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时针指向晚上9时许，我们的饭局即将结束。
我兑现了我的承诺，和桌上的每个人都拉了一条牌。这时，我发现齐国超拿着手机走出包厢。毛志辉望了望齐国超的背影，回过头向我递了个眼神。我朝毛志辉点点头。我撇下其他人，起身走出包厢。
在走廊上，我等齐国超打完电话，看看四周无人，便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轻轻地塞进齐国超的口袋。这个信封里装的是3000元人民币，是我早就准备好的。我悄然说，齐书记，你那么信任我，那么支持我的工作，我真的非常感谢你，这是我的一点小意思，请你务必收下，等木材批发市场建成开业那天，我还要请你来参加竣工庆典仪式呢，到时再好好感谢你。
出乎我意料的是，齐国超似乎连想都不想，便取出信封转塞给我，微笑着说，龙老板客气了，你有这份心意就行了，这个你拿回去，你放心，我刚才已说过，只要有利于发展经济，只要不违反原则，就算有天大的困难，镇党委、政府会支持你的，我也会支持你的。
我愣了一会儿，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我默默地想：是不是我的判断出错了？也许人家齐国超根本就不是那类人。或者齐国超和我还不熟悉，不敢轻易地接受我的礼？又或许他还有别的意思？我知道，这年头没钱可难办事了，兜里空空去办事而碰壁的事还少吗。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今晚我表现的还可以，既把气氛搞得活跃十足，又答应了捐赠复印机和支付报纸征订费，看得出同志们情绪不错，最重要的是看起来齐国超相当满意。这是一个良好的开头。有了良好的开头离成功还远吗。
接下来，结帐，送客。陶珊上了齐国超的车，毛志辉上了我的车，其他几个委员相继离开酒楼。毛志辉是我接来的，还得我送回去。正当我启动车子时，齐国超又下了车，走过来对我说，龙老板，精神还可以吧？
我说，还可以，托你书记大人的福。
齐国超说，是这样的，你是我们镇的企业家代表，有机会的话应该多向领导靠拢，正好今晚刘县长在县城等我，如果你没别的事，就跟我进城吧，我给你引荐引荐。
齐国超说的刘县长其实是B县常务副县长，我听说过这个人，据说此人威信很高，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我最初的想法是跟齐国超这样大的领导混熟就够了，想不到还有认识更大领导的机会，而且这个机会竟然是齐国超给的，这或许是一种幸运吧。
我决定抓住这个机会。我说，好啊，跟着齐书记去长长见识是我求之不得的。
就这样，眼看就可以圆满结束了，中途却又转去了县城。按照齐国超的意思，毛志辉也要陪着进县城。在淡淡柔柔的月光下，我和齐国超的车一前一后向县城方向火速前行。
在车上，我想起齐国超拒收信封的事，我感到耳根发热，不知什么原因，我突然变得不安起来。本来，给领导送点见面礼在我看来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以送礼的方式加深彼此之间的印象、沟通感情也无可厚非，关键在于，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如果对方不喜欢这种方式，那不但浪费表情，而且很有可能会截断后续的交往，这样一来，不消说是得不偿失的。我之所以不安，是因为我对齐国超不了解就做出冒失的举动，如果他对我的做法反感，那我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我转念一想，我给齐国超送信封是在毛志辉的暗示下进行的，怎么说毛志辉也是一名镇领导，他这样暗示想必有他的道理。想到这里，我对毛志辉说，毛副，想不到齐书记也和你一样，你连一条烟都不肯收我的，齐书记也不收我的东西，你们都是好官啊。
我这样说，很大成份是想向毛志辉做番试探，借此证实一下我对齐国超的判断是否正确。眼下，我要做的应该是尽可能地对齐国超增加了解。
也许因为毛志辉正在闭目养神，听到我这番感叹，他猛地坐直身子，“啊”了一声，顿了一会儿才说，是吗，齐书记竟然不收你送的信封？
我别过脸看毛志辉。我别过脸看毛志辉是因为毛志辉的回答让我感到奇怪，他好像并不相信齐国超不收我送的信封，又好像得知齐国超不收我送的信封他反而感到很失望。我把反光镜调整一下，毛志辉的胖脸完完整整地呈现在镜子里，他的表情有些茫然，有些疑惑，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在我印象中，我是第一次见到毛志辉的这种表情。
我一时弄不清楚毛志辉心里在想什么，就不再说话。
车子继续往前开。
快进入县城时，似睡非睡的毛志辉打开车窗往外望了望，自言自语地说，齐书记开车贼快，都不见他的车了，得问问他等会儿到哪里集中。他掏出手机拨号码，接通后，他说，齐书记啊，我是毛志辉啊，你到县城了吧？我们？对，我和龙老板也快到了，哦，书记啊，呆会儿到哪里集中呢？好，丽影大都会，好的我知道了，我们随后就到。
丽影大都会？那可是高消费的地方啊。我虽然没去过丽影大都会，但听说过那种地方。
可不是吗，丽影大都会是全县最大的娱乐城，就算是市里也没多少家这样的娱乐城。毛志辉说，小龙，你身上备有钱吗？
钱？有啊，可能有6000多吧，毛副，你要钱干什么？我以为毛志辉想向我借钱买东西，就如实道来。
不是我要钱，是你要。毛志辉进一步解释说，小龙，齐书记请刘县长到丽影大都会玩，如果是谈工作，就不会叫上我和你了，我想，齐书记的意思是安排你见见刘县长，顺便要你结帐，再说，齐书记坚决不收你的东西，你在丽影大都会花点钱，就算是买个人情也不过份吧。
毛志辉的话不无道理，我本想送给齐国超3000元的，可他坚决不收，现在如果真要在丽影大都会花点钱，那也不过一二千元的事，相比之下，我还划算了，再说，我初识齐国超和刘县长，总不能太抠了，在任何情况下，我都要维护我龙大发的形象。我说，正常，正常的，毛副，呆会儿见到齐书记，麻烦你跟他说一声，在丽影大都会的开销我全包了。
毛志辉赞许地对我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