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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1
村里人很奇怪,关峰几乎天天都跑到老柳树下面,蜂子怎么就不蜇他呢?难道他真是一个能和动物说话的异人?
不过对这一点,关峰心里明白,他多是一大早就到了老柳树下,那个时候气温低,蜂儿不出来活动。等气温上来了,他已经躲在一个固定的草丛里,活动的幅度很小,又穿着迷彩服,所以一般是惊动不了蜂儿的。
但话说回来,他觉得自己真是已经和蜂儿到了心灵感应的地步了。一股神秘的脉冲波,把它和蜂儿的思维联系在了一起。对自己的善意,蜂儿肯定是理解他的,所以他见了她们,没有一点恐惧感,反倒充满了亲切。
今日一早,他又潜到老柳树下的那个草丛里了。
他知道,现在的柳树部落里,一定是不平静的。他心里隐隐作疼。因为昨日,她们的家被火燎了一下子,虽说没受大的损失,可东边的一截儿,毕竟被烧焦了,死了一些姐妹。
其实,在这之前,里边的第二代已经出来了。这里已经是个像样的家族了,足有几千个家庭成员、几千间居室了。她们的家园也基本成型了,尽管她们还要努力,为她们的下一代继续建设居室。
现在遭了这么大的灾难,她们很伤心,先后把一些被烧死的尸体甚至烧伤的同伴从居室里拉出来,扔了下去。没有办法,这是她们的法则,她们必须保持家园的清洁,如果里边出现了腐烂的尸体,造成传染病,会给整个家族造成毁灭性的灾难。
别说清理这样的尸体、伤号,就是她们的母亲产下的宝宝生病之后,她们也要无情地清理出去。做清理伤员的工作并不轻松,面对着这些同伴,她们低下头,用触角一下下触动着对方的触角,伤者也艰难地抖动着,但她们还是要硬着心肠把伤者拉出来,抛到家园底下。那里,别的昆虫会尽心尽力地处理抛下来的尸体和伤员,把它们吃干净。
她们自然地完成着社会分工。她们的种群由蜂后、雄峰、雌性也就是工蜂组成,工蜂占百分之九十九以上,雄峰不到百分之一。等她们的种群完全成熟并进行了分家,一个蜂群里,蜂后只占万分之一、二。
为什么蜂后这么少呢?这是因为,在雌性中,有生育能力的占很少的比例,母亲刚产下她们的时候,就在她们身上抹上了特殊的化学涂料,使她们不会产生产卵能力。能够产卵的雌蜂,多在接近秋末的时候才能出现,和仅有的雄性产生爱情,做爱怀卵。在渡过寒冬的过程中,大多数会死去,剩下的极少数,才能成为蜂后,会在第二年春天,繁衍出新的后代。
不过不用为她们担心,只要有一只活下来,就能繁衍上万个家庭成员。在这个家族中,蜂后完成了第一代的哺育,就只有享福的待遇了,只在家负担继续产卵的重任。少有的雄性,则只是躺在家里充当授精的机器。不能生育的多数雌蜂,产卵器便演化成可怕的蜇针——成为了工蜂。家园里所有的活儿包括捕猎、喂养、筑巢和对入侵者进行战斗,都是她们的。先出生的一代,体力强壮,捕猎多由她们进行,晚出生的,体力稍弱,就专伺筑巢。
现在,工蜂们就成了最忙碌的一群。出出进进、起起落路,开始了修补家园的工作。有的用足、大颚把烧坏了的焦黑的组织扒下来,有的出去寻找制作材料。找到后,就抱回来,紧张地进行铺垫、修补。
她们的速度惊人。只见所有的足、颚、翅不停地抖动,就像有一台发动机提供着不绝的动力。就在这频率很快的动作中,眼看那被烧坏了的地方,一点点地增长、变样,不长时间,就全部换成了新材料,她们的家园又焕然一新了。不但恢复了原来的规模,并且又扩大了。她们必须为母亲的下一代产卵预备好房间。
关峰多次研究过蜂巢,对一个个规整的六边形居室惊诧不已。
她们的家园空间有限,必须最大限度地利用,既要做到每个居室紧紧相连,一堵隔墙两间居室共用,还要考虑到宝宝的舒适,按照宝宝的身体形状,把居室空间做到最大。那么什么样的形状最合适呢?长度好解决,按照宝宝身体的长度就行了。直径呢?宝宝的体围是圆的,那么是不是就可以做成圆形的呢?肯定不行,因为这样,两个居室之间会留下许多带有弧度的空隙,那要浪费多少材料和空间啊!只有做成棱柱形的,比如三角形、正方形或者六边形,几个相邻的居室才能拼在一起,不留空隙。那么哪一种最接近圆,适合宝宝的身体形状呢?自然是六边形了。在这几种几何图形中,它们的周长相同,但六边形的面积最大。于是,她们所有的居室就都是六边形的了。
关键是,她们居室六边形的规整程度惊人的一致。去冬关峰曾经找到一个废弃的蜂巢,比着她们的居室,挨个用尺子量了又量,每个边长几乎都相等。要是让人去做,就是用尺子比着,也未必做得这么标准。在她们的筑巢活动中,她们的脑细胞在进行着怎样的活动呢?真有几何意识吗?不然怎么会归结出这样的几何图形?真是奇了!她们的智力,真的比人差吗?

