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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励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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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 刁进财的车像富县的许多富人的一样,车顶上装着警笛,一路惊天动地号叫着,横冲直撞,车辆让路,行人躲闪,红灯无阻。那天,他的车闯过红灯时,左边后车轮撞翻了穆秀英的“木兰”,可是刁进财和春花一点也没有感觉。”老程说着,吃完最后几个莜面窝窝,把饭碗递给妻子,说:“给我来一碗滚水!”
我放下碗,说:“你的饭量不大呀,只顾说话,没见你吃多少。”
老程笑着说:“莜面这东西不能吃得太饱。到底吃多饱好?有个说法你记住:莜面吃个半饱饱,喝碗滚水正好好。”
我和淑贞都他的话被逗笑了。
我说:“按你的吃莜面规则,我吃多了,给我半碗开水吧!”说着,将饭碗递给淑贞。
淑贞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犹豫着不接,说:“别听他瞎说,尽管吃你的。下了半天地啦,要吃好。”
我笑着说:“我不会饿着肚子客气,的确吃好了。”
淑贞伸手接过碗,一面给我倒水,一面用温和的语气责备丈夫:“你呀,尽瞎说,让人听上去多心,好像你是个小气鬼,成心不让客人吃好。”
老程笑着说:“晓尘先生是我们的朋友,不会在意的。对客人,我是不会这样说的。况且他是作家,专爱收罗这些活生生的语言。”
“你常有理。”淑贞说着,双手端着碗递给我。
老程接着说:“闲话少叙,言归正传,请听我接着讲下面的故事。”
那天早晨,刁进财和春花开着宝马刚出县委家属大院,刁进财的手机响了,他一边开车,一边接电话:“我是刁总,请讲话!……啊?你说的细点!……那好吧,我这就去看看。”说完挂断了电话。
春花问:“谁的电话?又发生了啥事儿?”
“刘主任的。三号煤窑出事儿!”
“咋啦?”
“塌方了。我们先去看看。”
刁进财的车向东拐了个大弯,上了富华大街,向东急速行驶去。
富华大街东西方向,是县城的一条主街,很气派,长足有二十里,上下路都是四车道,两边店铺林立,十分繁华。街道的西尽头是别墅区,被称为富人的人间天堂。
刁进财双手握着方向盘,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前方,扭头迅速看了一眼身旁的春花,用责备的口气说:“今儿你真不应该那样对待刘妈。她是你奶妈呀!你看,这不是闹出事儿了吗?”
春花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我哪能知道她的心眼儿这么窄小,连屁大点委屈都受不了,去寻死呢?”
“那咋能说屁大点委屈呢,你唾人家打人家逼兜,这是对人家的人格很大的侮辱,人家无处申诉讲理。你动不动就冒火,你的暴脾气得改改。”
“我老子和娘把我养成这个样子,咋能改?”
“能改,遇事冷静些。”
“你没听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再说哩,人就得厉害些,才能保护自己。我在新西兰时,有个中国男生,想欺负我,有一天在教室里,嬉皮笑脸地说我,你很厉害,是个母老虎。我说,你奶奶就是母老虎,今儿非吃了你各跑不可。我说着,抄起一把椅子,狠狠地砸在他头上。那各跑‘啊呀’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你把人家打死了吗?”
“差点。打得他脑袋起个大鼓包,口鼻流血,打成了轻微的脑震荡,住进了医院。我给他花五十多万医疗费。那儿的医疗费贼贵!不过从那以后,谁也不敢欺负我李春花了。”
“多险!你要是打死人家,咋办?”
“我来了气,啥也不顾。打死他,大不了给他几十万。”
“人家不要钱,硬要让你偿命,咋办?”
“这不可能。几十万不行,给他几百万。谁不爱钱?再说呢,我大大是李万禄县太爷,到时会救我的。”
“你说的也是。不过我们未来的孩子可不能答你呀!”刁进财扭过头多情地瞅了一眼春花,“嗤嗤”地笑着说。
“讨厌鬼!”春花故作娇嗔地说。
刁进财赶到了三号煤窑时,压在下面的人都弄了上来:死了两人,伤了四人,已经被县医院的救护车拉走了。他详细地了解了事故发生的经过,查看了一番现场,把处理事故的事儿委托给办公室主任刘笑,抬起手腕看看时间,已经快中午了,调转车头一路鸣着警笛,向家飞奔,在路上撞翻了穆秀英的“木兰”,酿成了车祸。
门卫打开刁家大院朱红色的大门,刁进财把车徐徐开进了院里。
车停下,女佣人吴红莹跑过来,为春花打开车门。春花一下车就数说着大声号哭起来:“大大呀,啊哈哈!你走了,不管我们啦,啊哈哈哈!丢下你的事业咋办呀!啊哈哈哈哈!……”
老程讲到这里,不禁“哈哈!哈哈!”的大笑开了。
我和淑贞也跟着大笑起来。
我说:“看来这个春花真会演戏。”
淑贞说:“这个女人是个灰各跑。我见过她一次,一脸横肉。”
老程问:“你在哪儿见过她?”
