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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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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尹怀堂给闺女看了病,当天晚上,闺女老是哭。姜自富看出了闺女的反常,不过总以为是病没好利索的原因,也没太当回事。还说要再请尹怀堂来看看。
姜娥终于哭着骂了一句尹怀堂是畜生。
姜自富头“嗡”一声响,脸都白了,问她怎么了?
姜娥哭喊着:“怎么着怎么着,你找了那么个畜生来!叫我怎么说?”
姜自富火腾地顶上来,转身就去找到尹怀堂。不过问了问他娘,他却还没回家。就一腚坐在堂屋里的一个凳子上,想等他回来。
此刻,尹怀堂正在院西梨园北边的一块草地上做功课——练功呢。只要不是下雨或者有特殊情况,这是他每晚必做的。这里周遭是一些杂树,围屏样把草地围起来,僻静寂然。草地很平坦,草叶绵密纤细,像铺在地上的一张毛毯。他练功的地方,被压平了一块,圆圆的,像毛毯上的一块座垫。
说到练功,大凡像他这样的“高人”,一般不相信流传在社会上的路数,方法都是根据自己所悟确定。尹怀堂早过了运动四肢身躯的阶段,只用意念——不,是用潜意念化通气场,达到练功的目的。其实就是盘腿静坐——也就是打坐。只不过他的打坐并非依据别方提示,而是根据自己的练功程度和悟觉程度,一步步走过来的。
是时夜幕四合,天穹如盖,星光浅微,空间朦胧,天际与大地边缘相溶相接。周遭,微风淅簌,虫鸣唧唧,都化入朦胧空间,成为了静的背景。此时打坐者静坐在此,最有天地人合一的感觉。他盘坐伊始,开始入定,至虚极,达静穆,恍兮惚兮,万籁俱寂,渐渐地,就觉一股澄明之气从头顶、从脚心、从四面八方沁入身内,汇拢丹田,身内浊气被缓缓排出。渐而,自己一切都归化失,成一澄明之体,与周围之澄明相融。世界广大浩渺,圆圆融融,自在其中,旋遥飘飞,吸纳天地之气。这是他的最好状态了。打坐几个时辰,就会补充诸多能量,足可用以日后打通天地鬼神,作法施功。
当然打坐也要克服重重关隘,除了入定前必须达到驱逐杂念,心无二意,就算入定进入澄明之后,也常有干扰。比如你的心底会突然听到神秘的提示,告知此时你已经进入与地上万物接通的世界,只要摒除静穆,开放心窍,即可听见万物之语,明白它们的语意。假如你真的如此,也真会接通万物,于是就会有树草向你招摇,小动物向你麇集,你沉浸在与万物沟通的愉快之中。不过你立时就会跌回做功的起始状态,这次打坐就白费了;还会有声音提示你,你此时已进入神鬼世界,只要用心目观察,便可窥见神鬼身影,飘飘摇摇,来往穿梭。假如你真的分心观察,便真可看见这些影子,满足你的好奇心。不过你同样会跌回起始状态。几经体会,他悟到,打坐即便是进入了气场,也有层次,最低层是与地上万物相通,高一层是与神鬼通,更高一层便是摒弃这些干扰,达到无欲无我,与天地之气通。以他感觉,肯定还有更高的层次,不过以他现在之功,肯定上不去,一时没有办法,只好等待功力的长进。
他每晚做功,都像是补充营养,做完一次,就会神采奕奕,满面红光。回返的路上,足下生风,轻捷如羽。只是今日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刚刚回家,就看见姜自富,正满脸晦暗,坐在堂屋里等他。他心里略为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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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自富一见尹怀堂回来,眼里就喷了火,话不拐弯,直接问:“那天你把娥子怎、怎么了?”
尹怀堂是何等人士?其时早就调节好了心态,脸上几乎没有变化,看姜自富的样子,也不像完全了解了情况,要是了解了,还能来问吗?直接就抓挠上自己了。
就说:“老姜看你这个样子,好象我把娥子怎么了!老天在上!我给女娃治病,就怕这种事了!你说鬼管你是不是女娃?女人身上又怪,鬼哪里不附?治病时是神附我身,哪里有鬼剑就指向哪里,就驱赶追杀到哪里,究竟是咋回事,我眼睛一睁,也不知道。要是碰上个不懂道理的女娃,瞎寻思,不定会想出什么事来呢!你说一个女娃净往不干净的事上想,对自己好呢?还是对她家里人好?老姜你也是糊涂,要真有什么事,那天你没离家,就在天井里站着,我有那个天胆?娃子还不诈唬出来?再说了,娃子怎么当天不言声,今日才言声?咹?这是上来那一阵儿了?”
