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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1
关峰听到村里人一个被蜂儿蛰成重伤,还在医院抢救,一个已经死亡了的消息,脸都白了。心里一个劲地叹息。这几次事件,使他觉得自己肩膀上有了责任,认为应该做些什么。
他知道,平日里人们虽然怕,但还不是很在乎蜂子蜇,比方蜜蜂蜇了,至多疼一会儿。不过这是个错误的认识,因为他明白,即使是蜜蜂,毒液中最主要的成分是溶血毒素,也会溶解体内的血细胞和组织细胞,要是注入过量,大量的血红蛋白沉积在肾小管,引起急性肾功能衰竭,也会有生命危险。只不过被大量的蜜蜂蜇伤的事情不多,人们就不太注意罢了。
可胡蜂就不一样了,它的毒素要比蜜蜂厉害得多。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以前,胡蜂很少蜇人,就算被蜇了,后果也不会很严重。自己上学时,和一个蜂巢和平相处了那么长时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而且还很友好。这几年就不一样了,她们简直象新换了一个物种。
据他去年到省蜜蜂研究所了解,胡蜂现在的毒液中除了溶血毒素,并且含量比蜜蜂大得多,另外还含有一种蜜蜂没有的神经毒素,可以直接麻痹人的中枢神经,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会致人死亡。
这些毒素是由工蜂的毒腺分泌出的一种淡黄色透明液体,化学成分极其复杂,除含有大量水分,还含有多种多肽、酶、生物胺、胆碱、甘油等物质和19种游离氨基酸。在组成蜂毒的多肽类物质中,蜂毒肽的含量最高,约占干蜂毒的百分之五十。正是这一成分成为了伤者致病致死的罪魁祸首。
因为蜂毒肽是一种强烈的心脏毒素,具有收缩血管的作用,同时蜂毒的血溶性又极强,对心脏的损害极大。遇袭者在被蜇以后,普遍出现头痛、恶心、呕吐、发热、腹泻、气喘、气急、呼吸困难等诸多症状,以致肌肉痉挛,昏迷不醒。严重者会因出现溶血、急性肾功能衰竭而死亡。这就是因为机体对蜂毒过敏产生了一系列的排斥反应。
你甭管是什么庞然大物,就算被几个胡蜂蜇过,只要那乳黄色的毒素通过针眼大的伤口注入进去,就足够要你的命。
他好像看见,在那刹那,所有的毒素都顺着李强的血液,迅速向心脏、肝、肾等器官的蔓延,特别是把肾当作了集中攻击的目标,不长时间,他的肾脏就开始变黑、瘪缩,接着,
所有的活动都停止了,就像一台燃尽了燃料的机器。
他还知道,事发当天,蜂群只是集中追赶李强,是因为他被第一只胡蜂蜇伤的伤口发出了蜂毒素的信息,别的胡蜂就把他当成了主要的敌人。
这一点,胡蜂和蜜蜂是一样的。它们蜇人后,都会把一种信息素留在被蜇的伤口,告诉自己的同伴,这个人是我们的敌人。人被蜇后的最初反应是扑打,但是扑打得越厉害,信息素的气味在空气中扩散得越快,反而会招来更多蜂群的攻击。
人如果被蜇了以后,赶快把伤口用水或者唾沫覆盖起来,毒素放不出气味来,别的胡蜂就不会继续把他当成唯一的目标攻击,能减轻或者躲避胡蜂群的进攻。不过,像李强那样突然受到了猛烈的进攻,看来是来不及这么做的。
  不过他认为,李强犯的最关键、最致命的错误还在于他用树条子去打了蜂儿,打了后呢?又没打死它。理由是,所有的动物都有自己特殊的传递信息的方式。蜜蜂在感到危险的时候,就会释放一种警戒信息素,靠这种信息素向同伴通报险情。这种警戒信息素的气味很浓,在空气中传播速度非常快,会引诱其它蜜蜂聚集过来,对目标进行攻击。
胡蜂传递信息的方式与蜜蜂不同,速度也相对慢。如果碰到敌人,它发出的化学信号很弱,主要靠翅膀的振动,发出微声波,受伤的蜂儿挣扎着回去后,不但会把受伤的化学信号告诉同伴,而且还会煽动翅膀,发布警报。所以李强当时要么别打她,要么就把她打死。打死了,蜂儿就没法回去报信了。
关峰为了保护蜂儿,更为了不再叫村民伤亡,一个晚上没睡觉,贴出了一张“告村民书:
“全体村民:近日出现了蜂儿伤人事件,很令人痛心。其实,要是人和蜂子之间多一些互相了解,这本来是可以避免的。蜂儿一般是不会主动寻事蜇人的,她们和人一样,也有生存的权利。所以,咱作为人,首先应该尊重她们,不要主动招惹她们。
“万一被蜂儿蜇了,应该把伤口用水或用唾沫覆盖起来,毒素放不出气味来,别的胡蜂就不会继续把他当成目标来蜇了。然后回家用醋清洗。注意,胡蜂蜂毒和蜜蜂不一样,不能用肥皂水清洗。
“还有,见到她们时,千万不要动,她们的视力不强,只要你不活动,就不会发现你。总之一句话,咱们千万不要主动招惹她们。当你给她们尊重,她们也会尊重你们!村民们!切记!切记!”