2
对于“三个万工程”,上边一直催得很紧。
其实,村官们遇到上边不好执行的指示,也早就有了一套应对的模式,就是上边无论怎么说,他们决不反腔,只来个顺毛捋,一个劲地应承、答应,不过电话一放或者人一走,心里骂一声“毬”,事情该怎么拖还怎么拖。上边再来催促,他们还是这一套。
对这一套,上边也不是不知道,可在他们的“软”功夫面前,你气都生不起来。一摊水哩,你火烧得起来?不过乡里也有治他们的办法,那就是现场突击检查、突击办公,看你还有何话说。
“三个万工程”,葫芦屿村在大阳坡上卡了壳,徐洪山没有办法,只好也采取了这种办法。现在更有了理由,那就是有“蜂灾”啊?蜂子一个劲地蜇人,都死人了,你说这事还急得了吗?
乡上可不管这一套,照样急:“三个万工程”是什么工程?好闹着玩吗?年底政绩考核,这可是个硬指标,硬到什么程度?计划生育之类一票否决制的所谓硬指标,都还有余地,“三个万工程”可硬得象铁,一点余地都没有。要是完不成任务,甭说提拔,就是现在的位子也坐不稳。想想吧,省里要指标,市里要指标,县上要指标,都关系着GJP的增长速度,这三个弯弯豆豆似的洋码子,直接勾着他们的前途,你这里上不去,不影响一大片?上上下下还不得急出尿来?还不得红了眼?
今日,不光是张守官,汪乡长也带着几个干部,突然来葫芦屿现场办公了。他们直奔村委办公室,水也不喝,不管徐洪山怎么强调理由,就是一句话,要徐洪山马上动员村民,集中力量拿下大阳坡。
汪乡长并且说:“拿蜂子当不方便开展工作的理由,太荒唐——不过既然有这种因素,也得慎重对待!你们的防蜂小组成立了吗?”
徐洪山说:“成立了!成立了!”
汪乡长说:“光成立了不中,还要扎扎实实开展工作!为民除害,为‘三个万工程’扫清障碍!”
徐洪山说:“我们都落实了分工,做到了量化、细化,责任到人,全方位监视,广角度防范,随时准备处理突发情况。”
他已经学会了一套官场话,适当的场合就搬出来,一般来说,效果还是不错的。
汪乡长点点头。看来还比较满意。
现在的乡镇干部下村,也就是村干部尊着,许多老百姓已不太拿他们当回事,所以徐洪山也不好打着他们的旗号动员村民,想了想,只好还是找到徐乃发,叫他召集徐乃达、李向阳等村民一组的人,再上坡。
村民倒没个反对的,因为给他们规定好了计工办法,十个树坑一个工,一个工五块钱,可劲干一天,能挣十几块,还有个不去?
本来徐洪山是不想叫两位乡长上坡的,起码不能叫汪乡长去,让他在村委办公室喝茶等着就是。哪知汪乡长来了劲,非要亲自上去不可。说起来他也是没有了办法,逼得呗!
徐洪山没了治,只好和他们一起上了坡。
因为做了像样的动员,加上来的乡干部,这一行人起码有三十来个,也算是浩浩荡荡了。
不过他们没想到的是,就在乡干部进村的时候,唐家财就看见了,他一猜就知道是什么事,圆滚滚的身子皮球样蹦达到姜自富家,急忙说了。
姜自富估计这事非同小可,也急蓝了眼,找尹怀堂商量。
尹怀堂说:“水来土囤,兵来将当,怕什么?现在是法制社会,省里有个‘焦点透视’,中央还有个‘焦点访谈’,咱怕什么?也找人上坡,和他们去讲道理呗!”