这一套理论,倒真把姜自富说哑了腔。其实他逼问尹怀堂时,就做好了准备:一方面,要是他承认了什么,立马就扑上去,砸扁了他;可另一方面呢?又怕他承认了什么,闺女真要叫这姓尹的毁了,他家日后怎么在葫芦屿待?现在觉得尹怀堂说得也在理,反倒松了一口气。
尹怀堂看出了他的心理变化,接着说:“哎——也是,女娃大了,还不给找婆家,心思就怪哩!莫不是又叫鬼缠上了——你家正临着一个大关口啊!”
姜自富为难地看着他,叹了一口气。他有什么办法?闺女说嫁就嫁出去了?他转过身,脚不离地皮,踏踏拉拉地回家了。
说也怪了,第二天下午,唐家财的婆姨蒋秀菊就寻到坡里找到他,说要给娥子说媒。姜自富心里正巴不得呢,问是哪里的人家,蒋秀菊说的竟然是尹怀堂。
姜自富觉得实在荒唐,当时就黑了脸,不好听的话差一点出了口。
那蒋秀菊好象早就知道姜自富的态度,说:“你当我爱来多这个嘴?我主要是有天晚上做了个梦。”
姜自富愣愣地看看她,像是问:“荒唐!你做梦和这事有么关系?”
蒋秀菊说:“你说怪不?那天我路过大阳坡的阴风沟,又听到了那声音,吼儿吼儿的,真是吓死人!当晚就做了个梦,愣是吓人。什么梦?平地里起了一股风;什么风?黑风。从大阳坡老柳树那儿刮起的,好象就是老柳树舞扎起来了,柳树须子老长老长的,象是疯女人的头发,里边捧着一张脸,女人脸,血糊燎拉的,舌头吊得老长!不多会这黑风就成了一群蜂子,黑压压地,当中还有那张血拉拉的脸,直劲往一个地场扑,什么地场?就是你家哩!在你家房顶上舞扎了一阵子,就象漩涡往下旋似的,慢慢旋到你家里了。”
其实,蒋秀菊还真做了一个这样的梦,只不过那可怕的黑风没落到姜家,倒是落到了她家。加上这一阵她家一直怪事不断,她的眼皮也老是跳,所以感觉特不好。害怕人家传说的柳树鬼的事情,会不会在她家应验。所以今日她喋喋地对姜自富说这些时,很是认真,嗓子里抖抖的,脸色发青,真是吓得不轻的样子,令姜自富不由得不信。
不过他脸黑黑的,还是不作声。
蒋秀菊说:“这话是不好听,我也不想说出口。不过眼下是在日头底下,说出来也无妨。头天我回娘家,村里有个会掐梦的,和他一说,人家脸都白了,说那宅子分明叫鬼缠上了。就问这家人家有生病的没?当时我还不知道你家娥子有病,心想这个先生是胡扯,就说没有咧!人家说,没有才怪呢,你可以回家打听打听。我琢磨着真会那么怪?就问,要是真有那事,这家该怎么着?人家说,要是个后生,年纪不大,就要拜干爸,这干爸应是能通鬼神之人。我想你家是个女娃啊?就问,女娃哪?到了好结婚年纪的女娃呢?人家说,快嫁出去,女婿也该是个能通鬼神的人。要不,就压不住鬼,这家就大难临头了。我问,什么是能通鬼神的人?人家说,最好是阴阳先生。我想了,要说阴阳先生,那么葫芦屿里不就有一个尹怀堂?正好他还未婚咧!我还没去问人家哩,先找到你这里了!你还甩个冷脸子给我,真是好心不得好报啊!”

3
她说的这些,也不全是假话。就是她没走什么娘家找人掐梦,找的却是本村的尹大师。递上礼物,把这梦说了后,尹大师就长叹一口气,好久没言声。
蒋秀菊心下有些慌,问:“大师您说……?”
尹怀堂说:“梦由气来,并非无缘无故。眼下柳树鬼现世,也是凝气而成,潜入梦中,并非奇事。只是人之气有强有弱,气弱者易被侵入,应该是凶兆!如此看来,你家要小心了!”
蒋秀菊紧张地问:“大师您告诉我,该怎么个小心法?”
尹怀堂眼睛半眯,沉默稍许,说:“哎——只能用移转之法了!”
蒋秀菊得眼睛瞪得老大,急着听他说下去。
尹怀堂说:“你可能已经知道,姜家闺女前些日子得了病,其实就是柳树鬼缠身。请我去做了法,驱了鬼,没想到这柳树鬼又到你家作乱了。说起来也是因为当时没抓住它,对你不起了。”
蒋秀菊心中也有隐隐地不快:看看吧!驱鬼驱到我家里来了!不过既然这样了,还得要那移转之法啊?就问:“也不该我家倒霉哩!大师您告我法子啊!”
