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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他的经典乐章

       
       一座座雄伟的大厦,耸立在珠江边,耸立在紫禁城,耸立在阊门外……将设计者的大名彪炳镌刻。是纪念碑,也可能是耻辱柱。他,有一座全世界最大的会说话的“碑林”,没有一个文字——那是一个个生命的符号。
  

29 恢宏交响诗:将生命大写在人间

  
  2009年12月19日,徐克成遇到了一位28岁的青年女子,患个“怪病”,已对生命感到绝望。那次相遇后的两个月时间里,徐克成和他的同事们为了抢救这位女子,经历了一场异乎寻常的的艰辛。
  那天是星期六的下午。湛江市中心人民医院门诊广场上,广东省中西医结合学会消化病专业委员会组织的消化病和肿瘤义诊活动正在热热闹闹地举行。
  临近冬至的天气,嫩寒袭人。
  这样的活动徐克成是经常参加的,“义诊”,为主办方站台,其实是在为一个事业站台,也为自己的良心、人格站台——和朋友们一起为穷苦人做点有益的事,徐克成内心的愉悦,是无法言说的。
  他至今仍然清晰记得那一幕。3时许,一位面孔瘦削的年轻女子来到面前,脸色苍白。她半坐在条椅上,不合时宜的连衣裙下,掩盖着膨大的腹部,下肢肿胀,色紫皮燥,状如象腿。揭开连衣裙,徐克成大吃一惊:原来她没有穿裤子!下腹部皮肤水肿延伸到会阴部和下肢。腹部皮肤紧绷发亮,皮下血管清晰可见,手压腹部紧张而缺乏弹性……
  女子名叫彭细妹,28岁。家住茂名市化州市官桥镇富联坡。
  “因为生病,家里没钱,都不要我了。” 细妹的语气里没有感情色彩,像她的气色一样苍白。
  陪同专家义诊的中心医院护士说,近两个月来,她们经常看见这个“大肚子”女人坐在在门诊大楼内和门外广场的凳子上,以为她是孕妇,谁也没有太多注意她。
  这位太奇特的病人,让徐克成很震撼。言谈中,他知道了,这是一个已经被怪病逼得走投无路的可怜人。两个月来,她一直就住在医院门诊大厅里,靠着“好心的阿姨叔叔”施舍一点食物度日;她身上衣服也是“好心人”送来的;因为身体行走困难,只能“尽可能住得离厕所近的地方”;问她为什么不去看病,她说“没有钱”。
  病人手上没有任何检查资料。徐克成拿出身上仅有的200元钱,请护士长陈娟先帮助她作一次超声检查。陈护士长不肯收徐克成的钱,只是先让专家开了申请单,就护送细妹去超声室。
  事后徐克成才知道,陈护士长没有拿他的钱,而是自己为彭细妹缴了140元超声费。
  半个小时后,见彭细妹还没有回来,徐克成不免有些挂怀,于是亲自走进了超声室。超声室医师吴戈医生听说是义诊的专家,热情地接待了徐克成,并在徐教授的请求下,再次为细妹作了详细检查。
  超声显示病人腹部巨大囊性病变,充满液体,内有分隔,肾肝脾未见异常。沉重硕大的腹部压迫她的大腿、会阴部被挤到了身体下后部,下地行走最多只能勉强走三四步……
  徐克成估计细妹患的是卵巢肿瘤。他请同来的专家会诊。这些至少有着40年医龄的老专家一致认为:是肿瘤,但谁都从未见过这样大的腹部肿瘤,更没有把握能够治好。
  只是凭直觉,徐克成认为如能马上治疗,或许会有好的结果。这个弱女子的生命,微贱的生命,不足挂齿的生命,风中残烛般的生命,或许就在自己的手里。这个生命的一根稻草,就是自己了。
  徐克成对细妹平静地说:“我是广州市复大肿瘤医院的医生,我们医院是专门治疗肿瘤和癌症的。如果你家里的人,或者是你们村里干部可以送你来广州,我想,我们医院是可以安排对你进行治疗的。”
  说着,徐克成把刚才本来准备给她做检查的200元交给她,让她先坐车回家。
  徐克成寥寥数语,特别是这两张红色“人民币”,应该对细妹而言,无异于生命的茫茫黑暗里,亮起了一盏菩提庵的青灯!
  细妹点着头,哭了,没有回答。这此日子,这些年来,细妹第一次听到一个好像是从天上飘下来的关乎自己生命的话。
  徐克成突然想起,细妹这样的身体状况,没有人护送是几乎不可能长途跋涉的;他又左右问了一下,这里的医院和护校学生也都没有办法来保证这件事。徐克成叹了一口气,一边记下了护校学生和陈护士长的电话,希望她们先尽力照顾病人,争取在这里治疗;一边决定回广州再想办法。
  