淑贞说:前年夏天西瓜刚下来的时候,我去富华大街买东西,走到农贸市场前,见一伙人围着个小推车买西瓜,突然一辆黑色的小车停在了路边;从车里钻出一个二老板子,看样子有四十多岁,长得让人很膈应,肉得像头肥猪,脖子上挂着一条筷子那么粗的金项链。她长着两只三角眼,纹着两道假眉毛,一脸横肉,抹着血红的嘴唇,像刚吃过死人的野狗的嘴巴。听旁边一个老汉低声说,这就是李县长的二女儿,刁进财的媳妇,李春花。这女人斜着膀子,侧身挤到前面,大声问,多少钱一斤?卖西瓜的老汉说:九毛。她说,给我来两个,捡大的挑,要熟的,给我打开看!卖瓜老汉说,保管熟。扒拉过一个大瓜,拿起刀子,切下一小块儿,用刀尖挑起来说:你看,又红又沙。那女人说,真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不要。你再打开一个!卖瓜老汉说,各位看看,这瓜还不熟?恐怕世上没熟瓜啦!他说着,把挑着那块瓜的刀子举起来,给人们看。有的不做声,有的笑,有的说,好瓜!好瓜!熟啦,河套瓜就是这个色儿。那女人像个母老虎,竖起眉毛,粗野地大叫,好个屁!熟你妈个屄!我说不好,就不好;我说不熟,就不熟。再切开一个看看。卖瓜老汉不情愿地又打开一个,那女人看了看说,不行,和先前那个一样,我不要。你再打开一个! 卖瓜老汉说,算了,俺不卖了。那女人蛮横地吼着,不卖啦?不卖,你欢欢儿从这儿给我滚开!卖瓜老汉一看,那女人是个茬儿,站在那儿不言语。不料,那女人扑上去,伸出双手捧起一个西瓜, “砰”一声摔在了地上,西瓜瓤子四处飞溅。人们一时都傻了眼。卖瓜老汉动了气,跳着嚷着要和她拼。几个人上去抱住了他。那女人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钻进车里,开走了。不一会儿,几个城管气势汹汹地来把卖瓜老汉弄走了。
卖瓜老汉让城管带走后,人们站在那儿七嘴八舌地议论,愤怒地骂,这是他妈的啥世道?那些狗城管和有钱人一个鼻孔出气,狼狈为奸,欺负百姓!讲到这儿,淑贞停了下来。
老程笑着问:“讲完啦?”
淑贞说:“完啦。”
老程用调侃的口气说:“讲得不赖呀!想不到我老婆也会讲故事!真让我刮目相看。
我笑着说:“有其夫必有其妻嘛。”
淑贞受到赞扬,不好意思起来,两颊泛起了红晕,眼里闪烁着自豪而愉悦的光芒。
她接着说,我又不是哑巴,亲眼看见的亲耳听到的,就能讲出来。我给你说说刁大宝的丧事。刁大宝的丧事期间,我的大表哥梁文被雇去做营生。他人长得袭人,也机明,上过高中。让他当了东西保管,他亲眼见了那场面,和我讲了好几遍,那丧事办了七七四十九天。从刁大宝死了第三天起,开始吊孝,百十来个和尚和老道念经,四班子鼓匠日夜吹打,两班戏轮流唱。专门雇了二十个孩子——十个男的,十个女的,烧纸哭灵。日夜哭声不断,唢呐号叫,锣鼓喧天。李春花是总管,她身边有七八个手握警棍、横眉竖眼的光头警卫,都是愣球子。还有十几个管事的头头,他们各管一摊儿。李春花每天早上向佣人训话,规定很严,迟到的早走的,都要扣发一天工钱;损坏东西的,要加倍赔赏;偷盗东西的,受严厉惩罚;哭灵不流眼泪的,受罚跪,等等。
我们这一带的风俗,办红白事,要吃油炸糕,刁大宝的丧事期间也不例外。有个四十多岁的做饭的女佣人,名叫郭美容,是李万禄的远亲,按辈分李春花叫她姨姨,家在城里住,一天晚上下班回家,偷了一碗油炸糕。贴着肚皮揣在怀里,正要出大门,心一慌,腿一软,跌倒在地,油糕碗掉了出来。警卫发现后,把她扭送到李春花面前。她跪在地上,磕头求饶,说:“看在我们亲戚的份上,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不敢了。”
李春花冷笑了两声,“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你别以为,我们沾着十八架算盘才能打出的那点亲戚,不服从我的规定,偷摸东西,我咋不了你。我今儿就要咋了你,让那些心怀鬼胎的人看看,不服从我李春花、不遵守规定的人的下场。”说着,便下命令:“所有的佣人都集合在院子里!”