姜自富陡地有了精神,叫唐家财召集在大、小阳坡有地、有林的人家,都上坡,坚决不能叫腐败分子把“三个歪工程”闹成。
于是,姜自富、唐家财、姜世亮外加一些村民,多是唐姓、姜姓的,也凑了三十几个,抄着镢头、铙钩上了坡,并且还比徐洪山那拨人早了一步,雄纠纠地把持在大阳坡间的路口上。
当下,两拨人就相遇了。
姜自富那拨人虎视眈眈,盯着对面的人。
汪乡长一看,有些急,把眼光看向张守官和徐洪山,很是威严,象两把火苗,灼灼烧人。意思是为什么能出现这种局面?你们的工作是怎么做的?
张守官又看徐洪山,徐洪山没治了,只好走到了前边。
要说原来徐洪山对姜自富还有点敬畏甚至莫明的亲情,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东西越来越少了,一种怨恨甚至仇恨,倒越来越强烈了,就像积了一个疙瘩,时时窝在心里,叫他憋气。
不过他还是不想立马把脸皮撕下来,慢慢说:“叔你这就不对了,你不是一次,是屡次三番地阻挠村里的工作,就不怕性质变了?”
姜自富说:“啥性质?要论性质,我们的性质是对的!你们的性质是不对的!”
徐洪山说:“你们拿着家什,拦在路上,是什么性质?”
姜自富说:“我们拿着家什?你们拿的是甚?”
徐洪山说:“我们是上坡干活的!”
姜自富说:“莫非我们不是上山干活的?”
徐洪山说:“那好,咱各干各的,哪个也不得捣乱!”
姜自富说:“那也未必!要看你们干啥活!要是你们胡作非为,砸我们的饭碗,我们还能白瞪眼不成?”
徐洪山说:“啥叫胡作非为?我们是为工作,是为全体村民着想!你凭啥阻挡?”
唐家财从后边蹦达出来,说:“啧啧!啦得跟真得一样!你们是为了乌纱帽还是为了村民?拍着良心想一想嘛!”
有人跟着说:“是呀!真要为村民着想,就别来些歪道道!”
张守官待不住了,向前走了一步,说:“知道不?你们这是聚众闹事!是违法的!”
姜自富说:“到底哪个违法?你们违背中央的承包政策!我们还要告你们呢!还要叫‘焦点透视’、‘焦点访谈’来啦啦理!”
张守官说:“少来这一套!你们懂啥中央政策?”
轻易不说话的姜世亮出来替自己的叔拦挡,胖脸上挂着卑夷,说:“咋不懂?政策是好政策,就怕叫歪嘴和尚念歪了!”
张守官见汪乡长在后边铁青着脸,耐不住了,手一挥,说:“今日我们这活是干定了!看哪个敢违法!敢往自己手上戴拷子!”
这边的人就开始动弹开了。毕竟一个树坑有一个树坑的钱哩!
徐乃发的弟弟徐乃达说:“这么地吧,你们先在这啦着理吧,我们可要上坡干活了!时辰不等人哩!”
因为突然,姜自富这边的人来不及阻拦,徐乃达和几个人就闯了过去。后边也跟上了一拨人,眼看快到了老柳树下。
姜自富急了眼,急忙赶到这拨人前头,手中的铙钩一横,说:“看看哪个敢动我家的林子!”
唐家财、姜世亮和另外十几个人也随着跟过来,站在了他后边。
这边的人有些踟躇,屹蹴成了一团。
这边一闹哄,就来了几只蜂子,在人们头上嗡嗡叫。人们这才想起了蜂子的厉害,脸色一变,赶紧向后退。
汪乡长有些不满了,问:“咋了?咋回事?”
徐洪山说:“蜂子厉害哩!”
汪乡长有些生气:“你这人怎么了?原来就是看你有魄力,怎么——怎么——越来越窝囊了?歪风邪气压不下,连蜂子都怕开了?”
徐洪山脸一红,没说话。
汪乡长气得走到前边来,把上衣一脱,照准头顶上的一个蜂子就抡。
徐洪山喊:“别!”
