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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相儒以沫

       1962年九月,螈和瑜师专毕业了。不知是命中注定,还是学校有意安排,他们两人竟然一同分配到了C城第一中学。那时,他们两已经‘确定关系“了。螈和瑜在教育局报到时,那位中年办事员笑着问他们:“你们俩人开一间房好吗?”
      “那不行,我们还没有结婚哩。”有几份羞涩的螈和瑜,几乎是异口同声说。
       在这边远山区,人们对有情男女,不结婚就同居现象,是比较认可的。那怕象教育局这样的招待所,也是如此。可是,螈和瑜,却不能接受,不结婚就同居。他们坚持让招待所,给他们分配了两个房间。
       到S城的第二年,螈和瑜申请结婚了。学校校长作证婚人,老教师刘先生,用他那半文半白的古文写了喜词。在简单的婚礼上,他摇头晃脑,拖长声音念了喜词,给简单、俭朴的婚礼增添了喜庆的气氛。为了祝贺这对新人,学校厨房的厨师,在螈和瑜的婚日那天,还特地做了好几个晕菜,让全校教师打了牙祭。“婚宴”后,由厨房工友张师傅,一路放着鞭炮,一路撒着瓜子花生,送两位新人入洞房。男女双方都没有亲属在场。等众人散去,夜已深沉。房里弥漫着爆竹和瓜子花生的气味。螈和瑜,相依在他们的婚床上,两人都有莫名的兴奋。对于何所谓“结婚“,螈是一无所知,瑜略知一二,也是似是而非。
       第二天一早,一位比螈大几岁的教数学的女老师前来问候。几句问话之后,女老师就得知这对新人还没有真正结婚。于是出于大姐姐般的关爱,她细细、委婉、文雅,但不粗俗地给螈以性爱的启蒙教育。而螈和瑜,由“性爱”学校,真正“毕业”,是在三年以后,县人民医院的一位女妇科医生,高医生用她的鸭嘴钳解决的。高医生说:”你们是正式结婚,合法的,不要怕。胆子要大一些。”
      螈和瑜结婚后的第三年,公元1966年,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燕出生了。接着又生了儿子帆。
       螈初到C城,觉得那里民风淳朴,山清水秀。周末,经常有学生家长请他们到家里喝油茶。“打油茶”,是那里的古老而又沿袭至今的习俗。“打油茶”的制作方法比较繁琐。先是把炒熟的花生,玉米,黄豆和阴干的糍粑碾碎,用茶油炸香,然后将茶叶,在擂钵里打烂熬水,用煮沸的茶水,冲熬上面所说各种小食,当茶水倒入碗中,那些炸香了的花生,玉米,黄豆发出吱吱的响声。无论是邻居,是过路人,来的都是客。只要由门前走过,都会被热情请进屋里,喝油茶。一次要吃四碗。有句俗语:“一碗是强盗,二碗是贼,三碗四碗才是客”。有的人喝油茶有瘾,不喝过不得。喝完油茶,主人还要给客人口袋里装上各种吃食,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C城的地方话比S城的平和,说起来文文静静。此地姓杨的人多,传说是来自杨家将的后代。此地还有一小地名叫“长安营”。很奇怪的是,小小一个“长安营”,离京城千里迢迢,方言中,却是带有京腔。“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螈出生在C城的儿女,小时候,就是一口地道的C城话。后来到了长沙,才慢慢学讲长沙话。
       1966年出生的燕,正赶上文化革命。幼小的她,是看到过她的妈妈挂着牌子、被人押着游街的。在女儿燕,一岁多时,C城一中进驻了“工宣队”。螈,因父母在海外,而且是在“帝国主义”大本营的美国。“工宣队”一进驻学校,她就在劫难逃地被揪了出来,常常被批斗、被红卫兵押着游街,使她生不如死。
       有一天,烈日炎炎,气温高达39度。螈那天正好又来了月经,经血汹涌不止,身体虚弱到了极点。头发和衣服全被汗水湿透的螈,在被红卫兵押着游街时,步履蹒跚,几次差点晕倒……从城东走到城西,学生家长,街坊邻里,熟人面前,何等尴尬。后来螈回忆说:”我活了下来,当时是不知人间有‘羞耻’二字!螈说,若没有瑜和两个孩子,她是不会活下去的。而那位对螈细细解释何为“结婚”的常识的数学女老师,却因不堪被折磨和百般侮辱,选择了自杀。
       螈除了被批斗游街外,还和瑜、以及其他一些教师,被罚上山打柴。打回的柴还要过称,斤两不足是不行的。瑜常常帮螈,半路上回来接螈的担子。而螈手比较巧,就替瑜捆柴,...一对苦命夫妻,正当青春年少,就这样风里来,雨里去,在山区度过了他们人生最美好的时光!
        1974年,螈和瑜请求调动回省城,长沙市第一中学教外语。在C城,度过的十二年光阴,转瞬即逝,细细想来,多么宝贵啊!虽然艰苦卓绝。
      “妈妈,长沙大吗?长沙有山吗?”当全家要搬往省城时,女儿燕,好奇的问。帆却只记得:"我要吃油茶!”命运把他们一家,带回了起点。“我们青春年少时,孤身一人从长沙出发,十二年后,我们收获了爱情拖家带口又回到了长沙。”螈暗自想:“真是山不转水转啊”。
       贫穷,落后,苦难,像一堆糍粑,跟善良,勤劳紧紧粘在一起;青山绿水,跟灰暗的天空,无尽的劳作诨然溶在一起!

      “我们把自己青春最美好的时光留在了这里!”离开C城的最后一夜,螈和瑜都彻夜难眠。“这里曾经有我的家,我的亲人,孩子,但没有我的房屋,没有我的田野!”
       离开C城的那天,螈和瑜,租了一辆载重五吨的卡车,带着他们的孩子燕和帆,一家四口回长沙。一早出发。车上装着他们十多年的全部家当:旧衣,旧裤,笨重的棉袄,几床旧棉被(他们的棉被多年没有换新的,因为他们出身不好,得不到棉花票),锅碗瓢盆,几只“烘篮”(竹篾编成,冬天用来取暖) ,几只火桶(木头做的圆凳,下面空一处,可以放瓦钵,放炭火取暖),还有一个火柜(冬天小孩可以站在里面,下面放炭火),以及他们的书籍,日记,照片簿(螈很喜欢照相)。此外,螈和瑜还把他们用过的锄头,箢箕,扁担都装上了车。暮色苍茫时,卡车到达了省城。一中的校工,彭大爷帮他们卸车。彭大爷一边搬东西,一边叹息:“唉,你们在那里真是受苦了!”
        这一年,螈三十一,瑜三十二,燕八岁,帆四岁。
        螈和瑜在山村用的是柴火,回了长沙,他们开始学用煤火。早餐吃学校食堂的馒头包子。从此,他们一家人,开始由”乡下人“变“城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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