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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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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到了王斌家的化肥店,王斌爸正好坐在凳子上一个人抽闷烟。晨依一进去就一口一个“大伯”叫得亲热:“大伯,我爸一个人在家想下象棋,要不你去把他叫来和你一起下,我们小孩说不管用,你去叫他一定会很开心。”
   王斌爸一听村长没事做,巴结还来不及,想都没想说:“我这就去,你们给我看好店,我去去就来。”
   王斌爸一出门,蓝琳就去路口放哨。王斌一看放蛇皮袋的柜子上一共只剩七个袋子,便摇摇头说:“你们死心吧,就剩这么几个。拿掉五个,我爸肯定看得出来。”
   “那怎么办?”大伙正犹豫时,蓝琳一声哨响紧张地跑了回来,“文娟爸过来了。”
   “还没干你紧张什么?当做什么事没发生!”晨依一下从口袋里掏出橡皮筋,“快,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文娟爸过到门口时,王斌和程勇在摔香烟片,芙蓉和蓝琳绑着橡皮筋,晨依开心地在绳子上边跳来跳去,朝文娟爸叫了声:“大伯好!”
   文娟爸凶着脸理都不理,径直走到柜台上掏出钱:“给我买两瓶甲胺磷,药虫去。”
   王斌忙跑到柜台边上,找出两瓶农药递给文娟爸。
   看着文娟爸拿了药头也不回的走了,王斌拿着钱对着文娟爸的背影轻轻说了句:“你们家都这样了,还凶!”
   “有办法了!”晨依一看王斌手上的钱说,“那边有个空的甲胺磷瓶子,我们装上水,把瓶子放甲胺磷箱子里去,然后告诉你爸,就说卖了一瓶甲胺磷和五个袋子,反正钱差不多。”
   芙蓉马上拿过门边上的甲胺磷空瓶子,接过程勇递过来的一瓶新的,迅速拧开,倒了一半在空瓶子里。蓝琳用葫芦瓢舀了水在瓶口里接上,看看差不多了,晨依和王斌忙拧紧盖子,放到甲胺磷大箱子里。
   芙蓉从蛇皮袋的柜子里扯出五个袋子,叠成五个小块分给每个人:“快把它藏好。”
   一切准备就绪,大伙总算松了口气,王斌还有点不甘心地说:“早知这样,把那掺水的两瓶卖给文娟爸多好。”
   “知道还来得及吗?我妈说,人活着后悔的事多着,没有就不是人了。”晨依说。
    王斌爸还真的把晨依爸给叫来了,晨依冲爸爸做做鬼脸,招呼伙伴们开心地飞着出去了。
   
   文娟爸拿着两瓶甲胺磷放到家里藏好,又到小菜场门口买了条鱼,两斤肉,两瓶上好的黄酒。文娟妈和文娟姐妹俩一早被他支到镇上去了,还给了文娟妈二十块钱:“给俩孩子买身衣服,不要买布,拿去做麻烦。就买现成做好的,稍微贵一点就贵一点吧。”
   自从出事到现在,文娟妈对文娟爸几乎就是听一不二。虽然花钱有些心疼,但还是答应买了赶回来吃午饭。
   等文娟妈和文娟姐妹回到家时,爸爸已经烧好了一桌菜。看她们回家,高兴地招呼起姐妹俩:“文娟!丽娟!快过来吃饭,今天爸烧了红烧肉,还有鱼!”
   等文娟和妹妹坐好,文娟爸爸转过头招呼起文娟妈,“你也一起过来吃吧!”
   自从家里出事以来,文娟还是第一次看见爸爸笑,第一次看见爸爸和妈妈好好说话,心里又难过又开心。
   文娟妈看着两个女儿吃得开心的样子,忍不住泪水在眼里直打转:“吃得慢点,别咽着!”
