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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励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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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老程笑着说,季小妹刚打发走来送礼的牛煤老板,就来了个送礼的马煤老板,接下来真来了个送礼的朱煤老板,就这样,你来我走,来来去去,那天晚上就来了十来个送礼的煤老板。楼下只有季小妹一人接待,还得将礼品及时掩藏起来,以免后来送礼的人看见,因此忙得不亦乐乎,累得满头汗水。躲在楼上书房里的那爷三人说了一阵闲话,都觉得困乏,靠在沙发背上,闭起眼睛打起了盹儿。
李万禄坐在写字台前,迷迷糊糊地看报纸,恍惚一位白发老人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走了进来。他觉得这位老人好像有些面熟:是刁大宝,细看又不是刁大宝;是他的父亲,瞅了瞅,又不是他的父亲。是谁呀?他一时想不起来,怔怔地望着老人,问:“你是谁?”
老人坐在李万禄对面的一把椅子上,笑了笑,说:“你真是贵人多忘事,高官目无人。你连我也不认识了吗?”
李万禄摇摇头,说:“我一时想不起来了,你提示我一下。”
老人说:“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我受托来给你送本书。”说着,将书递给李万禄。
“是谁让你送来的?”李万禄一面接书,一面问道。
老人说:“你别问是谁,这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你一定好好看看这本书。”
李万禄瞅了一眼书的封面,轻声念道:“《官场浮沉录》”,接着翻开第一页,看了片刻,见字迹模糊不清,随手将书合上,放在一旁,说:“这书字儿太小,我眼睛不好,看不清楚。”
老人笑着意味深长地说:“不是字儿小,而是你看惯了《人民日报》,红头文件这类东西。也不是你的眼睛不好,而是你心不明,眼睛就不亮。你没听人们常说‘心明眼亮’吗?我给你个放大镜,你用它看,要是还看不清,那只好罢了。”说着,变戏法儿似的,从腋下摸出一个黑框椭圆形带柄儿的放大镜,递给了李万禄。
李万禄又翻开书,用那放大镜看去,只见字迹清楚了许多,于是一字一顿地轻声念道:“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古今中外亦然。故有史以来,贪官污吏从未绝灭,本朝更为疯狂。本书作者姓无名聊,系本朝官场研究大员,花费了数十年光阴,研究了历代大小贪官污吏的浮沉、浮生及其可耻下场,编纂成书,以警戒后人。本书按朝代前后顺序编排,官职大小顺序叙述,史料完整确凿,语言精辟幽默,行文流水行云,颇有可读性。
文明古老神州经历了夏、商、周……清朝、中华民国……”李万禄看到这里,感到索然无趣,又觉得眼睛酸疼,字迹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于是将书和放大镜放在一旁,用手揉了揉眼睛,说:“字儿太小,我还是看不清楚,你把书和放大镜拿走吧。”
老人正色道:“这书归你了。本朝大小官员每人必备一本。劝你得空儿,认真看看。”说完,站起来,拉开门,飘然离去。
李万禄又打开书,拿起放大镜看去,看着看着,恍惚来到了一个荒凉的大山谷,只见到处堆着大如房屋的块状煤炭,放着耀眼的黑光;乌云横空,寂静无声。他背抄起手,四处溜达,心里想:“为啥这么好的露天煤,无人开采?这究竟是啥地方?” 他正在纳闷,突然从远处飘来了爬山歌,歌声悲凉,韵律悠扬。他侧耳倾听:
山坡陡峭山头高,富县姑娘就是好。
有权有势有老妻,暗里还要打野鸡。
糟糠老婆烦事多,让你守着不离窝。
……
李万禄听了,十分开心,心想:“这歌手虽然有些浪荡,但歌词倒有几分意思,很适合我的心情。”他一时产生了想见那歌手的冲动,于是循声走去。
他恍惚走到一个拱形城门前,里面黑咕隆咚的,看起来非常神秘;门前左右两边蹲着两个巨大的青毛狮子,摇头摆尾,张口瞪眼,呲着寒光闪闪的钢钉般的大牙,似乎随时跳起来,要把他吞掉。他吓得两膝酥软,全身乱颤,魂飞魄散,愣在那儿,不知所措。突然,从里面跑出一群光着脑袋,敞着衣襟的男人。他定了定神儿,立刻认出这些人都是他熟悉的煤老板,跑在最前面的是牛生贵。他好像遇到了救星,走上前去说:“你们可来了!那两只狮子好像要把我吃掉,真吓死人了?”