告示贴到村两委的告示栏里后,立马就有人围上看。一些人看了后不以为然,说:“这呆子啦什么呱啊!这蜂子也要尊重?把人蜇死了还要尊重?毬哩!它把窝都垒到咱头皮上了,天天在头顶嗡营,哪个能保证不招惹它?莫非还要把它磕头供着?”
死了儿子的李向阳看见了,上去一把把告示撕了,骂道:“净放屁!”
他的眼都红了,自然有些复仇心理。凭一个顶天立地的人,还治不了小小的蜂子?
不过,村里还是有些人不同意和蜂子斗。流传的说法是,都说今年村里要有灾祸,这不就应验了?根本上还是因为这两年刨山挖地瞎胡闹,伤了村里的脉气。这些伤人的蜂子是老柳树上的,不一般,是鬼魂附身哩!整治大阳坡惊了柳树鬼,就出来作腾了!要是再坚持治坡,并且还要招惹蜂子,大灾就在后边哩!
唐家财自然是同意这种说法的。虽说自己的婆姨被蜂子蜇成了重伤,心疼得他连着淌了几天的眼泪,可原因在哪里?终归还不是因为徐洪山那拨人作孽造成的?
还有不少人嘱咐家人尤其是孩子,千万别再招惹蜂子,尤其是老柳树上那个大葫芦包。另外,村里还流传着一个关于柳树鬼的梦,说不少人都做了同样的梦:她披头散发,脸血糊燎拉地,吐着长长的红舌头,驾着一股黑风——其实就是一群蜂子,梦到落到睡家,谁家必定死人。
一时间,这说法闹得更加人心惶惶了。

2
这些日子,尹怀堂频繁到姜自富家走动,除了送一些东西,还按照看风水的眼光,把他家屋里屋外、院里院外看了个遍,有些地方还做了调整。
比如看了姜家的门,他说:“大门门扇和两边的墙,须要大小一般。看你家两边墙的茬子,都经过了修整,看样子先是左边的高,这就叫我明白早先婶子为何出走的缘由了——左高主换妻嘛!后来你右边砌了几层砖,看来也是得了别人指点,不过人已走失,为时已晚;要是细看,我又吓了一跳,你砌右边,怎么右比左边又高了些呢?右大主孤寡啊!这不更是糊涂?凡动这些活计,要有高人监工、指点为好,切不可听见一点道理,就妄自动手,这样为省一点钱粮,反倒旧凶没除,又招新凶。”
姜自富脸色陡变,说:“该怎么修整?”