话音刚落,就听见了一阵嗡嗡的声响,抬脸一看,多数人的脸都变了:简直就像轰炸机群一样,一群蜂子,足有上千只,黑压压地压了过来,人们什么也不顾了,掉头就跑。
徐洪山一把拽住汪乡长,连拖带拉地往下跑。汪乡长见人们吓成这样,也顾不得威严了,干脆自己跑起来。

3
徐乃发跑出了一头汗,幸好跑得快,没叫蜂子蛰着。不过这一快,就快出了毛病,一身的汗,回家衣裳一脱,冷风一吹,就觉得不舒服。上床躺下了。
谁知夜里发起了高烧,晕晕乎乎,说不上是睡着还是醒着。
不知什么时候,就看见了一股黑风——一群蜂子组成的黑风,里边竟有一个女人的头形,披头散发,脸血乎乎地,吐着长长的红舌,眼看要扑到他身上。他“啊”地一挥手,把黑风抡开了。
接着,脑子里出现了几个小人儿,在排着队转圈,嘴不住地说着几个字。他叫闹得难受,仔细听了听,原来他们说的是“请碟仙、请碟仙”几个字。
他身上难受得很,又想起那个黑风梦的不祥,就想:“请就请,叫碟仙算算命也不错。”
不过请碟仙起码要三个人以上,这时辰找谁去?正愁着,只见那几个小人突然变大,走了过来,竟然是自己的大还有侄子明明、侄女美美。也好,正好是四个人。
他还佯做不高兴,说:“你们闹闹腾腾地,不叫我睡个安生觉,怎么想起玩这一套了?”
大说:“我老觉得身后有一双眼……。”
  他说:“你怎么说这话呢?”
  大说:“不光是我,你侄子、侄女都看见了这双眼……。”
  他赶紧说:“你甭瞎寻思哩!”
大说: “甭说了,咱快开始吧!”
他只好动手准备请碟仙了。请碟仙的时辰最好在清净的地方,晚上10点到12点之间。不能拖到12点以后。为什么呢?因为12点是鬼门大开的时候,百鬼游动,所以,那时候请,说不定会请来些冤鬼。
徐乃发选了一个干干净净的白碟子,上面划了一个箭头,在桌子上铺了一张白纸,把碟子倒扣在上边,用笔比着,沿碟沿划了个圆圈,圆圈里面画上一个骷颅头,正想着在圆圈周围写上什么字,手就动了,迷迷糊糊地,他也不太清醒,划拉完后,见写的是十个阿拉伯数字和“生、死、鬼、神、是、否” 等等的几十个字。
他似乎不乐意写这些字,总觉得有些尖刻,可也不知是被一股什么劲催着,不由自主就写了。
几个人围坐在碟子周围,他关掉灯、门,点上一根蜡烛,打开一扇窗——这是碟仙进来的通道。
几个人的几根手指轻轻指在了碟子沿上。眼眯起来,虔诚地念叨:“碟仙碟仙快出坛,碟仙碟仙快出坛”。
碟子不动。
他们继续嘀嘀咕咕。
  碟子还是不动。
  他们照旧嘀咕。那声音有点颤抖。
……突然,碟子颤动了一下,轻轻转动了,似乎有了灵异之气附在上面。
碟仙来了。
徐乃发问:“你是神是鬼?”
碟子转着,箭头指向“鬼”字时,住下了。
他问:“你怎么死的?”
碟子的箭头指向了一个“怨”字。
他的心一冷,似乎看见别几个人的表情也很紧张。他说:“我们几个要问你话,你要老老实实应答。”
碟子上的箭头指向了一个“是”字。
徐乃发示意大先问话。
大点点头,嘴动了,也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那碟子转开了,箭头指向了“死”字。
大的脸一下变得煞白,不说话了。
徐乃发也要抢着问话,没想到侄子的嘴先动起来。碟子转开了,箭头也指向了“死”。侄子嘴里发出一阵尖利的笑。
侄女的嘴也要动,大突然发了火,说:“你才多大,赶热闹?”一脚把她踢开了。侄女哭哭啼啼,抹着眼睛走了。
外面,各种树叶子哗啦哗啦作响。凉凉的风吹进来,烛光飘动。就在这飘忽的灯光里,门突然开了,飘飘乎乎地进来了一个女人影子,是侄女又回来了?不对吧,这影子分明是个大人,似乎也挺熟眼的。仔细一看,噢,是唐家财的婆姨蒋秀菊啊!