  第二天,徐克成一行人离开湛江去另一城市廉江继续义诊。下午,他接到了在湛江实习的护士小郑电话,说联系上了彭细妹家里人。徐克成闻讯心里一喜,当即让她先安排彭家人来湛江;并决定当晚就回广州准备救治细妹。
  回广州上班后的第一个早晨,徐克成召集医院主要领导开会,向他们通报了彭细妹病情。上午10点多,护士小郑又来了电话,说彭细妹的哥嫂已经到湛江了,但是小郑又无奈地说:“他们当然愿意来广州,但彭细妹现在的状况是没法坐长途客车啊。”
  徐克成心里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他马上回答小郑:“只要病人和家属同意,我们复大这边明天就安排专车去接他们!”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广州复大肿瘤医院的救护车就出发前往湛江。晚上7点半,救护车来回行驶了近千公里,终于带着彭细妹返到达广州。
  彭细妹半坐在车厢前面座位上,经过长途行车已经气喘吁吁。陪同她来的还有她老家过来的哥哥。
  复大牛立志院长、穆锋副院长等一起随着徐克成来到车门口,小心翼翼搀扶着彭细妹,试图将她一点点地移到车门口。但是,细妹气喘得更厉害了,连叫“要小便”,说着小便就顺着腿流下来,她的裙子一下子浸湿了,汽车底板上马上积起一滩小便。
  身材高大的穆副院长上前一把抱住彭细妹,将她移到轮椅上,但由于病人的腹部太大了,无法坐进轮椅里。幸好医院准备了平推车,于是大家又把细妹抱到了平推车上,一旁守着的护士马上给细妹插上氧气导管。
  医生、护士们一起护着推车,将细妹直送8楼病房。
  雪白、安静的病房里,监护仪装好了,血压、心跳测完了;
  护士长韦昌群还特意给彭细妹从饭堂里打来饭菜。在治疗之外,最困难的事情是为她洗澡。
  入院时细妹称了体重,220斤,从肚脐那里量腹围,有170厘米。
  韦护士长和几个护士好不容易将细妹搀扶到卫生间,为她好好全身洗了一个澡,换上医院干净的新病服。几年来无家可归的细妹,像个幽灵、弃儿、流浪狗在风尘中朝不保夕,随时可能结束生命。此刻的一切,让她晃若梦中。

  23日早晨8点20分,徐克成医生来到彭细妹病房。韦护士长正在给她理发。细妹呼吸比昨晚平稳多了。细妹说,她已经有一个月没洗头了,现在洗完了好舒服哇。徐克成听了心里涩涩地。
  上午作了超声检查,发现腹腔内大片积液,肠管被挤到上腹部。看不清有无肿块。心电图检查显示心跳每分钟120次。本拟作CT检查,但细妹腹部太大,不能进入CT检查孔,无法扫描。
  到了当天晚上,病人突然气急,心跳每分钟达到140次,呼吸衰竭,被紧急转入ICU。
  闻讯赶来的呼吸科专家为病人会诊,结果为呼吸性酸中毒合并代谢性碱中毒。
  复大医院的牛立志、穆锋、李海波等几位博士,都来一起参加抢救彭细妹。这几位专家医生都有丰富的心胸外科治疗经验。他们综合分析后认为,病人呼吸困难是腹腔内压力太高,横膈上抬,挤压肺和心脏所致。唯一的方法是紧急放腹水,减少腹部压力,使肺活量增加。
  常规而言,腹腔穿刺放液在技术上毫无困难,但放腹水有几个顾虑:一是腹水放出后,血管内水分、蛋白质和电解质必然要补充,会引起血管内容量不足,患者将发生休克和肾脏功能减退;二是急剧的腹腔压力减低会打破原来的胸腹腔压力平衡,导致心脏和循环功能障碍;三是腹腔内情况不明,如果腹水是癌肿引起,腹水外又包以囊膜,穿刺会引起癌肿播散。
  临床上治疗常常就是这样左右为难。但控制呼吸衰竭是首要任务。徐克成是从事消化病的临床医生,有治疗肝硬化大量腹水的经验。他认为只要掌握放液速度和节奏,同时补充蛋白质,大量放腹水一般并无危险。
  细妹精神疲惫,但头脑尚清醒。她知道会诊结果时,拉住徐克成的手,说:“我知道我不行了,你们治吧。如果我能活下来,将来就在你这里做活,当义工;如果我死了,我的身子送给医院作研究……”
  其实,彭细妹长期守在湛江市中心人民医院门诊部大厅里,大厅里有一部电视,一天到晚开着。她从电视里得到了许多道理。
  治疗开始了。穿刺管从细妹右下腹插入腹腔,淡黄色腹腔液体快速流出,5分钟内达到500毫升……第一次穿刺放出腹水总量2000毫升。与此同时,大量的人血白蛋白从静脉输入细妹体内。
  此时病人全身无力,不愿讲话。李海波博士将氧气流量减少30%。5分钟后,病人自感头昏好转。
  穿刺治疗的同时,医生们通过监控仪随时检查着病人的血气指标等身体数据。当夜,每小时控制性放腹水300 毫升。
  12月25日,病人的血气指标进一步好转,这一天放出腹水总量5000 毫升。26日第三天上午,医院为病人进行了CT检查——结果显示为盆腔肿瘤。
  从这一天起,每天放出腹水5000-7000 毫升。