这群人停下,个个面无表情,不言不语。
李万禄说:“你们从哪来?乱混混的,干啥呢?”
牛生贵走到他面前停下来,点头哈腰地说:“明天八月十五了。大家来看望李县长你老了。”话音一落,众人呼啦一声把李万禄围了起来,瞪起眼睛,用仇恨的目光瞅着他,瞬间变幻成一群巨大的眼睛蛇,张着血盆大口,吐着着剑一般血红的毒舌,向他袭击……
李万禄失声惊叫道:“啊呀!救命!救命!”
春花刁进财被父亲的叫声惊醒,睁开眼睛,坐了起来,问:“大大,做噩梦了吧?”
“嗯。”李万禄,用手揉揉眼睛,问:“几点了?”
春花看看手表说:“呀,快九点了。”
他们侧耳听了听,楼下静悄悄的,估摸着来人已走了,正要站起来下楼,听见季小妹在楼下大声呼道:“春花,你们快下来吧,来人都走了。”
这爷三人鱼贯而下楼梯。李万禄打着哈气,走在最前面,那个梦景还在他脑际闪现,他迷迷糊糊地迈着脚步,一只脚踩在了台阶棱子上,脚下一滑,腿一软,身子一歪,像个草包扑通一声摔倒在了楼梯上。紧跟在他后面的依次是春花刁进财,他们没有来得及收住脚步,突然被绊倒,从李万禄身上滚了下来,像皮球似的,一直骨碌到地板上。
此时,季小妹正在餐厅一面整理礼品,一面笑着自语道:“开个礼品店儿就好了!用不着进货,不用本钱,光挣钱。”她突然听见一连几声“扑通”声响,吓了一大跳,立即出来查看,吃惊地发现这爷三人东倒西歪地躺着,一边呻吟。一边挣扎着往起爬。
季小妹赶忙跑过去搀扶李万禄,惊慌失色地说:“你们爷三人咋都摔倒了?吓死人了!没事吧?”
那爷三人不说话,只是呲牙咧嘴地呻吟。
李万禄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拉住季小妹的手,吭哧了半天才站了起来,左脚一着地,感到钻心的疼痛,立即又坐下,失声叫道:“啊哟!啊哟!我的脚腕子给崴了!”
季小妹向刁进财说:“愣着做啥?还不快起来把他弄到沙发上?”
刁进财如梦初醒,说了声“哦”,赶紧站起,迈上台阶,抱起李万禄,把他放在客厅沙发上,关切地问:“疼得厉害吗?”
李万禄一边脱袜子,一边咧着嘴说:“很疼!很疼!”
春花慢慢站起来,仔细地拍了拍衣裤上的尘土,骂骂咧咧地说:“大大的眼睛大概挪了位置子,跑到头顶上去了!不然,下楼梯咋不看脚下?自己摔倒也罢,还把别人都绊倒。真霉气!葳了脚腕子活该。脑袋没给摔烂,算你走运。”
刁进财不住地给春花递眼色,说:“别这么说话,好不好?说这话管啥用?大大也不是故意倒在楼梯上的。”
春花驳斥道:“屁话!只有淘气的小孩才故意倒在地上耍赖呢!”说得刁进财不禁笑了。
春花走到父亲面前,嬉皮笑脸地问:“大大,您没大事儿吧?”
李万禄脸上露出恼羞成怒的神情,一边揉着脚腕子,一边生气地说:“一边站着去,用不着你关怀。我离死还远着哩!”
春花见父亲动了肝火,赶忙陪着笑脸,讪讪地说:“您别急!用热毛巾敷敷会好的。”
说话间,季小妹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半盆热气腾腾的温水,水里泡着几条雪白的毛巾。她把水盆儿放在茶几上,捞出来一条毛巾,拧了拧水,敷在李万禄崴伤的脚腕子上。
李万禄疼得脸色煞白,呲牙咧嘴,眉头上沁出小米粒大小的汗珠。
过了一会儿,大家问:“好些了吗?”
李万禄,咬着牙,摇头不语。
季小妹换热毛巾时,吃惊地说:“啊哟,肿成这个样子,像个煮熟的猪肘子似的。说不定伤了筋骨,快去医院看看吧。”
春花刁进财上前瞅了瞅,说:“小姨说得对。我们这就去县医院。”
李万禄点点头,同意立即去医院。
大家顿时为李万禄一齐忙了起来,季小妹帮他穿鞋袜,春花给他穿外套,刁进财为他扣衣扣。李万禄像个植物人,任凭他们摆布。没用几分钟,就准备停当了。刁进财蹾下身子,背起李万禄就走,春花季小妹在后面护着,出家了房门,刚走到大门口,李万禄突然大声叫道:“停下!停下!”
