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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励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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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这天上午,我和老程在地里起山药蛋。时值晚秋,西北风呼呼地刮着,扬起的沙蓬在犁过的地里寂寞地打着滚儿。一对大雁排成人字形,哀鸣着从我们头顶上掠过。山药蛋的蔓子受了霜冻,变成了黑绿色,凄凄惨惨地耷拉着叶子。老陈说:“地冻车响,山药萝卜才长。别看叶子冻了,山药蛋还在长。”
我听了,感到很新鲜。
我们一边干活, 一边闲谈。不一会儿,就将话题扯到刁进财双胞儿子周岁生日上了。
老陈说,我们这一带,有个习俗,人们对孩子的第一个生日很重视,有钱没钱,都尽量办得像个样儿。孩子周岁生日那天,亲友都来祝贺,一起吃长寿面。普通百姓不像官员那样野心勃勃,做梦也向往上爬,有浓厚的望子成龙的兴趣,因此最讲究的生日礼物,没过于银质长命锁了。这长命锁和长寿面一样象征着孩子一生平安,长年百岁。我是六零年出生的,正赶上三年自然灾害。造成那三年空前未有的饥荒的原因,只怪怨自然是不公平的,人应当负主要责任。人违天意,遭天惩罚。听老人们说,当年我们这一带,人们为了充饥,将地里的野菜挖绝,把树皮剥光。据说,全国三四千万人成了饿死鬼。我们村里的人就饿死了将近三分之一。这样可怕的非常时期,一般人家的孩子过周岁生日,哪能吃上长寿面?我过周岁生日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地里的麦子刚灌浆。听我妈说,我大大到自家自留地里,掐了一些浆子还没有变硬的麦穗儿,一粒一粒地剥下来,捣成面糊糊,与玉米面和在一起,擀了些面条,大家象征性的吃了几根。可怜天下父母心!
现在,我们这一带,孩子过周岁生日的这种习俗,在普通老百姓中继续流行着,不过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和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内容越来越丰富了。
那部分暴发起来的人群中,孩子过周岁生日,也要攀比。刁进财双胞胎儿子过周岁生日大摆了三天宴席,从外地请来金童剧团唱了三天。那个热闹劲儿呀,用语言无法形容。
老程讲到这里,停下手里的活儿,问我:“孩子过一周岁时,抓周是咋回事儿?”
我说:“抓周是孩子周岁时的一种庆祝活动。孩子满一周岁那天,在吃长寿面前,在桌子上或床上或炕上或地毯上,摆上一些东西,如笔、书、钱、印章、水果、玩具刀枪等等东西,让孩子任意抓取。据说,这抓取的东西能预测孩子将来的爱好、情趣、志向、职业及前程。这种活动起源于三国时代,在江南地区流行很广。”
老程说:“我们这一带的普通百姓对抓周没有多少感觉,甚至大多数人没有听说过。你说说,这抓周到底灵不灵?”
我说:“这很难定论,灵不灵。信则灵,不信则不灵。《红楼梦》里,贾宝玉抓周时,抓取了脂粉和钗环,气得他父亲贾政骂他将来必定是酒色之徒。果然,他喜欢和女孩子厮混在一起。”
老程接着讲,刁进财双胞胎儿子抓周时,先让老二黑毛儿抓取,他抓取了一本书和一个苹果。
大家鼓掌,欢呼:“好!好!好!”