  时间跨入新年2010年。元旦这天,彭细妹的腹围已从刚进院时的170厘米缩小到110厘米。她在病床上终于可以有滋有味地品尝医生和护士们送来的蛋糕、水果了。
  治疗到了1月5日,细妹的体重减少到60公斤,换句话说,从病人腹腔内放出了至少50公斤腹水,相当于100大瓶的啤酒,快到她的体重一半了!
  徐克成特意去查了大量的相关文献,却没有找到类似记载。
  徐克成本来考虑在2009年底就尽早为病人做手术,但医院牛立志博士和几位年轻医生经过综合分析,不同意他的意见,认为病人的腹腔长期被肿瘤和腹水撑大,腹壁和横膈张力弱,要先锻炼腹式呼吸,否则术后痰液不易咳出。另外,病人长期处于“负氮平衡”状态,也需要时间予以纠正。
  徐克成“从谏如流”。
  练习腹式呼吸最简单有效的办法是——让病人天天吹气球。这个办法不但能治病,还在病房内给长期病痛的彭细妹找到了些许欢乐。
  同时,医院还请来营养专家会诊,每天让病人服用一大瓶蛋白粉以保证身体营养,提升肌体素质。
  事后证明,牛博士等医生的看法是非常正确的。病人经上述处理后,腹式呼吸能力明显增强,面容也像变魔术一样,一天一天鲜活起来,养得又红又胖。
  徐克成后来回忆说:虽然自己年届七十,在肿瘤治疗领域已是国际上小名气的权威专家了,但在临床治疗时,他还是不断告诫自己,一定要慎重,听取不同方面的专家意见,切忌独断!同时,他又觉得非常欣慰——年轻的医生长大了,医院事业后继有人了。
  
  终于,彭细妹从死亡线上活了过来。
  悲喜交加之中,她的身世也渐渐被大家所了解。细妹出生在化州市农村,有父母、三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都是农民。父亲十年前还曾当过村长。她念书到初中毕业,曾有过一个比她大两三岁的男朋友,在她还没有生病之前,俩人曾合伙开小杂货店。
  2007年底,她发现下腹部有些胀大。2008年2月份,她来到湛江市中心人民医院,做了超声和CT检查,医生告诉她是卵巢肿瘤,可能是癌。她问医生能不能治好,医生说:如果确诊为癌,及时做手术和化疗,可活一两年。而如果不治,最多也能活一两年。
  突如其来的癌症让细妹无法应对。她在医院住了10天就回家了。已经相处了两三年的男友知道她的病情后,提出与她分手,甚至要她写下字据——保证以后不再回来找他。生性善良的细妹独自承受了这一切。她对自己的家人隐瞒了病情,并准备远行他乡,了却残生。
  男友和哥哥借了一辆车,将她送到20公里外的化州市堂妹家。没过多久,她一个人去了海南。过去开小店细妹积攒了8000元,住院已花去一半,她要计划着用剩下的钱,维持这辈子最后的生活。
  她在海边租了一间小屋,每月租金100元。每天流连在海滩,从渔民那里买些小鱼虾,回到小屋简单烹饪后当药吃下,以维持营养。4个月后,她腹部已胀大到如怀孕8个月,不得已从海南岛再次回到姐姐家。
  除了男友,家里人和邻居都以为她怀孕了,后发现她的“小孩”老是生不下来,才怀疑是患病。姐姐家经济困难,她不想影响姐姐的生活。拿着大哥和姐姐给的200元钱,她再次来到茂名市,露宿在公园里和街沿下,凳子和水泥板成了她的睡床。
  腹部一天天膨大。她不止一次想到了死。
  一天傍晚,刚下了一场大雨,她来到桥头,看着桥下正在奔流的浑浊河水,想着一跳下去就万事大吉了。她在桥旁的石凳坐下,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位老太太叫醒她,塞给她两个馒头。
  她望着老太太离去的身影,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这世上还有人在关心着自己啊!
  桥栏杆上一群蚂蚁正在急促向上爬行。
  她想,蚂蚁都知道远离地上的积水逃命,我为什么要死呢?
  活下去!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可是,到什么地方去呢?对于细妹而言,生和死似乎都不那么容易。天下之大,她能想到的,无非是最先为她诊断出疾病的中心人民医院。
  这是湛江最大的医院,在这儿也许会有奇遇吧?
  2009年10月,她又来到湛江。她没有像社会上乞丐那样乞讨,而是在药房前候诊椅上或者门诊广场的水泥櫈上休息,看着身边人来人往,一个个病人和家属拿着CT片和药袋走进走出,她好多次也想去挂号室挂号。但摸到瘪瘪的口袋,这刚燃起的心念就熄灭了;她也想跪倒在穿白大衣的医生前,但马上转念顾及这会给医生带来多大的为难时,她只有含着眼泪,控制着自己的冲动。
  偶尔有好心的阿姨来到她身边,给她几块钱,有时给她买个盒饭。有一天,一位在医院附近教书的先生,给了她500元钱。这是她收到的最大的捐赠。她想问他的名字,但是这位先生头也不回地走了。
  又有一天,中心医院介入科一位医生看到她,把她领到科室里,为她做了简单体检,让她每天中午到他科里领一个盒饭,并表示可以为她进行简单治疗,放点腹水。但是一周之后,这位医生说他已经向上面汇报了,医院无能为力。
  细妹不想为难这位好心的医生,此后再也没有去他的科室。
  这段时间,她都已无法蹲下大小便了,走路也愈来愈难,常常每走三五步就心慌气喘。她感觉到,自己在这世界上的时日已不多了,她最大的希望是自己不要死在马路上,因为那样太难看。
  之所以寄身医院流浪,就是想着在这里可以方便处理后事。
  这是一个病人最后仅存的尊严,只有善良之至的人,才能如此对待自己的一生。
  流浪两年,无论如何困窘,彭细妹从未做过出格的事,每隔几天,她就要用自来水洗头擦身,她希望自己的身体和心灵都干干净净。她每天都在计算着可以生存的时间。她万万没有想到,2009年12月19日,幸运从天而降……
  对于细妹而言,徐克成就宛如佛教故事里有求必应的观世音菩萨。
  
