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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1
徐家的一场丧礼,表面看起来是传达了一腔惊天动地的怨愤,可其实,却象抽走了葫芦屿村骨子里的元气。村人们虽然明着没有什么说法,但却悄悄对蜂子让了步,见到葫芦包就绕着走。大人一再嘱咐孩子,千万不去招惹她们。
村里的治蜂小组也只是采取了被动的监视防御的措施。徐洪山实在不敢再带领他们去烧葫芦包了。都说蜂子记仇,谁戳弄她们,她们早晚会报复你。听说徐乃达的儿子明明就曾经用石子打过老柳树上的葫芦包。那天他们爷仨被蜇,谁知和这有没有关系?反正村子里被蜇的那些人,多数都惹过蜂子。这小东西歹毒着呢!暂时先别惹她们了,观察观察观察看看再说吧。
对村子里的这种态度,关峰倒偷偷舒了一口气。鉴于眼下的形势,原来他很害怕会引
起一场人、蜂之间的决战。那样就惨了。他自然也怨恨蜂儿,你们竟然不分青红皂白,什么人都蜇,连没招惹你们的老人、孩子都蜇,一蜇就是个死,也着实有点过分了。要是真把人惹急了,你们还有好果子啃?不过他又觉得自己埋怨得没有道理,她们哪能分得那么清楚?她们只知道是人惹了她们,只要感到受到了威胁,就会进行攻击、报复,这是她们的天性啊!
好在看来是村民先让了步,起码一时看来,人、蜂之间惨烈的决战还不能发生。
尽管关峰有些庆幸,不过对村民的这种表现还是慨叹不已。突然想:人所谓的“智慧”,有时候表现得实在是低级:要说形成一种倾向,就像是发生了一场高速传染病,悄悄地,又会极有效地传染给任何人,使他们把自身所有的优势都忘记了,只剩下一种对这种倾向的畏惧和服从。表现出的惊人的同步性,其程度令人难以理解。他们的智慧只表现在掠夺自然和对待同类的阴谋、残忍和倾扎上了,对异类的对手,一旦受到挫折,骨子里的懦弱竟然表现得这么明显!在大自然的物类中,这真是窝囊的一群啊!他深深为自己同类的这种劣根性悲哀。不过也好,他又可以放心地研究、追踪蜂儿了。
其实,对村民们态度的变化,蜂儿们要更敏感一些。说不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感到弥漫在葫芦屿上空那一股硬硬的、顶人的气氛,渐渐地软化了,就像被水泡囊了。为此她们感到轻松了许多。不过,她们对人的示弱丝毫不领情,冲动感反倒更强了,你退我进,得寸进尺,步步进逼!人的软弱就是她们的节日。这是她们的天性!
现在,柳树部落的家园已经基本成形了。这真是一项伟大的工程!
它的外形整个是椭圆形的,越向下直径越小,收缩成一个锥体,直到形成一个曲线优美的出口。
尽管她们建筑的时候,常常分成几拨,从不同的方向、地点施工,但却始终保持着令人惊叹的感觉能力,不论从哪个方向看,两边的线条都很对称,就像一个小孩子吹一个气球,力向四面八方均匀地扩张,形成漂亮舒展的弧度、曲线。
她们生来就是几何学大师,对空间、对结构有着天然的感觉能力。由她们的唾沫和木纤维织成的建筑材料,比得上最高级的丝帛。她们建房的时候,是一环一环向下旋转着使用材料的,形成了一条条隐隐约约的螺旋式的纹路,就像丝帛上织就的花纹。人们搞一个建筑,必须经过计算、设计、图纸等多项前期工作,甚至在施工时,也时刻用绳子、标尺丈量,稍有大意,就会导致歪斜,偏离重心。而她们,从铺下第一张材料开始,就定下了一个基准点,围绕着它,一个最节省材料、又能使空间效果发挥到最大值的几何空间早晚会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关峰去年冬天研究过一个旧蜂巢,打开看后才知道,那柔韧的丝帛只是护墙,而且竟然是三层,中间都有几毫米的空隙。天!莫非这些小精灵懂得一定的物理学和热力学?