那黑毛儿眨巴着猪眼似的小眼睛,望着大家先是傻笑,接着把书丢下,用嘴去啃苹果,奶妈急忙将苹果拿开,一边说:“乖乖,这个可不能吃,脏死啦!”黑毛儿“哇”的一声,哭开了。
刁进财说:“让他吃,让他吃!他还没有牙,啃不动,只是用舌头舔了舔而已。”
奶妈没有让他继续啃那苹果,把他抱起,将自己的乳头塞进他嘴里,他登时停止了哭,贪婪地吮吸起了乳汁
接着让那老大白毛儿抓取,这白毛儿先抓了一张百元大票子,接着抓了一瓶茅台酒,最后抓了一张美人像,然后坐定,把那张百元票子撕破,扔掉;接着用嘴去啃酒瓶盖儿,啃了几下,见啃不动,扔在一旁;接着拿起那张美女照片,在小脸蛋上蹭了蹭,用舌头去贪婪地舔。他做得很认真,聚精会神,一脸旁若无人的神情。奶妈笑着说:“别舔,不干净!把它给我!”说着,伸手要拿开照片,可是那孩子两手紧紧握住不放,奶妈好不容易才从他手里夺过来。
大家看了,都感到震惊。
“看来这小家伙,待见美女!让他舔吧。” 刁进财嘻嘻地笑着说,接着转向李万禄,“您说说这两个小家伙的爱好和未来如何?”其实,他看到两个儿子抓取的东西,心里明白了八九成,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然而让老丈人评论,只是对他表示尊敬。
李万禄呵呵地笑着,打着官腔说:“这书嘛,啊?意味着有福一定是个读书人,像他妈妈那样出国留学。这苹果嘛,啊?那个那个,是个好吃的东西,营养丰富,是哇?人人爱吃。读书人多吃苹果,脑子好使。毛主席说过,从必然王国过渡到自由,是不是?他喜欢读书,自然就能成为一个有学问的人,一个大科学家,大干部,大……”
没等他“哼哈”完,大家“哄”地笑开了,打断了他的话。春花笑得用手捂着肚子,流出了眼泪。
李万禄等大家稍微安静下来,接着说:“这钱嘛,大家都知道是好东西,人们成天忙忙乎乎的,还不是为了挣钱?是哇?为啥挣钱?还不是为了享受,是不是?啊?因此我说,有才抓住了钱,意味着他长大一定能挣大钱,像他大大那样成为富县的首富,不,要超过他大大,成为黄土高原的首富,‘青出于蓝胜于蓝’,是不是?这酒嘛,实在是好东西,凡是有本事的人都喜欢喝酒。当大老板和当大干部一样,见天儿有应酬,不会喝酒,咋能行?是不是?最后,那个那个,那美女相片,我好说实话,哪个男人不待见美女?自古英雄爱美人嘛,是不是?这说明,他长大后要成为英雄!对不对?哈哈哈!”说完仰起头,得意地大笑了。
李万禄这一类人说话都打官腔,可是各有各的口头禅。李万禄的口头禅不少,如,“那个那个”,“是哇”,“对不对”,“是不是”,?啊?等等。
大家听了,有的微笑着点头,有的若有所思,有的面无表情,有的紧皱眉头,表情各异,看法不同。
春花不以为然地冷笑了几声,说:“大大尽说好听的话,好像说好听的话,这两个东西长大就会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可怜天下老爷心!依我看,这两个孩子没大出息。大的是个酒色之徒,挥霍金钱。二的念书不钻心,嘴馋贪吃。”
刁进财听了,急赤白脸地说:“大好的日子里,你不能说句吉利话?说这让人丧气的活做啥?”