   “文娟、丽娟,爸没能力,对不住你们啊!但爸是喜欢你们的!”爸爸边喝酒边叹气。
   “文娟妈,这段时间我老打你,是我不对,我这气啊没地方出!”爸爸又叹了口长气。
   “文娟妈,孩子新衣服买了没有?”文娟爸又问。
   “买了,很好看的颜色,红的绿的!”文娟妈说。
   “好好,现在就拿出来,穿给爸爸瞧瞧。”文娟爸半斤酒下肚了。
   文娟和妹妹听话的跑进里屋,换了新衣服出来。文娟爸眯着眼笑了:“好看,真好看,就这样穿着,让爸爸看个够。”
   酒越喝越多,爸爸的话也越来越多。从小时候说起,再说到和文娟妈找对象,再说到生下文娟和文娟妹妹,说得文娟和妹妹笑个不停,文娟妈也笑出泪来。
   文娟爸直到两瓶酒喝得差不多了,才摇摇晃晃进了里屋,好一会也没出来。
   文娟妈进屋一看,一股甲胺磷味扑面而来:“文娟爸——”
   妈妈的一声惨叫,吓得文娟和妹妹碗都掉在了地上,一起往里屋冲:“爸爸——”文娟爸半靠在椅子上喘着粗气,旁边的一瓶甲胺磷已被喝了大半瓶。
   “妈——快把爸送医院,妈——”姐妹俩一下子扑在爸爸身上。
   爸爸一个劲摇头断断续续地说:“没——用——了,喝——那么——多酒,再喝——了——农药,神仙——也——救不——了——了。”说完,爸爸又使劲指指桌上剩下的一瓶多甲胺磷,“文娟妈——一起死吧,这个——世界——已——没有——我们——地方——可去——了。”
   “嗯!”文娟妈抱着文娟爸的头,哭着点点头,“你等我们,等等我们,一起走——”
   “妈!”文娟拉住妹妹的手往后退去,一脸惊恐,“我们不想死,不想死!”
    “我们还能活着吗?”文娟妈凄然地笑了起来,“丽娟,来,过来,妈妈这里来。”
   “妈!”文娟拉过妹妹一起哭着跪在妈妈面前,“不要!妈妈,我求求你不要。妹妹还小,我们不想死,救救爸爸吧,我们不想死,求求你了!”
   “过来,丽娟快过来!”文娟妈张开双臂招呼丽娟,眼神空洞迷离。
   丽娟看看姐姐又看看妈妈,站起来朝妈妈走去。
   “不!”文娟紧紧拉住妹妹不放,妈妈的眼神让她害怕,“妹妹,别过去,好妹妹,跟着姐姐边上别走开。”
   文娟妈站起来,用力一把拉过丽娟。此刻文娟心像被什么掏走了似的,空空的,看着妈妈抱着妹妹在怀里又哭又笑:“宝宝,爸爸妈妈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好吃的、好看的都有。爸爸妈妈都去了,你也去!你要是不去,会被狼吃了,被老虎背了去!”丽娟使劲点点头。
   “妈妈,我求求你,别这样,妈妈,我的好妈妈,求求你,别这样,妹妹她小,不懂事,把妹妹还我!”文娟跪到妈妈面前,抓住妈妈的腿绝望地求着。
   可是妈妈像没听见她说话,拿过桌上剩下的半瓶农药:“乖!宝宝,那个地方去的时候要吃上这瓶药,这药有点难喝,但不要紧,妈妈帮你把鼻子捏住了,你不要呼气,一口气喝下就行了。”
   文娟一下站起来抢过药:“妈!别这样,求求你,放了妹妹!”
    “文娟,听妈妈话,乖乖把手上药喝了。今天喝与不喝,我们都是死路一条。”文娟妈一把推开文娟,又拿过桌上的另一瓶甲胺磷,丽娟听话地躺在妈妈大腿上,任由妈妈捏住她的鼻子,“乖!憋住呼吸喝下去。”妈妈一个手拿过甲胺磷,瓶子口对准丽娟嘴就往里倒,丽娟难受地开始挣扎,却被妈妈死命按住。
   文娟觉得妈妈的手力好大,怎么掰都无济于事:“妈妈,我求你,别这样,放手啊!妈妈,我求你了!”
