尔买些书本和衣服的钱,妈妈每次给她的都用不完。村子已不再是以前贫穷的村,溪边建起了一座座小楼房。蓝琳妈正为日积月累的钱打造未来新的家,她们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
  在校的星期天,可以满大街的逛。城里的老街上有很多小吃,星期天,蓝琳和晨依多半不在学校吃饭,总是从老街的一头吃到另一头。景菲在另一座城市读书,几乎每个星期景菲会和她们通一次信,每次坐在教室里读信是她们最开心的事。
  学校像一个美丽的大花园,每个寝室有十二张床位,还配着卫生间。卫生间好漂亮,镶着白白的瓷砖。学校有好多免费培训班,蓝琳和晨依如鱼得水,她们要把失去的岁月补回来。画画、写字、弹琴、唱歌、跳舞,蓝琳和晨依学得如痴如醉。
  图书馆里的书,蓝琳借完了一本又一本。晨依普通话好,参加了学校的播音组,常会把蓝琳写的散文和诗配上音乐朗诵出来。班上要参加全校的歌咏舞蹈比赛,作为班长的晨依和宣传委员的蓝琳挑起了大梁。由两个人自己编的集体舞蹈获得了全校第一名;蓝琳写的歌词,晨依谱的曲,也获得了全校第一名;蓝琳的书法在学校十一国庆书法比赛中获一等奖,作品经常挂在学校门口的橱窗里。
  一时间,蓝琳和晨依成了学校里的名人,男同学的情书一封封夹进她们的书本或抽屉里,晨依会没心没肺地坐在教室里大声朗读出来:“你说秋天要来,所以每一个整天,我都在期待。树叶的沙沙声,以为是你潇洒的步伐;鸟儿的欢呼声,似乎在提醒我你的来临。所有的影子,所有的幻觉,使我无数次倚在门边,伫立窗前,怀着激动和不安。可是从白天到黑夜,从秋天到来年的又一个季节,门前草依旧,窗口红叶依然满天,而我的失望却已千千万万,万万千千……”
  蓝琳觉得不好,她不想伤害任何人,也不想得罪任何人。可是晨依不管:“蓝琳,要是哪天你真的喜欢上哪个男同学,我担保不会把他写的读出来。”
  “我喜欢郭富城,他会给我写吗?”蓝琳坐在教室里看着窗外满是梧桐叶的校园,阳光下,绿绿的,闪闪发光。
  对于异性蓝琳既陌生又害怕,她唯一的了解来自于生命中最亲近的两个人:爷爷和爸爸!可是他们带给她的只是畏惧和厌恨。尽管奶奶对她不好,但蓝琳还是认为奶奶有爷爷这样的老公是一种悲哀。而妈妈要是没有这样的老公,而她没有这样的爸爸会更好。在她的世界里不需要男人,对于异性的敬畏远远高于对他们的好奇和某些隐隐的渴望。因此当蓝琳受到哪个男孩追求时,她唯一的反应就是不理不睬。即使前一分钟还在跟他开心的说笑,后一分钟会把他当作陌生人,哪怕路上遇见也当作没看见似的匆匆而过。
  “郭富城有什么好,像个小孩子跳来跳去。我喜欢刘德华,多深沉。”晨依表示不认同。爱情对于蓝琳和晨依来说是那么的遥远,在这个自由的天地里,很多美好的东西都与爱情无关。蓝琳的愿望是好好写作,好好练字,在全国比赛中获奖;晨依的愿望是冲刺全国青歌赛,“梦想是先要有,然后才能实现。命运让我们一无所有来,却没有让我们一无所有去。”
  “对!我们需要相互前进、相互勉励。”蓝琳信心满满,“人是老天放在人间的一颗棋子,辉煌也好,落魄也好,都有他存在的价值和意义。而我们的思想,我们的才智却决定了各自的命运。向前还是退后,我们有决定命运的权利。也许你一出生,命运就眷顾了你,你是棋盘上的车、马、炮,而我只是一颗兵。但那又怎样?只要我们走好每一步,走到最后的也许就是兵。”
   芙蓉恋爱了,男朋友居然是王斌,蓝琳和晨依又意外又惊喜。
   “芙蓉,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老实交代。”晨依先问。
