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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励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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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老程接着幽默地说;“刁大宝没有吓死,只是被大黑狗咬掉了一只耳朵,这无关紧要,还有另一只耳朵呢,妨碍不了他为实现发财的梦继续折腾。”
有人说,该死的应当是刁大宝,他应当和刁二宝他调换一下。也有人说,或许阎王爷看错了生死簿子,他俩本来就是相貌相似的孪生兄弟。这阴间和阳间的事儿呀,一样模一样,本来就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阴差阳错阳错阴差,谁能说明白道清楚呢?哪有应该不应该的理儿呢?
刁大宝苏醒过来,正挣扎着往起爬,发现有人站在面前,他立即认出来人是张勇,赶紧趴下装死,等张勇抱起复活的妻子离开后,他爬起来,像个从战场上身负重伤、死里逃生的士兵,满脸血污,狼狈不堪,一瘤一拐地回到了家。刁大宝老婆张改换和儿子刁进财睡眼惺忪地从炕上爬起来,划了个火柴点着灯,看见他这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惊恐万分,战战兢兢地问:“你这是咋啦?”
刁大宝仿佛没有听见他们的问话,拉过一条被子,“嚓啦”一声,撕开一个大口子,掏出一把旧棉花,划着一根火柴点燃,将热灰敷在被狗咬掉的那只血糊糊的耳朵根儿上,疼得脸色苍白,面部抽搐,呲牙咧嘴地对惊恐失色的老婆说:“瞪着眼儿瞅球啥?快点找一条布子给我包住!”
孙改换披着棉袄,下地揭开大红柜,取出一块新白布,撕下一条,帮他包扎,一边用颤抖的声音问:“咋伤成这样?”
刁大宝没有理睬老婆,对在一旁愣着的儿子说:“愣球着做啥?快去穿衣服,和我去把你叔叔的尸首弄回来!”
“啊!”这母子俩不禁惊叫道,“离开家还好好的,咋死啦?”
“我说他死了就是死了。你们问他咋死的,有球啥用?”刁大宝充满血丝的眼睛冒着凶光,气急败坏地吼道。
这母子俩吓得哆嗦着向后退了几步,闭起了嘴巴。刁进财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刁大宝和儿子牵着毛驴立即去驮刁二宝的尸首。当时正是黎明前,是一夜之中夜色最浓的时候。西北风呼呼地猛刮,天空高得出奇,稀稀拉拉的星星,像鬼火似的闪烁。他们摸黑来到坟地时,两条野狗正在撕扯着刁二宝的尸体。吃死人的狗和输红眼的赌徒一样,绝不轻易罢休,见有人来,抬起头来,张着血盆大口,发出愤怒的狂吠,四只眼睛像炭火似的在黑暗中燃烧。这父子俩和两条狗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搏斗,击退了野狗,把刁二宝残缺的尸首驮回了家。
刁大宝圪蹴在炕头上,点起一支烟,猛吸了一口,长出了一口气,凝望着在面前飘浮着的烟雾出神。
刁进财靠墙圪蹴在后炕,用一只手搔了搔后脑勺,担心地说:“大大,要是张勇不依我们,你说咋办?”
过了老半天,刁大宝对老婆说:“把酒瓶给我,拿两个杯子,拿两个腌黄萝卜。”
张改换像机器人似的,默默地去做。
刁大宝接过老婆递上的二锅头酒瓶和两个粗瓷乳白色杯子,倒了满满两杯,递给儿子一杯,说:“干!”一仰脖子,“咕噜”一声把酒灌进了嗓眼。
刁进财不知道父亲葫芦了卖的是啥药,端着酒杯,望着他,等待说话。
“喝呀!暖暖身子。”刁大宝对儿子说,自己又倒了一杯,一仰头灌进了肚子,接着拿起了一个腌黄萝卜,“嘎巴”一声咬了一口,背靠在墙上,慢慢地嚼着,稀稀拉拉的黄胡须一撅一撅的,像山羊倒嚼。
刁进财喝了一口酒,吧嗒了几下嘴巴,说:“我担心……”
刁大宝做了个手势,制止儿子说话,拿起酒瓶,咕噜咕噜地一连喝了两大口,苍白的脸色顿时变成死猪肝色,像夜猫子号叫似的,嘿嘿地笑了两声,不以为然地说:“担心个球!”
