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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真假铁鹞

       转眼到了约定的比武日期。
       是夜,皓月当空,乾坤朗朗,从化马场田中间临时搭建的舞台周边,早早聚集了黑压压的观武人群。
       蓦然间,一声炮仗,鼓声大作,人群只觉得头顶一暗,有人凌空飞越。鼓止人止,三位德高望重的评判已在台上飘然落座,少林棍僧迅速结成人墙把舞台拱卫起来。
       少林达摩堂首座弘静高声宣布:“少林寺弘忍大师,武当山和襄阳大侠诸葛长风先生均已到场,南、北两派比武开始!”
       话音刚落,代表南派出场的关之龙已经登场,向四周行礼已毕,倒拖青龙刀,贯注以浑厚的内力,大刀发出一声龙吟,已经先声夺人,一看他的架势就知道志在必得。
       北派则是从台下慢慢走上来一个白白净净的青年人,悠闲地向台上拱手。关之龙一看对手登场,当即就要上前动手,被弘忍大师喝住了,他朗声说道:“且慢!本次南、北两派比武,有约在先,采用三局两胜制。以武会友,以和为贵,不得妄动嗔念,无端取人性命。”
       关之龙应了声:“知道了!”
       那个清秀的年轻人则是默默点一点头,然后走到台边,伸手拿过预先准备的兵器,是一对水缸大小的铜锤。接着轻轻拿着铜锤合在胸前,向关之龙施礼;关之龙还礼后,见他铜锤极大,知道这个貌似文弱的对手内力极强,当时不敢再大意,重新屏气凝神,耳听得弘静报道:“大内高手,东京禁军教头、征西大将军、玉面冷血锤王狄青出场!”
       报毕,台下人群吵闹起来,弘忍大师喝道:“肃静!”
       人群仍然吵吵嚷嚷,弘静大喝道:“为何喧哗?”
       南派的寒秋香,柳飞刀越众而出,抗声道:“南北比武,不宜有朝廷官员参与,是以群情不忿!”
       弘静解释道:“狄青一直是华山派弟子,虽在朝廷为官,却不曾脱离华山藩篱,有资格代表北派出场!”众人听了这番话才安静下来。
       关之龙受到这两次意外干扰,已经挫动锐气,等到他第三次想要入定时,狄青已经攻至,只见铜锤舞成了一团团紫光,已经密布杀机,又不见人影,不闻响动,这着实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内力尚未调均,关之龙仓促间将人刀合一,已冲入紫光血弥漫的阵中,关夫人不禁轻呼一声,大为儿子担心。
       听得阵阵龙吟虎啸,那是贯注内力后兵刃相撞击的音响。
       围观者暗暗揣度:幸好上前比武的不是我!连招数都看不清,怎么抵挡?
       片刻后,一条青龙在紫气中若隐若现,关夫人暗自庆幸:龙儿“青龙盘空”招数已出,已扭了被动局面!正想长舒口气,紫气迷雾大盛,又看不见青龙了,她的心又揪了起来;片刻后,又看见了纵横盘旋的青龙。
       青龙和紫气几番消涨之后,人影依稀可现。
       再斗一时,人、锤、刀都已清晰可见,并慢慢凝固下来,两个人都已到了比拼内力的最后关头,事关两派荣辱,都是誓死不让,脸上的汗滴都扑嗒扑嗒下落。关夫人看出了凶险,把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里;台上台下鸦雀无声。
       蓦然间,台下飞起一片萤光,直向二人扑去,有人在发射有毒的暗器!
       两个人都在比拼内力的最紧要的关头,无可闪避,眼见是要双双毙命。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黑影飞来,后发先至,用身体挡住了部分的暗器,并用衣袖挥落了其它暗器。
       关之龙、狄青急忙收功分开,上前看时,弘忍法师已经面色黝黑、呼吸局促,他望着两个年轻人微微一笑道:“聚散是缘、杀戮是孼,虚名是妄。比武第一场,双方打成平手!可继续比试!”说罢已溘然圆寂。
       这一变故,大出意外,台上台下一片骚动,关夫人,周逊茹等人在人群中大喊道:“有北番细作暗中杀人,请大家注意,双耳有穿痕的男人便是凶手!”
       众人闻言,相互察看耳朵,人望我、我望你,并未发现有耳朵穿痕之人。
       众人足足闹了两个更次,仍然是闹闹攘攘,有的互相指责对方是凶手,有的高叫着要搜身,一尘道长和诸葛长风见这样闹下去不是办法,两个商量一番之后,诸葛长风高声喝道:“大家安静,且听我说。弘忍法师被杀之事,在场之人目前均有嫌疑。今夜月色虽明,但夜间不可能查明凶手。在场之人都不要走,等天亮了我们再细细盘盘;现在,我们宜遵守从弘深法师的遗言,继续比武。至于凶手,等天亮时自然会原形毕露,真相不久即可大白!”