   “也没什么,他家的肥料店在我们理发店边上。王斌在镇上开货车,每天上下班正好把我带上,一来一去就这样了。”芙蓉低着头羞红着脸。
   王斌家的舅舅就在镇上,买了几间旧的平房租给王斌家,价格不贵,开肥料店却很适合。王斌爸妈在村上开肥料店十几年了,有经验。镇上的和村上的肥料店生意都很好,王斌忙着两家肥料店的进货、拉货。
   “哪有那么简单,说点更浪漫的。”景菲不依不饶。
   “没有,真的没有。”芙蓉急了。
   “芙蓉,你们只有十九岁,还要等多少年才能结婚。过年过节这么多,王斌跑丈母娘家腿都要跑断为止。”蓝琳笑着说。
   “王斌妈一块钱当十块钱用,有多少东西会让儿子去孝敬丈母娘!”景菲抬着手欣赏着自己天生的长长的十个手指。
   “我也不会用他们家的钱。王斌妈说了,早结晚结都是个结,让我们过了年就把事办了。”芙蓉说是这样说,想起王斌妈心里还是有些怕。
   “没事啦,王斌妈再怎么难搞,还不是听王斌的。”晨依不以为然,“只是你们结婚年龄还没到怎么结婚。我们还在上学,再怎么也要等我们毕业了,给我们同学知道了不笑死才怪。”不要说结婚,恋爱晨依想都没想过。
   “好了啦,结婚年龄不到有的是办法。芙蓉是芙蓉,你是你,我们要说的是需要我们为她做点什么!”未来对于蓝琳来说是个未知数,只要芙蓉觉得快乐就行。
   “需要你们做伴娘。”芙蓉羞涩地说。
   那一年的年底,十九岁的芙蓉成了同岁王斌的新娘,两人都比晨依她们大一岁。婚后,芙蓉照顾村上王斌家的肥料店生意,也就在那一年,村上兴起了赌博热潮。当蓝琳和晨依还在为未来编织美好梦想的时候,蓝琳妈的改变像一场无情的冰雨,湿透了她们的心,也打碎了她们所有的梦想。
   
   蓝琳知道妈妈出事的那天,正好是星期一上午第三节自修课。班主任老师急匆匆到教室里,过来递给她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字条:“蓝琳,你马上去学校的教导处办公室打这个号码,你家里有事,有人在电话机边上等。”
   会是谁呢?谁又会知道学校的电话号码?蓝琳接过纸条心里慌慌的。
   “我和你一起去。”晨依从座位上站起来拉上蓝琳。
   到了教导处,门开着,没人。
   “晨依,这电话怎么打?”第一次打电话,蓝琳站在电话机边上,不知如何是好。
   “我来!”晨依在爸爸的村办公室看过人家拨过,便对着纸条上的号码一圈一圈拨去。
   “喂!”对方的声音。
   晨依被电话里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丢了电话机。镇静了一下,心里急着也顾不上什么,对着话筒:“喂!”了一下。
   “你是蓝琳吗?”好像是芙蓉的声音。
   “不,我是晨依,蓝琳在我边上,你是芙蓉吗?有什么事?”晨依问。
   “晨依,蓝琳家出事了,她妈喝农药自杀!”
   “什么?”晨依惊得说不出话来,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怎么了?她现在怎么了?”
   “现在没事,被救回来了。”芙蓉的声音。
   “你要和我说真话,蓝琳妈到底怎样了?你一定要和我说真话!”晨依想起妈妈走的时候人家也跟她说没事。
   “我妈怎么了?我妈怎么了?”蓝琳急着夺过晨依手上的话筒。
   “是蓝琳吗?你妈没事,她只是赌博输光了钱,今天喝农药自杀没成,现好好地在家躺着,你还是回来劝劝吧!”
