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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励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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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老程说:“我给你说一说刁进财的婚礼,你听了一定不信,以为我瞎撇。因此,为了让你相信,我得从头说起。”
他轻轻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接着说:“刁进财春花的婚礼筹备小组组长是他办公室主任,名叫刘笑,是我的姑舅哥哥。今年才六十出头,得了老年痴呆症,家就住在城里土堂。他精明能干,给刁进财当了十多年办公室主任,干了不少让富县人惊叹的大事儿,但对筹办刁进财春花的婚礼,印象最深刻。一提起刁进财,他就眼睛发亮,兴致勃勃,讲述为他们筹办婚礼的那段经历,讲起来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好像呆痴症突然好了。你如果感兴趣的话,我领着你去采访他,你可以弄到第一手材料,对你的创作大有好处。”
我欣然同意,于是在当天下午,老程带我采访了刘笑。
我跟着老程,走进刘笑的院子,只见一个满脸皱纹、发鬓苍白的老人,坐在房门旁的一个旧长沙发上,闭着眼睛晒太阳。他脚边趴着条大黑狗,那狗看见我们进来,抬起头看了看,哼了几声,又低下了头。走到跟前,老程大声说:“哥,睡着啦?”
刘笑睁开眼,看了一下,又闭上了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面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老程接着说:“这位是作家,晓尘先生,来向采访你关于刁进财……”话还没有说完,刘笑突然又睁开了眼睛,大声说:“你说刁进财呀,我最了解他,特别是他办婚事的事儿,我记得很清楚,我说给你们听。”他一边给我们让座,一边大声招呼他老伴儿沏茶。他眼里放着兴奋的光彩,滔滔不绝地讲起为刁进财春花筹办婚礼的事儿,很详细,数字日期记得很清楚。他毕竟是呆痴症老人,讲得三倒四,不成文稿,我把它整理了一下,告知读者:
婚礼筹被小组成立时,刁进财对刘笑说:“刘主任,我信任你,佩服你精明能干,所以把筹办我的终身大事的重任委托给你。”
刘笑受宠若惊,点头哈腰地说:“谢谢!谢谢!谢谢刁总的信任。只是我怕办不周全,辜负了刁总您的信任和希望。”
刁进财说:“我相信你能办好这件事。”
刘笑说:“照多少钱去花?请总经理给我个原则性的指示。”
刁进财不假思索地说:“照着五千万花。听说前些日子,孟发财的大小子办喜事花了四千万。”
刘笑知道,这个孟发财也是当地的煤老板,怔了一会儿,会意地点了点头说:“好的。我一定办好。”他用了两天的时间,苦思冥想,绞尽脑汁,搞出个计划,拉出个清单,把筹备小组的几个组员召集在一起,讨论了两天,反复修改,最后形成了执行计划。那些日子,他废寝忘食,东奔西走,几乎忘记了老婆孩子,忙得不亦乐乎。
过了八月十五,婚礼日益临近,筹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一天,刁进财问刘笑:“准备工作进展得如何?”
刘笑说:“基本就绪了。原打算那天使用八十八辆小车,凑不到那么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落实了六十六辆,皇冠和宝马各三十辆,把富县的好车都掏光了,车主们都来参加婚礼。我看这个数字很吉利,六六大顺嘛!”
刁进财一连说了三个“好!”
刘笑说:“新娘坐的八人大桥是从云南订做的,桥子是用檀香木做的,香味馥郁,让人闻了心旷神怡,飘然若仙。”
刁进财听了仰头哈哈大笑,说:“这么说,到时我们都变成了神仙了!花了多少钱?”
“木料、手工、装饰、连运费一共二百二十二万元,这数字可好是三个二,三二得六,又是个六啊!六是个吉利数字啊!呵呵!”
“好好!不贵不贵!你往下说!”
“新娘戴的凤冠是从京城时尚工艺加工厂订做的,花了一千万。”
“啊!一千万?”刁进财惊异地瞪起了牛蛋眼,“这个东西咋这么贵?”
