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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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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时间过得好快,一晃一年多过去了。映山红开了,紫藤花谢了!
   布谷鸟叫个不停,听在耳朵里像是:“清明鬼叫,清明鬼叫!”
   清明过后的一天下午,晨依的妈妈却出了车祸。消息在村里炸了锅,那可是村长的老婆,学校的老师。
  蓝琳刚好和妈妈在自留地上挖马铃薯,妈妈拿着锄头在前,蓝琳拿着篮子在后拣。景菲爸在马路对面往这边喊:“阿兰,快!田老师被拖拉机撞了,轮胎都往身上碾了。”
  蓝琳妈一听什么都顾不上,像丢了魂似的一扔锄头往出事地方跑,蓝琳跟在妈妈后面追。出车祸的地方是村中央那棵千年古银杏树边上的拐弯处,拖拉机已被翻到了路边的沟里。那天,晨依刚好和爸爸去了城里。蓝琳和她妈到的时候,村里另一辆拖拉机刚赶到,旁边围着好多人。
  晨依妈躺在地上,长长的头发散乱着,人在动没看到流血,蓝琳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她想血没出来肯定没事。村上的赤脚医生也赶来了,蹲着身子在晨依妈身上东看西查笑着说:“没什么大问题,骨头伤着了。乡上的医院接不了骨头,还是直接送县上去吧,肯定没事。”
  大家手忙脚乱地把晨依妈抬上车,蓝琳妈坐在车板上搂着田老师的身子,屁股下面垫着稻草。蓝琳跟着坐在边上,拉着田老师的手。触到田老师还卷着袖子的胳臂,吓了一跳,感觉像捏了一把豆腐渣,碎碎的。
  晨依的奶奶奔到拖拉机边上,一把钱递给景菲爸:“你们先帮我送到医院,骨头断了,一时半会回不来,我给她拿些换洗衣服。孩子他爸应该也快回来了,我和他们一起出来。”
  “放心,我一定照顾好。”景菲爸接过钱,招呼拖拉机手快开。
  拖拉机一路上不停地颠簸,蓝琳看着车后飞舞的灰尘握着田老师的手,心里默默地为田老师祷告:“田老师,你一定要好好的,没手没关系,蓝琳给你喂饭吃,蓝琳给你洗衣服……”
  “阿兰!我好痛……”晨依妈躺在蓝琳妈的怀里痛苦地叫着。
  “阿兰!医院到了没有……”
  “阿兰!我的手和脚怎么了,会断吗?阿兰,怎么办?我要是断了手脚还怎么给孩子们上课?”
  蓝琳妈紧紧抱着她不停地安慰:“不会,不会!你要是没手没脚,我推了轮椅每天送你去上课。快了!快了!没事,一定会没事的。”
  “阿兰,怎么搞的,那么慢,痛死我了。”
  “别急!拖拉机开得很快!”
  蓝琳妈的手触及田老师那只垂落的右臂时,心一下子凉了。顿时,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泪水忍不住在眼眶里直打转。 车一停,晨依妈被拉上了平板车送进了抢救室,半个脸被罩上了不知是氧气还是呼吸器,还有心电图什么的,反正乱糟糟一片。
  晨依妈躺在急救床上很痛苦,皱着眉头说不出话来。
  蓝琳妈的手不停摸着她的胸口:“芳芳,你要挺住,晨依还小,她不能离开你。芳芳,你醒醒,听见我说话没有?”
  蓝琳不明白,明明刚才车上还好好的,怎么现在话都说不了了。心里想着医生是不是该把田老师脸上的透明罩拿掉,她总觉得田老师想要说什么话。吊滴挂着铁钩上,一点一点输进了田老师的手里,听到有人叫着进来:“妈妈!妈妈!”
  “芳芳!芳芳!”是晨依和他爸,“芳!你怎么了?”晨依爸扑着过来,抱住妻子泪流满面。
  晨依看着妈妈躺在床上的样子心如刀绞,她后悔自己不该去城里玩,要是不去,妈妈也许就不是现在这样了:“妈,你醒醒,你说晚上烧好吃的等我回来,你怎么说话不算话!”晨依握着妈妈的手,感觉手指在动,“妈,你听到我说话了?”
