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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励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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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那天夜里,邢严福回到家里,已经是夜深人静了,家里人都已进入了梦乡。坟墓般的寂静中,断断续续响着“咯吱!咯吱……”的声音,好像老鼠在啃玻璃,让人听了心烦意乱,无法忍受。这是他老婆在磨牙。
在黑暗中,他蹙起眉头,朝老婆敞开门的卧室望了一眼,心里恶狠狠地骂道:“你他妈的还不快点死,要折磨到老子啥时候?”
邢严福老婆名叫师秀珍,四十岁出头,高中文化,相貌俊俏,性格活泼,和邢严福结婚时,父亲是区里某个部门的科长,母亲是一所小学的校长。这对于刚刚大学毕业、家在外地、留在北京工作的邢严福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他懂得,在这个国家,你要想走仕途之路,必须找到靠山,没有靠山想升迁,比牛山上树都难。当时,他听了媒人对师秀珍的介绍,又见师秀珍有几分姿色,一刻也没有犹豫,欣然答应下来,没过多久就结了婚。他很如愿,过了一年就升了股长。不久,他老丈人升了付处长,他很快被提拔为副科长,接着升了科长。又过了不久,他老丈人退休了,此后他当了近十年科长,没有升迁。他经常抱怨说:“他妈的,真是水涨船高,水停船静啊!”
去年师秀珍得了淋巴癌,幸亏发现得早,做了手术,才活了下来,提前退休,在家养病。
做了淋巴癌手术后,师秀珍不知为什么得了个睡觉磨牙的毛病,一夜“咯吱!咯吱……”的不住地磨,磨得邢严福无法入睡,精神几乎要崩毁。因此他不得不和她分居两室睡觉。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自己的卧室,摸索了老半天才找到床头灯的开关。
他“啪”的一声打开灯,拉开被子,便和衣躺下,很快进入了梦乡。
他觉得身子突然变得轻飘飘的,像一根羽毛,从门缝儿飞了出去。来到街上,他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天空幽蓝幽蓝的,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也没有太阳,仿佛大海漂浮在头顶上空。究竟是黑夜还是白天,他无法分辨。周遭的建筑物形状很奇特,像房舍投射到水里的影子似的,忽忽悠悠地颤动。街上空荡荡的,静悄悄的,看不见一个人影儿。他独自一人像一只倒空垃圾的塑料袋子,随风飘忽,心里直嘀咕:“这是啥地方?这么奇怪!”他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叫他的名字,赶紧回过头看去,原来是姬凤兰向他飘来。
“我找了你很多年,一直没有找到,我当你死了。原来在这儿呀!”姬凤兰说着,上前抱住住邢严福的脖子,狂吻起来。
“你看你,也不分个时间地点,让人看见多不好看。”邢严福挣扎着往后退,想摆脱姬凤兰。
“你还懂得羞耻?”姬凤兰的两只胳膊像铁钳子似的夹着邢严福的脖子,他越挣扎,夹得越紧。
“快,快放开我!你要掐,掐死我了,啊?”邢严福央求道,被掐得两只眯缝小眼睛瞪得圆鼓鼓的,像蛤蟆眼睛,射出像垂死的人眼里恐惧的光芒。
“你害怕个啥?”姬凤兰的两只胳膊夹得更紧了,“我哪敢掐死你?掐死你,我得偿命。”
“快,快放开我!我,我,出,出不上气了。”
“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啥,啥条件?”
“给我十万元。”
“啊?”