她笑笑:“看见你们在这里,我来凑个热闹。”
他点点了头,正好可以顶替侄女。来就来吧。他想该轮到自己问碟仙了,不过大突然问蒋秀菊:“刚才我才想起来,你不是在医院吗?”
  蒋秀菊象没听见,没说话。
  这时候,徐乃发忽然看见这个女人的脸很白,上边阴气森森的。她似乎察觉到他在看她,眼光朝他飘来。
  他有些慌,低下头去看碟子,忽然产生了一个恐怖的念头——碟仙其实就在屋里几个人当中!
  大嘴唇又动了动,看来是不甘心,又悄悄地问了一遍。可那个碟子上的箭头仍然指向了“死”字。
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在徐乃发眼里,一张白白的女人脸,好像悬挂起来了,漂浮在清虚虚的空气中,后面是黑糊糊的窗子。这人是谁?是不是蒋秀菊?她可是该在医院里的哩!他突然觉得意识模糊起来。越发紧张,心像被冰凉的夹子夹住了,冷瑟瑟地。
  这时蒋秀菊把手指放在碟子上,对大说:“该问问……时间哩。”
  大听了,抖抖地闭上眼,又嘀咕了些什么。
  四根手指轻轻点着碟子,碟子又滑动了。箭头停在了“2”字上。
  徐乃发想:这是什么意思?壮胆说:“看着了吧,这个碟仙没正经话了,今晚它一直在瞎说哩!”
  大和侄子的脸象被胶住了,木然地点了点头。
  大突然露出歹毒的表情,低头问那个碟子:“哎,你是怎么死的?”
  徐乃发心一哆嗦,大怎么这么问呢?这话很犯忌哩!
  碟子似乎愣了愣,“啪”一下,竟然自己碎了,碎成了无数块。
  几个人都把手缩了回来。
  大愣愣地看徐乃发。
  他愣愣地看看大、侄子和那个女人。
  房子里的阴气更浓了,象突然弥漫起了一股雾,阴冷砭骨。
  那女人抬起头,干干地笑起来:“要信命啊!我好心过来,你们就这么待我?”
  徐乃发恐悚地说:“你——到底——是谁?”
  那个女人慢慢说:“你们请得是哪个?真是怪了!你还不知道吧,这屋里其实就你一个是人……”
  大喊:“儿啊!甭听她胡咧咧!”
那女人哈哈大笑起来。
  他恐悚至极,颤颤地说:“你们……大,你、你们咋着哩?”
他一边说一边后退,打开门就往外跑,谁知一脚踏空了。
他“啊——”一声叫起来,一下醒了,浑身冷汗,猛地坐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坐在床上,电灯亮着。一摸身边婆姨的被窝,空空的,忙喊:“孩子他娘!孩子他娘!”
门帘一掀,婆姨进来了,端着一碗水,说:“你快吃几片退烧片片吧!叫你去医院你也不去!喊啥哩!”
他接过碗,吞了几片药。说:“靠靠就好了,哪次不是这样?”
婆姨说:“唉——昨日咱大,还有明明、美美都叫蜂子蜇了,很厉害,都住院了。”
徐乃发一惊,问:“咋着了?怎么不对我说?”
婆姨说:“我也是人家把他们送到医院后才知道。想对你说,你烧得人事不省,怎么说?”
徐乃发心怦怦跳,扯过褂子,就把胳膊伸进了袖筒,急急地说:“不行!我得去看看!”
正在这时候,外边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有人喊:“乃发!乃发!快去医院!你大不行咧!”