春花认真地说:“有个故事,我说给大家听听。从前,有个上了年纪的员外生了个儿子,过满月时,大摆宴席,来庆贺的人都说奉承话:这孩子常年百岁,寿比南山,万寿无疆……员外非常高兴,频频敬酒。其中有个门客说,你们说的太离谱,人固有一死,相传彭祖活了八百岁,还是死了。依我看呀,这孩子将来和每个凡人一样无论活多大,到头来还是要死的,不可能万寿无疆。这个门客说的是真话,可是他的话一出口,那员外听了极其愤怒,立即就把他赶出门去了。不少人,特别是有权势的人喜欢阿姨奉承,喜欢没边儿的吹捧。我喜欢有啥说啥,不喜欢不切实际的离谱万里的大话套话空话。大大刚才的话,我听了很不舒服。”
穆秀英笑着说:“你们爷俩大概八字儿不合,说话总是顶牛。你大大是领导干部,说惯了大话套话空话,但他方才的话是心里话,希望自己的外孙孙长大后有出息。”
李万禄红着脸,用不瞒的目光瞟了穆秀英一眼,正色道:“你胡说啥呀,啊?那个那,我们领导干讲话,原则性很强,是不是?不是像你和春花说得样,说大话套话空话。”
山花笑着说:“大大,您别生气,我妈和春花的意思是说,您讲话不具体,只是原则性的议论。”
李万禄再没有争辩,脸上的怒气,换成了尴尬的神色,为了掩饰自己的神色,将手习惯地伸进自己的上衣兜,摸出一根纸烟,正要往嘴里塞,小云说:“老爷,别抽烟!两个小弟弟怕烟呛着。”
李万禄嘿嘿地笑着,又把烟放回兜里。
刁进财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突然打住了,竖起耳朵听了片刻,牛蛋眼里冒露出惊异的神色,说:“你们别说话,静一静!好象在外面有人唱爬山歌,”
大家立即停下说话,都屏息静听。
刁进财觉得这歌声很清晰,每个字都灌进了他的耳朵:

莜麦开花铃铛多,富县地下煤炭多。
破坏资源乱开采,不择手段发大财。
纸醉金迷胡挥霍,吝惜刻薄不施舍。
后代个个不成器,沦为罪犯和乞丐。
现在悔改不算晚,施舍穷人去行善。
行善施舍会有报,后代子孙会学好。
……
刁进财眼里冒出惊疑的神色,说道:“有人在院里唱爬上歌!你们听见了吗?”
大家都说:“没人唱。是你耳鸣了吧!”
刁进财说:“不是我耳鸣,我明明听见了!”
春花用调侃的语气说:“你在发癔症吧?”
“你胡说啥呀?”刁进财反驳道,“我听得很清楚,我甚至记住了歌词。”他想把那歌词说一遍,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觉得在这样的场合下说不适合。
这时,保安出现在门口,通报说:“有一个和尚要见刁总。”
刁进财听了,怔了怔,站起来,走过去,说:“不见。给他些钱,让他走吧!”说着,从裤兜里掏出几张百元票子,塞到了保安手里。
安保说了句“是”,转身离去。
刁进财刚刚坐定,保安又返回来,说:“那和尚不要钱,他说非见你不可。”说着,把钱还给了刁进财。
刁进财迟疑了片刻,接过钱,塞进兜里,抬起手搔了搔光头,说:“那好吧。”说着,跟着保安去了。
刁进财出了大门,只见门房门前站着一个和尚,约莫六十开外,身板笔直,体态微胖,目光炯炯;身穿橙黄色僧服,手里握着念珠。那和尚见刁进财走出大门,疾步迎上去,两手合十,举在胸前,垂首闭目,念佛道:“阿弥陀佛,我们又见面了!”
刁进财用诧异的目光瞅着面前的和尚,心想:“这和尚与我拉近乎,无非是祈求布施,想多要些钱。”于是,他不冷不热地说:“我不曾记着我们在啥地方见过面。”
那和尚说:“阿弥陀佛,施主真是贵人忘性大!难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们曾见过面吗?”
刁进财极力在脑袋里翻腾,寻找与这和尚见过面的线索,可是半点印象也没有。他摇摇头,说:“我实在想不起我们曾见过面。请你提示一下!”
那和尚抬起头,微笑着说:“在梦里!”
刁进财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禅师真会开玩笑!”
那和尚正色道:“老衲不敢。不久前,我们确实在梦里见过。只不过我在山崖上,而你在山崖下,你看不清我,而我却看得你十分真切。你刚从人间天堂出来,站在那儿,听我唱爬山歌。你想想,是不是有过这回事儿?”