   “怎么可能,我妈说是玩玩的,输赢很小?”蓝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玩着玩着就大了,是真的,她把家里的三千多元存款输光了,还借了好多,反正好借的人都借了,十元、二十元都有。”芙蓉在电话里继续说道,“你还是回来劝劝她,不要再去赌了,日子刚刚好过起来,经不起折腾。”
   “好,我这就回来。”蓝琳急了。
   “我也去!”晨依跟在边上。
    “你妈没事就好,人在一切在,等我们回家一定劝好她。这点钱算什么,我们以后给她还上。房子算什么,等我们有钱了,给她建更漂亮的。”晨依确信蓝琳妈没事也就放心了。
   两个人简单整理了东西,向班主任张小燕老师请了假,匆匆往长途汽车站赶去。
   老师远远看着两个爱生离开自己的视线才回到教室。二十八岁的张小燕老师,美丽大方,有着不一般的家庭背景。爸爸是市里领导,妈妈是中学的老师,从小她和弟弟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在父母的关爱中长大。
   上学,工作,找对象,结婚,所有的像是父母都给她安排好的。在她眼里,世界是美好的。曾经她也有过很多理想,想当歌唱家,作家,演员,可是自从有了丈夫和孩子,另外的就不再那么重要了。
   在她六年的教龄生涯里,见过不少农村里来的孩子,为了考上中专,他们都很努力,但是除了几门主课成绩很好以外,几乎没有什么特长。可是晨依和蓝琳不同,她们有着别人没有的天赋和爱好,是她有史以来见过最优秀的学生,也是她最喜爱的学生。她和她们聊天,聊她们的童年和少年,聊她们的亲人和朋友,听着听着她会感动得流泪。为文娟和丽娟,芙蓉和景菲,她像是在听故事或天方夜谭。回到家讲给父母和丈夫听,以至于她身边的人都知道她有两个这么优秀的学生。
   今天张老师知道蓝琳和晨依回家,是因为蓝琳妈妈病了,病得很厉害。那个妈妈是她们俩共同的妈妈,所以她们回去很正常。
   晨依和蓝琳急速回到村,一下车直奔蓝琳家。村里人一看蓝琳回来,便往蓝琳家围过来。
   蓝琳进了家门,几个星期没回来,家里已经不像个样子,乱得一塌糊涂。房间里是刺鼻的农药味,妈妈躺在床上,眼睛空洞地睁着,蓝琳叫她也不理不睬,什么话也不说。房间的墙脚边一个打碎了的农药瓶还在一滴一滴往外渗着。
   “妈,你怎么了,有什么过不去的,钱输了我们还可以赚回来!妈妈,我回来了,你说话呀!”蓝琳跪在床边两手摇着妈妈的身子。
   “叫她不要去偏要去,要来小搞搞,一定要去坐庄。这下好了,都输了不算,还欠了一屁股债,有你这种女人的!”蓝琳爸在边上发着牢骚,“还好我发现得早,没喝上就被我打碎了。”
   “妈,输了就输了,欠着的钱以后我会还上!妈,求求你,说话,答应我以后别去赌了!”可是无论蓝琳怎么说,妈妈就是不搭理。
   “婶婶,不要吓我们,您看蓝琳这么难过,说话啊!”晨依站在床边沿拉着蓝琳妈的手。
   “唉!我不好,我后悔,我没脸见你们,让我死了算了。早知这样,我真的不该去赌!”蓝琳妈对着床顶长叹一声。
   “妈,知道不好还来得及,还有我们。再过两年,我就可以工作了,我会把钱还上,让你过好日子的!”蓝琳听到妈妈说话总算舒了口气。
   村民看看没戏也就散了。晨依和蓝琳忙着做饭,做好了饭拿到妈妈边上:“妈,你吃饭吧,吃了饭才有精神。”
   “蓝琳,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把家里的存款都输了,还欠着别人的钱,怎么办啊?”蓝琳妈没有胃口。
   “妈,没事的,只要人活着,没有什么可担心。”蓝琳安慰妈妈,“债我们慢慢还,总有一天我会给你住上洋楼,这么多年不是也这么过来了。”
   “不行,除非把输的钱还我,回到老样子,不然我不会安心的!”妈妈很坚定。
   “你还要去赌?”晨依不相信地问。
   “我不想赌了,但我一定要把输掉的钱赢回来,否则我宁可去死。”妈妈下定了决心。
   “万一再输怎么办?”蓝琳很难过也很失望。
   “我不管,反正现在我就这么一条路可走。”蓝琳妈的心意已决。