尹怀堂说:“叔你先甭急,我一概给你看完,找人一起搞好。”
他接着看了他家床、桌、橱、箱、灶等一应物什,甚至连墙上的钉子都看过了,一一指出哪里对,哪里不对。后来喊人过来,把他说的不对的地方一一作了纠正。
最关键的是看了他家的坟地。葫芦屿村的林地座落在大阳坡、小阳坡过渡地带中间的一块洼地。
一到这里,他似乎就来到了一个特殊的场,一股灵气浑然着体,脸上神情活泛,眼睛晶亮,面前好像不仅是姜自富一个人,而是有着许多听众,滔滔不绝地边走边啦:“知道不?来到这个世界,哪个都该明白,生该有宅,死也该有宅。人死形脱,离而化为土;真气不散,聚于墓中,受生气荫护则吉。生气与墓穴之气相感应,积祯祥惠及子孙。葬者,乘生气也。阴阳之气,噫而为风,升而为云,降而为雨,行乎地中,而为生气。生气行乎地中,发而生乎万物。阴宅风水之关键,就是在苍茫大地中,找出生气凝结的吉穴,从而使葬者得乘生气。其中关键,就是龙、穴、沙、水之相配。就是要按照‘龙真’、‘穴的’、‘沙环’、‘水抱’四个标准找寻、推勘。”
姜自富听得半明半白,不过反觉得更是神秘。你要是能全听明白,那人家还叫神人?要是真能找到一块风水宝地,也是福从天降了。
尹怀堂张合着两片嘴唇,更来劲了:“何谓‘龙真’?生气流动之山脉也。龙逶迤蜿蜒驰于地,地下之气必随之流动。循势寻之,界水而止,得气脉所结之处,是为龙穴;何谓‘穴的’?地脉停顿,生气凝聚之吉穴也。何谓‘砂环’?‘砂’,山也。左右背侧山水环抱,生气沉聚风不可散之,是为‘砂环’;何谓‘水抱’?上乘吉穴,只左右背侧环抱不可,前怀须有水界之。由此看来,上乘吉穴,‘龙真’、‘穴的’、‘沙环’、‘水抱’缺一不可。就是那土质,也有讲究,应当是坚细微润,不干不湿,有如裁脂切玉,备具五色。至于燥如粉末,湿如烂肉,有泉眼、砂石者,都为凶土。”
姜自富想:“到哪里能找到这样的好地场?咱葫芦屿有吗?”
尹怀堂和他一边在周遭转着,一边寻看,说:“咱葫芦屿这块林地,先前也是我家上辈看的,望大处看,金山自西折向西北、巴岭自北折向东北,前有巴水横流,呈环抱之势,可惜的是其势太远,荫泽稍及;望近处看,大、小阳坡三面环围,在早,前边本来有一条龙泉水,这样远有远势,近有近形,是为上吉之地。可惜前些年改坡修渠,水道取直,就像一柄利剑,挑破气脉,风水自然流失。咱村多少年来人才少出,金银不积,原因都出于此啊!”
姜自富听了,微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心里骂村干部:“这些败家之子啊!眼下村里还要再开阴风沟,坏姜家阳宅的风水,那是豁出命来也不能答应的。”
尹怀堂神秘地说:“其实,这块地场,风水还没全破坏。还有玄机。”
姜自富眼巴巴地看着他。
尹怀堂引他走出林地,走向西南约五百米,说:“你从这里看,水渠取直点已是北边,这里却有向东的三条河道,且成弯抱之势。这叫什么?这叫做‘曲水单缠’,回环缠绕,形
成墙垣,如选墓穴在此,家人就会爵尊福厚,富贵悠久。是咱葫芦屿少有的宝地了。”
他蹲下来,用手掀开一块石头,掏出低下的一把土,一握,成了油泽细腻的一团,丢下,就匀匀地散开了,说:“看吧?这里正是裁脂切玉之土。上上好啊!”
姜自富问:“那咱随便迁坟,村里能答应?”
尹怀堂眨眨眼,说:“可密迁。老坟上边不动,从低下掏洞,取出仙骨,装入器具,把坟复原,然后到在这里,悄悄埋下即可。”
姜自富问:“这样就中?”