  2010年1月12日上午8时,细妹被准时送入手术室。广州复大肿瘤医院和从外院赶来的妇科、普外科、泌尿科、介入科、麻醉科、心血管科和呼吸科专家已等候在旁,准备为病人进行全方位的手术治疗。
  8点20分麻醉、气管插管8点40分,腹壁切开,分离肠管;15分钟后,“病魔”暴露:西瓜大小的肿瘤,表面高低不平,长出大量菜花样小瘤,表面不断渗出液体。瘤子根在左侧卵巢,连累到小肠、子宫,包裹住左侧输尿管,右侧卵巢也有小瘤开始长出。
  妇科专家先把卵巢切除;泌尿科专家吻合输尿管;普外科专家切除受累肠管……
  最后,冷冻专家将残存的小瘤一个个冻死。
  手术切下来的肿瘤被送到两个病理中心检查。结果确定为:卵巢腺癌。
  细妹很快康复了。十天后,她参加了医院的新春联欢晚会。那天晚上,她身穿病房的医生护士赠送的红羊毛衫和牛仔裤,面庞红润,大大的眼睛闪着光,风一样走上舞台,留着眼泪,向台下为她庆贺的医生护士深深鞠躬……
  这个微贱的生命,微不足道的生命……在轰鸣的掌声中像一部恢宏的交响乐,震彻空穹。
  春节前夕,细妹乘上了开往化州的大巴,返回到分别两年、日夜思念她的父母身边。有人问她:受了两年的苦难,恨谁吗?她说,她不恨任何人,包括狠心抛弃她的曾一起生活两年的男友。她说,是善良给了她新的生命。她要像善良的人那样,为所有的善良的人献出自己的善良……
  彭细妹离开医院后的第二天,像完全了一部交响指挥的徐克成,感觉很累很累。他这回放下一切工作,悄悄地回了上海,和儿孙们“躲”在一起甜甜蜜蜜地过了一个春节,享受含饴弄孙之快。救治彭细妹,得益的好像是那个女仔,不。徐克成从那拾回生命的弱女子身上,想到了一些平时根本不可能去想的事:人生真如薤露,亲情浓淡无常,贵贱都是神马,笑他尘世空忙……健康生命的快乐,并不是人人都能享受、都懂得享受的……
  附带讲一个故事:十年后的一个春天,徐克成在北京通过了复大进入“国家临床重点专科”建设的答辩,转程来到上海看望王振义院士。徐克成对王院士很敬重,是浓浓的师生情谊。他想把可能进入国家专科的好消息与老人家分享。王院士很高兴,说:“这是你应该得到的!包括你的身体健康,因为你做了那么多好事善事啊!”王院士谈起他几十年前资助一位白血病患者的经历,说,“那时候虽然花费了我的钱和精力,但患者到现在仍然健康,我也得到回报了!人啦,愈是困难的经历,愈会让上帝感动,感动得流泪!我们所做的善事坏事,上帝均记录在案的,到时就会回报你的!”
  他也开心地将他的快乐与徐克成分享,说国家即将授予他2010年国家科技进步最高奖,以表彰他40年前发明诱导分化疗法治疗白血病的卓越贡献。老人家笑嗬嗬地说,“这不就是上天的回报吗?”
  “快乐就是健康,因为当你做一桩善事时,你的每个细胞都处于最活跃最健康的状态,会把一切不健康的事件全部忘掉。”王院士瞅着徐克成笑道,“我记得你们救治了那位湛江大肚皮女子彭细妹,你不是感到特别欣慰吗?”
  徐克成甜滋滋地连连点头,胸中却激情翻涌:他老人家啊,竟然记得“彭细妹”这三个字!
  

30 缠绵圆舞曲:让生命逆时针旋转


  治疗疾病需要理论和实践,是科学、技术和人文艺术的结合。徐克成和他的同事们似乎每天重复在同一条流水线上运转,其实像一部悬念永远的“一千零一夜”,每天的故事都不一样。生命科学的魅力,就在于人们对生命的解密,可能才刚刚翻开封面。
  复大专家主编的《肿瘤冷冻治疗学》一书中,有这样一个病例记载:
  患者女,57岁。因胸背部疼痛于当地医院行CT和MRI检查发现心包占位性病变。体检:心尖搏动于左锁骨中线第五肋间外2cm,心浊音界向左侧扩大,心律齐,心率90次/分,心音遥远。在全麻醉下行开胸探查,见心包肿瘤包绕心脏前部,部分与纵隔粘连,分离困难,难以剥离切除。在直视下予以氩氦系统冷冻治疗,将2- cm 和3- cm冷冻探针逐点插入肿瘤内,作2个轮回冷冻-复温。在冷冻区边缘部位植入125碘粒子共20粒。术后病理报告:心包恶性间皮瘤。出院后随访3次,35个月后作最后一次随访,超声和CT检查均未发现肿瘤复发。患者正常生活,能从事家务劳动。
  这些专业性太强的术语,读者都会生厌。笔者只想说明的是:世界医学文献报告中,这样的患者并不鲜见,值得探讨的是,这名患者在治疗后49个月,死于肿瘤复发和肺部感染。她的生存期看似短暂,其实世界上还没有一个这样的纪录。
  给患者一阕优美的圆舞曲,让生命逆时针旋转,是徐克成与他的同事们梦寐以求的快乐。
  