   “你是说如果给你回到没输钱的时候,你肯定不会再去赌了?”蓝琳追问道。
   “是的,那还用你说,死都不会去赌了。”蓝琳妈恨恨地说。
   
   蓝琳苦口婆心,好话说尽,总算弄明白妈妈的最终想法。吃了晚饭收拾干净后,蓝琳和晨依两个人走到桥上,蓝琳苦恼地说:“晨依,你明天去学校上学,帮我请个假,就说我妈病了在医院,我要服侍她,好了我会回来。”
   “你想干吗?不去上学,难道你妈输的钱就会飞回来?”晨依觉得奇怪。
   “是的,我要把我妈输的钱赢回来。”蓝琳点点头。
   “你是疯了!什么都不懂,怎么可能去赢钱!”晨依不同意,“不行,明天你和我一起回学校!”
   “不,我已经决定了。”蓝琳肯定地回答,“晨依,我妈都是为我活下来的,要不是她,我早没了。我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我妈,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我妈过上好日子,现在要是她有个什么的,我活着也没意义了。”
   “那你现在怎么办?”晨依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也不知道,反正只要把她输的钱赢回来,她就不会去赌了。”蓝琳心里空落落没底。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我陪着你一起想办法,家里人问起来就说学校放假。”晨依决定留下来。
   “不可以,你一定要回学校,我不能拖累你。”蓝琳很感动。
   “三个臭皮匠还抵一个诸葛亮,你就不要多说了,我们还是商量如何把钱赢回来!”
   蓝琳无奈,说心里话,有晨依在,她心里塌实多了。两人商量着对策,觉得第一步先学会排九,然后借钱做本钱,“先去肥料店找芙蓉,听听她怎么说?”
   来到王斌家的肥料店,芙蓉和王斌刚吃好饭,蓝琳把自己想法说了说。
   既然蓝琳下了决心,芙蓉也没什么异议:“这样吧,让王斌先教教你们怎么玩。”
   王斌拿来了扑克牌,蓝琳看着王斌发牌熟练的样子很不解:“你也懂吗?不会也在赌吧?”
   “这村上还有谁不赌的?除非这两种人:一种死了的人,一种没生下来的人。环境造就人嘛!你妈那么多钱输出去了,我们也心疼。像你妈那样的可没几个,牌拿到手上就想坐庄,没日没夜地赌。你说一个女人,和人家男人玩到天亮,不给人家出老千才怪。而且你妈输不起,输了就要死要活的。”此刻的王斌已脱去上学时说话结巴的老实样子,人也比以前帅多了,一脸满不在乎又有些霸气的成熟,“我看芙蓉自己妈也没你妈的事让她着急,一天到晚看店也没心思,我没事的时候就到你妈边上看着,也免得芙蓉老为你妈输钱担心。”
   “别听他瞎说,自己想赌还有那么多理由。”芙蓉气愤地说。
   让芙蓉头痛的不仅仅只是蓝琳妈的赌博,还有王斌。自从王斌染上赌博,几乎每天都是半夜三更回来。王斌爸妈睡镇上肥料店不知道,偶尔一家人吃饭,芙蓉还没说上这事,王斌妈就会很激动:“男人就是这样,你能做的是怎么让你的男人开心。”
    “对不起,都是我妈害了你们。”蓝琳很内疚。
   “是我不好,其实不该打电话让你们回来。本来让你们回来只是劝劝,却不想害了你们,反正不管结果怎样,三天内你们一定要回学校去。”芙蓉安慰蓝琳。
   王斌教会蓝琳和晨依如何识辨牌九的大小点子,然后又借了一千元钱给蓝琳:“明天我会帮你们一起看,胜算就这一次,万一输了,你们也尽到了力。”
   第二天蓝琳和晨依来到赌场,王斌早就拿着牌坐在桌子边上了。芙蓉没心思管店也来了,陆陆续续的人开始进来越聚越多。王斌站着发牌,两边站着蓝琳和晨依,王斌向晨依使了眼色:“你把每个门头的牌看好了,哪副牌放哪里别弄错。”然后朝蓝琳手上看了看,“你只管看好钱就是了。”
   一个庄下来,赢了三千多,想数数看多少,王斌轻轻说了句:“付东家赢风两百,快拿回家数吧。”
   蓝琳开心地抱着钱付了东家就往家里奔,没想到后面却跟着十几个妇女:“蓝琳,你妈欠我五十,我都输光了,先还我吧。”
   “蓝琳,你妈欠我三十。”
   “……”
   芙蓉在一旁挡着:“等一下,回去再还给你们!”
