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程说，李万禄这家伙脑袋里的鬼点子真不少，常常嘴里说着一件事，脑袋里突然冒出另一件事。他本来在说，为了统治百姓，弄虚作假。然而，脑袋里突然冒出了更重要的事，自言自语地说：“就这样办！”季小妹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从他的神态和语气来看，他一定要办一件非同小可的事！她想了解清楚，但又不好问，只是柔声说：“你该休息了，身子要紧。工作上的事，等上班后再说。休息好了，我们晚上好好地快活。”
李万禄仿佛没有听见季小妹的话，若所思地点起一支烟，吸了一大口，随即两股灰色的烟雾像两条毒蛇似的，从鼻孔里钻出来，在面前盘旋着。他凝望着烟雾出了半天神，突然用暧昧的目光瞅着季小妹，看得她飞红了脸，低下头说：“没见过，还是咋的？莫非要把人家吃掉？”
“看你说的！我哪能舍得吃掉你?你这个尤物是老天爷赐给我最好的礼物，含在嘴里还怕化了呢。”李万禄嘻嘻地笑着说。
季小妹问：“那你为啥这样看着人家？”
“我方才说了，检查团如果了解到我们富县小煤窑普遍存在严重的安全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你跟我叨叨这些干啥？我也帮不了你。”
“能，能帮。”
“快别瞎嚼了！我能帮你啥忙！”
“我想让你帮我筹划招待他们。”
“那些上面的领导啥席没坐过？啥山珍海味没吃过？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土里长的，中国的，外国的，人家成天享受，早就腻味了。我只会做大众饭菜，我的手艺上不了大雅之堂。你还是到饭店订桌吧。”
李万禄嘻嘻地笑着说：“我不让你做饭。”
“那我还能帮你啥忙？”
“你能帮大忙。”李万禄起身坐在季小妹身旁，一条胳膊搭在她肩上，嘴巴附在耳朵上，压低嗓门说：“你想想办法！给我找五个‘糖衣炮弹’。”
季小妹听了，立即明白“糖衣炮弹”是什么，好像看见了鬼，眼里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忽地站起来，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别说我找不到，能找到我也不干这种缺德事。”
李万禄嘿嘿地笑了两声，说：“你别急！坐下听我说。”
季小妹在李万禄对面重新坐下。
李万禄倒了一杯茶水，像伺候老娘似的，面带微笑，双手端起茶杯，恭恭敬敬地递上去。季小妹见他这样，不禁笑了，接过茶杯放下，说：“说吧，我听着。”
李万禄说：“你呀！不是我说你，你成天在这栋二层楼里，围着锅台转来转去，擦擦洗洗，不接触社会，年纪轻轻的，思想一点也不开放。我让你办的事有啥缺德？现在开放改革了，为了挣钱干啥的没有？大大小小城市里到处是‘发廊’或‘脚疗’，这些地方几乎都干那种事。我只要你帮我找几个干净的招待上面来的客人，必须要年方十八九、有几分姿色的紧口儿货。”
“什么紧口儿，松口儿？我不懂你在说啥。”
李万禄狡黠地笑着说：“就像你没有和我上床之前那样。”
季小妹红着脸骂道：“各跑！亏你能说得出口！”
李万禄嘻嘻地笑着说：“这就是他老人家所说的糖衣炮弹！我也是不得已才使用这种武器。你想想办法， 钱不成问题，每个人给两万元。找五个就行。给你三万辛苦费。”
一听给三万元幸苦费，季小妹的心开始动了，她极力在记忆的大海里寻找需要的“珍珠”。她记起烹调班有几个女同学，长得都很标致，年方二十左右，都没有对象。于是她说： “我倒认识几个长得细皮嫩肉的姑娘，不知道她们是不是你要的那种，即使是，不知道人家愿意不愿意挣这种钱。这种事儿不比别的，不好去问人家。”
李万禄说：“我给你出个主意，你看行不行？”
“你说说看！”
“那几个中有没有与你关系好到几乎无所不谈的？”
“倒有一个，她在外贸局做饭。”