  2008年4月的一天,深圳的胡晓梅打电话给徐克成,泣不成声地说:“家里遭难了,爸爸患了肝癌。”徐克成在电话里马上安慰她,让她马上带父亲来广州。
  胡晓梅是位名人。十多年前,她作为深圳电台“夜空不寂寞”金牌主持人获得全国十大“金话筒”之一的称号。20世纪90年代,徐克成爪泥深圳、掌门“罗湖医院肝病研究中心”时,曾被邀请在她主持的节目中担任嘉宾,二人因此而相识。胡晓梅父母均已从江西退休来到深圳定居,妹妹在深圳广电集团从事广告业务。
  胡晓梅在《健康报》的一篇长文中,这样描写她当时的心情:
  无比清楚地记得,2008年4月的一天早上,接到电话说父亲患癌的那一刻,我正挤在电台人头攒动的电梯里,如五雷轰顶,眼前一阵发黑,伸手扶住了身边的人才站稳。脑子里即刻闪现的是好朋友小赵的父亲,被肝癌化疗折腾得只剩六十多斤。他是肠癌肝转移后,肛门切除,挂着粪袋每天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无法进食,只能靠输营养液维持,每天最大的期盼是早晚两次家人把他抱上轮椅,推到门口抽一支烟。受尽折磨却无比顽强的老人,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依然在努力抓住生的希望,对女儿说:“再做一次化疗吧,再来一次!我顶得住!”
  从老人确诊到离世的两年时间,小赵和她的妈妈已经欲哭无泪。人生最痛莫过于此,眼睁睁地看着最亲的人被病魔摧残至死,心都碎了却无能为力,更无从安慰。这个极端痛苦的煎熬过程把小赵和她母亲也几乎击垮,无论从经济上和心理上,都处于崩溃的边缘。而我这个旁听者能给予的也只是倾听和同情,根本不能想象,这么恐怖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家庭……
  我开始晚晚从噩梦中尖叫惊醒,万般无奈之下,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广州复大肿瘤医院的徐克成院长。我记得多年前曾在电台节目中帮助他医院的两个肿瘤病人向社会募捐。我打电话向徐教授描述了父亲的症状,征询他的意见。当时正在国外讲学的徐教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了一句话:“晓梅,无论你选择哪家医院,你记住,象你父亲这种情况,原有慢性肝病,肝功能不会好,一定不要轻易化疗。”
  当时的我,非常困惑,当今医院对癌症的治疗,除了手术切除,就是化疗、放疗。手术不能做,化放疗不能选,那还能做什么?!小赵的父亲把生命希望的最后寄托,就是化疗啊!
  虽然充满困惑,但我相信他说的话。记得10多年前,他在我们电台直播节目时,也以同样是这样告诫广大听众,不要相信什么能使大小三阳转阴的“基因疗法”,说那都是骗人的鬼话!为此他走出电台大门就遭人围攻恐吓:“徐教授,我们知道你说的是科学。但你不要挡人财路,小心你和你的家人的生命安全!”
  
  晓梅夫妇陪同着她的父母亲,一起来到广州复大。CT片显示,病人整个肝内多发性肿瘤,大小不等十来个;血液甲胎蛋白200多微克。虽然徐克成研究肝癌数十年,但每看到一个肝癌患者心里总是一惊,前前时不时会呈现1968年母亲忽然出现在医院那一天的情景——他一直无法忘怀。此时看到晓梅那双强忍着泪水的眼睛,徐克成的心也再次痉痛。
  胡晓梅冰凉的手抱住徐克成的胳膊,说:“徐教授,你要救我爸爸。我和妹妹不能没有他!”
  对于晓梅爸爸这种肝癌,手术不可能,化疗有害无益,放疗也无效,复大的冷冻疗法虽然对肝癌有效,但只适用于瘤子数量较少的肝癌。这位老人,是大小不等的十来个呀!
  徐克成冷下心来,权衡利弊,搜肠刮肚地寻找最佳方案:他决定采用联合免疫疗法,希望让肿瘤“休眠”,与人体“和平共处”。在他看来,仁山智水,动静都泰;敲山震虎,守株待兔,都是大法;无为而治也是一治……
  应该说,当代自然科学大家,从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到霍金的天体物理学,其底座竟然全是哲学的金砖铺就。按徐克成“以静制动”的思路走下来,那老人的治疗整体效果十分理想。
  大才女胡晓梅在她的《仁者有爱,仁者求术》中这样写道:在无法手术,没做化放疗的情况下,父亲从悬崖上被拉了回来,并且面色红润、劲头十足地生活着,肝肿瘤标志甲胎蛋白降至正常。他老人家上午公园吹笛,下午会所打球,周末钓鱼打牌,几乎没人相信他是一位晚期癌症患者。
  2009年11月,徐克成来到胡晓梅爸妈在深圳的家。那是一个安静的小区,二房一厅中有一个“音乐室”,里面除了音响外,摆放了大小不一的笛子和二胡。晓梅爸是小区的笛子演奏家,居委会经常请他去“与民同乐”。客厅一角橱顶有许多乒乓球拍,晓梅妈兴奋地告诉徐教授,她老伴同时是小区乒乓球“教练”,每天都要去小区活动室打上2小时。
  听说徐克成来了,住在附近的胡晓梅和妹妹都赶过来了,晓梅说:“生病后,我爸的人生观和性格改变了,过去他是‘工作型’,里里外外全靠他,现在是‘娱乐型’。”
  晓梅的爸爸老是笑,他把徐克成领到走廊,不无骄傲地介绍他养的金鱼、小兔、小白鼠……
  看到晓梅爸的康复,同时又看到一个人的康复带来的全家欢乐,徐克成又一次体会到“幸福”这两个字的意义。
  《洪范》五福,以寿为首。谁不想长寿呢?这是一个东方宗教的追求哩。但是,地球不可能逆转,时间不可能倒退,徐克成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他尽量或者可以做到的是,也是他的追求吧:让患者将生命的张力拉得大些,大些,再大些;让生命空间的容积大点,大点,再大点!多装些不虚此行的天伦之乐、人间之爱……
 