  “恐怕不行,心脏已停止跳动。”是医生的声音。
  世界仿佛停止了呼吸,所有在场的人都将头机械地转向晨依妈头边上的小电视屏,一条直线平行的出现在眼前。
  “妈——”晨依凄厉的喊声划破医院上空。
  蓝琳像是被挖去了什么,心空空的。她不相信这是真的,田老师是英雄,电影里放过,英雄走之前,都会说一番话,田老师还什么话都没说怎么走了?
  蓝琳最最尊敬的人,唯一赞美过她的人就这样走了。
  “妈,你醒醒,妈,你醒醒,你怎么不说话?妈妈你回来,晨依不能没有你!妈妈,你醒来好吗?求求你了!”可是任晨依怎么摇怎么哭,妈妈再也不可能回到她身边了。
  整个抢救室哭声一片,蓝琳呆呆地站在那里,田老师柔和的声音在她耳边挥之不去。在蓝琳心里,晨依妈是天使,她的指尖落在键盘上就会发出美妙的声音,孩子们都喜欢她!晨依妈是这世界上唯一赞美过蓝琳的人,这让蓝琳常常怀疑那些话的真实性,有一次她鼓起勇气问:“田老师,小朋友很多会的我都不会,他们一听就明白,我怎么就听不懂?是不是我真的很傻?”
   那是四月的天,油菜花开满了田野,映山红染红了山坡,小溪里的水像一条长长的透明的粉黄丝带,在阳光下静静地舞动。晨依妈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刚洗过的头发长长的飘在风中,白里透红的脸上有一汪水,蓝蓝的,好美!
   “蓝琳,老师问你一句话,老师好不好?”晨依妈拉过蓝琳的手。
   “田老师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师,也是蓝琳心中最好的老师!”蓝琳拼命点头。
   “老师会不会骗人?”晨依妈又问。
   “不会!”蓝琳摇摇头。
   “那你相不相信老师!”晨依妈的眼睛像一面镜子。
   “相信!”蓝琳坚信地点点头。
   “那好!”晨依妈蹲下身,双手轻轻放在蓝琳肩上,一脸认真的说,“无论有一天,你遇上多大的困难,记住老师今天对你说的话!每个人身上拥有无尽的智慧和宝藏,唯一不同的是,很多人低估了自己的能力,所以到老了还一事无成。你也是!但你的人生还刚刚开始,所以你要明白,你不傻。”

  下雨了,晨依站在小桥上,泪无声地落下,往事不断涌现在眼前……
  “妈妈!天到底有多大!”晨依撑着粉红的小雨伞踮着脚看天上。
  “天没有晨依的雨伞大!”妈妈温和地说。
  “妈妈有多大?”晨依调皮的望着妈妈。
  “妈妈没有天大,但妈妈是宝宝手中的伞,为宝宝遮风挡雨,陪着宝宝一起长大。”
  初夏的风没有影子,却到处有风的凉意。雨水很细,丝丝落在每个人的脸上。落叶一片一片,轻轻地飘落在闪着水花的路面,那一定是去年还没有落尽的叶子。
雨丝在什么时候停的,好像并没有太多的人在意,世界仿佛已习惯于这种停停落落的日子。同样的落叶却有不同的命运,有的很快被车轮辗得粉碎;有的随风飘到了河里沿着河面静静地不知流向哪里。可是,晨依的妈妈就这样永远地走了,离开了她爱着的和爱着她的人。
   好长好长一段时间,蓝琳心里有一团挥之不去的阴影。文娟的渴望、丽娟的可爱、晨依妈的笑容、大大的眼睛、长长的头发……晨依妈躺在床上披头散发痛苦的样子。总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惊醒,脑中满是医院抢救室里呼吸机的“噗!噗”声,眼泪伴着蓝琳无声的度过一个个漫长的夜晚。
   陪在晨依边上,蓝琳真的好怕,好怕突然间又会发生什么。丽娟的天真、文娟的怨恨,晨依妈亲切的话语,晨依撕心裂肺的哭声……原来这世上看似很多美好的东西突然间就不见了。
   村长开始酗酒,戒了好多年的烟又吸上了。还经常发脾气,翻桌子摔碗的。
晨依常被吓得躲在角落里哭,蓝琳偷偷溜进晨依家把她拉出来。
   蓝琳妈搂着晨依:“别哭,别怕,有婶婶在,妈妈只是离开这里去了另一个地方,但是她看着晨依呢!”