刘笑解释说:“这还算贵?材料用的是金银珍珠钻石等,据说平县的煤老板张某女儿结婚订做的凤冠花一千五百万。”
“真的吗?”
“那还有假?”
“你咋知道的?”
“我去那个厂订货时,人家老板和我亲口说的。”
刁进财低头沉思了老半天,问:“他们啥时候能把货送到?”
刘笑最了解刁进财的心理,他的斗富心不比别的暴发户逊色,听说张某女儿结婚的凤冠花了一千五百万,比自己的多了五百万,心里不是滋味,于是说:“下周送来,现在正在制作。刁总,您的意思是再——”
“有点晚了吧?”
“不晚,不晚。我这就给他们挂点话,装饰的珠子大些,价值在一千七百万左右,你看咋样?”
刁进财果断地说:“价值两千万!”
刘笑立即给京城时尚工艺加工厂老板挂了电话,放下电话,说:“对方欣然答应照办。”
刁进财听了,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接着说:“你往下说吧!”
刘笑说:“新郎的坐骑是从内蒙军马场买的走马,个头高大,模样英俊,性格温顺,毛皮赤红,四蹄雪白,头顶白玉,走起路来像水上漂,非常平稳,背上放一碗水也溅不出来。”
“花了多少钱?”
“二百五十万,您看如何?”
“很好,我从小喜欢马,梦想有一天买一匹走马骑。看来有了钱,啥梦想都能变成现实。我要把它作为宠物养起来。”
“新娘的婚纱是从法国巴黎订做的,花了三百万。”
“啥时候能到货?”
“估计后天就能送到。”
“好!”
“和省城天仙配剧团签了合同,唱三天,每天六十万。你看咋样?”
刁进财说:“唱三天少了些,要唱六天,六六大顺嘛,在我的院子里唱三天,在县城剧院里唱三天,免费让休班的工人来看。”
刘笑把刁进财的话一一记在了本本上,说:“婚礼主持人没有最后定下来。你要的中央电视台某某,还没有答应。”
“为啥?”
“看来嫌钱少?”
“他想要多少?”
“估计得这个数!”刘笑伸出了一根食指。
刁进财欣然道:“答应他。还有呢?”
“那个著名女歌手,她的经纪人说在婚礼上只唱四首歌,给新娘唱一首,给新娘父母唱一首,给新郎唱一首,给新郎父母唱一首。如果我们同意,她可以来,出场费是也是这个数!”刘笑伸出了一根食指,接着说,“一百万!”
刁进财沉吟了半晌说:“唱四首歌不妥,‘四’这个数字不吉利。你和她商量,给我和春花各唱一首,给我母亲唱一首,给春花父母各唱一首,给来宾唱一首,一共六首。”说完,点起了一支烟,一边抽 ,一边说:“你算算,总共要花多好钱?”
刘心早已心中有数,立即说:“上述这几宗共用三千五百二十万。加上你们的新房装修和屋里的摆设等,大约四千五百万。不过,那凤冠很值钱,啥时候都是件宝贝。过几年拍卖,何止两千万?那桥子拍卖也很值钱。”
刁进财听了心中不悦,脸上顿时出现了冷峻的神情,说:“你考虑的有些远啊!只有倒了霉的人家,才会拍卖东西。我要留下作为传家宝,让后代知道,他们的先人刁进财是多么荣华富贵!”说完,仰头笑了半天。
刘笑知道说话有点冒失,陪着笑脸解释道:“我的意思和总经理您的意思一样,就是说,那东西很贵重,很有意义。”
从刘笑家出来,在回家的路上,老程接着说,转眼间,婚礼的日子来到了。那天早起,蔚蓝的天上,飘浮着一些洁白的云彩,丝丝缕缕,像撕开拉长的蚕丝。一队大雁排成人字形,哀鸣着从北向南飞去。太阳从驼峰般的东山顶上冉冉升起,把流沙似的澄黄色光芒洒在了县成的楼房顶上和马路上。秋风瑟瑟,吹得枯黄的杨树枝叶唰啦唰啦地乱响,满目萧索景象。对于地处黄土高原北部的富县来说,这个季节这样的天气就算是好天气了。不过,这里的天气像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大家担心,天气突变,刮起风沙,搅了这个好日子。然而天作美,从早到晚一直很平静,所以全城男女老少,都出来观看浩浩荡荡的迎娶队伍。