按照一定的物理原理,两层物质之间形成的静止气垫,能够有效地保温。她们用特有的、富有弹性的丝帛,就像条形瓦一样,一层层铺下去,构筑了几层气垫,那么她们的家园就是一个恒温箱了。
这些丝帛仅仅是护卫层,相当于人类建筑的墙壁,里边那一个个紧挨在一起的六边形的居室,才是她们真正的家。
从最上边的一层开始,一层层向下扩展,每一层都有一些柱体与上下连接,就像是一些铆焊在一起的支柱。支柱之间留有空隙,居室外沿和护卫层之间,有一条宽阔的通道,就像城市中间的交通主干线,在一些地方还留有侧门,整个城市的交通发达便捷,可以任由工蜂们自由来往,用以哺育、运输、扩建居室和进出。
他看到,这个家园里的居室,最上边的几层数量较少,往下逐渐增多,到最后,又变少了。这和蜂后们产卵数量的逐渐增多又逐渐减少有关。
因为这个旧蜂巢被毁坏了一部分,只能大体看清到底是多少间居室,最上边的一层是二、三百个左右。第二层就多了,有五、六百个,往下几层急剧增多,在两至三千之间。再往下,又开始减少,有一千多,最后的几层,又剩几百间了。看样子起码得有十几层,共有一万多间居室。
一个蜂巢里可以有几个蜂后,每个蜂后能产一万多个卵,如果象柳树部落那样有三个蜂后,一个蜂巢起码能出三万多只蜂儿。保持在一万多间,说明中间她们经过了几次分兵,
有一些到外边建巢去了。
根据观察,关峰知道,这段时间柳树部落也进行了第一次分兵。
前些日子,柳树部落里的居民已经感到了拥挤,在几个交通路口,来来往往的工蜂,
几次出现了堵塞现象。有些工蜂不得不用前足抓着通道的边沿,身体悬吊着,一下一下挪过去。虽然城廓里一些地方留了气孔,可里边的空气还是有些浑浊了,有了稠粘感。
首先是虎头蜂后、花环蜂后、金腰蜂后感觉到了这个问题。
这天,虎头蜂后从她的居室里出来,走到花环蜂后的居室前,触须碰了碰她的触须,花环蜂后出来了;虎头蜂后又走到金腰蜂后那里,碰碰她的触须,金腰蜂后也出来了。姐妹三个从右边的通道来到城廓的最上边——一个顶部为穹形的空间,很宽敞,这是她们碰头议事的议事厅。
虎头蜂后在中间,花环蜂后在前左,金腰蜂后在前右,围成一个三角形,开始了她们的议事。她们一会抖抖翅膀,一会动动触须,会议厅里洋溢着一种平和的气氛。不多一会,先是虎头蜂后走到金腰蜂后面前,亲切地碰了碰她的头,接着,花环蜂后也走过去碰了碰她。她也亲切地回应着她们。看来,决议已经形成,金腰蜂后要带着她的后代先搬迁出去。

2
会议结束回去后,金腰蜂后在自己子女居室前边走来走去,抖着翅膀,一个准备搬迁的命令下达了。下达了命令,并不意味着立马搬迁,而是她的子女们要分出一拨,先出去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建设新的家园。建好后,她们才能搬出去。
在小金腰的带领下,一拨蜂儿飞出去了。
小金腰心中已经有了数,这次要跟着梧桐部落和柿树部落,逼近村子建巢。因为,越接近村子,柿子树、梨树越多,秋天到来的时候,能给她们提供丰富的果实。当然,建巢她们还是要选择在柳树上。柳树那长长的、柔柔的枝条,稍有小风,就会荡出一股清冽的风,叫她们感到舒服。也有利于她们隐蔽。
小金腰带着姐妹们飞到村子附近后,发出了分散侦察的信号。蜂儿分成了几群,小金腰带着一群,沿村子西边飞;另两个小组,一个沿东边飞,一个直接向村子中间插去。