   “婶婶!妈妈还会回来吗?我听见她在唱歌!”
   “会的,她在晨依心里,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活着!”
   蓝琳妈搂着晨依,眼泪不停地往下掉:“以后婶婶家就是你的家,想来就来。婶婶家条件不好,蓝琳有的你就有。”
   村里有好多银杏树,最大的银杏树就在村中央,村上差不多所有的交易都在这棵树下完成。每天早上会有几个菜摊子集中在这里,到十点左右便收摊了,偶尔会有外地的水果贩子到这里来溜一圈。蓝琳拉着晨依出来,正好碰上卖桔子和甘蔗的。晨依站在桔子摊前发呆着不走,眼睛红红的,往事又一次涌上心头……
   “妈妈!我要!”
   妈妈笑着过来:“宝贝,你想吃什么,妈妈都会满足你!”
   晨依开心地伸出小手尽挑大的往称里放,小脑袋甩着两边的红蝴蝶结,阳光下,粉红的小脸蛋上嘟着两片红唇,一双大眼睛开心地扑扇着。妈妈柔和的目光一刻不停地围在晨依身上,浓浓的母爱毫不本保留地写满了脸……
   晨依低着头,泪水悄悄地落了下来:妈妈!我好想你,回来吧,我的好妈妈。你知道吗!甘蔗甜了,桔子黄了,可你又在哪?女儿有多想你知道吗?女儿永远不吃桔子,女儿宁愿什么都不要,只要妈妈回来。
   “这么好的人说走就走了,留着这孩子真可怜!”
   “有妈跟没妈到底不一样,你看她现在穿的!”
   “要是他妈在还真是块好料,这么好端端的一个孩子变得不笑不吭的,硬是被毁了。”
   蓝琳听了路人说话难过的要命,使劲地扯上晨依:“我们走!”
   对面的不远处是一排长廊,长廊的一面被墙封了,没封的一面挡着半人高的石墩,是村里的肉墩铺子。铺子下面空的,人躲在下面谁都看不见,从里面望向外面却是一清二楚。石墩下面隔得是木板,木板和木板之间有着大大的缝隙。
   蓝琳拉着晨依坐进肉墩铺底下,双双头和背靠在木板上。阳光透过木板缝,一缕缕荡漾在她们身上:“晨依,好看吗?灰尘在跳舞呢!”
   “好自由自在!”晨依喃喃自语。
   蓝琳扭转头,脸贴着缝隙往外瞧:“人好像走光了,你等着,我给你拿好吃的。”
   不一会,蓝琳捧着几个甘蔗梢头,手里还拿着几个完整的桔皮,好像拣了什么宝贝似的一屁股挨着晨依坐下。
   晨依看着她把桔皮摊开:“你一定不知道这桔皮里还有桔肉被人忘了,它就生在这桔子皮中央连着枝条的一端,我挖着给你吃。”
   晨依看见桔皮中间有像桔肉似的一小块生在上面,想想自己吃桔子时可从来没注意过。蓝琳熟练地瓣下那块桔肉,硬是塞进晨依的嘴里。一股酸酸的,甜甜的滋味渗进晨依心里。
   蓝琳忐忑不安地看着晨依:“好吃吗?”
   “好吃!”晨依使劲的点着头,泪水吧嗒吧嗒落了下来!
   “你别看只是甘蔗梢头,等我把它剥了你吃,很甜的!”晨依看着包得紧紧的甘蔗叶被蓝琳一张一张撕下,淡淡的绿叶上附着一层白白的绒毛粘满了蓝琳胖胖的小手,一不小心,蓝琳的手被茅草似的甘蔗叶划出了血。晨依想伸手去按,蓝琳像没事似的往身上一擦,把剥好的甘蔗梢头递给晨依,“吃吃看甜不?”
   蓝琳看着晨依咬了口,傻傻地笑了。
   “蓝琳,你长大了想干什么?”晨依接过甘蔗问。
   “要是有一天,能够把桔子剥开了,一口一个咬下去,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蓝琳回答。
   “没出息!”晨依用胳膊撞了一下蓝琳。
   “对,我应该让我妈过上最幸福的生活。”蓝琳一脸向往地说,“开着小车进村接我妈!”