“啊啥?你不答应,我就……”
“你就把,把我,掐掐死,是吗?”邢严福打断她,像被掐着脖子的鸭子“嗝嗝”的直倒着气。
“不会的。我要把你的丑事宣扬出去,让你发臭,丢掉乌纱帽。”说完,姬凤兰,松开他的脖子,抬起一只脚,照着他的下身猛踢一脚。
邢严福“啊呀”大叫了一声,从梦中惊醒。
几乎是同时,屋里又响起了“啊!”的尖叫声。
原来师秀珍正好从卫生间出来,被丈夫的叫声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了一声,随即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深更半夜,这对夫妇彼此你呼我应地叫喊声,听上去阴森森的,十分恐怖,把正在熟睡的两个女儿从梦中惊醒。 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吓得头皮发麻,浑身战栗,拉起被头,蒙住脑袋,连大气也不敢出。
邢严福听见尖叫声,立即拉开灯,跳下地,出来看个究竟。他发现老婆面朝下躺在在厕所门口,赶紧去扶,一边呼唤:“孩子们,快醒来!你们妈妈摔倒了。”
邢严福的两个女儿是双胞胎,都在读高二。姐姐叫小聪,妹妹叫小敏。姊妹俩一模一样,一般高的中等个头,一样的圆脸盘,一样的细长眼睛,一样的微微翘起的鼻子,一样的右嘴角旁有一个可爱的酒窝,和她们妈妈的长相非常相似。
邢严福和女儿们将师秀珍抬到床上,安顿她躺下。可是,师秀珍惊魂久久安定不下来,情绪非常激动,时而惊叫,时而哭泣,时而傻笑,时而数落邢严福,骂他没良心,骂他心狠,骂他老色鬼,骂他老畜生,骂他不得好死,什么解恨骂什么。 这骂声从门窗缝挤出,飞到户外,变成像冤魂孽鬼的哭叫声,阴森恐怖,飞进邻居的屋里,吵醒了熟睡的婴儿,响起一阵声嘶力竭的啼哭声,打破了夜空的寂静。
两个女儿不停地说些宽心话,安慰母亲。
师秀珍折腾了大半夜,情绪慢慢地平静下来,停止了叫骂。
于是,邻居的婴儿停止了啼哭。
于是,夜空也恢复了无边的寂静。
要是平时的话,邢严福的拳头早忙乎开了,师秀珍只好歪曲求饶 。
然而,这次师秀珍因受了惊吓摔倒,精神癫狂,情绪激动,不管不顾地把对丈夫的一切不瞒一股脑儿发泄出来。
邢严福只好忍气吞声地挨骂。他坐在客厅的皮沙发上,脑袋靠在沙发背上,摊开四肢,一支接一支地抽纸烟,烟雾在室内四处弥漫,像着了火似的,呛得两个女儿不住地咳嗽。
邢严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好像是在办公室,他和秘书毕小玲谈工作。又像是在办公室里间,他和毕小玲鬼混。突然毕小玲,变成了一只蝴蝶,在室内翩翩起舞。他伸开双臂捕捉,可是它好像和他嬉戏,若即若离,他怎么也抓不住它。不一会儿它变成了一股青烟,从虚掩着的门飞了出去……
梦到这里,他突然醒来了。然而这个梦非常真切,那只蝴蝶仍在他脑际翩翩起舞。
他点起一支烟,猛吸了一口,青灰色的烟雾从两个鼻孔缓缓钻出,像两条青色的小蛇,在他头顶上盘旋。
他一边抽烟一边思索这个奇怪的梦。他百思不解,不理解这个梦的含义。于是,他决定去找算命先生问卦。
他是一个相信命运的人,认为人一生的重大事件,如婚姻嫁娶,疾病生死,贫穷富有,升官发财等等,都是由命运之神决定的,因而他非常迷信算命先生。他是诃南人,在读高三时,他问过卦,算命先生说,他将要去北京上大学。
结果应了。他真的考到了北京的一所大学。
提升副处长前,他问过卦,算命先生眯起眼睛,打量了他半天,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秃脑门,语气诚恳地说:“中年谢顶官运通,不久职位会提升。”
结果也应了。过了不到两个月,他当上了副处长。
如同按照巴普洛夫学说训练狗一样,人屡次按照同样的方式做某事,同样能形成条件反射。几次经历使邢严福形成了条件反射,一遇到困惑的事情,就想起了算命先生。
邢严福工作单位所在的大楼后,有一条东西方向的街道。这道街道不宽,迎面行驶的两辆汽车,通过很困难, 也不直,曲里拐弯,像一条向前爬行的眼睛蛇。街道两旁的店铺林立,颇为繁华。这是个传统的夜市,白天很少有店铺营业,但路旁蹲着的算命先生随处可见。一到晚上华灯闪烁,流行歌曲响成一片,叫卖声彼起此伏,热闹非凡。站在路边的五楼顶上俯视,这条街道像舞动着的龙灯。