   灌完了,文娟妈拿起瓶子一口气吞下了剩下的半瓶甲胺磷:“文娟乖,把它喝了,爸爸说得对,这个世界已容不下我们了,听话。”
   一切的一切都已远去,文娟再也没有什么可想了。这个世界要是没有了爸爸妈妈,没有了妹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拿起瓶子,文娟一下子把它喝了个精光。
   “来,跟着妈妈一起走。”文娟妈一手拉过小女儿,一手拉过文娟,跌跌撞撞往外走去,“是他们害了我们一家,我们今天就死到他们家去。”
   
   蓝琳在山腰上正找到一棵大的猕猴桃树,其实应该说是猕猴桃藤绕在了一棵大树上。密密麻麻的猕猴桃挂满了树枝,像一把大伞,看得蓝琳眼花缭乱,兴奋地大叫起来:“喂——快啊,快来啊,晨依——王斌——程勇——芙蓉——”
   此刻大家正分头在找果子,蓝琳这么一喊,大伙以最快的速度循声而来。
   孩子们看着这一树的猕猴桃都呆了。王斌像个猴子,一下上了树,芙蓉也跟着上了树。两个人分别坐在左右粗枝条上,程勇和晨依给他俩递上了竹竿。
   “哗啦啦——”叶子夹着猕猴桃纷纷而下,王斌和芙蓉在上面不停地敲打,蓝琳、晨依、程勇在下面捡个不停。
   打累了,捡累了,看看也差不多没了。芙蓉丢下竹竿,坐在枝条上不停喘着粗气,头朝着下面村庄看去,银杏树下,小河淌过山岭……突然她尖叫起来:“王斌,快过来,那是不是文娟……”
   王斌绕过树干,攀到芙蓉这边往村庄里瞧:“是文娟,没错,还有她妈妈和妹妹!”
   “快!快!”芙蓉几乎是从树上直接摔下来,哭着从地上爬起来,拉上蓝琳和晨依,“农药,一定是那农药,文娟爸早上买的农药,她们快死了——”
   孩子们一下子慌了手脚,猕猴桃也不要了,大家连滚带爬地向山下冲去。
   此刻,文娟妈已拉着两个孩子来到木匠家门口,文娟妹妹终于翻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文娟和妈妈在地上痛得打滚。
   村里人都飞奔着往木匠家门口围聚过来。芙蓉第一个拨开人群,扑倒在文娟妹妹身边,抱起丽娟:“丽娟,醒醒,丽娟,好妹妹,你醒醒!”
   丽娟被芙蓉这么一摇晃,吃力地睁开眼:“姐姐,好姐姐,我好难受,那东西好难喝,爸爸和我喝了一瓶,妈妈和姐姐喝了一瓶。姐姐,我好难受,爸爸还在家躺着,救救我们……”
   芙蓉的心像被什么割了去,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不会,不会的!”
   蓝琳和晨依哭着冲到文娟边上:“文娟,你怎么了,你不能这样!我们说好的,一起上中学,上大学的,我们永远不分开!”
   文娟死命抓住蓝琳的手:“蓝琳,救我,求求你们救我,我不想死,我要和你们在一起,晨依,救我!”
   蓝琳的心好痛好痛,从来没有这么痛过,泪水跟下雨似的倾泻而下。突然蓝琳看见了妈妈,她好像看见了希望。扑过去,双手抓住妈妈的大腿:“妈妈,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们吧!”
   妈妈哭着蹲下身子,“好孩子,送医院要车要钱,我们什么也没有啊。”
   妈妈的话,让蓝琳陷入了绝望。她撇开妈妈跪向人群,撕心裂肺地求着:“爷爷奶奶,大伯大婶,求求你们救救她们吧!钱我以后会还你们的,求求你们!”
   孩子们“呼啦啦”哭着跟蓝琳一起跪下:“求求你们,救救她们!”
   “我们家米都是刚借的,哪来钱!”
   “我们家也是,油还是昨天问人家借了没回上!”
   “即使有钱,我看也是没得救了!”
   “好好的喝什么药,真是作孽哪!”
   芙蓉像是想起了什么,站起来,疯一样的往家里冲。撞开房门从床底下拿出个存钱罐,那是她好几年卖草药,抓虾、捡铜线换的钱。
   钱罐一下被摔破在地上,硬币散了开来。刚干活回来的两个姐姐听到声音,围了进来,一看呆了:“你哪来的钱,家里都穷得火柴都买不起,你居然偷偷放着那么多钱,快交出来!”