人们几乎每天晚上都做梦,但能记住的极少。从京城回来那天早晨,刁进财的确做了个奇怪的梦,但他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说也奇怪,这时那个梦境像闪电似的,划过了他的脑际,他仿佛听到了那悠扬的爬山歌。他感到十分震惊,心想:“面前这个和尚绝非一般僧人,道行一定很深。我绝不能慢待。”于是,他谦卑地说:“我因忙于杂事,把那个梦忘得一干二净,经您提示,我突然想了起来。请问刚才是不是您在唱爬山歌?”
那和尚笑着说:“施主听见了吗?”
“听见了。您是专为我唱的吧?”
“不,为你这一类暴发起来的人。”
“请进来喝茶吃饭,以便我听您的教导。”
“不了。我还有要紧事去办。你要记住我唱的那首爬山歌词,用行动去实践它。”
“谢谢您的教育。” 刁进财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把百元大票子,“这是点小意思,请您拿着。”
那和尚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出家人不贪图钱财。我们后会有期。”说完,转身飘然离去。
刁进财站在那儿,呆呆地望着那和尚站过的地方,仿佛那首爬山歌又在他耳际响起。








第三十九章

一连几天,刁进财面前不时闪出那和尚的身影,耳畔响着他的话语和爬山歌。他像丢了魂儿似的,别人与他说话,他待理不理;无论做什么,他都心不在焉。平素,他很少在家吃饭,几乎天天有应酬,参加聚会;通常,晚上前半夜泡在娱乐厅,后半夜才回家。那几天,他几乎没有出家门,仿佛对社交突然失去了兴趣。
妻子最容易发现丈夫情绪的变化。春花很快发觉了刁进财情绪的变化,以为他前些日子去京城耍钱,又输惨了,或招惹上什么难以摆脱的坏女人。这两种情况以前都有过。春节后,他和胡富去澳门赌场开了一次眼见,输了一千五百万,几乎将脑袋让人家留下。输多少钱,春花也不心疼,在她看来,钱这东西,挣来就是为了花,会挣钱又会花钱的男人,才是好男人。别说他输一千五百万,就是输一个亿,春花也不在乎,她在乎的是,他在外面沾花惹草。性妒忌,性独霸是人的本性,其实,这也是其他动物的本性。我们常常看到,猫狗在发情时,为了争夺异性,互相厮咬得不可开交。家里几个年轻美貌的保姆和两个奶妈,刁进财像馋猫似的,时刻惦记着,常常瞪起牛蛋眼贪婪地瞅着她们,几次想蠢蠢欲动,可是都没有下手,不是没有机遇,而是没有胆量,因为春花多次警告过他,只要发现他对家里的美女发骚,他那个家伙别想再长着。刁进财知道,春花这个女人心狠手辣,绝不是说着玩儿。不久前,刁进财去省城出差,他的保镖因母亲病故,未能跟随。在街上,他勾搭上一个妙龄美女,领进宾馆开房,正要上床做事,突然闯进两个横眉竖眼的光头男人,立即控制了他,剥光他的衣服,把他五花大膀捆起来,拴在床上,嘴里塞上棉花,抢走了他身上所有的钱财。(五十万元现金,两部手机,一块价值上百万的手表)那次遭遇让他丢尽了人。
这次,春花压住心头的火气,不动神色地观察刁进财的神态,想从中分析出个究竟来。
一天晚饭后,刁进才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嘴里叼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纸烟,手里握着打火机,眼睛直愣愣地瞅着对面的墙壁。两个儿子走到他跟前,每人从茶几上放着的烟盒里抽出一支,学着他的样子,叼在嘴里,分别坐在他左右两边,可是他却没有发觉。春花从卧室出来,发现这爷仨坐在一起的模样,忍住了笑,返回卧室,拿出照相机,将镜头对准他们,按下快门,随着闪电般的灯光闪烁,发出了“嘎嚓”一声清脆的声响。
刁进财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春花偷拍照他们爷仨。
春花打开照相机后盖,取出一张照片,递了刁进财,笑着说:“瞧瞧你们爷仨吧!有其父必有其子。”
刁进财看了照片,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仿佛丢了的魂儿突然又回到了躯壳。那两个小家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愣了片刻,也学着大人咯咯地笑了起来。
春花坐下来,向两个儿子伸出手,神色具厉地说:“把烟给妈妈!”
