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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励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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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老程笑着说,春花没用几分钟就把刁进财的入党申请书写好了。其实,只把里面的错别字改了改,后面添了一句:为实现共产主义而奋斗。她誊写了一遍,递给刁进财,说:“这就行了。”
刁进财看了,感到不以为然,笑着说:“除了帮我改正几个错字,你也没写出啥新鲜玩意儿来,你只加了一句冠冕堂皇的套话。”
“套话?”春花反驳道:“这是共产党的奋斗目标,不管他冠冕不冠冕,堂皇不堂皇,你可不能忽视。你不写这一句,别他妈的想进去。”
“你也不是共产党员,就咋知道这是共产党的奋斗目标?”
“在上初中的时候,政治老师讲过。”
刁进财一脸疑惑,说:“听老人们说,四九年一解放就宣传,共产主义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现在,这富县城里的市民大部分住在楼房里,家里不仅安了电灯电话,还有新玩意——电视,按照那时宣传的目标,已经到了共产主义了,还奋斗球个啥?”
春花感到无聊,一连打了两个大哈气,说:“我困了。你拿去让大大看看行不行,顺便向他提提小姨调到我们餐厅的事儿。这事儿,我作为女儿说不出口。你去说,也得讲究些方式,别把那层纸捅破。”
刁进财想了想说:“要不我们俩今晚回家吃饭,在饭桌上提出让小姨去当
厨师班长,看她有啥反映,有啥想法,省得让他们有别的想法,至于给她买房子这件事儿,过了八月十五,我亲自去办理,用不了几个钱。”
春花点头赞成,立即给父亲和季小妹分别打了电话,说回家吃晚饭,有事要商议
晚上下了班,刁进财春花径直开车进了县委家属大院。这时,季小妹在厨房忙着做饭。李万禄坐在小客厅里,一边悠闲地喝茶抽烟,一边看报纸。
见刁进财春花进来,李万禄放下报纸,抬起头,摘掉老花镜,不冷不热地
问:“回来啦?”
“嗯。今儿您回来得挺早。”刁进财春花说着,在李万禄的对面坐下。
“我本来晚上要去参加一个宴会,因为你们要回来,所以没有去,早下了
几下了几分钟班儿。”这话是李万禄编造的谎言,其实下午他一直在家和季小妹鬼混。
刁进财春花说:“早知道您今晚有应酬,我们就不回来了。”
“一个老同志过生日,不去也罢。” 李万禄说着,精神一振,眼珠子飞快地仿转了几下,佛突然想起了什么重大的事情,问刁进财:“你的那个东西写好了没有?”
刁进财说:“写好了,您看看行不行。”说着,打开公文包,拿出那张信纸,递给李万禄。
李万禄接住,把半截纸烟戳在烟灰缸里,戴上老花镜,看了半天,说:“把最后一句改为:遵守党的纪律,服从党的领导,为解放全人类,实现共产主义奋斗终身。”说着,从上衣兜里摸出一支钢笔,划拉了一阵子,又小声念了一遍,递给了刁进财。
刁进财欠起屁股,伸出一只手接过来,递给春花,说:“你给我誊写一遍。”
春花皱了皱眉头,不情愿地接住了那张纸。
李万禄一边摘老花镜,一边说:“使不得,这种申请要自己亲笔写。”
刁进财不解地说:“乡下的党员差不多都是文盲,他们写入党申请书时,不让别人帮着写咋办?”
李万禄说:“那些目不识丁的人入党,要找一个党员代笔,但要注明某某代笔。你不是不识字。”
春花撇了撇嘴,说:“他呀,跟不识字差不了多少,字写得歪歪扭扭,像蚂蚁窜留下的痕迹,错字比对字还多。”
李万禄说:“我刚才没有发现申请上有啥错字,字也写得可以。”
春花笑着说:“那是我替他改完誊好的。”
“那我自己抽空儿誊吧。”刁进财红着脸说。他将那张信纸叠好,重新放回公文包里,问李万禄,“您说我把申请交给谁?”
李万禄不假思索地说:“给矿局局长傅有明就行。”
“好的。我明天给他送礼时,顺便交给他。”
“都送给谁,送些啥,你们商量好了吗?”
“我和春花商量了一下,拉了一个单子,您过过目。”刁进财说着,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白皮儿笔记本子,打开递给李万禄。
李万禄接过笔记本子,重新戴上老花镜,看了看,还给了刁进财,说:“行,没漏下人。你比你大大送得多些,多了比少了好,不然,你会给他们留下个你比你大大小气的印象。他们在背地里说你是铁公鸡,今后办事不好办。你说说,为啥这样给他们送?”