31 钢铁连音线:要生命发出最强音


  “马来西亚,这一人杰地灵的美丽国家,出了许多杰出人才。被马来西亚媒体称之谓“不死的音乐家”的陈伟添,就是一位让人激动、给人激励的神奇人物……”——徐克成在他的大作《跟我去抗癌》里,写下这些诗情画意的文字。
  陈伟添,一位马来西亚音乐家。他的生命,他的灿烂人生,就是一部动人的华彩。
  那是2010年5月中旬,马来西亚《星洲日报》的礼堂,徐克成和复大专家们正在接受癌症病人的咨询。一位消瘦的年轻人,在他的太太和父母陪同下,出现在徐克成的面前。
  徐克成看他的病历资料:陈伟添,39岁,患胰腺癌,已有肝转移。在新加坡的医院接受过“旁路”手术、化疗……
  按文献记载,这种IV期胰腺癌患者的生存期仅仅3-6个月。徐克成的目光离开文本,抬起头来,不觉心有所动。这位算得上“病入膏肓”的中年男子音乐家,有一双年迈的父母,哟?偎在他身边的爱妻很漂亮啊,明眉浩齿,清雅端丽,是南亚岛国不多见的美女……徐克成的心里一阵阵隐痛:这个人的离去,白发人送黑发人,丢下深爱的美妻……
  “陈先生,欢迎你到广州去治疗,”是感情色彩太浓了吧,徐克成这一次把话说得很“满”,“我们会全力以赴地帮助你!”
  两周后,陈伟添在爱妻的陪同下来到了中国广州复大医院。
  徐克成是个性情中人,受内心深处情感支配的事,他会做得更加细腻而完美。对陈伟添的治疗,他使出了复大迄今为止的全部解数,且都是和专家同事们反复研讨后,才一项一项的实施。
  一个月后,音乐家陈伟添的疼痛全部消失,PET-CT上胰腺病变从入院时的5厘米缩小到1.5厘米,肝内转移灶基本无活性……他得救了。
  据说,两个月后,7月初吧,他回到吉隆坡便指挥了一场音乐会。他的癌症在吉隆坡可以说家喻户晓。当他和他的乐队站在台上向热烈鼓掌的观众一遍遍谢幕时,据说,他当场流泪了,他几乎是哽咽地说:
  “你们知道吗?今天站在台上指挥这场音乐会的,是你们熟知的一位胰腺癌患者,是中国广州复大医院,让我重新回到了音乐的舞台……”
  据说,那会儿全场沸腾了,人们涌上台,鲜花、拥抱,陈伟添满面泪痕……
  据说,伟添恢复正常的生活后,乐团训练又开始了,学生们一个个回到了他的身边。他这位乐团首席小提琴演奏家,还每天照例练琴2小时,从早到晚,节目按小时排列,满满实实……

  据说总是“据说”。
  2010年12月19日,陈伟添邀请徐克成去吉隆坡参加迎圣诞音乐会。
  是一种荣幸赴宴的心情吧,徐克成带着复大医院摄像师小廖,直抵南溟——这个地球赤道线上的岛国:离太阳最近、被太阳直接照射最多时间的地方。
  这天下午6点,徐克成和小廖来到吉隆坡文化中心。伟添和他的父母、太太和两个孩子已在那里等着。他的父亲满脸挂着笑,告诉徐克成,说他有三个儿子,均从英国大学毕业。伟添最有成就,从曼切斯特大学音乐系毕业后,又到北京中国音乐学院受训。说到这里,伟添的老爸深深叹了一口气,眼睛湿润了, “今年5月前,我是生不如死呀!从新加坡回来,医生告诉,我们这是最后的治疗了,无需再来了……”老人说不下去了,过了好长时间才垂着头往下说,“幸运的是遇到了您,真是上帝的安排呀!”
   老人抬起头,直直地盯着徐克成说:“您,是伟添的再生父亲,我是他的生身父亲,今晚我们两个父亲看儿子演出!”他说着满眼是泪的笑了。
  徐克成竟忍不往了自个落下泪来,是真情的泪,高兴的泪,幸福的泪……好像是王振义院士说的吧,我们做的每一件善事,都会让上帝感动,感动得流泪……
  晚上7点半,座无虚席的音乐厅突然鸦鹊无声。陈伟添身穿黑色西装,手执指挥棍,风一般地走上指挥台。随着他的指挥棍的抬起,交响乐声“腾”地奏起,乐声时而疾风暴雨,雷动天彻,时而露凝春花,云泉出岫……伟添的每一块肌肉,几乎每一个细胞,都在随着音符跳动,涛泼浪涌,推向最高强音……
  徐克成坐在第一排,离伟添最近。看到他的脸上不断冒出汗珠,徐克成的心嘣嘣跳动:伟添,你吃得消吗?两个小时了,乐曲达到高潮,随着伟添的指挥棍从空而落,乐声嘎然终止,接着是雷鸣的般掌声震撼大厅。伟添领着上百名演奏家一遍遍向观众鞠躬致谢,十几位花一般的少女将大把鲜花拥在伟添的怀里。
  演出刚一结场,伟添就趋步来到徐克成的面前,两人紧紧拥抱,紧紧的,紧紧的……好几分钟,这俩谁也不讲话。徐克成拉着伟添的手,感觉那那手心里明显湿润。他看着伟添的眼睛,目光灼灼,明亮清澈,是健康的直观标志。
  徐克成还是关切地轻声问:“伟添,吃得消吗?”
  伟添满脸都是笑了,说:“院长,我有力得很呢!放心,再演奏两小时也不累!”
  徐克成笑微笑地点头。是父亲的慈祥的笑:“相信你!我相信……”
  是人就有追求。徐克成知道,这个异国的“儿子”,音乐就是他的生命。有了音乐,有了他视如生命的工作和忙碌,他就有活力,就能战胜病魔。这是最美妙的甜蜜的配方,胜过任何药物。
 