黑毛儿犹豫片刻,眨巴着小眼睛瞅了瞅妈妈的脸色,乖乖地把烟交了出来。然而,白毛儿却把烟藏在背后,眨巴着两只豆豆眼,嘴角露出了稚气而顽皮的微笑,若无其事地望着妈妈。
春花看见白毛儿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出来,把烟抢过来,伸手在他白嫩的小脸蛋上拧了一下,骂道:“你妈的,抢崩猴,小各跑,这么小就懂得捣鬼,就会耍阴谋,就会骗人!”
那白毛儿的脸蛋上顿时出现了一片红色印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是令人惊讶的是,他没有哭出声音。
刁进财瞅着两个儿子,笑着说:“老二没出息,没胆量,让人一咋唬就缴械了。这老大是好样的!有心计谋,有胆量,骨头又硬,长大一定是条好汉!”
春花反驳道:“常言道,从小看大,七岁看老。我不同意你的看法。依我说呀,老二长大也许没大出息,可是胆儿小,也有好处,自己平安,让家人省心,不会像成天在街上游逛的那些二流子,无法无天,偷摸抢窃,挑衅打斗,给社会添乱子。老大这么小就会狡猾,就会捣乱,就会耍心眼,这可不是好兆头。长大后是个啥东西,很难说!”
刁进财听了,心里虽然不服,但再没有争辩,那和尚的话语和爬山歌又在他的耳际响起。
春花把两支烟装进烟盒,按了一下呼叫电钮,说:“来人,把孩子抱走。”话音刚落,两个奶妈面带微笑走进来,抱起各自奶的孩子就走。黑毛儿在奶妈的怀里乖乖地呆着,而白毛儿却不老实,抱住奶妈的脖子不住地啃亲她脸蛋儿。
春花看见白毛啃奶妈的脸蛋儿,心头一震,登时联想到白毛儿抓周时抓取的东西,心想:“这个小各跑长大定是个酒色之徒!”
两个奶妈抱走了孩子,她点起一支烟,吸了一大口,若有所思地慢慢吐出一串烟圈,问刁进财:“你这几天为啥很少出去过夜生活?”
刁进财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沉吟了一会儿,说:“不想出去,没意思。”
“为啥常在家吃饭?”
“不想去应酬,太累人。”
“看来你有心思。 ”
“你别胡思乱想。”
“不是我胡思乱想,是你的情绪和神态出卖了你自己。你还装啥蒜?”
刁进财最怕春花怀疑他被女人缠上,于是解释说:“类似省城那次的事儿再也不会发生了,你放心。”
春花说:“我也没有说你又遭遇到那类丢人显眼的事儿呀?你到底咋啦?像中了邪似的,成天丧魂失魄的。”
其实,刁进财想和春花说说自己的心思,但不想把在梦里和孩子生日那天听到的爬山歌词告诉她,因为她听了一定会大发雷霆。哪些该告诉她,哪些不该说,他还没有盘算好。于是,他点起一支烟,一边抽烟,一边在心中掂量,措辞儿。
春花见他不吭声,心想,用激将法激他,于是说:“你做贼心虚,肯定又遇上那类丢人显眼的事儿了,不然为什么闭口不说话呢?”
刁进财听了,气得脸色变成灰白,但没有吱声,一边将半截烟使劲拧在烟灰缸里,好像以此来发气,一边站起来便走。
春花站起来,踮起脚尖儿,将两手搭在他肩头上,用力一摁,用命令的语气说:“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坐下!”