“我担心张勇告我们。”
“爷爷给他救活了老婆,恐怕他感谢还感谢不过来,咋能不依我们?咋能告我们?你呀,动动这个!”刁大宝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您和叔叔明明是去偷尸体卖!”
“放屁!谁看见了?”
“人家张勇没长眼睛?”
“他只顾抱起老婆往家跑,哪还顾上细看地上躺着的两个人是谁?只要我们把事情的原委编得合情合理,把偷尸的事儿推在你死鬼叔叔一人身上,别愁没人不信。”
“那您得好好给我婶子说说。这事儿不光彩,婶子脸皮又薄,性情又固执,您推在叔叔身上,恐怕她接受不了,抖露出去就麻烦了,您说是不是?”
刁大宝觉得儿子的话不无道理,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心里盘着算如何是好。
户外突然响起了“喔喔喔”的公鸡叫声。
张改换说:“鸡叫头遍啦,一会儿就天亮啦。他大,这事儿咋和他婶子说?你快拿主意!”
“你过去叫醒她,让她过来。”刁大宝用命令的口气对老婆说。
“她要是问我是啥事儿,我该咋说?”张改换担心地说。
刁大宝眼珠子飞快地转动了几下,放出了一缕凶光,把快要烧着手指的烟头狠狠地把往地上一扔,说:“就说,二宝死啦!”
“吓坏她咋办?”张改换犹豫着不走,“她的心脏病很厉害,这几天又犯啦,你不是不知道。”
“可把你善的!算球啦,你别去啦!”刁大宝狠狠地瞪了老婆一眼,转向儿子,说:“你去一趟,你敲她的窗户,叫醒她,就说你叔叔死啦,让她赶紧过来。”
刁进财对父亲的意思心领神会,他像个死神,蹑手蹑脚地来到刁二宝的窗前,攥起拳头使劲敲了几下窗棂,刁二宝的老婆张秀玲突然被嘭嘭的敲窗户声惊醒,吓得心怦怦地直跳,睡眼惺忪地问道:“是谁呀?”
“婶婶,是我,进财。我叔叔死啦!您快起来!”刁进财语气急巴巴地说了两次。
“你说啥?”张秀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赶紧坐起来,问道。
“我叔叔死啦!”
“啊!他……”
刁进财把耳朵贴在窗户上听了足有五分钟,见屋子里没有动静,又提高嗓门叫:“婶婶!婶婶!”
屋子里坟墓般的寂静!
刁进财转身离开,一进家门,刁大宝就迫不及待地问:“她起来了吗?”
“大概死啦!”刁进财语气平静地说,脸上挂着兴奋的神色,仿佛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任务。
“大概?到底咋啦?”
“死啦!”
刁大宝紧绷着的面孔,突然露出了轻松的神情,用赞许的目光望了一眼儿子。
张改换眼里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啊!”大叫了一声,身子晃了晃,跌坐在地上。
“快起来!死就死啦,你怕球个啥?”刁大宝一脸冷漠。
“没事吧,妈?”刁进宝拉起母亲,关切地问。
“没事。”张改换站起来,一边往炕上爬,一边抹眼泪,“秀玲命苦啊!”
“死了也好!”刁大宝牛蛋眼里冒着兴奋的光芒,“成天病怏怏的,二宝这一死没人照料她,她活着还不是受罪?”
“看你说的?这还像人说的话?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哩。”张改换抹着眼泪说,“你说这话,没良心!”
张改换四十出头,中等个头偏低,稍有些驼背,眼角爬满了鱼尾纹,生得善眉善目。论起辈分来,她和张秀玲是重姑舅姊妹,妯娌俩脾气又合得来,所以张秀玲的死让张改换很悲伤。
刁大宝这次没有反驳老婆,反而用关切的口气说:“你再睡会儿!我和进财合计合计,看咋打发这两个死鬼。”
在刁进财的卧室,刁大宝压低嗓门对儿子说:“我看你婶婶这一死,给我们带来了财运。”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刁进财眼里露出了狐疑的神色。
“口里大窑村有个性孙的矿工,上月在井下瓦斯爆炸中炸死了,他的老婆带着七岁的儿子改嫁了,人家急着要给他配阴婚。”
“您的意思——”
“人家前几天来找我,托我给物色一个年纪相仿的。”
“你是想把我婶婶尸体——”
“我已经收了人家两千块定金。我和人家说好的,明天中午前把货送到。”
“你这一身伤,咋送去?”