“你请她出来吃请，好好谈谈。”
“这倒是个办法。但你得给人家好处费。”
“这不成问题，除了她本人的身价，再给她两万好处费。”
“我试试看。”
“你得动脑筋想办法。如果你能帮我顺利度过这次难关，你将来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李万禄诱惑着说。
次日傍午，季小妹去外贸局找老同学小吴，可巧小吴正好休班。两人来到一家饭馆，进了雅间，要了几个菜和两瓶北京啤酒，边吃喝，边说些闲话，心里感到轻松愉快。季小妹很快谈及正题，她说：“不瞒你说，我这次请你，想让你和我一起办件事儿。”。
小吴属于那类开放性的女人，性格火暴泼辣，外号叫“刺梅”，她撇了撇嘴，嘲讽道：“哟！你为县太爷做了几天饭，也学会了勾心斗角的说话方式，和我绕开弯弯了！真让人刮目相看。有话直说，有屁快放！我见不得说话绕弯子的人。”
季小妹把嘴里的菜嚼了几下咽掉，向小吴低声耳语了一会儿。
小吴听了笑着说：“我当是啥了不起的屁事儿呢，神神秘秘的。这年头儿，这种事儿算不了什么，无所谓缺德不缺德。‘白猫黑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为了挣钱，干啥的没有？况且这既不是杀人放火，又不是偷盗抢窃，不损害别人的利益，因此不犯法。身体是自己的，想给谁给谁。哪个细皮嫩肉的妙龄姑娘不想吃青春饭？可是你说的那种紧口儿的，现今真打上灯笼也难找呀！几乎都让有钱有势的‘馋猫们’给撕破，吃掉了!我还没汉子呢，已开苞了！那个王八各跑才给了我三千块。你开苞吗？”
季小妹红着脸说：“我也是最近的事儿。这次是招待上面来的领导，身价给得不少。”
“给多少？”
“两万块。”
“啊！”小吴惊叫道，“真的吗？”
“那还有假？不过人要俊美温柔的，那东西必须是真正完整的货。你设法找五个。”
“真不好找！”
“给你两万块好处费。”
这小吴听了，心中暗喜，眼睛一亮，笑着说：“那我就试试看。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找不到，你也别怪我。”
“我相信你能找到。先给你五千块，余下的等办成事再给你。”季小妹说着，从提兜里掏出一沓崭新的百元票子，递了过去，你数数！”
小吴看见了钱，眼里登时冒出了贪婪的光芒，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接过钱放进提兜里，用手拍了拍，说：“不数啦，我信得过你。三天后你听信儿。不过我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呀！”说得两人都笑了。
吃完饭，自然是季小妹买单。她和小吴告别后，兴高彩烈地回了家，见李万禄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便蹑手蹑脚地进了自己的卧室。
李万禄看见季小妹进了家，挂断了电话，正要起身去找她说话，刁进财推门进来了。李万禄让刁进财坐下，开门见山地说：“我让你来商量商量应对这次安全检查的办法。你谈谈想法！”
刁进财拿起茶几上放着的纸烟盒儿，抽出两支，先递给李万禄一支，然后将另一支习惯地塞在自己的嘴角，一边点烟，一边说：“我打算突击抓一抓井下安全设施，第一，把旧电线都换成新的。第二，把不合格的顶板和立柱都换掉，特别要把吃不住劲儿的杨木立柱换成新的松木的或杂木的。另外，健全安全组织，公司要成立安全办公室，每个矿点都要有安全小组。再就是完善安全制度。”
李万禄听了，眼睛一亮，眉开眼笑地拍着手一连说了三个“好！”
刁进财受到赞扬，脸上露出了踌躇满志的神情。
李万禄接着说：“明天是我的生日，晚上六点半，我想请全县的煤老板们在情缘酒店吃顿饭，顺便告诉大家做好迎接检查团的准备，到时你把自己的想法讲一讲。”
“好的。您通知给他们了吗？”
“刚刚给他们打完电话，你就进来了。”
“可能来多少人?”