李春花在一把藤椅子上坐下,当众宣布完郭美容的偷糕罪行,对身边的两个警卫说:“给我狠狠打!”
话刚出口,那两个警卫举起警棍,劈头盖脸地向跪在地上的郭美容打去,打声像捶死猪似的“嗵嗵”地响着。那可怜的女人疼得在地上翻滚,先是用手招架着,呼喊“饶命”,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后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被打得遍体鳞伤,满脸鲜血,两个眼珠子掉了出来。
在场的人吓得发抖,有的低着头,有的把头扭到一边,有的用手捂住了眼睛,谁都不敢看这惨景。
李春花做了个让停止打的手势,那两个警卫才气喘吁吁地住了手。然后,她站起来,凶巴巴地大声说:“你们看见了吧?谁不守我定下的规矩,胆敢偷偷摸摸,就和她的下场一样!”说完,她站起来扬长而去……
我提心掉胆地听着,神经绷得紧紧的,为那个可怜的女人的性命担心,打断她的话,问道:“她被打死了吗?”
淑贞说:“别说人是肉的,就是铁打的,也受不了。她被活活打死了!”
我说:“自古以来,打死人是要偿命的呀!”
老程冷笑了两声说:“自古以来,有钱有势的人打死人不偿命。”
我说:“碰上包大人的话,他的钱权就失效了。”
老程说:“包大人只是人们理想化的清官,人们希望有像包大人这样的清官,这正说明昏官像苍蝇蚊子那么多。”
我问道:“后来,这事儿咋处理了?”
老程说:“私了啦。听说刁进财当天就送给受害者家属三十万元,事情就遮掩过去了。当时,三十万对那家人来说,真是个天文数字,但对刁进财来说,只是骆驼身上的半根毛。”
说到这里,老程说:“你听听刁大宝送葬的阵势,就知道啥叫挥金如土。”
刁大宝发引地阵势虽不能说富县绝后的,但无疑是空前的。走在最前面的是,并排两辆公安摩托开道,接着是四辆警车助威,接着是鼓匠吹打,接着是十六个精壮青年抬的镀金棺材,接着是一群和尚和老道朗朗念经,接着是四十九辆一水儿车头装饰着白花黑色宝马,徐徐爬行;车里坐着刁大宝的近亲好友和富县官员富人。李万禄、刁进财和李春花坐在第一辆轿车里。接着是雇佣的千人哭丧队,排成一路纵队,迈着沉重的步伐,齐声干号。最后是并排四辆公安摩托压阵。
从县城到刁大宝的坟地,足有六十多里路,每隔二里搭起一个祭棚,棚里挂着刁大宝的遗像,摆供祭祀,烧纸焚香,播放哀乐。
那天,乌云密布,闷雷滚滚,狂风呼啸,路边的树木和地里的庄稼都生气得摇着头。
送葬队伍唢呐哀号,魂幡飘忽,孝衣茫茫,浩浩荡荡,穿过富华大街,出了县城东门,像一条白色的巨蟒向东蜿蜒,一路不停地撒钱……一大群乌鸦“哇哇”的惨叫着,在送葬队伍上空盘旋。
听到这里,我打断老程,问:“撒纸钱,还是真钱?”
老程和淑贞抢着说:“撒纸钱还算排场?撒的是真钱!各种面值的钱都有,最小的有一分的硬币,最大的有一百元的票子。听说扬撒了好几麻袋钱。”
让人震惊的是,刁大宝下葬的第一天夜里,一个惊天动地的霹雳炸开了他的坟墓,炸烂了棺材,接着下起了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大暴雨;雨水灌满墓穴,冲走了尸首。
刁进财雇了五六十人寻找他大大的尸首,找了十多天,只寻到一些装老衣服的碎片,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