小金腰们一边在煦和的、初夏的风里飞翔,一边观察着身下的树木。
她们经过了一块不大的棉田,刚要飞过去,从空气中突然传来一股微腥的的气味。小金腰身子里的激素活跃起来,又仔细辨识了一下,头一压,就向下飞去。果然,她看见了目标。
棉田里出现了一批棉铃虫的幼虫。
这已经是棉铃虫的第二代幼虫了,体长四十毫米左右,体色变化很大,身体由淡绿、淡红至红褐、黑紫色。头部是黄色,背线、亚背线比体色深一些,气门多是白色。体表布满小刺。小金腰看到的是5—6龄的幼虫,正是食量大增的时候,棉花棵上的青铃、大蕾、花等等,无所不吃。此刻,它们许多的上半身已经从青铃底部钻了进去,正在贪婪地啃噬里边的组织。紫褐色的、布满小刺的屁股留在外边,一摆摆的,正吃得忘乎所以。还一边进食,一边排泄,钻出了一个个大大的蛀孔,孔外留下了一摊摊粪粒。铃内多被食去一室或多室的棉籽和纤维,没吃掉的纤维和种子也呈水渍状,变成了烂铃。这样的幼虫,一条可以蚕食十几个蕾、花、铃。
虽然小金腰们的任务是寻找建立新家园的地方,不过途中遇到鲜美的猎物,也不能视而不见。她们一起向下扑去。
小金腰准确地落到了一个青铃上,大颚一张,一下便咬住了一条棉铃虫的屁股,将它拖了出来。
棉铃虫身子一蜷,又猛地弹开,想挣扎一番。但小金腰甚至不想浪费宝贵的毒液,大颚
斜向里一钳,就把棉铃虫的头斩断了。接着,嘴顺着伤口插进去,一嘬一嘬地,把棉铃虫身子里的液汁都吸进了肚子。棉铃虫变成了一条干瘪的空袋子。
其他姐妹也纷纷大开杀戒,几乎每个都连续猎杀了六、七个目标。
等她们再起飞的时候,远远看见一只蜂儿飞了过来。她们认出来,这是向村东侦察的那个小组派过来的姐妹。她过来后,告诉姐妹们,她们小组已经在村东找到了一棵大柳树,很适合建立家园。
小金腰高兴地带领大家飞了过去,果然看见了一棵婆娑摇曳的柳树。柔软的柳枝密集地编织在一起,有很好的隐蔽性。
她们还看见,这棵柳树在一个院子的东侧,这个院子的中间有一个很大的空场,有孩子在上面闹闹嚷嚷地游戏。她们还不知道,这是一所小学。
小金腰很高兴,就决定把新家园建在这儿了。她带领姐妹们在柳树上空嘤嘤飞翔了半天,便分散开了。
不多一会,小金腰飞回来了,在一个树杈底下,用大颚抹下了第一团木浆。接着,姐妹们纷纷赶来,十几天过后,一个新的家园成型了。
这天,小金腰和姐妹们飞过来了,在她们中间,是她们的母后。金腰蜂后在子女们的护卫下,围着新家园巡看了一番,感到非常满意。落到门口,翅膀一拢,整个身子钻了进去。别的蜂儿也钻了进去。
这一阵子,葫芦屿的村民们明显感到葫芦包逐渐多了起来,这显然与蜂儿的繁殖、分巢有关系。关峰知道,柳树部落能分巢,梧桐部落和柿子部落也能分,别的任何蜂巢都能分。
治蜂小组的感觉更明显,徐洪山要求他们把村里村外一里范围内的葫芦包都查清楚,标到一个图上。一些日子过去,他们发现,图上村子周围的葫芦包越来越密集,渐渐向村子逼近,村里边的也越来越多了。他们感觉到了一种逼人的气势。
蜂儿们嗡嗡嘤嘤飞舞在大、小阳坡和葫芦屿村的上空。

3
因为村民的抵制,乡里对葫芦屿村的经济林指标遇到了麻烦,一时不好解决,村里的压力不觉就小一些了。可徐洪山心里还是不能利索,因为一时的轻松,并不意味着总是这样,该干的早晚还得干,该来的早晚还得来。唉——葫芦屿就这些事倒也罢了,偏偏又出了些蜂子捣乱,你说这不愁煞人?