   芙蓉用最快的速度把钱捡进口袋,用力把两个冲上来抢钱的姐姐撞到了墙上,一口气跑到木匠家门口挤了进去,背起丽娟就往村外奔去:“丽娟,你挺住,姐姐有钱了,姐姐这就背你上医院!”
   “姐姐!我好难过好难过!”丽娟趴在芙蓉肩上,白沫从她嘴边不停地出来,“姐姐,我要睡了,我看见爸爸,他在叫我,姐姐,我好喜欢和你在一起……”
   芙蓉背着丽娟飞奔在山路上:“丽娟,你不要睡去,丽娟,好妹妹,你跟姐姐说说话……”
   蓝琳和晨依跪在文娟边上拉着文娟的手,晨依听见远处有拖拉机声音过来:“文娟,你要挺住,文娟,你听,拖拉机,一定是我爸他们来了!”
   “蓝琳,那天骂你是我不好,对不起!”文娟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白沫不断从她嘴边渗出来,文娟说得很吃力,一口鲜血从文娟嘴里喷了出来,“蓝琳,我好想活着,和你们在一起。我好难受,我们再也不能一起玩了,蓝琳,对不起,不能陪你翻蟹了,是我不对——”
    “文娟!文娟!”蓝琳和晨依抓住文娟的手泪泣如雨。
   村长一到,拖拉机也来了,可是一切已经太晚,文娟在蓝琳怀里永远的睡去。
   “文娟——”蓝琳第一次撕心裂肺地痛,“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丽娟的身体在芙蓉背上一点一点冷去:“丽娟,你不要离开我,丽娟,你醒来好不好,求求你醒来!”任芙蓉怎么呼唤,丽娟永远闭上了眼睛。
   
   孩子们一下子无法从悲伤中走出来,丽娟甜甜可爱的样子老在她们眼前晃动。特别是芙蓉,爸爸死的时候,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可是现在,她做梦都是丽娟在跑着、笑着喊她:“姐姐——姐姐——”
   文娟死了,蓝琳总觉得是在做梦,每次走过文娟家,都不敢看那扇紧闭着的大门,有时会产生一种幻觉:门开了,文娟和丽娟拉着手,笑着向她跑来。看着看着忍不住站在那里流泪、发呆。
   她不相信这是真的,文娟真的就这样走了?永远不会回来了?孩子们第一次面对真正的死亡,残酷,心碎!村民对木匠一家都躲得远远的,村上再也没有人让他做木匠活了。
  景菲妈说:“木匠家门口千万别过去,招鬼!”
  除了晨依妈妈,谁也感觉不到孩子们的悲伤。为了让孩子们尽快从悲伤中走出来,晨依妈妈排演了一个个舞蹈,孩子们一有空就一起练习跳舞。
芙蓉的心冷冷地痛,如果说她小小的心里有过爱,那就是丽娟曾甜甜地叫过她姐姐。可是这一声姐姐,对于她来说是那样的奢侈,丽娟走了,永远地离她而去。没人关心芙蓉的痛,家里却在某天午后因来了个陌生的男人闹翻了天,男人满脸麻子,独眼龙,嘴巴斜斜的。
   首先是芙蓉十七岁的大哥站出来和他妈交涉:“我不反对你再给我们找个爸,可你再怎么找,也不好给我们找个魔鬼进家门。”
   然后是芙蓉的大姐:“我真不明白,这么个人你怎么跟他睡得到一块,你一定要让他进来,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芙蓉十四岁的二姐哭着说:“妈,我求你了,脸这个样子,看了我们饭都吃不下,晚上睡觉都会做噩梦。妈,你让他出去,别来我家。爸鼻子烂了三年也没这么可怕!”