32 情满休止符:给生命最后的尊严


  对于疾病,界定“无法治疗”或“不治之症”是十分困难的。徐克成在他的《我对癌症患者讲实话》中,讲了五个 “挑战极限”的故事,可谓惊世骇俗,神乎其神。笔者采访过那五位幸运的患者,确乃其人其事。但笔者在本节想说的是,徐克成老先生虽然是世界顶级一群的抗癌巨臂,也有“失算”而“马失前蹄”“走麦城”的时候。这样的不堪“遭遇”,无损于他的信誉也关他生活。癌症,实在是太他妈的诡异了。
  有趣的是,每一个离去的人,都会对徐克成和他的复大满是缱绻之意,绝无埋怨之情,更不用说一般医院深恶痛绝的“医闹”了。那是因为,徐克成和他的复大,以对患者的责任之心所建立起来的的特殊关系,在旁观者看来,实在不可理喻。
  2008年9月的一天,深圳电视台的外文记者简洁来到了复大。简洁面容苍白,极度虚弱,表情痛苦。当随行者扶她坐下时,她一下子从椅子上滑下,爬到地上,说“这样疼得轻些”。当值的徐克成凭他的经验意识到,这是由于肿瘤转移到后腹腔,压迫神经根所致。
  徐克成叫来护士,将她扶到沙发上,为她做简单检查,发现她的腹部皮下高低不平,一个个瘤子从皮下突起。她是肝癌,已患二年了,现在是到处转移。简洁对徐克成痛苦地说:“徐教授,我是活在地狱里呀!”她紧紧地紧紧地拉住我的手,眼睛里充满期望。
  简洁的肝癌,与徐克成的母亲完全一模一样!这让徐克成一下子想起他母亲的痛苦。徐克成想,40多年过去了,母亲如果是在今天出现,我又能为她做什么呢?简洁告诉徐克成,她已经在服用吗啡,这是“三阶梯止痛法”中最高级别的治疗了。徐克成想起,在某些病例,复合疫苗既有抗癌又有止痛作用;动物实验也证明这种疫苗能提高“痛阈”。他于想给简洁试用,对她说:“你已很清楚自己的疾病了。我们一起来努力吧。今天我给你打一针,看反应如何,但我不能向你收费,你也不要住院,先回家,观察一个星期。”
  徐克成让护士在简洁的左上臂和肝区皮下隆起的肿瘤皮下,各注射0.5毫升的复合疫苗,让她回家后观察注射局部的反应,如果有红肿,最好有发热,则说明她仍有免疫反应,效果也许会较好。
  三天后,简洁说原来最痛的右大腿疼痛减轻了。 八天后,徐克成在马来西亚吉隆坡接到简洁的电话,问他何时回国,她一定要来复大医院住院。
  简洁住院后,徐克成加大了疫苗的用量。几天后,简洁的疼痛减轻了80%,作为一位媒体人,她本能地关心起对复大医院的宣传。她从住院的八楼走到徐克成在九楼的办公室,说她已让摄影师拍摄了来复大医院治疗的全过程,将来要写一电视剧,拟取名“生命的呼唤”。
  十天后是国庆节,徐克成正在上海的家中休假,突然接到副院长穆锋博士的电话,说简洁的疼痛又发了,很剧烈,问徐克成怎么办?原来病房医生发现简洁疼痛减轻了,就将药物用量减少了。徐克成让穆锋将复合疫苗的用量增加,重点注射在肿瘤附近皮下,目的是让疫苗激发的免疫机制更直接发挥作用。
  三天后,徐克成电话打到简洁病房,无人接听,他再打到护士办公室,护士说简洁和患者一起去大楼天台花园里吹牛去了。
  休假回院后,简洁已经出院回家。在一个星期日,徐克成带领两位副院长和生物治疗室主任,驱车去深圳简洁位于福田区的家。在一个小区公寓楼,他们乘电梯到28层,简洁已在开门等候。她的姐姐也在,忙个不停地为他们端茶,简洁则把一个个苹果硬塞到他们手里。徐克成问简洁还痛吗?简洁笑着说:“我现在可以与你一起走两公里。”
  简洁的姐姐指着大厅正面的窗户告诉他们:“简洁多次想从这个窗户跳下去哩。”
  2009年4月份,徐克成在国外开会,接到简洁的一个朋友的信息:“徐教授,简洁走了,走得很安详,是死于肝硬化上消化道出血,不是癌症本身。她丈夫要我谢谢你,是你,让他的简洁,死前尊严地活着,死时尊严地离开。”
  这个信息,让徐克成泪如泉涌,崩洪而出:我做了什么?我做了我应该做的,却没能斗过死神,我真没用……
  