刁进财迟疑了片刻,又重新坐下。春花仍坐在他对面,正要张口说什么,见父亲推开门进来,于是,站了起来,吃惊地说:“大大,来啦!?”她万万没有想到父亲这时候突然进来。
刁进财像听到命令似的,立即起身,问:“您来啦?”
李万禄见春花和刁进财脸色都不好看,用调侃的语气笑着说:“我来的不凑巧,是哇?那个那个,影响了你们吵架,对不对?如果是这样,我就退出去了。”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刁进财和春花像变脸演员,立即换上了笑脸,说:“我们玩耍呢,没吵架。您快坐。”
李万禄做了个让他们俩也坐下的手势,自己先坐下了。
春花刁进财在李万禄的对面坐下,春花按了一下呼叫电钮,说:“来壶龙井茶。”不一会儿,李媛端来一壶冒着热气的茶,倒了三杯,分别放在三人的面前,默默地转身离去。
李万禄刁进财两人半张着嘴巴,瞪起眼儿,贪婪地瞅着这个充满青春活力、像熟透了桃子的美女,四道目光从那鲜花般的脸蛋上滑到白嫩的手上,又滑到高耸的胸脯上,最后落到丰满的臀部上,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依依不舍地收回。
春花敏锐地发现了这爷俩的神态,洞察他们的肮脏的灵魂,眼里透出鄙视的神色,在心里狠狠地骂道:“他妈的,男人没好东西,都是吃着碗里的,瞅着锅里的混蛋。”但陪着笑脸,问道:“大大,您吃饭了吗?”
李万禄一边接过刁进财递上的纸烟,一边说:“吃啦,刚在家吃的。”
春花说:“近来我忙得很厉害,十来天了没回家。有点想我妈了。你应当把我妈带来。”
李万禄端起茶杯,习惯地偏起脑袋吹了吹茶末,说:“那个那个,我让她一起来,她好赖不来。你那个妈呀,啊,逆反心理很强,你让他朝东走,她偏往西去,故意和人对着干,是哇?”
正说着,茶几上的座机响了,春花拿起电话,说:“谁呀?讲话!……哦,妈……我大大刚到我这儿。……好的,行!行!再见!”
等春花放下电话,李万禄问:“你妈来电话,有啥事儿?”
穆秀英来电话问,李万禄来过没有,还说从前天晚上,他一直不在家。显然,他刚才的话是撒谎。春花刁进财心里明白,李万禄以种种借口,尽量不回家,常和季小妹住在一起,只有穆秀英被蒙在鼓里。
春花不愿意让父亲难看,所以她没有将母亲电话的内容告诉他,只是淡淡地说:“我妈问询两个外甥子,她想他们了。”
李万禄点起烟,吸了一大口,接着正色问刁进财:“你这几天到哪儿去了?”
刁进财说:“哪儿也没去。”
“那为啥很少露面?”李万禄追问道
“您咋知道我很少露面?”刁进财笑着反问道。
“我会掐算!”李万禄一脸神秘。
春花笑着插话道:“大大有特异功能,他是很少露面。”
李万禄嘿嘿地笑着说:“我哪有啥特异功能?是不是?我要是有的话,早当上省级或更高级的干部了,是哇?呵呵!近来,听人们说,有个叫张宏宝的人,还有个叫什么李鸿志的人,说他们是什么大师,有特异功能,练他们的功,能治百病。我看他们是骗子,是哇?那个那,不少人把他们当成神仙,信起他们了,不信马恩列斯毛了,是哇?这还了得?应当整治整治他们,是不是?”