   蓝琳捧着钱直奔妈妈睡的房间:“妈妈,妈妈,我们赢钱了!可以给你还钱。”
   妈妈的眼睛亮了起来,看着女儿手上捧着的钱,又看着女儿身后跟着的一大帮人。
   “阿兰,你让蓝琳先还我的……”后面跟着的人见着蓝琳妈抢着说话。
   妈妈从枕边拿出一本练习本递给女儿:“欠的债都在上面!”
   晨依接过本子,拉着蓝琳走出房门来到堂前的桌上,人群便呼拉拉跟到堂前。晨依翻开本子,密密麻麻记着好多人名字。没几个百元以上,另外还有好多几十元的。蓝琳拿着钱不知道怎么办,几十只手张牙舞爪的过来。
   “你们急也没用,我报了名的来拿去,钱迟早会还你们的。”晨依拿着笔,报着名字让蓝琳付一个,她勾一个。等人散得差不多了,蓝琳手上的钱还剩五百元。
   晨依便和等着的三个妇女商量:“婶婶!欠你们三个最多了,有九百多。剩下的都还给你们也不够,这几百元就让我们做本钱,赢了马上还给你们。”三个妇女没法,也只好悻悻地离开。
   晨依坐下来一算,早上还了三千多元的债。明天或下午要是再这样来一下就会把家里三千多存款赢回来,那样她们也好回学校去了,蓝琳和晨依别提有多高兴了!
   蓝琳原想着赌博有多可怕,现在想想其实不过那么简单。这钱赚了容易,难怪有那么多人活都不想干,一天到晚想着这个事。一上午赢三千多元钱,差不多上班的人一年的工资。
   芙蓉却给她浇了盆冷水:“蓝琳,你别以为赌博就那么简单,你还没入门。这水深着,等这次给你妈还了债,以后可不准再碰了。你们和我不一样,我没什么盼头,还指望你们两个哪天让我沾点光。”
   第二天一大早,四个人又去赌场等着。开赌场的人家在小队的最里面,三间平房,五十多岁的两夫妻住着,还有一个快二十岁的傻儿子。听说这家主人有个外甥在镇联防队里当着小官,所以他家里赌比较安全些。
   傻儿子傻进不傻出,每天就会问人家赢的人要钱:“赢风!赢风!”看到漂亮的女孩子还会笑个不停。从小到大,蓝琳几乎没怎么进过这个门,总觉得怕怕的。
   傻子从小喜欢跟着晨依他们,远远的又不敢靠近。王斌一拿起石头,他会跑得屁滚尿流。傻儿子说傻不傻,看到钱会眉开眼笑。常会躲在人背后,把手伸到桌面上,趁人家不注意抽一张就跑。人家即使看到也没办法,最后总是庄家赔了算了事。傻儿子还有个优点,就是特别孝顺。老两口要是吃点亏,他拿刀拿锄头赶着去,站在人家门口“吃、吃、吃”地卷着舌头、口沫横飞地骂,听的人却战战兢兢听了一清二楚:“傻—子—杀—人—不—偿—命—!”