  
4
就在汪乡长一行在大阳坡上检查工作,被蜂子撵着跑的时候,徐乃达的大正带着14岁的孙子明明和7岁的孙女美美,到菜地里间苗、拔草。
眼见得西边路上有几十号人轱轱辘辘向下跑,后边上空密密麻麻跟着一群蜂。他们爷几个吓白了脸,正愣怔着,就见有一拨蜂子突然飞了过来,爷爷拉上孩子就跑。
但刹那间,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就将祖孙3人笼罩住了。爷爷一边抓捏自己头上的胡蜂,一边用手在孩子头上扑打,一边跑。
在他们头顶最近的地方,蜂群竟然形成了几平方米的一把伞,始终罩住三人,将他们密不透风地围在中央。稍远的上边,还有一群蜂子在飞舞。
他们三个跌跌撞撞地跑,不一会就叫那顶蜂伞盖倒了,爬起来再跑,那顶蜂伞简直就是一顶铁盖子,又把他们压倒在地下。
他们开始还惨叫,后来根本叫不出声来了。顾不得看路,不论是田埂、沟坎,连滚带爬地跑。
这次袭击他们的蜂子,是由小金腰带头的。
她们在向大阳坡上的人群进攻时,因为隔得稍远一些,他们跑得又快,就顺势驱逐了一下,可没劲追。不过就在追击途中,她们看见了东边菜地里还有几个人,尤其是里边一个穿红运动服的——也就是徐乃发的侄子明明,给她们的印象很深,好像是一次用石头袭击了她们的家。
于是,在飞行中,小虎头、小花环、小金腰碰了碰头,翅膀嗡嗡响着,商量了一下,决定由小金腰带着一拨兵马赶过去,进行侦察、攻击。
小金腰她们飞到那三个人上空,那三个人就跑起来。目标一跑,更撩起了她们的杀气。何况,在小金腰视线里,那个红色目标的姿势、动态,越看越象那天的那小子,于是什么也不再想,头一压,就扑了下去。
往红色目标的头上刺了一下后,就一个斜飞切上空中,瞬间完成了一次进攻。
这就是进攻的命令。一拨蜂子接着冲了下去。她们的进攻是分波次和有层次的,一拨蜂群进攻的时候,另一波就在上面掩护,或者充作攻击的第二梯队。她们的队形似乎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战斗机群,形成了压顶之势。她们不间断地进攻着。
刘家爷仨好容易跑进自家院子的大门,来不及跑到屋里去,就再也坚持不住,先后栽到地上晕了过去。
孩子的奶奶正在屋里抱着一岁多的孙子哄着玩,听到外边的动静,开门一看,大吃了一惊,那疾风暴雨般的蜂子啊!把院子上空遮了个严严实实。
她心急火燎,刚要往外冲,去救他们,却眼看有蜂子向屋里飞来,这时她才想起了怀里的小孙子,急忙把门关上了。
可听到外边震耳欲聋的嗡嗡的声音,想着老伴和孩子的惨状,实在急得不行,眼泪哗哗流淌,急忙把小孙子放在里屋床上,出来把门关上,抄起一把扫帚就冲了出去。
这时候,几个邻居也发现了这里的惨剧,冒死带着扫帚赶过来,疯了似地扑打,蜂子也对他们攻击,几乎每个人都被蜇着了。孩子奶奶脸上转眼就起了两个包。他们也顾不得,打死了不少蜂子,蜂子这才飞走了。
其实蜂子并不是被打跑的,她们压根就不怕死的,遇到敌手,只知道前仆后继地向上扑。只不过她们的进攻是有时间性的,到了一定时间,进攻就会自动停止。
徐乃达赶过来,一看,惨叫一声,差一点晕倒。
旁边人扶住他,帮着把昏迷不醒的三个人,还有过来解救他们,被蜇伤较重的几个人包括孩子的奶奶抬起来,送到一辆四轮农用车上,立马就往医院送。一路留下了徐乃达瘆人的长哭。徐乃达的婆姨从娘家赶回来,一下就晕死了。
不到24小时,徐乃达的大就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的娘、儿子和闺女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不能动弹。儿子也危在旦夕。眨眼间 ,一个家就空空荡荡了。

5
徐家举行了葬礼。
徐家徐乃达是老二,老大徐乃发结婚后分出去后。老二徐乃达就和大、娘一起住在老房子里,大的尸身从医院抬来后,抬进了老院子,安放在当院的一块门板上。