刁进财问:“咋啦?”
李万禄说:“停下!停下!我说停下就停下。”
春花季小妹说:“先去医院,别的事回来再说。”
李万禄生气地说:“不行!不行!我有件事儿,办完再走。”
大家觉得他的行为很诡异,也摸不透他心里想啥要办啥事,没有再坚持,只好顺从着他,把他重新背回家,放在客厅沙发上,站在他面前瞅着她,等待他发话。
李万禄一面用两只手揉着脚腕子,一面向季小妹说:“把他们送来的钱给我拿来,我看看。”
大家听了,才明白,原来他挂念着送来的礼钱。春花撇了撇嘴,说:“我当是您有啥伟大的事情,非在这时候办完不可。原来心里惦记着这几个臭钱,连疼痛都不顾了。真是爱钱如命!要钱不要命!我真不明白您脑袋里装的东西。到医院看完脚,回来看这几个臭钱,还不行?谁还能把它抢走?”
刁进财用脚轻轻踢了踢春花的腿,制止道:“别说了!别说了!”
李万禄佯装没听见,不动神色地坐在那儿,咧着嘴揉自己的脚腕子。
季小妹进餐厅,拿出一大捆鼓囊囊的黄色信封,放在李万禄面前的茶几上,说:“都在这里,一共就十一份儿,都封着口。别的礼品都收在餐厅里了。”
李万禄看到一大捆装满钱的信封,脸上的痛苦神情登时烟消云散,眼里冒出了贪婪的光芒,他忘记了脚腕子疼痛,开始拆信封数钱。
春花见父亲慢腾腾地反复点钱,感到很不耐烦,又不好再说啥,只好回自己的卧室躺下休息,从床头拿起一本《英语口语》,翻阅了几页,感到百无聊赖,放下书,闭起了眼睛。
春花恍惚一人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的水泥路无目的地向前走去,翻过一道山梁,面前突然展现出波涛般起伏的荒原。她停下脚步,四下望去,没有一个人影,只见满目荒草败叶,瑟瑟寒风吹着枯黄的沙蓬在半空飘忽。她感到有些害怕,赶紧转过身往回走,可是来时的路不见了,横着一道峭壁。峭壁上隐约站着一个人,大声唱起了爬山歌:

瑟瑟秋风日夜吹,无腿沙蓬四处飞。
哥哥我为了妹妹 ,冒死下井来挖煤。
流血流汗干一年,老板拖欠血汗钱。
上访讨钱没人管,你说我该怎么办?
……

歌声突然中断,那唱歌的人从悬崖上跳了下来……
春花吓得“啊呀!”大叫了一声,睁开眼立即坐起来,知道自己原来在做梦。
她从卧室出来,来到客厅,见父亲还在聚精会神地数钱,生气地说:“我都睡了一觉,你还在数这点臭钱!要不要去医院了?不要,我和进财走了。”
李万禄一副旁若无人的神态,仿佛没有听见,一连数了好几遍,直到自己认为正确无误,才对季小妹说:“你去楼上书房,把我的公文包拿来。”
季小妹应声去了,不一会儿,取来公文包,递给了他。
他拉开公文包的拉锁,取出一个白皮记事本儿和一支钢笔,把送礼的人名和钱数,一一登记好,然后将本子和钢笔,重新放进公文包,拉好拉锁,然后又让季小妹找来胶水儿,把装钱的信封封好,让季小妹把公文包和钱暂保管起来。
春花用挖苦地语气说:“大大的脚腕子一定好了,不然这长时间了没有吵吵疼。要是这样的话,真是个伟大的发现:数钱可治疗葳伤。”
李万禄听了, 想起了自己的脚腕子葳了,登时感到钻心的疼痛,于是说:“快把送我去医院,我疼得受不了啦!
刁进财靠在沙发背上,闭着眼睛,似乎在做梦,听见李万禄说话,站起来打了个哈欠,抬起手腕看看手表,梦呓般地说:“快十点了!您说啥?”
李万禄呻吟着说:“快送我到医院去!”
刁进财跳起来,说:“我睡得稀里糊涂的,啥也不知道。”说着蹲下身子,背起李万禄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