  徐克成的内心,总存愧疚之情。在这个抗癌战场,在与死神的角力中,他战战惊惊,常有“黔驴技穷”、“困兽犹斗”之感。他唯一可以做到的是,将当今世界所积累的抗癌经验有机地用在自己的实践中,不断地升华和结晶自己的“复大”智慧,为人类最后彻底打败癌魔贡献绵薄之力。有些时候,即便是失败了,但决不能是失误、失手、失职、失责。让每一个患者和他们的亲人没有遗憾,首先是医务人员不要有遗憾。
  2010年2月,徐克成的朋友失去了他相濡以沫50年的老伴。他给徐克成发来邮件,说:“老伴走了。很幸运,她那么广泛的转移,至死没有疼痛。”徐克成感到内疚,依然好像没有尽到责任,要去吊唁,他的朋友不同意,反而安慰他:“你已经给她很大帮助了,她是很安详、很尊严地走的。虽然我很悲痛,但我非常谢谢你。”
  徐克成很理解他朋友的心情。他和他夫人是一对非常值得尊敬的科学家,都快80岁了。2008年4月份的一天上午,徐克成的那位朋友来到他的办公室,带来他老伴的CT片。老伴患子宫癌,手术切除后半年即复发,去上海某医院化疗,共6次,前后5个月,但转移灶“此消彼长”,肝、肺、腹腔和颈部、腋下,相继出现转移瘤。徐克成让她来复大住院,当时她因癌转移肠梗阻刚接受腹腔手术不久,化疗引起的血细胞减少尚未纠正,因此很衰弱,吃不下饭,频频呕吐。徐克成和专家同事们先给她作全身支持治疗,再用经皮冷冻把肝和肺内较大的转移瘤“减瘤”,然后给她作联合免疫治疗。
  出院回深圳家后,徐克成和他朋友两家曾一起到饭店吃过饭。他的老伴来了,很有精神,和徐克成的妻子阮荣玲用上海家乡话谈家常,“阿拉阿拉”的,徐克成听着特别亲切。徐克成委托他在深圳工作的学生每隔1-2周去看望一次。他的学生说,师母很好,每次都与她谈东话西至少一小时。但不料病情突然加剧……
  徐克成的这个理念——让曾经“痛不欲生”的患者,在他们最后的时光,多一点快乐与安祥,多一些温馨和甜蜜,也就无疑多一分做人的尊严。
  
  2010年4月27日,徐克成在印尼寻访曾在复大住院的患者。去印尼前,他就决定,不管多忙,一定要去看看Peggy的丈夫和她的家。就在一周前,Peggy去世了。
  还是三年多前,Peggy的肺癌发展到晚期,她的侄女是雅加达一家有名的医院的总管,找了好多专家为她会诊,无奈之下,最后决定来中国广州复大。两年前徐克成在印尼时,曾应邀去到她的在离雅加达50公里的家。那天她的丈夫在他们自家开的酒店为她举行了一个宴会,既庆祝她的生日,也庆祝她在复大治疗两周年。后来徐克成每次去印尼,她和她的丈夫总来拜望徐克成。一个月前,她来复大住院,徐克成到病房去看她。当时病情很严重,两肺有湿啰音,PET-CT上显示肿瘤复发伴严重感染,背部有一大块肿瘤,那是转移瘤。徐克成和复大同事们想尽办法,但收效甚微,徐克成对她的丈夫很感歉意,她的丈夫倒说:“院长,您千万不要这样讲,三年多来,你们尽力了。”
   20多天前她出院回了印尼。可是……
  2010年4月30日下午,徐克成和他的同事刘正平医生来到Peggy的家。在她的家门口,Peggy的丈夫一把抱住徐克成,连声说:“非常感谢!非常感谢!” 徐克成带来一个磁钟,两边有一对天鹤。他们夫妇俩信奉基督教,徐克成的意思是天鹤送她上天。徐克成双手捧着磁钟,放在Peggy遗像前。他看着他们的家,宽大的客厅里摆满了家具、照片和古董,旁边小厅里摆放一部50年代的古董“奔驰”车。Peggy的丈夫叫来了儿子,说:“这屋里的东西都是属于我太太的,我只有太太和儿子,其他一无所有。我正在整理这些物件。我要做两件事,一是把值钱的东西捐出去,捐给穷人;另一件事就是我要带我的儿子到你们复大医院,向所有的医生护士表示感谢,感谢你们给我太太的爱……”
  徐克成上前拥住了Peggy的丈夫,他的儿子上前拥抱住了徐克成,刘正平医生又上来抱住了他们。这几个男子汉,爷们哩,眼睛全都被泪水模糊,吞声饮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