   蓝琳一直不明白,两个老人好好的,怎么就生个傻儿子出来。记得有一年油菜花开的时候,傻子偷偷躲在景菲家的木头窗外看景菲换衣服,看到后来“嗤!嗤!嗤!”笑出声来,“景菲——奶子——我喜欢——景菲——”
   吓得景菲哭了好长时间,一看见晨依她们便问:“你说傻子的命长不长?”
   “我觉得傻子应该跟普通人差不多吧!”晨依觉得傻应该不会影响人的寿命。
   “傻子应该比普通人寿命更长一些,因为他们没有烦恼和痛苦,也没有压力。”蓝琳说。
   “那我们这辈子都倒霉透了,我们死了他还没死,阴魂不散跟着我们了。”景菲更伤心了。
   “谁说呢,你又不会在这个村住上一辈子,你还要嫁人。”晨依笑着安慰她。
   ……
   蓝琳想到这里,傻子爸已捧着个茶杯围着桌子坐下:“蓝琳,你妈好点了吗?”
   “好了,都起来吃饭了,谢谢大伯!”蓝琳停下和晨依玩牌的手。
   傻子进来看着蓝琳三个,开心得直流口水:“——依——依——琳—琳——”
   “到一边去!”傻子爸拉着脸回头骂了一句,转过头继续和蓝琳说,“其实每次你妈来,我都让她别来。你们家情况不一样,她是当家的,这当家的赌博了这家还怎么当。现在日子刚好过起来,你妈又特别要强,把这要强的性子用到赌博上来可使不得。你还是好好劝劝你妈,你的话她会听一点。”傻子爸掀开杯子盖,眼前袅袅而起的水雾隔着蓝琳,分不清水雾里是真还是假。
   芙蓉却在心里骂着:“呸!说什么风凉话,巴不得人家砸锅卖铁来赌,养着这痴不痴毒不毒一家。”脸上却笑容如花,“大伯,你真是个好人哪,蓝琳不会忘了你的。要不是能上你家坐上第一个庄,还怎么给她妈翻身,她妈要是戒了赌,还不多亏了你。”
   “哪里!哪里!这不,人家要坐第一个庄,我老早就放话出去了,阿兰输了那么多钱,她女儿要坐庄就让她先坐。做人要有做人的道理,赌博要有赌博的规矩。”傻子爸笑着说,“你们都是有文化的人,以后是吃国家饭的,也许哪天大伯求你们帮忙也不一定。”
   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蓝琳后面,伸着手摸着蓝琳的辫子:“蓝琳——辫子——好看!我要!”
   蓝琳转头一看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又不敢发作。这边傻子爸还在夸自己的儿子:“我儿子就和当年蓝琳他爸一样,不也娶上那么漂亮的老婆。”
   蓝琳听了心里怪怪的,用手拼命往前拉辫子,却还装出一脸笑容。想着爸只是稍微木了点,怎么会跟眼前这个傻子一样?
   “是是是,我看阿法哥以后准保娶到漂亮的媳妇,还生蓝琳那么个聪明的女儿。”晨依离了座位,从口袋里拿出五块钱过来在傻子面前晃了晃,“阿法哥,快去小店买东西吃,我们这边来人玩了。”说完用手推着傻子,心里骂个不停:去你的,这么个傻儿子还想娶老婆,娶头猪还差不多。
   傻子拿上钱,开开心心出门。不一会,人陆陆续续到了。还和昨天一样,芙蓉坐庄,一边一个。
   可是今天没能像昨天顺顺利利,一开始就输钱。很快蓝琳手上的五百块钱没了,王斌从口袋里拿出五百元给蓝琳。晨依看了心急,忍不住说:“王斌,我来!”
   “好!”王斌把骰子给了晨依手上,和晨依换了位置。
   晨依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强装镇静,洗好牌,一张一张发出去,暗暗祈祷:让我们赢回来,赢了,我们就可以上学去。只要今天给我赢了,我这辈子再也不会摸一下牌。
   几次发牌下来,晨依手气不错,赢了一点。
   有别的小队里流里流气的几个小伙子跨进门,一看坐庄的位置上站着晨依她们,吹了一声口哨:“今天杨门女将,穆桂英挂帅了。”
   王斌亲热地叫了声:“生哥,你们来啦。”
   “王斌坐庄?我们不好意思赢你的钱!”其中一个比较帅气的小伙子说。
   “是的,是的!”王斌讨好着边说边与晨依之间让出个位置来。
   于是进来的三个小伙子一个个站在庄家后面鼓劲:“骰出去,吃进来!”