刁进财悟性不错,立即理解了李万禄的问话,笑着说:“图个吉利。前面两个人的数目分别是三个八,八八八发发发,后面那六个人的分别是两个八,八八发发!他们看了欢气!”
李万禄听了,感到很有意思,不禁仰头大笑,说:“真有意思!两个大领导每人三个发,比其他的小领导多了一个发,发得更快!发得更富!”说完又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
春花刁进财也“哈哈”大笑起来!
季小妹就从厨房出来,招呼他们说:“ 你们爷仨儿别只顾说笑,快来吃吧!饭做好了。”
大家走进餐厅,看见圆形餐桌上摆满了菜肴,兴奋地说:“好丰盛的晚餐!”说着按序入席用餐。刁进财拿起筷子,去夹了一块红烧猪肉,放进嘴里飞快地嚼了两下,一连说了三个“好吃”,脖子一伸,眼睛一瞪,“咕噜”一声,咽了下去,紧接着又夹了一块,塞进了嘴里,发出了“吧唧吧唧”的声响。
春花皱起眉头,用厌恶的目光瞅着刁进财,说:“你慢慢吃,好不好?谁跟你抢呢?你上辈定是饿死的!”
刁进财一边嚼,一边笑着说:“谁知道我上辈是咋死的。你说我是饿死鬼转生的,也有可能。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我们村儿的人饿死了一大半。这些人活着走不出那个小山村儿,死后他们的鬼魂还在村里游荡,我妈生我时,说不定哪个饿死人的鬼魂钻进她的肚子里,进到我的七窍里,成了我的灵魂。”
季小妹笑着说:“进财真会编故事!”
春花正要伸筷子去夹鱼香肉丝,听季小妹夸奖刁进财,停下来说:“你说他胖,他就会喘起来。不知道他跟谁学会了贫嘴,动不动就瞎扯淡。”
刁进财笑着说:“不是我瞎扯淡。古今中外都有‘轮回转生’这一说法。你不相信,我相信。三年自然灾害时期饿死人的事儿,不是我编造的,真是我说的那样。我上面有个两岁的哥哥,一岁的姐姐,都给饿死了。大大,您是过来的人,您说说,那年头是不是我说的那样?”
李万禄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啧了啧嘴,说:“是进财说的那样。我们村儿饿死的人也不少,春花奶奶是在六二年夏天饿死的。那年,我正上高三,学校食堂让农村学生交莜面小米山药蛋,没有几个能交得起的,不少因此退学了。我和几个同学在校外问了个房子,自己做饭,每天三顿稀溜溜的莜面糊糊, 饿得脑袋发昏,看不下书,听不了课,不然的话,我一定会考上大学。” 他说着,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一边细嚼,一边笑着说:“你们小姨的手艺算绝了。我想中南海的厨师也做不出这样美味的红烧肉。”
季小妹抬起头,用感激的目光瞅了一眼李万禄,笑着说:“姐夫过奖了。听说人家中南海的厨师是从全国挑选出来的,又派到外国学习厨艺,专门伺候中央领导。我咋能跟人家比。再说哩,红烧猪肉这东西是老百姓吃的东西,人家中央领导不稀罕。”
李万禄咽掉了嚼碎的红烧肉,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你说错了,中央领导也有爱吃红烧猪肉的。有一个领导最爱吃,不过他走了。你们猜猜他是谁?”
季小妹刁进财都摇头,说不知道。
春花放下饭碗,想了想,说:“是毛主席吧?”
李万禄说:“是的,是他老人家。据说,他三天不吃红烧猪肉,就想得睡不着觉。”
春花说:“您说得太玄乎了!我不信。”
李万禄只是嘻嘻地笑着,不做声。
刁进财疑惑地问:“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他还能吃上红烧肉吗?”
李万禄一时不知道咋回答,心想:“毛主席的一句话等于一万句,还怕没有红烧肉吃?别说红烧肉,就是熊掌燕窝也有的是。”他正要张口把想到的话说出来,可是春花抢先用调侃的语气说:“要是毛主席还活着,我就把小姨推荐给中南海食堂,专门为他老人家做红烧肉,我一定能立大功受大奖!哈哈哈!”