尹怀堂点点头说:“中!起骨、埋骨前,烧点纸钱即可。先祖也是知事之人,只要风水宝地,他们迁得上等吉居,安然舒适,是子孙大孝,自然高兴,不用来些繁复的仪式,也可理解。逢烧纸之日,不论在老坟或者街口,一样可以送钱给他。那时鬼人相通,他们都会收到。”
姜自富感激地说:“劳烦你给选个日子,我就迁了。”
尹怀堂点点了点头。说:“谈不上劳烦。给叔做这些,是应该的。不然,我给城里的老板送上这么一穴,就是十万也未必拿得下来。我是把叔看成是自家长辈了。”
姜自富心里悚然,一股力量促使他点了点头。
刚开始,他到姜家,送点这个、那个,姜自富还是不冷不淡的,不过若说起风水之事,他心立马就会沉进去。这些日子,尹怀堂好像把他家里里外外顺捋剔决了一番,所有的病灶凶垢都被清理了出来,剩下的全是祥和吉利,从此没了阴影和担忧。好像家里从此有红盈盈的佛光映照着一样,心里别提有多么舒坦了。
他突然觉得这个尹怀堂已经和他家的命运联系得那么紧密,是一种不可分割的、血肉相连的紧密。于是对他有了一种依赖感,就像一根细藤靠在大树上,一霎也离不开了。
现在尹怀堂有了暗示之语,他反倒没有话说,觉得似乎是一件挺自然的事了。
他们看完了阴宅,向下走的时候,就碰到了徐洪山一行。

3
在灭不灭蜂这件事上,村民本来就分成了两拨,一拨以红了眼的李家人为代表,坚决要求灭蜂。李向阳对那些流传的说法很复杂,一方面觉得有些事情确实说不清,比方自己那晚那奇怪的梦,果真第二天儿子就出事了,你说它巧合也可以,可这巧合未免也太玄乎了;一方面觉得,玄乎不玄乎是另外一回事,反正蜂子是鬼魂附体的说法是胡说八道!这些玩艺蜇死了人,还要供着它,说什么也过不去。他亲自找到村长徐洪山闹,要村里出面灭蜂。
徐洪山倒是同意。
今年这葫芦包确实也太多了,关键是看来,要是任其发展下去,这势头还没有个完。这时候就已感觉到不得劲了,以后还不更麻烦?就说老柳树上的那个葫芦包,他们几次都感觉到了威胁。那是进行“三个万工程”的关键点,日后要是在那里干活,还不是个麻烦事?
看看吧,现在竟然蜇死人了!这还了得?不说全部剿灭,起码也得把离村子近的清理清理。再说,都出人命了,村委再没个态度,也说不过去。
他把这个意见和徐乃发啦了啦,徐乃发点点头表示了同意。
徐乃发年纪比徐洪山大,不过辈分小一辈儿,加上徐洪山又是村长,所以他说话,他一般都是笑眯眯地点头,不白文。
当下,他们就分了三个小组,由徐洪山、徐乃发、李向阳各带一个。
李向阳复仇心切,带的都是本家人,除两个兄弟,还有两个侄子,刚刚吃了晌午饭就上了阵。戴上了手套、口罩,扎好了袖口,把头用衣裳包起来,两个侄子还戴上了摩托车头盔。有的拎着柴油桶,有的手持顶端绑着废布条的长木棍,准备来个火燎蜂窝。
娘的蜂子再利害,还搁住一把火了?
他们不知道到底是哪窝蜂子作的孽,只知道是在坡上,就往村外走。走出村头,刚上了小阳坡不久,在一棵杨树上,看见了一个葫芦包。反正都不是好东西,烧个狗日的!
这时候,他们头顶上出现了几个旋转的蜂子,似乎在猜测几个人的动机。
这几个人赶紧又把身上收拾了一番,尽量不给蜂子留下可钻的空子。娘的,对你们来说,我们就是装甲坦克车!看你们能奈何得了?