因为工作力度不大,乡里对张守官不满,他的滋味也不好受,抽空就会跑来找徐洪山发几句牢骚,罗嗦上一阵子。要是喝上点酒了,更是口无遮拦,有时还伤心地流泪。徐洪山知道他官场上一直不顺,这副乡长一当就是七、八年,上一次换届,按资历,本来觉得他能扶正,他也到县上活动了,送的礼钱人家也收了,哪知最后关头,从外乡调剂来一个姓汪的当了乡长,他的事情也泡汤了。后来一打听,人家姓汪的连襟在市里当副书记,关键时候一句话,就定了。他想,看来光有钱还不行啊!钱还是不顶权力硬啊!话说回来,要是把人家那点权力折成钱,恐怕也会远远超过自己送的那一点。不论从哪方面看,自己的实力都还差得远啊!为此他很是伤心,好长时间才缓过劲来。不过对官场却越发琢磨得专心了。
此时他当着徐洪山的面,还掏出了一个小本本,神秘地对徐洪山说,要向他传授一套“官经”,并说不是贴心的人,他是不会传授的。这“官经”一共有一条元规则,八条潜规则,二十条注意事项。
大体意思是:元规则最基本的指导思想,就是要深刻认识到中国官员的层层任命制。凡做官成功的人,一般不是做事业成功,而是为上级服务做得成功。做官的最大特色是跟对上司,搞掂了上司,就等于戴稳了乌纱帽。所以,要把“报喜不报忧”、“欺上压下”作为做官的铁律牢牢记住,做到与上级交往突出一个“谄(谄媚)”字,与下级交往突出一个“渎(轻慢)字”。
八条潜规则是:一不能去追求真理,也不能去探询事物的本来面目。要把探索真理这类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让那些自以为聪明其实非常愚蠢的知识分子去做。要牢牢记住这样的信条:对自己有利的,就是正确的。实在把握不了,可简化为:上级领导提倡而且对自己没有妨碍的就是正确的。 二要学会更要善于说假话。把说假话当成一个习惯,不,当成事业,说到自己也相信的程度。妓女和做官是最相似的职业,只不过做官出卖的是嘴。要记住,做官以后的嘴不仅仅属于你自己的,说什么要根据需要。 三要有文凭,但不能真有知识,真有知识会害了你。因为有了真知识你就会独立思考,而独立思考是从政的大忌。别看现在的领导许多是硕士、博士,但多数是假的;还有一部分领导是学理科的,没有什么社会科学的知识。真正的博士既不屑于做官,也永远做不了官或做不好官。 四是要闹清做官的目的是什么。是什么?是利益。一定要不知疲倦地攫取各种利益。虽然老百姓把这叫腐败,但有相当数量的官员不这样看问题,而是把这一点看作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你不但要明确地把攫取各种利益作为目的,而且要作为唯一的目的。你务必要时时想到:你的领导想方设法提拔你,是因为你能给他带来利益;你的下属心甘情愿地服从你,也是因为你能给他带来利益;你周围的同僚朋友时时处处关照你,更是因为你能给他们带来利益。对一些不义之财,万一你良心发现,自己也可以不要,但属于别人名下的你必须给。记住,一旦你把攫取利益这个目的模糊或放弃了,离失败也就不远了。 五是务必把会做人放在首位,然后才去考虑做事。这里的做人做事可别理解为德才兼备。这里说的会做人,就是会处关系。做事是实际工作,这点会不会都无所谓。会做人就是把自己作为一个点编织到上下左右的关系网中,成为这个关系网的一部分,最好是很重要的那部分。记住,现在说谁工作能力强,一点都不是说他做事能力强,而是指做人能力强。