“可惜他老人家没了。” 刁进财笑着说,“他要是话着的话,我们是不会成为一家人的,也不会坐在一起吃这么丰盛的晚餐。”
春花不服气的说:“那不一定,有缘千里来相会嘛。”
刁进财说:“说是这么说。实际上是有钱千里来相会。大家想想,毛主席要是还活着,肯定不会有现在的开放改革政策,人民公社一定还存在。我们农民就得在社里干活,挣工分,吃那一年三百六十斤粗粮。我刁进财也进不了城,不会开矿当老板,也不会认识你们三人。”
李万禄说:“进财说得有理。”
季小妹说:“进财的脑瓜就是好用,咋说咋有理。”
刁进财见要说话的火候到了,放下饭碗,瞅着季小妹说:“小姨,我和春花商量,请你到我们刁家大院食堂当厨师班长,你看咋样?”
李万禄和季小妹听了,感到很突然,互相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季小妹说:“你说着玩儿,还是当真?”
刁进财正色道:“不是开玩笑,是当真的。我那个食堂现有四个厨师,都是外人,我发现他们有的手脚不老实,做饭的技术也不咋样。我需要一个我们自己的人进去好好抓抓,思来想去,觉得小姨挺合适,厨艺不错,又是自己人。至于工资待遇,你放心,我亏待不了你。这就要看小姨给不给我面子了。”
季小妹瞅了瞅李万禄,说:“我没啥意见,就是担心我不会管人,辜负了你们对我的信任,再就是,怕你们大大和妈妈不愿意放我走。”
刁进财趁热打铁,转向李万禄,说:“您的意见呢?”
李万禄一直担心穆秀英回来发现他和季小妹的暧昧关系,正琢磨着把季小妹安排到别的单位。或者干脆弄个房子把她包养起来。他还没有来得及把这个想法告诉季小妹,刁进财就提出让她去当厨师班长。这正中他的下怀,他听了心里喜欢,但故作沉着,瞅了一眼季小妹,说:“我倒没意见,估计你姐姐也不会非把你留在这儿。其实你去进财那个食堂工作,还在我们自己家里,只是让你多操操心,这对你也是个锻炼。明天你姐就回来了,家里得有人给做饭,一半会儿,又雇不到像样的厨师,等雇到厨师,你再离开。”
刁进财春花说:“这样安排好,你看呢,小姨。”
季小妹点头同意。
饭后,大家一边看电视,一边谈论如何过八月十五。
刁进财说:“依我看,十五晚上,您、妈妈、春花、小姨和姐姐一家三口都过我那边吃团圆饭,饭后在花园赏月。你们看咋样?”
李万禄说:“这样好。今年过八月十五,没有你大大了,你妈身体又不太好,单独过,显得冷清。我们在一起过热闹。”
正说着,茶几上的电话响了,李万禄对季小妹说:“你接一下!”
季小妹拿起电话,说了几句,放下,说:“是门卫的电话,说有个姓牛的煤老板来拜访,在大门外口等着呢。”
“一定是来送礼的。” 李万禄一边起身,一边说:“小妹你去让他进来,把东西收下,就说我不在家。进财春花,我们回避一下。”说着,刁进财春花起身,跟着李万禄上了二楼。
季小妹出去开了大门,见门外停着一辆黑色桥车,寻思是来人的车,说了声“进来吧”。
借着路灯的光亮,季小妹看见,从那小车里钻出一个约莫年近四十的男人。此人矮胖个,短脖子,光脑袋,身穿蓝色西装,没戴领带,敞着怀,挺着“将军肚儿”,鼓鼓的,像衬衫下贴着肚皮藏着个篮球。他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从车上搬下几个纸箱,顿时月饼瓜果的浓郁香味弥漫开来,让人闻着,感到中秋节醉人的气氛。
来人抱起纸箱进了大门,一边向季小妹自我介绍说;“我姓牛,叫牛生贵,是煤老板,和刁进财老板是朋友”。
季小妹随即把门从里闩上,领着牛生贵进了家。
季小妹说:“李县长还没回来,谢谢你送来的东西。”
牛生贵把东西放在地上,连忙说:“不用谢。过节了,这是点小意思,送来孝敬县长,请笑纳。”说着,他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儿,弯下腰放在茶几上。
季小妹说:“你坐下歇歇,喝杯茶。”说着,就张罗倒茶。
牛生贵摆摆手说:“不啦不啦。别麻烦了。我还有事儿。”说完,转身便走。
季小妹送走牛老板,闩好大门,进了屋子,正要上二楼叫春花他们下来,电话又响了,季小妹赶忙去接电话,又是门卫的电话,说有个姓马的人来拜访。她放下电话,把刚才送来的礼物,搬进餐厅,出去接待来人,一边走一边想:“刚送走个姓牛的,又来了个姓马的,一定又是送礼的。说不定过会儿还要来个姓驴的、姓骡子的、姓猪的、姓狗的……”想到这儿,觉得好笑,笑出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