几个蜂子或许已经察觉到了危险,有几只急忙往远处飞去,另外几只飞到她们的巢穴下边,急速地抖动着翅膀。一些蜂子飞了出来。
几个人直到觉得万无一失了后,就把长竿子头上的布条往柴油桶里蘸了蘸,用火柴一点,就“呼”地着了,成了一个大火球。
一个叫李闯的高个子后生,也就是李向阳的侄子,把竿子举起来,就往葫芦包上触。
在火触上葫芦包的刹那,里外的蜂子就像一颗炸弹爆炸了一样,呼地迸散开来,在火舔着葫芦包半边的时候,蜂子扑了下来。
奇怪的是,从远处的东边也飞来了一群蜂子,发疯样向拿竿子的李闯和别几个人扑来。象有无数颗子弹打中了用衣服包着的头,不多一会就觉得头皮火辣辣地疼开了,不好,蜂针竟然刺穿了蒙在头上的衣服。
李闯倒是戴着头盔,没想到有蜂子从头盔下边的缝子钻进了他的脖子,狠狠蜇了几针。他尖叫一声,丢下竿子就跑。
看来,刚才往远处飞去的几只蜂子是给在野外捕猎的蜂子报了信,紧急把她们带了回来。连同蜂巢里的蜂子,足有上千只,暴雨一样向几个人扑去。
几个人丢了所有的东西,什么也来不及想,撩开腿就窜。连滚带爬,有的连着翻了几个跟头,也顾不得疼。
徐洪山和徐乃发两个小组比李家小组出发稍微晚一点,徐洪山的心思却放在老柳树上,因为那个葫芦包给他的印象深。他们做的准备工作和李家差不多,都是包了头,同样用的也是柴油。因为用汽油太烈,不好掌握,烧得也快,用柴油就没有这些毛病,而且村里有许多农用车,找柴油也方便。
不过他们的事情也不顺利,应该说比李家小组还不顺利。
等赶往大阳坡的时候,首先碰到了看完风水,正准备从坡上下来的姜自富和尹怀堂。
一见徐洪山几个人的架势,姜自富就明白了什么,先跑到他们的前头,把着上坡的小路,瞪眼问:“你们要干什么?”
徐洪山搪塞:“嗯,上坡。”
姜自富问:“我看你们是要作孽!明和你们说,老柳树在我家的地里,哪个也不能瞎折腾!”他想,村里已经折腾得不赖了,再由着他们乱来,别说阳宅风水不保,就是这刚看好的阴宅风水,说不定也会被毁了。
道理很明显,只要保住了老柳树上的葫芦包,就保住了老柳树,保住了老柳树,就保住了阴风沟不叫开发,也就保护了大阳坡。何况,照尹大师的说法,这老柳树上的蜂子,是柳树鬼附体呢!她们在自家地内,要惹了她们,这不是把自家往死地里推吗?他哪能答应?
徐洪山说:“叔你怎么了?我们捣葫芦包,是为民除害,对你也有好处,怎么还拦挡哩?”
他惦记着姜娥,话没说重了。
姜自富说:“我不管!谁要是去动那棵老柳树,我就和谁不算完!”
徐洪山想想,对身边的人说:“我们这就回,先烧村口的葫芦包也可以。”
他们这就折回了身子。
姜自富和尹怀堂冷冷地看看他们,脸上带些胜利的矜持,也跟着回了。
不过徐洪山并没有回去,他是玩了个心眼,装作回村,见姜自富和尹怀堂回了后,就杀了个回马枪,又赶到了大阳坡的老柳树下。
待他们包着头,把竿子伸到老柳树上的葫芦包的时候,一些蜂子掉了下来,另一些发疯地扑了下来。他们头上包的东西根本不撑事,蜇得他们嗷嗷叫,丢下东西就跑。
蜂群一直追了他们几百米远,最后集中到一个姓庄的身上,他头上包着的衣服早就没影了,要赶以前,他可能不怕这么个小虫子,但自李家的孩子被蜇死后,就有些怕了。
他听关峰说过,蜂子来的时候不要动,就象被冰冰住似的,一动也不敢动,连气都不敢喘。但蜂子对着他的头、脖子、手背等露着的地方照样猛蜇。他大叫着从一处山坡滚下来,腿摔断了。但蜂群仍穷追不舍。
他还想起关峰的告示上说,把伤口用水或用唾沫覆盖起来,毒素就放不出气味来,别的胡蜂也就不会继续攻击,可这时候怎么顾得上用唾沫遮盖伤口?你遮盖哪个?他看见了一堆红薯秧子,赶紧钻了进去,蜂子才算完。打个旋,飞开了。
事后在医院里一数,共有38处被蜇点。
徐乃发小组的成果还不错,孬好把一个蜂窝烧掉了,不过也有一个人受了伤。
凡被蜂子蜇了的人,就算因为伤口少,中毒不深,但螫伤处也要肿起一个1角硬币大小的水泡,不出血,中间的皮下组织很快会坏死、化脓。好了后,也会留下一个深有一厘米的洞,成为永远的疤痕。那个姓庄的,耳朵上有一个伤口,最后整个耳垂都掉了下来。