你仔细琢磨一下,那些把能力片面理解为做事有本事的人,有几个有好日子过?六是要用农民的思想和方式对待一切事物和人。我们的社会无论外表怎样变化,其实质就是农民社会。谁迎合了农民谁就会成功。我们周围的人无论外表是什么,骨子里都是农民。农民的特点是目光短浅,注重眼前利益。所以你做事的方式方法必须具有农民的特点,要搞短期效益,要鼠目寸光。一旦你把眼光放远,就不属于这个群体了,后果可想而知。你生活在一群农民中,要多学习封建的那一套,比如拜几个把兄弟什么的,你千万别把这当作庸俗的行为而排斥,这一点也都不过分。八要绝对相信拍马是一种不容易掌握的高级艺术。千万不要以为拍马只要豁出脸皮就行。以女人为例,豁得出去的多了,可傍上大款的或把自己卖个好价钱的是极少数,大部分还是做了低层的三陪小姐。这和拍马是一样的道理。拍马就是为了得到上级的赏识。上级的赏识是升官的唯一途径,别的都是形式,这一点不可不察。八是所有的法律法规、政策制度都不是必须严格遵守的,确切地说,执行起来都是可以变通的。法律法规、政策制度的制订者从没想到要用这些东西来约束自己,而是想约束他人。但你要知道,这些东西不是人人都可以违反的。什么时候坚决遵守,什么时候偷偷违反,让谁违反,要审时度势而定,否则宽严皆误。
二十条注意事项是:一,托人办事必须花钱。二,办事不成必须退钱。三,报喜得喜报忧得忧。四,出了问题内部消化。 五,捂不住了丢车保帅。 六,领导的意见不能提。七,领导的看法就是你的看法。八,领导身边的人相当于领导。九,个人风头要少出。十,好处不可以独吞。十一,遇到棘手的事能拖就拖能推就推能躲就躲。十二,对前任的事切忌不要去管。十三,少自作主张多向上级请示。十四,多开会多发通知多造声势少做实事。十五,违规的事集体拍板。十六,不怕慢就怕站,最怕队伍站错。十七、宁可用庸才,不可用人才。十八、吃喝不犯法,栽花少栽刺。十九、车子是身价,副职不擅权。二十、运动来了要重视,运动过了没屁事。
他这一顿罗嗦,把徐洪山吓了一跳。天,官场上怎么还有这么多道道?他虽说是个村官,可以说是一个站在官场边上,一脚在里,一脚在外的人,对官场上的事情,多少也知道一些,有时候也得扎进去扑腾扑腾。不过象总结成这样的,还真是没见过。估计也是张守官从哪里搬来的。原作者也是个有才气的了,总结、归纳得鞭辟入里。不过要真都这么做,还不累死?这还叫干事?这还叫个人?
张守官见他惊异的样子,又罗嗦开了,你觉得这是些废话是不是?错了!句句是真理!
做个人真他妈的累啊!下一辈子,真还不如托生个猪呢!叫人养肥了,一刀就死个毬的!
徐洪山想:也是,这“大罗嗦”既然把这官经背得滚瓜乱熟,不也没当出什么明堂?在副乡长的位子上靠了多少年了。看看天天愁得那个样子,活受罪!
张守官说:“哎——想想啊!咱还真顶不上关呆子呢!什么心事没有,一门心思钻钻蜂子。叫我看,别看这小子邪不拉叽地,说不上干得真是正事儿。”
徐洪山眼下可没心思往深处琢磨这些,自个也不是正式官场上的人,还没轮到寻思这么多。他在琢磨着和姜娥的事情。

4
对姜娥,几次见面不顺畅,他也开始有了些赌气的意思。听村里传说,就算真是姓尹的做了坏事,就这样憋着,当窝囊废?你到底是怎么看待咱们事情的?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想怎么着!哪知这一看,也一直没看到事态有什么好转。
随着围绕姜娥和尹怀堂的说法越来越多,他真有些慌了,觉得怎么也得再见见她!