邢严福在一家店铺前,找到了一个算卦明先生。这算卦先生是个年近六旬的老太太,身材矮胖,浑身没有一条曲线,看上去像一个大水缸;一张皱巴巴的蜡黄脸上,挂着一个蒜头似的鼻子;两只小眼睛,放着狡黠的光芒。她坐在小板凳上,两手放在膝盖上,像一台泥塑像,面前地上铺着一张八卦图,旁边放着一个插着几根竹签的白色粗瓷笔筒。她一脸沮丧,似睡非睡,看来生意不佳。
八卦是中国古代的一套有象征意义的符号,我们聪明的祖先用它象征各种 自然现象和人事现象,后来用来占卜。当今大小城市,到处可以见到算命先生,尽管对八卦一窍不通,面前地上都铺着八卦图,以此抬高自己的权威性,骗取像邢严福这样的宿命论者的钱财。
邢严福走到算命先生面前,像十八世纪以前西方人求婚那样,一条腿跪着,另一条腿弓着,脸上洋溢着虔诚的笑容,紧闭的嘴巴显得十分严肃,眯缝眼里放出崇敬的光芒。
“先生,您问卦吗?”算过命先生身子一挺,仿佛泥塑像突然变成了活人,浑浊的眼睛倏地亮了一下,接着掠过一缕惊恐的神色。她被邢严福的举止下了一大跳,以为他是个神经病人。
“是的!是的!我是来向您求卦的。”邢严福说这话时,用了“您”这个代词,表示尊敬,而且将“求”说得很重,以示强调。他的神态想显得十分谦恭,好像太监见了皇后。
算卦先生眼里惊恐的神色立刻换成了惊喜和兴奋,蒜头鼻子变得通红,咋看上去好像鸡冠子。
“您,您想问官运还是财气?”她注视着邢严福的眼睛。
“我想向您请教个梦。”他径直说。
“啥梦?”
“梦见蝴蝶有啥说道?”
“她皱了皱眉头,随手拿起身边的一个小木方凳,礼貌地说,“请您坐这个,蹲着多难受。”
“谢谢!”他彬彬有礼地说,接过凳子坐下。
“你问的事儿嘛,”她接着说,“那你得把你的梦给我说得详细些。”
邢严福心想,这不能全盘端出来,于是他说:“我梦见一个年轻姑娘突然变成了一只蝴蝶,从门飞走了。”
“姑娘变成蝴蝶,姑娘变成蝴蝶,飞了,飞走了……”算卦先生闭起眼睛,反复重复着,说话声越来越低,不住地微微摇头。
邢严福不知道这算卦先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巴,等待着她的结论。
“那个姑娘您认识她吗?”她突然问,眼里冒出了狡黠的光芒。
“认识。”他承认道。
“你认识的姑娘中,有没有个叫蝴蝶的?”她追问。
“我想想。”他眨巴着眯缝眼,偏起头想了片刻,恍然大悟地说,“噢,有,有一个。”
“你们很熟悉吗?”
“不算很熟悉,还可以。”
“那就是说,您和她认识不久,是吗?”
他点点头:“是的。”
“这不就对了吗?”她嘴角露出了狡猾的微笑。
“您是啥意思?”
“您自己最明白。”
他摇摇头:“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她“嘿嘿” 地笑了两声,说:“她是您的相好的,对吗?”
他摇摇头,实事求是地说:“还不是。”
“那就是说,你很喜欢她。我告诉你,她和您没有缘分。您想想,要是有缘分的话话,咋能飞走呢?”
算命先生的话,像一直粗暴的手,一下把他推进了冰窖,全身从头到脚凉透了。他这个人和别的有权势的色鬼一样,心里谋算着一个美女,千方百计要把她弄到手里。他从见到胡静那一刻,就决心把她弄到手。他思忖:“情场和赌场一样,围绕着钱这个轴承转动。而运气也不可忽视,运气好就能赢,运气不不好就会输。情场上还有个东西也不能忽视,这个东西叫做缘分。也许这位算命先生说得对。”
“不过,你不要灰心。”她见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不语,给他打气说,“事在人为。缘分也是可以变的。我有让那蝴蝶回来的办法。”
“您快说!有啥办法?”
算卦先生凑到邢严福跟前,和他咬了一阵耳朵。
邢严福听了,激动得眉开眼笑,打开黑色手包,取十元钱递给算命先生,欣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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