4
他们谁都没注意到,刚才的姜娥也悄悄地走出了家门,来到了大阳坡。
尽管她的心已经冷了,被一层被冰封住了,但冰低下还有翻着浪花的水流。今日,她见爸和尹怀堂上坡看风水去了,就跑了出来,想再见到徐洪山。可她却远远看见徐洪山和爸正在坡上对峙,只好凉了心,悄悄返回了家。
这些日子,她自己也闹不明白,事情究竟是怎么到了这种程度的。
她本来心里对尹怀堂充满了仇恨,并且感到,这个仇恨不应该由自己,而是起码应该由爸和自己一起来承担的。自己毕竟是爸的亲闺女啊!可爸是怎么了?有些话虽然不好完全说明白,可自己透出的意思,爸怎么说也该明白了!看出来开始他也是气得要命,看那样子,恨不能把尹怀堂掐死,可谁知是怎么回事?莫非尹怀堂真有什么魔法?竟一步步把爸迷住了,竟然好些事情开始听他使唤了。
她眼睁睁看着这些变化,心里绝望到了极点。
说来也怪,到了这个程度,自己那仇恨竟也死灰似的平静了。想想自己,不也一时被那个流氓赖住、吓住了吗?可毕竟不会把心都交给他了吧?她记起他折腾自己时用的法子,真是想都想不到,什么花活儿都使出来了。
你强制着自己,要把心里的那把仇恨之火始终烧得旺旺的,有机会就把这个恶棍、魔鬼烧成灰!可在那种时候,他竟然刺激得你泛起欲望,一点点把心里的火浸没了。末了他还得意洋洋地嘲讽你。你的自尊、尊严就像大水掏空的沙坝,蓦地崩塌了。
你在他面前失去了矜持的本钱!
越是这样,她感到洪山哥越模糊。他站在一个绿茵茵的高山上,自己却掉到一个污水坑里了。眼看离得越来越远了。
可耻辱和仇恨毕竟已经深深刻在她心上了,是消除不了的!这人实在太坏、太阴、太毒了!就算叫他一时占了便宜,也不能就这样算完了,更不能完全给了他!她还时不时惦记着复仇的机会。不过她已经开始觉得,尹怀堂这个黑黑的影子,正在实实在在、一步步向她进逼,他的作孽,不是一时冲动,是早有想法的。
前些日子,唐家财的婆姨时常往她家跑,扯着爸嘀咕什么。过不久,爸犹犹豫豫地对她说,那婆姨是来给她说婆家的。
她没好气地说:“甭你们管!”
爸生气地说:“你越来越能了!甭爸管,甭爸管,你这么大个闺女了!还能一辈子跟着我?”
她不说话了。
爸放缓口气说:“那个徐洪山你就甭惦记了。不说早先咱两家的事情,我找人算了,你们两个命相也不合!你两个死克哩!人家敢要你?”
她眼里沁出了泪水,生气地说:“哪个王八蛋胡说八道,你也跟着说。”
爸说:“你怎么知道是胡说八道?就你能!什么话你都敢说!有些话要忌口哩!”
她脸一摆,不理爸了。
爸说:“爸还不是为你好?唐家你婶给你提的人也不是生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家里殷实着哩!嫁过去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享福哩!”
她皱着眉,还是不说话。
爸说:“他还给你看了病……”
姜娥身子一震:“哪个?”
爸一犹豫,说:“尹先生哩!”
终于验证了她的预感,姜娥打了个冷战,羞恼地说:“你——糊涂哩!我、我嫁给哪个也不嫁他!”
爸沉默半天,叹口气:“唉——你说是哪个糊涂?一个闺女家,到这时辰,你不嫁给他,嫁给哪个?”
姜娥象被什么打中了,一下噤了声。眼泪淌了下来。
爸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他知道了什么隐情,想顺势生米做成熟饭?她实在不明白,爸怎么能作出这种暗示。这不是在纵容那个恶棍,帮着他说话吗?这不是在撕她的伤口吗?可她又不能不承认,这话对她残存的希望几乎是致命的。
不过,她还是想着洪山哥,无论怎么着,也得和他见见面。至于见了面到底说什么,怎么说,她没细考虑,就是想见他!只是没想到,这次还是没能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