   基本上每天战火都在芙蓉妈的哭声中结束。小声哭不够,就大声地哭;再不够,就呼天抢地地哭;再再不够疯疯癫癫地唱着哭:“老天!你睁开眼看看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老天啊——你瞎眼了啊——怎么我就这么苦命啊——”
   芙蓉妈哭累了,哭晕了,独眼龙就把她抱屋里去。白天家里吵,芙蓉爷爷一声不吭出门;晚上家里吵,芙蓉爷爷早早进房间睡觉。只要天不塌、地不陷,房子不进水、不着火,他都可以视而不见。
   芙蓉不说话,也没有她说话的份,整天瞪大眼睛观察战况进展如何。其实她的眼睛瞪得再怎么大,也只是一条缝,眼皮上一年到头生疮。老的脓水还没结上,新的又长出来,一层一层厚起来,像两个金鱼泡。哪家有客人进村,遇上她会被吓一跳:“谁家的孩子,长这么丑。”
   是麻子也好,独眼龙也好,都不管芙蓉的事,好歹这回家里来了个比自己更丑的,她要看看他们到底怎么把他打发走。
   战火一天天激烈化,进展却没有。芙蓉要么躲桌子底下,要么躲门背后,以防瓶瓶罐罐飞来飞去,砸到自己也是白砸。
   不知是独眼龙在这个家力量太薄弱,还是芙蓉一直处于静望状态,他开始对她笑,时不时给她一些零花钱。芙蓉不知道自己是受宠若惊,还是受之有愧,她开始偷偷摸摸叫他爸,叫多了,习惯了,也就自然了。突然有一天,在全家人吃饭的时候她叫了声爸,顿时天翻地覆。
   首先是大姐一个巴掌劈过来:“叫叫叫,叫魂啊!”
   然后是大哥:“爸死了,你不知道吗?”
   二姐索性一把把她往外拖:“没良心的东西,有奶便是娘!今天我非打死你不可,既然你不是纪家的人,就给我出去!”
   独眼龙看不下去来帮忙,芙蓉妈也来拉,这一帮一拉,新的战火又开始了……
   芙蓉第一次对离去的爸爸有了无尽的思念:要是他在,那个独眼龙就不会出现;要是他在,家里就不会天天吵个不停;要是他在,妈妈不会整天整天地哭唱;要是他在,哥哥姐姐就不会经常打她。为什么他在的时候,她一点没觉得他好?讨厌那个快烂完鼻子的爸爸;讨厌家里天天飘满药味的气息;讨厌他叫她,摸她的头和脸……
   可是现在那一切都不在了,她却开始想他。她知道爸爸葬在哪个山上,但是那山离村里好远,都是坟,阴森森的好可怕,芙蓉不敢去。村边上有座茶山,正好对着那座坟山。每次家里一遇上战火,芙蓉就跑到茶山上,坐在最大的茶叶树上对着对面的坟山哭喊:“爸爸,你回来,我好想你!”
   “爸爸,丽娟死了,没人叫我姐姐了,没人喜欢我了……呜呜——”
   “爸爸,妈妈和那个男人生了个女儿,我好讨厌……呜呜——”
   芙蓉一直认为那个男人总有一天会被哥哥姐姐赶出去,可是结果却出乎意料。男人非但没被赶出去,而且家里又多了个妹妹出来,更可恨的是妈妈抱着她宝贝长、宝贝短地叫个不停。
   妈妈让芙蓉去溪里淘米,她会放一些沙子进去;妈妈让芙蓉烧水,她会把所有的柴火往里塞,塞到塞不进,塞到把整个锅身离开灶头冒烟为止。芙蓉天天不是被妈妈打,就是被哥哥姐姐打。
   每次芙蓉被打,她就会去茶山上对着爸爸的坟哭喊……
   “爸爸,他们又打我了,呜呜——大哥说要分家……”
   “爸爸,家里分了两家。他们干嘛把我分给大哥、二姐和爷爷?我还小,应该跟妈妈才是啊,她为什么不要我?”
   “爸爸,妈妈以前常叫我囡囡,我知道妈妈是爱我的,可是现在,她把我忘了,呜呜——不要我了,她又有心肝宝贝了……”
   “爸爸,我要睡,大哥二姐老把我赶出来,说我臭,不给我睡……”
   “爸爸!妈妈他们四个人,大姐、那个男人,还有那个小妹妹,他们围着一桌吃饭好幸福,凭什么我就不可以和他们一起吃?呜呜——”
   “爸爸,大姐她们看电影去老不让我跟,跟了去就要被大姐打,呜——”
   每次芙蓉在山上哭喊,山下就会有人骂:“村里怎么出这么个哭丧鬼,不倒霉才怪!”
   芙蓉哭累了,喊累了,蓝琳偷偷站在她边上,拿个蕃薯递过来:“给你,饿了,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