       第二场比武,南派输了,输得一点话说都没有。关夫人的武功和阅历都是无可挑剔,由她出战,南派本来是有胜算的,可是她一上场便晕倒了。
       当时,评判席后面的帷幕拉开,从里面缓缓推出一辆轮椅来,里面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朝思夜想的丈夫!她揉一揉眼睛,几乎不相信这个事实,然而,少林武增高声报道:“汉中大侠,长髯刀客关再勇出场!”
       关夫人听了,悲、喜、伤、惊种种情愫交织,待要上前时,已经瘫倒在舞台上。
       于是诸葛长风宣布:“第二场,北派获胜!”
       台下众人一片哗然,啧啧称奇。有的人称赞关再勇大难不死是个奇迹!也有人赞颂北派武林精心布署,以智取胜。
       李清风假扮赵乘风,手提双枪出战第三场,却无人为他报称名头,出场气氛比较尴尬。过了好一会儿,少林武僧这才报道:“乘风铁鹞赵乘风出场!”
       李清风把双枪举到胸前,向台下行施礼仪,博得了一片掌声,他的情绪好了一些。这时,台下人影一闪,一个人倒提双枪一个鹞子翻身跳上台面。
      “赵乘风!”
       台下发出一声尖厉的嘶叫,又一个女人晕倒了!
       这一回是晕倒的是周逊茹。
       南派武林人士慌乱成一片,急救这个背着铁胎弓的侠女,顾不得观看比武了。
       听得诸葛长风朗声说道:“第三场,由乘风铁鹞挑战大金国王子宛颜洪亮!”
       此话石破天惊!
       一石击起千层浪,台下已乱成一片,有人向台边冲来,被少林武僧击退!
       有人乘机在人群中杀人,南派武林的柳飞剑、寒秋香等人急忙围成人墙保护周逊茹。
       过了片刻,在人群作乱的金国奸细被在场的各路豪杰制住,台下又复归于平静,周逊茹也缓过气来,睁天眼睛,听得诸葛长风继续高声说道:“北番金国,常有以狄灭华之心。窃取‘千变大法’,暗杀中原武林人士,然后冒名顶替,他们潜入少林,精心布局,在达摩洞安放炸药,企图炸死关再勇、赵乘风及少林寺十几位高僧,使中原武林呈群龙无首之时,不久,又挑起南、北两派纷争,使中原武林自相残杀,坐收渔利,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真正的大侠都还活着!”
       说到这里,那个假冒赵乘风、李清风的完颜亮哈哈大笑起来:“一派胡言,妖言惑众!你讲此话可有证据?”
       赵乘风喝道:“当然有证据!我和老关便是活的人证!当时,你假扮燕人张啸虎引我们进入达摩洞,点燃火药时,自己却迅速溜走,我们当即明白中了你的圈套。少林方丈弘清大师在危急中开启石门,把我和老关推入石室中,爆炸立即发生了,十余名少林高僧护住石室,尽被炸死!老关又护在我身上,被炸成废人!这还能说没有证据?”
       完颜洪亮道:“口说无凭,物证何在?”
       赵乘风道:“物证当然有!我和老关死里逃生以后,我把老关交给诸葛长风照顾,跟长风先生说起你极会乔装易容之事,长风先生就提起了‘千变大法’。他的弟子千变罗刹马佩长虽死,但千变大法的石刻仍然保存在南雄珠玑巷图村的的废井之中。我赶到珠玑巷时,发现废井被人重新挖掘,千变大法石刻被盗。你盗走大法后,在本国设立‘百变’纵队,教演其中的百变神通法,教成后派到中原武林,暗杀行刺!还说没有证据!你杀死李清风以后,假冒他本人就是个活的证据,你敢服食我手中的‘九阳还转丹’吗?吃了它你立即会原形毕露,当众还原出你北番王子的本来面目!还有,在第一场比武时,当你发现北派出场的是戍边大将狄青时,就以暗器杀人,想毁坏我朝猛将,却误杀了弘忍法师,这也是证据!”
       完颜洪亮道:“笑话!如果我是发射暗器之人,你怎么不当场指出来,当时你不在场,现在又来胡说八道,真是信口雌黄,血口喷人!”
       赵乘风道:“当时我在远处观察,比武到了紧要关头,众人都在屏气凝神地观看,谁也没有注意到你的小动作,但我却看到那一片萤光,是从你、关夫人和逊茹之人之间激射而出。关夫人是龙儿的亲妈,逊茹也是龙儿的亲人,她们俩都不会下手。因此,突施毒手的只有你完颜洪亮一人!我之所以没有在当时出场指认你,原因有两个,一来是当时众人乱成一片,怕你当时会乘乱溜走;二来是时候不到,按长风先生的计划,等你出台亮相时已陷入少林棍僧的包围网中,这时候再揭露你,叫你插翅难飞!完颜洪亮,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要说?”
       完颜洪亮见事情已经败露,索性把心一横傲然说道:“是又怎么样?我假冒李清风,还假冒你本人,还占有了你的女人,差一点就成功了,我差一点为大金国立下彪炳千秋的大业!”