   “我妈说,到了二零零零年就是共产主义社会,实现四个现代化,你想要什么有什么。”晨依一脸向往地说,“我们先加入少先队,上了中学就可以努力成为一名共青团员,再努力就可以上大学,成为一名共产党员。”
   “对!我们的目标是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今天我们就在这里发个誓。”蓝琳激动的说,“到那时我们都二十多岁了。”
   “好!我们起来一起发誓。”两个人说完站起来,一起举起手握紧拳头,“为共产主义事实奋斗终身!”

   晨依爸爸有了笑脸的那天,是他带回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对晨依说:“过来!叫阿姨!”
   “我不认识她,干嘛叫?”晨依一扭头跑开了。
   晨依家里好像又开始热闹起来,半年后,晨依爸爸结婚了。除了晨依,所有人脸上都挂满了笑容。奶奶让晨依叫那女人妈妈,晨依咬着嘴唇不说话。阿姨迎过来蹲在她面前,握着晨依的小手:“阿姨虽然没当过妈妈,但会像亲妈妈一样爱着你。”
   “我不要,我有妈妈,你不配!”晨依恨恨地盯着她抽回手,“我妈妈会回来的,我讨厌你,讨厌你们!”
   “你!”爸爸一巴掌落在晨依脸上,那是爸爸第一次打晨依。
   晨依捂着脸不相信似的盯着爸爸,眼光陌生而绝望,看得村长和女人有些发毛。
   一年后,村长的女人生了儿子,满月那天,几乎全村人都来喝喜酒。晨依奶奶开心得合不拢嘴,好长一会才想起晨依,便问蓝琳:“我们家晨依怎么没跟你一起?”
   “我去找她。”每次蓝琳找不到晨依,就会去晨依妈妈坟上。
   坟在村口第二个小山头上,没有高大的树,却长着一山的杜鹃和紫藤花。夕阳的余晖落在山头上,远远望去,红红的,紫紫的,像一团团火焰。
   晨依跪在妈妈墓碑前,远处鞭炮声不断传来,那是在庆祝她们家里的喜事,却和她无关。看着墓碑上妈妈的笑脸,晨依的心好痛:“妈妈!你听到吗?我在和你说话!他们今天好开心,我跟他们说你会回来的,可是没人相信我,爸爸是真的不要我、不要你了。妈妈,外公外婆、舅舅他们都不来了,我怎么就成了多余的人?妈妈,我现在已学会烧饭、洗衣,反正你以前能做的家务活我都会,可是阿姨还是嫌我做得不好。妈妈,你在哪?如果你听见,就把我一起带走,爸爸说女孩子上学没用,让我上完这学期之后在家帮着带孩子。可我真的好想读书,我还想着这么一直读下去,上中学、上大学!妈妈,你帮帮我,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再没书读了。可是我没钱,如果我有钱交学费,就不用理他们。妈妈!你回来吧,你回来我就什么都有了。妈妈,你知道不,以前你给我买的衣服,晨依都穿不上了。晨依已经长大,知道妈妈的好了,你要是回来,我怕你认不出我了,可是晨依一定认得妈妈!”
   蓝琳站在晨依背后,忍不住陪着掉眼泪:“晨依!别哭了,你放心,有我,还有我妈,你一定不会没书读的。你妈说过,上学才能出人头地,上学才有希望,我们会有办法的。”
   自从晨依妈妈死了之后,蓝琳几乎没见晨依笑过。她一直琢磨着如何让晨依快乐起来,可是现在书都快没的读了。本来下半年就要去镇上读中学,而且还可以住校,晨依就不用整天对着她继母了。
   自家那么穷,自己读书还是妈妈硬要坚持的。她已经听说班上好多同学读完了这学期就不上初中。别人家里条件都比蓝琳家好,但蓝琳妈妈说是哪怕借高利贷也要让蓝琳读书,可是现在晨依却说要放弃,为此事,蓝琳一连几天闷闷不乐,想着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蓝琳去找晨依,看到晨依家堂前放着一辆自行车,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拉着晨依一口气跑到小溪边:“晨依,我有办法可以让你上学。”
   “什么办法?”晨依的眼睛亮了亮。
   “你家不是有辆自行车吗?”
   “是啊,那是我妈陪嫁过来的,还好着呢。”
   “那我们可以拿去学不?”