徐乃达眼窝那里干涩涩的,眼泪都要哭干了,几乎干不成什么事,主要事情还是靠他哥也就是徐乃发操持。徐洪山作为徐姓人家,自然也过来帮忙。他娘赶过来,在安慰哭得死去活来的徐乃达的婆姨。
徐洪山难受得要命,就像有一泓硫酸荡在心里,将他得心咬烂了一样。
徐乃发难受之余,脑子里还残留着那晚那个怪怪的请碟仙的梦,就像有一块墨渍,不断向外分泌着黑色的色素,一直使他沉浸在一种莫明的恐惧之中。
他手拿一个瓦盆一张纸,敲着瓦盆走到院门外,在瓦盆里烧了纸,给老的送了终。
将瓦盆拿回来,放置在大脚前,就叫“孝盆”了。又在里面烧了一大叠纸钱,就算给冥间的大送了钱。这就差人到各家亲戚报丧。
亲戚们已经知道了这个悲惨的消息,都已做好了准备。报丧的人一到,就赶紧赶了过来。现在兴火葬,但也变通地举行了入殓仪式:给死者剃了头、洗了身、穿了寿衣,往舌头下压了一个一块钱的硬币,这叫做含殓。最后穿鞋戴帽,这才拉到火葬厂火葬。
骨灰盒由徐乃发捧到家后,安放在堂屋正面的桌子上,前边搭了一个灵棚,设一香案,置香炉、牌位,摆上水果、蒸馍之类的供品。堂内两边摆满了纸扎的童男、童女、金斗、银斗、金山、银山、摇钱树、聚宝盆、引路菩萨、打道鬼、香帆、花竹和亲友送的挽帐、挽联。
点上一盏长明灯后,晚辈们开始守灵。
徐家把这事做得一丝不苟,好像是在向上苍传达一种情绪——哀怨悲愤的情绪。
徐家有徐乃发、徐乃达弟兄俩和他们的媳妇,嫁到外边的三个姐妹和他们的夫婿也回来了,身穿白孝衣,头戴白孝帽,腰里系一根粗麻丝,手握丧棒——是用一根姆指粗的柳条,上缠白纸做成的。他们都称之为孝子。按辈份大小,分跪在灵堂左、右。女眷则围坐在灵棚后侧。孝子们对前来吊丧的,都要磕头,以示答谢。
吹鼓手吹起了唢呐,那悲曲经多年来积淀形成,声声悲伤凄楚,催人泪下。唢呐声中,孝子们按次序向死者献酒,行跪拜礼。出殡的头天晚上,徐家还请来自乐班,唱的是秦腔。高亢绵沉,戚戚哀哀。
这事自然少不了让尹怀堂风光一番,出殡前就请了他,把各种重要事项的时辰都掐算好了,记在一张纸上,叫做“殃状”,当事人家的一应程序,都须按照进行。那墓穴自然也是他给勘察的。
出殡的时候,尹怀堂瘦瘦的身子却也积了一股底气,一声“起——”字,拖得老长。
悲壮的喷呐声陡然高昂,扯出了一片连天哭声。徐乃发捧着骨灰盒,前边有白纸做的“白鹤”,“引魂幡”引路,一声声呼号:“大,上西南啊——”这是在给大指路;两边分布有24杆纸幡以及花圈、花篮;后边有吹鼓手引导,徐徐向前。周围的女孝子放声唱哭,按一定的“哭丧调”诉说着对死者的思念。
铭旌、挽联、纸活、乐队、像亭、送殡者、丧主、灵柩,队伍长达一里多。尤其是纸活,金银山、摇钱树、聚宝盆、童男童女、马匹车轿,一应俱全。哭声遏云,哀乐震天。
全村许多人都来送殡。在大路上燃起大火。到了坟地,徐乃发捧着骨灰盒绕坟三周,然后放在墓前。孝子们施礼后,将骨灰盒送入墓穴。然后填土堆起了坟头。
葬礼的规模也算是可以了,徐家门前那高扬的招魂幡, 路口的大火、烟雾,指路的呼号,号啕的哭声,凄婉的哀乐,荡漾在村子、路口的上空。
这氛围、这声势,的确是把一股冲天的哀怨传向了苍天。
接近大阳坡时,有几只蜂子从送葬人的头顶掠过。送葬的人群却没有一个怕的,顾自向前走着。
蜂儿们本来是想侦察一下这拨人的情况,可那响遏行云的哭声、哀乐,让她们感到了一种气势,既肃沉、又有一种力度,就像形成了次声波共振,直撞过来,她们感到了身体的震颤。不觉向高处飞了飞,又看到他们进入了林地,才放了心,回去报信了。
这几天,徐家真是多灾多难啊!刚给大送了殡不久,徐乃达的儿子也就是徐乃发的侄子明明也没救过来。幸好他们的娘和许乃达的闺女美美脱了险。
这事过去许久,一件事叫沉浸在悲痛中的徐乃发回味了许久。这就是那晚请碟仙的梦,似真似假,怎么就那么玄呢!令人惊奇的是,事后得知,就在那天的头晚,在医院里躺了很长时间的蒋秀菊,因为各种并发症死去了。而那晚她恰恰出现了,还参加了请碟仙,你说到底是咋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