春花的出生地是县城西的八泉沟村,离县城二十多里地。其实,她三岁时,就跟着父亲离开了那个村子,那里只有几家平时几乎不走动的本家。可是,她为了张扬自己,光宗耀祖,将出生地作为出嫁地。
上午八点整,八人大桥从八泉沟村把新娘春花抬出。前面有并排两交警辆摩托开道,接着是刁进财母亲坐的皇冠,接着是春花坐的大桥;新郎刁进财骑着高头大马紧跟在后头,接着是春花的母亲和山花坐的皇冠(李万禄还在住院,故没有出席。),后面跟着六十辆迎娶的桥车。所有车辆都用红色彩绸和鲜花装饰。迎娶队伍的头已进了县城,尾却刚离开八泉沟村,一路浩浩荡荡,掀起的尘土形成了一条巨大的黄色飘带,若从高空俯视,好像一条神奇的灰黄色巨蟒,从西向东,蜿蜒蠕动。
上午九点许,迎娶队伍开始进县城,随即一连响起六十六响礼炮,接着鞭炮齐鸣,礼花飞腾,一时把富县的天空搅得乌烟瘴气,好像火山爆发。所经路旁,挤满看热闹的人。自然,有富县武警全体出动维持次序,不必细说。
讲到这里,老程说:“老百姓有句话:‘朝里有人好办事。’”我借了刘笑的光,在刁家大院干了一段门卫营生,婚礼仪式举行那天,我可好不值班,所以从头看到尾。那婚礼仪式基本按照黄土高原的传统婚礼仪式举行——在院子里拜天地。所谓拜天地,无非是,一拜天地,二拜父母,三夫妇对拜。刁进财的婚礼仪式多了一拜,成了四拜——拜亲友。刁进财花了一百万请来的那个央视男主持,我们在电视里差不多天天能见到,觉得一般般,可是在跟前,亲眼看他本人,亲耳听他说话,可大不样,我算开了眼界。别的不说,就说他的主持词吧,真是让人听了过瘾。你听他的开场白说得多好:各位领导,各位来宾,我是央视的主持人某某,我现在站在富县著名的刁家大院,为刁进财先生和李春花小姐主持婚礼仪式,感到十分荣幸。今天是某年某月某日,北京时间上午十二点整,这十二由两个六组成,六六大顺啊!根据无稽气象台权威人士说,今天是黄道吉日,是成婚的吉祥日子。在这吉祥喜庆的时刻,刁进财先生和李春花小姐怀着两颗彼此相爱赤诚的心,走上了庄严神圣的的婚礼殿堂……
人们拍起了巴掌,连声呼喊:好!好!好!
在拜亲友时,主持人按照礼钱多少的顺序,逐个宣布送礼人的名字和礼钱,每念完一个宾客,新郎新娘就鞠一个躬,表示感激。宾客多数是当地有头有脸的商人和政府官员,其中大部分人平时利用一切机会斗富,当然他们不放过这个时候,礼钱多得令人咂舌。重礼者洋洋得意,轻礼者觉得脸上不好看,有的临时增添。当主持人先拉长声调吆喝“胡富公司总经理胡富礼钱十万整,新郎新娘鞠躬感谢!”时,胡富坐在那儿,翘着二郎腿,呲着一嘴黄牙,嘻嘻地直笑,满脸得意的神色。一个煤老板红着脸站起来,大声说:“主持人,我叫邱聪明,把我的礼钱改为十二万!”
他的话音刚落,又有一个人忽地站起来大声嚷嚷着:“我叫张扬,把我的改成十五万”接着还有几个人要求增加礼钱,最多增加到五十万。那阵势真有点像拍卖行的生意。这些人的儿子或女儿即将结婚,知道礼尚往来这个道理,现在拿出去,不久又会收回来,脸上又光彩,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