“你送去!”
“啊,我!?”刁进财浑身哆嗦了一下,顿时脸色变得像白灰墙皮。
“咋啦?不敢?你这么大个后生,还怕球个死人?没出息。要怕的是活人,不是死人。死人没气儿了,也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更吃不了你。你怕个球?怕死人的人是不会有出息的。这正是练你胆量的好机会。”
刁进财这年二十一岁,瘦高个,低额头,扁平脸,八字儿眉下闪着一双牛蛋眼,做事莽撞,好说大话。他后来在发财道路上胆大妄为,不能说与这次“锻炼”无关。
接下来,这父子俩唧唧咕咕地商量了老半天,最后父亲反复叮嘱儿子:“这事儿不可让外人知道,也不能让你妈知道。她和你死鬼婶婶沾着点亲,虽说是用十八架算盘才能算上的姊妹,到底是沾亲。你没看见她方才流眼泪?她的嘴不牢靠,保不住密,万一和别人唠家常,说露了,对我们不利。”
刁进财点头赞同。
接着父子俩绞尽脑汁编了个故事,把盗墓偷尸的事推到了死鬼刁二宝上身上。
这个故事说:那天晚上,刁大宝一家正睡得很香,张秀玲敲刁大宝的窗户,叫醒了他。他隔着窗户问啥事儿?她说,二宝偷李山花的尸首去了,这是很缺德的行为,我说他,他不听,你快去拦拦他。刁大宝赶到李山花的墓地,看见刁二宝正往麻袋里吭哧吭哧地装死人。他发现刁大宝站在面前,停下来问,你咋来啦?刁大宝说,你媳妇告诉我,你来这干这缺德事儿,让我来阻拦你。你赶紧把它埋起来。他们俩争执正说着,忽然听见“啊哟!啊哟”的呻吟,同时看见死人挣扎着要坐起来!刁二宝“啊!”惊叫了一声,倒在了地上。这时,突然一条大黑狗扑到刁大宝身上,咬得他昏了过去。他醒来后发现复活的死人不见了,一看刁二宝死啦。他爬起来,回家叫了儿子,用毛驴把刁二宝的尸体驮回家。张秀玲本来有严重的心脏病,知道丈夫的死讯,惊叫了一声,就咽了气。
第二天,这个故事很快传开了,人们虽然有疑问,但也没人追究。刁二宝和妻子都死了,死人是不会辩解的。
刁二宝和张秀玲没有儿女,张秀玲娘家也没有近亲,因此刁大宝为他们买了两口薄板杨木棺材。张秀玲的棺材在往墓坑里吊放里的过程中,棺材底儿掉了,帮助埋葬的村民们惊愕地发现,棺材里不是死人,而是个装着土的麻袋!
听到这儿,我不由地惊叫道:“啊!真有鬼了!”
“哪有鬼呢?恶人是鬼!不择手段谋财的人是鬼!”老程笑着说;“鬼就是刁大宝和他儿子刁进财。”
“那父子俩把张秀玲的尸体咋处理啦?”我饶有兴趣地问。
“卖啦。”老程端起碗喝了口茶,笑着说,“他们把张秀玲的尸体卖到四十里以外的口里去了,听说卖了三千元。”
“人们咋知道的?”我感到疑惑不解。
“没有不透风的墙。”老程说,“据说有一天那个村里的一个女人撞客上张秀玲了,她哭着说,刁大宝和他的儿子不是人,都是个牲口,比狼还凶恶,把她的尸首卖给四十里以外的大窑村,和一个被炸得没有头没有腿的矿工埋在一起。他们得了三千元钱。这事儿后来被证实是真的。看来,人死了说不定真有鬼!”
我说:“人死如灯灭,哪有鬼呢!”
“撞客这种事儿,”老程说,“是死人的灵魂附在体弱胆儿小的人身上,借活人的嘴说自己生前的事情。这种怪现象我们这一带有时候发生。很多撞客上的人说的话和死人生前所做的事一样。你说咋解释?这让人不能不信人死了真有鬼!”
“自然界的现象和社会上的一样,是很复杂的,有很多东西现有的科学水平还解释不清,撞客这种事儿嘛,我想,也许属于这类解释不清的现象。至于人死了灵魂变成鬼嘛,我想,信则有,不信则无。”我牵强附会地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