       台下众位豪杰见了他自说自道的怪论,纷纷高喊“杀了他!杀死这个番贼!”
       完颜洪亮非但不害怕,反而洋洋自得道:“杀了我?你们谁敢?我是堂堂大金国的王子!数十万金兵早已厉兵秣马作好了南下的准备,正愁没有开战的理由。你们杀了我马上会招致战争,马上会使千千万万人丧命,这个罪名你们谁能承担得起?”
       看着他得意骄横的模样,台下“杀了他!”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赵乘风一摆双枪就要出手,被诸葛长风制止了,他上前两步朗声说道:“不要虚张声势吓唬人!你且听我说,朝廷早已对你们南侵的阴谋有所觉察,要不然狄青大将军也不会亲自来这里坐镇!我们对你们早有防范!你自以为聪明过人,算无遗策,其实我们早就在暗中调查你了。当初你欺骗周逊茹,偷学赵氏双枪的时候,赵乘风就要杀掉你,被我劝住了。为了弄清你的阴谋,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周逊茹做出了牺牲,就是为了引蛇出洞!你假扮李清风当上南派的盟主时,北派的三大掌门早已查出你毒死南湘子、盖虎玲的阴险伎俩。你挑起南、北武林纷争,就是想削弱整个中原武林。当你学会赵氏双枪以后,又想借南、北武林统一之际当上盟主,然后操纵整个武林,为金兵南侵做准备!你利用了周逊茹的善良和关夫人、关之龙的正义感,你以为你的计划天衣无缝,只可惜螳螂捕蝉,早有黄雀在后,机关算尽全白费,反误了你的卿卿性命!”
       完颜洪亮道:“事已至此,谅你们不敢杀我!”
      诸葛长风道:“不敢杀你?你又错了,你机关算尽,偷练了‘千变大法’,现在你的真实身份在场的人都看到了,是假的赵乘风或者李清风,根本不是金国王子。我们杀了你,只是清理门户,铲除中原武林败类,跟金国毫不相干!”
       完颜洪亮绝望地说道:“我手下几个部将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诸葛长风冷笑道:“可惜知道你真实身份的人都已死了!还有,将来金国既使肯为你发兵报仇,狄青大将军已经做好了抗击的准备,叫他们一个个有来无回,你就省省心吧,别再作梦了。”
       然后他回头对赵乘风一笑,说道:“可以杀他了!”
       话音刚落,马场田舞台上劲风大作,四杆枪绞在一起,咝咝作响,好似四条白蟒在翻滚缠斗,四面八方都是蛇鳞泛光,蛇信子伸缩不定,比起刚才关之龙与狄青的比拼又凶险了十分!
       此时,台下,周逊茹紧握的铁胎弓已经攥出一把冷汗,两个人身法与枪法十分近似,在极快的缠斗中难分彼此,她生怕误伤了自己真正的夫君,所以一直高度紧张,引弓待发。
       蓦然间,双方又是一个乍分乍合,周逊茹瞅准这难得的时机扣响了铁弓,使出生平绝学,一技“穿云十八射”!
       十八支雕翎间连续发射,箭到处赵乘风以一个鹞子翻身堪堪避过,完颜洪亮在闪身时连续被射,他躲闪的方位都是周逊茹算准的地方。
       在场的众多高手中,也只有她能帮上忙,因为她对这两个人最熟悉!若换了别人,稍有差池,只怕会误伤自己人。
       眼望着完颜洪亮的尸体在嵩山封禅台上扭曲变形,逐渐还原本来面目,周逊茹抛下铁弓,已经泪流满面。
       凌紫霞还不放心,又纵上台去,对着尸体补了一记摧心掌。
       赵乘风则是一跃而下抱起了颤抖的周逊茹。
      “孩子呢?你偷了孩子,把他藏在哪里了?你为什么要偷孩子?”周逊茹一边哭着,一边拧着赵乘风的脸。
      “放心吧!孩子藏在长风先生家中了。我可不想拿赵家唯一的骨血搁在金国完颜洪亮的身边冒险!”
      “那我呢?你就忍心让自己的女人牺牲?”
      “干大事总得有人牺牲,这就是江湖!”
      “原来你早就知道,眼睁睁地看我牺牲!我恨你!”
       说话之间,赵乘风的脸上被打了一记清脆的耳光。
      “今后不许嫌弃我,不许不要我,听见没有?”
      “听见了!”
       赵乘风摸一摸自己的脸,嘿嘿一笑。

       这场江湖纷争之后,关、赵两家开始重建家园。关再勇把家安在从化石门,这里与此前的关家堡相比,地形更加险峻。赵乘风一家把家安在从化鳌头,是因为关再勇伤残以后,赵乘风的武功已经是名符其实的天下第一,独占鳌头。
       这场比武之后,南北两派的武林纷争由此真正化解,因此,江湖上开始把番禺府宁乐乡的马场田叫做“从化”,后来,这里建立县制,定名为从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