   “我爸不会很情愿,但那是我妈的,我要是硬着来,应该可以。”
   “那就好,离放假还有一个多月,我们每天放学回家先学会骑车。一到暑假,就可以到镇上去批发水果和冰棍回来卖,两个月应该可以解决学费。”蓝琳兴奋地说。
   “这样行吗?会赚到钱?”晨依表示怀疑,但这是唯一可以试试的办法。
   “我们应该充满信心才是。”蓝琳在边上打气。
   这以后,每天一放学,晨依就推着自行车往外走,爸爸也不知道她想干啥:“回家不知道帮着家里干活,整天学骑车?等哪天把车卖了,看你还学不学?”
   “碗和衣服我回来洗,车我是学定了。”晨依冷冷地望着爸爸,“这是我妈的,她在天上看着,我妈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你要是卖了,妈和我都会恨你的。”
   蓝琳回家告诉妈妈没时间割猪草,要和晨依一起学骑自行车:“妈,中学离村里那么远,要走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如果能够骑车就快了。等到开学,我和晨依骑车去镇上上学,虽然车是晨依的,但学会了就可以和晨依相互轮流带人。”
   蓝琳妈根本不知道晨依爸不给晨依读书的事,想想女儿说的有理也就表示支持:“不能暑假去学吗?”
   “暑假有暑假的活,万一有什么事,反正先学着总不会有错!”蓝琳没想把这事告诉妈妈,但又想想不对,没几天就要期末升学考试了,思来思去觉得有必要把她和晨依的打算告诉妈妈。因为很多事情其实得让妈妈帮忙着才能做成:比如暑假没时间放牛,做生意还得有一些成本,万一提前报名交费又怎么办?
   妈妈那天在灶上炒菜,蓝琳坐着烧火,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妈!”
   “哎!”
   “妈!”
   “怎么了,有事?”
   “嗯!没什么,你炒菜吧!”
   好容易等到吃饭的时候,爸爸也在,还是开不了口。吃完了饭,妈妈让蓝琳做作业,她收了碗筷去小溪里洗:“没几天要考试,我看你们已学会骑车,这两天就好好复习考个好成绩。听说中学还拿分数分差班好班,你给妈考个好班,妈做事也乐得开心。”
   “读!读!读!读什么书!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到头来还不一样嫁人,怎么样都是洗衣烧饭的料,小学毕业不准读了!”一听读书爸爸就来气。
   “你有本事一个人过日子去,这学我是给她上定了,讨饭都要让她学到自己不想学为止。”妈妈喉咙一响,爸爸马上放低声音,嘟嘟囔囔地说些只有他自己可以听见的话。
   妈妈去溪里洗碗,蓝琳翻开作业本却没什么心思做,想想还是去溪边找妈妈说说:“妈,我帮你洗吧!”
   “你今天怎么了?有什么话说吧!”
   “我!我没事,就想帮着你洗碗!”
   “行啦,你要是真的孝顺,就给我好好读书。”
   妈妈洗好碗站起身往家里走去,蓝琳跟在后面看见妈妈跨进篱笆,一想起家里还有一个在,蓝琳忍不住了:“妈,我有事和你商量,等你放了碗,可不可以到外面跟您说?”
   “好,那你去桥上等,我一会过来。”
   妈妈来到桥上时,蓝琳坐在桥墩上:“什么事?”
   蓝琳原原本本把想好的话一字不漏地说了,说了晨依和她妈妈的种种好;说了晨依现在所遭受的困难;想着怎样才可以帮晨依渡过难关,包括去哪批冰棍,去哪批西瓜,批发价现在多少,能够卖多少,可赚多少钱,一个暑假又有多少,去哪几个地方可卖;又有哪些时间可以多出来帮着农忙时双季稻的收割,单季稻的除草和耘田。
   妈妈在旁默默地听着,两手搭着女儿的肩膀上:“蓝琳,你长大了,妈妈忽略了。你做得对,妈妈支持你们,万一过了暑假还不够,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妈!我的好妈妈!”蓝琳扑进妈妈怀里热泪盈眶,“我替晨依好好谢谢你!”