春花说:“人人都想健康,人人都想长寿,练功的人越来越多,这是好事儿。至于人们信谁不信谁,那是人家的自由,谁也不能强迫。您说要整治练功的人们,实际上是剥夺人们的自由,是强盗政府的野蛮暴政,绝不是人民政府的民主。”
李万禄笑着说:“你留了几年学,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西方的所谓自由民主,用来和人抬杠。”
春花撇了撇嘴,笑着说:“谁和你抬杠呢?”
李万禄好像又要说什么。
刁进财怕这父女俩又要没完没了地争论,于是抢着说:“谁跟您说我近来很少露面?”
李万禄说:“那个那个,上午胡富他们几个人找我谈事儿, 提到了你。我以为你病了,是哇?来看看。”
春花说:“他这几天很少出门,像丢了魂儿似的,不知道在想啥?”
李万禄关切问:“是哇,进财,你矿上咋样?那个牛副矿长表现咋样?还不务正业吗?”
“矿上的事倒比较顺利,进来安全没有出大问题。那个姓牛的嘛,从上次我和他谈话以来,他工作责任性有所改进,但还不够认真。”
“把狗日的撤掉!”
“您不是说他的根子是您的一个上级吗?我们撤了他,就是自找麻烦。”
李万禄笑着说:“那是隔年的黄历了,是哇?那个那个,那个家伙是省矿物局的第二把手,贪婪的胃口很大,是不是?近来被双规了。那个姓牛的可能还不知道,是哇?”
刁进财听了心里感到很舒畅,仿佛挑出了一根扎在脚底板上的刺儿,牛蛋眼放出兴奋的光彩:“我们尽快招聘一名矿长,顶替姓牛的。”
春花说:“做事别那么势利!姓牛的靠山倒与他本人有啥必然的联系?依我看,我们找工人了解一下,看看对他近来的反应。我们撤他也要有理有据,让他和他关系好的工人心服口服。”
李万禄刁进财都赞成春花的看法。
刁进财说:“有件奇怪的事儿,我百思不解,我想和你们说说。”于是,他将梦见的爬山歌词、孩子们抓周时听到的爬山歌词和那和尚对他的说的话有选择地、概况地说了一遍,末了说:“那和尚绝不是一般僧人,我想,道行很深,是活神仙!他启示我,只要我行善施舍,我的儿子才会学好。你们说说,我们该如何做。”
春花听了笑着说:“原来你是为了这屁事丧魂失魄地闷在家里。我不信有什么活神仙,那和尚一定了解到你刁进财是这一带的首富,想向你化缘。”
李万禄说:“我赞成春花的看法。这神仙嘛,是哇!信则有,不信则无。我只信马恩列斯毛,不信什么神仙,是哇?那和尚拒绝收你给的钱,目的想要更多的钱,是不是?现在害红眼病的人很多,仇富的人不少。那个那个,那和尚说不定是什么坏人装扮的,我们可不能上当!对不对?你刁进财积极支持希望工程,去年给山区几所学校捐献了二三十万元,谁不知道?是哇!别的有钱的人一毛不拔。再说,那个那,我们的钱也不是刁来的抢来的,是用辛苦和智慧挣来的,是哇?我们理应用自己的钱享受,是不是?那和尚提醒我们好好教育孩子,这是对的。”李万禄越说越激动,停下来喝了一大口茶,突然想起了刁大宝给他托的那个梦,接着说:“人们说富不过三代,那个那个,这也是仇富之言,是哇?我们要在这两个孩子的教育上花费大气力。他们已经会说话了,依我看,该为他们请个家庭教师了,早期教育很重要。”
刁进财听了感到很轻松,仿佛去了一块心病,赞同道:“大大说得对。我们尽快请家庭教师。”
春花不以为然地说:“他们刚开始学着说话,请家庭教师为时过早。拔苗助长,会毁坏苗的。再说哩,你姓刁的祖坟里不冒青烟,后代也不会太有出色。我对他们兄弟俩的希望不高,他们不要犯罪,平安一生,就不错了。”
刁进财听了,脸上露出了不快的神情,想说些什么驳斥,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只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