“估计十五六个。”
“那我让办公室主任去订桌，估计有三桌够了，每桌一万块，你看咋样？”
“三桌够了。订啥饭菜，花多少钱，你看着办吧。检查团下周末来，还有十来天的时间，你抓紧时间准备，争取经得起这次检查，成为全县安全的典型。”李万禄说到这里突然打住，用殷切的目光望了刁进财片刻，问道：“哎，你们的婚礼告示见报了吗？”
“登了。”刁进财说着，从黑色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折叠着的《富县晚报》，“是晚天的报纸。”他将报纸展开，指着文章夹缝里的几行文字说：“在这儿！”
李万禄接过报纸，戴上老花镜，小声念道：

刁进财和李春花婚礼告示
我县大宝公司总经理刁进财先生和归国留学生李春花女士，定于十月八日上午十点在情缘酒店举行婚礼。诚请亲友们届时光临。
进财春花婚礼筹备小组××年×月×日

李万禄看完，将报纸放在茶几上，摘下眼镜，说：“好！好！《人民日报》没给登？”
刁进财说：“我给人家打电话，提出登婚礼告示，接电话的那个各跑说：‘你该看心理医生了！’说完，把电话挂了。我不知道他是啥意思。”
“这还不明白？”李万禄笑着说，“人家说你神经不正常！”
“真他妈的各跑，王八羔子！”刁进财气急败坏地骂道。
“看来世界上有些事儿并不是有钱就能办到，有时时候还得这个。”李万禄说着，把右手攥成拳头，举起来晃了晃。
“你的意思是还得有权，是吗？”
“你说对了。你要设法进入政界。”
刁进财虽然有些敬畏那些趾高气扬的官儿们，但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要当官儿，因为他不相信××主义，也不相信×××思想，只相信赵公元帅，是百分之百的拜金主义者。李万禄的话像一只神奇的手指，突然拨动了他大脑里那根进入政界的潜意识的弦儿，顿时发出了让他陶醉的乐音！他在心里推理开了：“我要是县级干部，我的婚礼告示肯定能登在《富县晚报》显著的地方；要是省级干部，肯定能登在省日报上；要是中央级干部，肯定能会登在《人民日报》上。看来只埋头挣钱不行，还得弄个官儿当当。”
李万禄从刁进财若有所思的神态猜测他的内心活动，于是用鼓动的语气说：“你具备了进入政界的条件，只是个做法和时间的问题。”
“您说咋做？”刁进财的语气非常迫切，瞪起两只牛蛋眼，瞅着李万禄的嘴巴。
“早先在县党委会上提出过县人大换届，让你大大当人大副主任。没想到他上了西天！你很年轻，前途无量。你要写个入党申请。在中国，要想进入政界，你得有党票才行。”
“入党到底有啥好处？”
“好处可多了！你是党内人，干啥都占便宜，比如，如果党员和非党员犯了同样的错误，党员只是受个党内处分，最多开除党籍，非党员说不定就要蹲监狱了。你进入政界不做专职干部，做兼职的，比如人大代表，副主任之类，因为党员干部不许经商。”
刁进财听了，茅塞顿开，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彩，说：“您的提醒使我看到了前景。我不知道入党申请书往哪儿交？”
“交给你的对口党支部。”
“是县矿业局党支部，是吗？”
“没错。你还得创造条件，提高你在县里的知名度。”
“这方面我咋做？请您指示！”
“这次安全检查很重要，是你露头角的好机会，你必须做好。另外，现在政府提倡希望工程。你拿出点钱资助一些穷困学生。比如说，每月给一个学生十元，十个学生才一百元，五十个才五百元，一年才六七千元。这点钱对我们来说是九牛一毛的事儿。可是你会有很大的收获。这就叫吃小亏占大便宜。你懂吗？”李万禄说完，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刁进财连连点头，笑着说：“懂了懂了。”
李万禄收住笑容，问：“你吃饭了吗？”
刁进财说：“还没有哩。我从一号矿井径直回来。”
他们正说着，季小妹从卧室打着哈气走出来，问刁进财打招呼：“你来了？春花咋没回来？”
“嗯。她忙着弄总结呢，没功夫回来。” 刁进财说着，仿佛想起了什么，“哦，山花给春花来电话了，说她们顺利到了桂林，穆姨情绪和身体都很好。看来真有必要出去换换环境。她让春花把这个信儿转告给您们俩。让小姨照顾好大大。”
季小妹问：“她咋不给我们打电话？”
刁进财说：“她说，几次打电话，家的座机不是占线，就是没人接。大大的手机不是关机，就是占钱。”
李万禄和季小妹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俩心中明白是咋会事儿。刁进财只顾说话，没有发觉他们暧昧的神情。
李万禄对季小妹说：“给我们俩弄点饭吃！”
季小惊异道：“你们咋还没吃饭吗？我以为你们吃了。”
李万禄说：“我一直忙着，刚放下电话，进财就来了。要不算了，你休息吧，我们爷俩出去吃吧。”说完，他站起来和刁进财一起拉开门走了。
刚走出门，李万禄对刁进财说：“我拿包纸烟。”说完，又进了家。
季小妹吃惊地问：“咋又返回来了？”
李万禄快步走到季小妹跟前，压低声音问：“事儿办得咋样？”
季小妹说：“妥了。你放心吃饭去吧！”
李万禄突然上去在季小妹的脸蛋上“啵”的亲了一口，说：“太好了！”说完转过身就走，正要伸手拉门，刁进财从外面推开门，看见季小妹用一只手捂着脸颊，同时听见她骂道：“真讨厌，老色鬼！”
刁进财迅速地看了李万禄一眼，心里明白了八九成，搭讪着说：“我忘拿打火机了。”说着，走到茶几前，拿起打火机，转身走出了屋子。
季小妹心里感到很不自在，独自站在那儿，愣了老半天，她意识到刁进财发现了她和李万禄之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