   考试考完那天,晨依到了蓝琳家,妈妈说要送她俩一样东西。说完从里屋搬出一个崭新的冰棍箱,还能闻到箱子外漆着浅蓝色淡淡的油漆味。
   蓝琳走过去,轻轻地掀开盖子,里面有一张雪白的被子,被子上放着二十元钱。晨依拿出缝制好的棉被,两人激动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本来她们想好去镇上看看有没有旧的箱子可买,但至少还得浪费两天时间。这下可好了,二十元钱的成本也有了,明天,明天就可以付诸行动!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蓝琳和晨依就到了镇上。因为是第一天,她们先少批发一点,试一天再说。四个西瓜,一个麻袋放两个,放在自行车后座各一边。批好西瓜,蓝琳和晨依就去冰棍厂批冰棍。冰棍有两种:一种是白糖冰棍,一种是赤豆冰棍,蓝琳各批了二十五支。垫好被子在箱底,然后放上冰棍,再把被子盖上塞好。冰棍箱放在后座上用两根有弹性的黑粗皮筋绑着,蓝琳有时还真不明白,这冰棍用被子捂着怎么不会越捂越热,反而保冷?想归想,做还是照做了。
  她把车推到约五块砖头高的石头边上,一个脚跨过自行车,一边踩在石头上。另一只脚踩上脚踏板,然后让晨依坐在自行车前面的梁上:“晨依,坐好,骑了!”蓝琳踏着石头的脚点了一下,自行车稍微晃了晃,稳稳地往前而去。
  一路上蓝琳都在吆喝:“喔—棒—冰!赤—豆—白—糖—棒—冰—!”晨依被她叫得脸红红的。一圈下来卖掉了一半,“我们不偷不抢,没什么好难为情的。以后到镇上批冰棍和西瓜你不用跟来,就到村中央的银杏树下卖西瓜。”
  “能赚到钱吗?”晨依疑惑的问。
  “没打开的西瓜有好多天好放,打开的西瓜一般分八块,按两毛钱一斤算,每块一斤左右,一个西瓜能卖一块六毛。照这样算,一个西瓜能赚五毛钱,一天能卖两到三个西瓜就很好了。”蓝琳像是早就算好的,“如果到了下午三点之后,卖完了切开的西瓜就别再剖了,卖不完剩下来就亏了。”
  第二天一大早,蓝琳和晨依拿着两个长木凳来到村中央,靠着卖菜的边上,搭起一个简单的水果摊。一边一只凳子,一张洗得干干净净的厚木板放在凳上。一个铜板称,一把洗干净的菜刀。红红的西瓜被轻轻地剖了两瓣,村里人像见了什么新鲜事,有好几个同学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这问那。蓝琳怕晨依难为情就跟同学说:“这摊子是我的,晨依没事做,觉得好玩帮我看着,我还要去田边叫卖冰棍。”
   “这西瓜可是上好的高山西瓜,又红又甜,两毛钱一斤!”蓝琳解释道。
   头两天,蓝琳和晨依就打了胜仗。虽然只赚了三块钱,但是一到中午就卖完了,显然还有空间可以加大批货量。蓝琳每天晚上都要盘算一番:“晨依,要是有一支冰棍或一块西瓜剩下来,这一天就算不上成功,剩下的可是带着利润和成本的。”
   天越来越热,生意好的时候一天能卖上四五个西瓜。农忙的人家叫了人帮忙收稻谷,便会整个买了去。不到十天,蓝琳就把妈妈的二十元成本还上了。
   蓝琳最不希望回家还能吃到西瓜,晨依每天回家最担心怕吃到蓝琳的冰棍。还好,十天下来,谁也没吃上谁的。有天晚上蓝琳妈开玩笑说:“你们两个真是的,妈还想甜甜嘴,不知等到猴年马月。”
   “你不要咒我们,要是哪天卖了剩的,准是被你乌鸦嘴说的,你得道歉!”蓝琳很认真。
   “婶婶!明天新开的瓜让您尝尝,您要想吃也不用等我们卖不完,不怪蓝琳,都是我不好,怎么就忘了!”晨依红着脸。
   “呸-呸-呸,就当我没说过,妈跟你们开玩笑还当真了。妈若想吃掏钱问你俩买,给我成本价好了。”妈妈看她们一脸认真不由笑起来。
   其实蓝琳自己看别人有滋有味吃冰棍样子,都会情不自禁地暗暗咽下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