   晨依骰子一出去,阿生挤过来,抢着庄家的牌拿在手上:“我来帮你们看。”
   蓝琳往边上让了让,阿生马上和晨依并排站着。阿生拿着牌不动,等另三家都翻了一看:最大的也只有短六点,才不慌不忙拿出手上的牌看了一张,另一张才一点一点拔出来:“哈!长六点,统吃!”
   男的手上点着根烟,横着叼在嘴上,然后两手数桌上的钱,整整齐齐交到王斌手上。
   再一次洗牌,阿生往后退了步,晨依站在中间开始发牌。蓝琳看着王斌手上的钱,估计两千多,不知怎地,蓝琳莫名地有些恐慌。赌的人似乎也觉得庄家要撤了,赌资越下越多。蓝琳一看眼前牌桌面上有几千元,要是这下吃进来就可以挂了。
   横叼着烟的阿生,身子紧挨着晨依,一手搭着王斌的肩,一手有意无意地托着晨依的腰间。晨依的脸显得苍白,秋末的季节,阴阴的,额头和鼻尖上却冒着汗。
   一股内疚感涌上心头,蓝琳真想冲过去拉上晨依:“回家吧,我们再也不来了。”可是蓝琳没能说出口,眼前是妈妈那双期盼的眼光。
   晨依拿着骰子,盯着桌上的几千元钱,这最后的一搏像千金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两颗骰子僵在手里怎么也骰不出去。打的人不停叫着:“骰出来啊,骰子出来啊!”
   王斌撞了一下晨依,一颗骰子掉在了桌上。蓝琳再也忍不住,伸过手去:“晨依,我来!”
   接过晨依手上的另一颗骰子,蓝琳随手又拣起桌上的一颗,看着桌上那么多钱,感觉好像手在发抖。
   “蓝琳——胆子大一点,骰出去!”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蓝琳对面响起。蓝琳抬起头,心头一热,是生病在床的爷爷,这会正好好站在对面看着蓝琳,那眼神是坚定!是鼓励!
   “胆子大一点,骰出去!”这句似曾相似的话隔了那么久,那样遥远,也是这样的场景,像是在梦里……
   两颗骰子终于从蓝琳的手里稳稳骰了出去,落在桌上不停地旋转着。
    “上下门八点、四点的地方没人下,看天门了!”
   “七点!”
   “翻牌!”
   “哈!地子九!这下赔光了!”
   看着几十双幸灾乐祸的眼光盯着庄家的牌,阿生拿着牌也不急着翻:“地子九有什么大,看我的!”
   阿生说着一手拿下嘴边叼着的烟,弯了一下身,把烟弹了地上,用脚狠狠踩着碾了几下,抬起拿牌的手,用嘴往拳头里“噗——”一吹,一只牌翻在桌上:六点!
   几十只眼睛红红地盯着,蓝琳觉得那眼神要吃人的样子,一下子从阿生的手上移到了桌上。蓝琳的心跳到了喉咙口,才知道还有一张牌还在阿生手上。
   又一张牌从阿生手里落下,又是一个:六点!
   “豹子,豹子,是六豹子!”晨依激动地叫起来。
   “统吃!哈!统吃!”王斌开心地拿上钱,付给东家二百元,又给了阿生他们两百元:“谢谢阿生哥,给你们买几包烟。”然后把剩下的交给蓝琳,“去家里数,该够了!”
   “蓝琳,借我两百元,等下还你!”有人伸手过来借钱,是刚输了的。
   阿生挡了那手:“去!去!去!想赢人家的钱,还问人家借,门都没有!”
   蓝琳接过钱,晨依拖过她往家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