从初夏以来,这一带雨水就多了。有时是淅淅沥沥,有时是大雨如柱,山谷里好多时候都是云蒸霞蕴,湿漉漉的。这几天,好容易连着几个晴天,地里能进去人了。一个头晌,他故意到菜地里干活。这里离到大阳坡的路不远,哪个上坡都能望见。
他家的菜园子搞得很精细,四边扎了篱笆墙,就是用泥巴跺起一截矮墙,然后在上边插上一些高粱秸,插成很漂亮的菱形。篱笆墙里种着各种菜,还有六分大蒜。
他想到地里采点蒜苔。比起来,种大蒜还算是个划算的事儿。头年种上,来年收一茬蒜苔。正常年景,这六分地能收八百来斤,每斤平均可卖个七毛左右。再加刨蒜头,拢共能毛收入个千数块钱。刨去成本,可有五、六百块钱落到手。这点钱是不顶人家大款和当官儿的一顿饭钱,可老百姓吹着土找,也难找出一条挣钱的缝儿,能实实落落挣五、六百块钱就很难得了。家人的头疼脑热、油盐酱醋,甚至是提留、摊派什么的,都能应付一阵子。
其实采蒜苔的季节已经过了,他也采过了,当然也没采干净,那时一些小的,都没采,本来也不想再采了,可今日想了想,还是过来了。算是拣点漏,就算不多,自家炒着吃也好哇。
采蒜苔是蹲着用刀片儿割。照一般要求是割在第三节蒜叶儿的地方,上边的都废了,留着下边的几片蒜叶好长地下的蒜头。刀子划到那儿,露出一截嫩白嫩白的蒜苔,再用刀割下来。这时总有一种含着微辣的清香在空气中淡淡地散出来,这味儿刺激着他,叫他长精神,叫他心里暖暖地稍有些底气;有时还让他舌上生出一层津液,就忍不住将割下的一根蒜苔塞到嘴里,顺白儿咯蹦咯蹦咬下去,咬着咬着不舍得扔掉剩下的半截儿,就全吃了。直辣得嘴里嘘拉嘘拉地响,脸上滚出了一层汗粒儿。
太阳已经老高了,照得很猛,在田地上空蒸起了一层水蒸气儿,雾虚虚的,一缕缕儿往上升。他一边采着蒜苔,一边不时望路上张望。陆续见有些人上了坡,还是没见到他想看到的人。头一抬一抬的,脖子都酸了。好容易看到一个人影,肩上抗着一柄锄头,走了过来,这影儿微佝着,挂在这空气中如一页剪影。
徐洪山心一动,的忙把头低下了,似乎怕那影子看见他,猜透了他的心事。那影子是姜自富。徐洪山一直盯着他看,知道他的影子隐没在了坡西的林子里。
徐洪山站起来,把蒜苔扎了扎,把它和刀片放在蒜地中间,扯一些蒜叶子,大体盖了盖,就起了身。
他没走正路,沿地埂子下了坡,一边走一边往周遭撒觅。眼下路上几乎很少有人走动。他把目光放远了看,拣个没有人影的空挡,过了路,顺一条干沟向西走,走了一会,爬上来,就看见了姜自富家的院墙。
不知怎地他头上出了些汗。又往四边看看,还是没有人,便用袖子擦擦额上的汗,爬上沟。想了想,走到前边,见大门锁着,便转到西边院墙下,看看周围,脸贴在院墙上听了听,里边没有动静。就不犹豫了,仗着当过兵的身手,一跳,双手把住了墙头,向上一使劲,胳膊肘扒了上去,腿随着向上一撩,整个身子横上了墙。接着便跳了进去。

5
他走到堂屋门前,见门虚掩着,就走到西边房间的窗子前,冲里边喊:“姜娥,姜娥。”
没有反映,敲敲窗户,又喊:“姜娥。”
里边终于有人答应:“谁?你——”
徐洪山心咚咚跳,说:“我,徐洪山。”
里边的声调都变了,说:“洪山哥。”
徐洪山立马跳起来,几个箭步跑进了屋子。
他一进去,姜娥就从床上爬起来,一下扑到了他的怀里,呜呜地哭,用拳头拍着他的肩膀,一个劲地说:“你怎么才来?怎么才来?”
徐洪山没法答话,只是紧紧搂着她。觉得她的身子在簌簌地抖,象冷风中的树条子。他又闻到了他熟悉的味息,感觉到了她柔软的身子,心好像从云层里落下来,一下踏实了。
过一会,稍微冷静一些了,徐洪山问:“我都急死了?到底是咋回事?咱们那天去登记,不都说好了吗?”
他这一问,她就像浸到冷水里似的,身子一僵。
徐洪山敏感地感受到了,忙说:“不管遇到什么事,现在有法律,有什么可怕的?”
她离开徐洪山,坐回到床上,有些恍惚地看着徐洪山。
徐洪山过去坐在床沿上,又说:“你情管说!有哥哩!”
她说:“哥,你不会嫌弃我吧?”
徐洪山说:“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怎么会嫌弃你?可到底遇到什么事,你得告诉哥啊!”
姜娥突然疯了似地扑到徐洪山身上,伸手解他的上衣扣子。徐洪山一时不知是怎么回事,叫她解开了几个扣子。
姜娥抱住他,喃喃地说:“哥,你要我吧!把我拿去吧!”
徐洪山一时有些冲动,却突然悟到这是在姜家,要是叫姜自富碰到可不好,冷静下来,说:“姜娥,你爸——在这里,不好……”
姜娥说:“就在这里!就要叫爸看见!叫他知道!”
徐洪山还是冷静地说:“……咱先说阵子话好吗?”
姜娥突然象被冰冻住似地,动作停住了,呆呆坐回到床上。
徐洪山继续问:“真的,姜娥,有什么事情,你得告诉我!”
姜娥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你是不是很在乎?是不是很在乎?”
徐洪山说:“不在乎能行吗?咱能由着别人欺负?”
姜娥说:“哥,你回吧!啊?回吧。”
徐洪山实在沉不住气了,口气有些急,说:“姜娥,你怎么能这样子?你总躲我!我眼睛都盼穿了,好容易过来,你就叫我走?”
正在这时候,外边传来了开院门的声音。想不到姜自富现在就回来了。徐洪山急忙对姜娥说:“我先回了,还要来找你的。你等着。”说着就出了门。
姜娥呆呆坐着,没说话。眼泪又下来了。
徐洪山刚出堂屋门,姜自富就看见他了,握着锄杆子,惊奇地问:“你——咋进来的?”
徐洪山冷静地说:“听说姜娥不舒服,来看看她。”
姜自富想想不对劲,说:“这门锁着,你怎么进的?嗯?”
徐洪山脸一红,没说话。
姜自富说:“你一个村干部,跳人家的墙头,是怎么回事?啊?要脸不要脸?啊?快滚!”
徐洪山身子往旁边一侧,绕过他,急急地出了院门。
姜自富进了闺女的屋子,见她倚在墙上哭,问:“他没欺负你吧?”
姜娥疯了似地说:“谁也没欺负!就你欺负了!”
姜自富脸一阴,出去了,吧嗒上一根烟,好一会不说话。他想:“不中,得快把闺女嫁出去了!”
屋里,姜娥委屈极了。刚才她不顾一切要把自己交给徐洪山,象大水中看见一根木头一样,好像是一时昏了头,其实是含混着多种意思:一是想让徐洪山接受了自己,这样似乎就能掩盖住什么;二是看看洪山哥到底嫌弃不嫌弃自己;三是她真想把洪山哥留在床上,故意叫爸碰上,看他怎么说!徐洪山哪里知道这些?
他的拒绝,算是凉了她的心,这叫她怀疑他的追根问底,就是很在乎那种事情。一时觉得前边更灰暗了,就像泡进了一个雾海,不着天,不着地,她要被淹死了!
出门后的徐洪山感到好无脸,心里一股酸酸的东西,一个劲往上撞。说不上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