尹怀堂说:“这姜家闺女身上阴气太重,要是移转,还是转到她身上方便。不过这不也是缺德?只有一个两全之法,就要烦你跑跑腿,动动嘴。可这也是一桩成人之美之举,于你是积德、驱鬼避邪的好时机。”
蒋秀菊说:“我跑,我跑,这么好的事情为啥不做?何况是大师您的话哩!”
尹怀堂说:“我回去后,可做法使鬼气回到姜家闺女身上,不过又不能使人家倒霉。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求得仙气将其镇住。如何求得仙气?只有寻一个能通神鬼的半仙之人与其结婚,才能做到。”
蒋秀菊有些蒙,问:“什么是半仙之人啊?”
尹怀堂说:“你就没有脑子想啊!什么人能通鬼神?当然是阴阳先生。”
蒋秀菊想:“阴阳先生——又是没结婚的——?”
她看看尹怀堂,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又不敢肯定。
尹怀堂像看透了她的心思,说:“一定要先在别的村里打听,看有没有这样的人。我虽是未婚之人,可一直没想到婚娶,因为这样会折损我的阳气。不过要是别的村里实在不好找,为了救两个人,我豁出一点也是值得的。哎——谁叫咱都是一个村里的呢?若是这样,就得烦你跑腿了。我说话也不客气,这也是为你自己跑腿哩!”
蒋秀菊隐隐觉得这里边有些道道,不过也考虑不了许多:家里的那些怪事,还有自己那梦确实是真的,不论怎样,驱鬼避邪是最当紧的事情。
她细细一想,外村零零散散的阴阳先生,多是些半老头子,哪有没结婚的?倒是这尹怀堂,年纪在三十三、四,只比姜家闺女大八、九岁,现在,这个年龄也不算差得太多。再说了,跟着阴阳先生,吃香的喝辣的,什么罪也不受,也是前世烧了好香。只是听说人家姜娥早就和村长徐洪山好上了,这不是拆散人家吗?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徐、姜两家有世仇,听说姜自富也一直不情愿闺女嫁到徐家。再说他们一没登记,二没结婚,再给提个头儿,有啥不合适的?
这么一想,心也踏实了。所以就找到姜自富,提了这事。
姜自富不说话了,这事怪了,想起尹怀堂也说过要给娥子说个能通鬼神的人,前前后后这么巧?尹怀堂的抓鬼和那掐梦人的说法倒是一样的,娥子也确实得了病!不过不论怎么说,要他把娥子说给尹怀堂,也是个荒唐事,年纪相差大了不说,这人神不神鬼不鬼、阴不阴阳不阳的,哪能过正常日子?
他一直黑着脸不说话,唐家财婆姨什么时候走的,他也不知道
姜自富心里沉甸甸的,虽说尹怀堂和自己是本村,但总觉得他离得挺远,象一个虚影。可现在,他觉得那影子象一块云,开始向他心里飘了,一步步,一点点地逼近,象要把他的心全部盖住似地。他隐隐觉得唐家财婆姨说的那事情,背后有个影子,这影子就是他。
不过你能肯定这事后边就有尹怀堂吗?细细一想,有点道理;可再反过来想想,唐家财婆姨的话也不是没道理。村里传说的那些事情,阴风沟里的怪声,你也不是没听说、没听见过,还有闺女的怪病……这么一想,总觉得心里惶惶的,好象有朵不祥的云,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落到自己头上。要真是那样……他不仅打了个寒战:这是不行的,万万不行的!
这么一想,尹怀堂在他心里倒有些实在了,好像还是一个依靠似的。他无非就是个算命打卦的,可细想想,他不和你一样,也是俩眼一鼻子,吃喝拉撒说话喘气,是个一般人吗?怕他什么?
他还隐隐约约感觉,这人已经侵入到他家里来了,怎么个说法?象隔着一层雾,姜自富模糊觉得,他要是硬穿过这层雾,也能把事看透了,可又不敢穿过去。那层雾里似乎晃着尹怀堂和娥子的影子,交缠在一块儿,撕扯把裂、别别扭扭地,要是闹穿了,反倒不好。或许闺女真要嫁给他,这别扭就平顺了?他心针扎似地疼了一下,闭上了眼。

4
那天他们父女上坡,是姜自富见闺女天天躺在床上,脸眼看瘦了几圈,有时眼巴巴地看着他,好象想从他那里找到一些帮助,找到一些答案似的。他心里疼得慌,才想到带她到梨树园里去剪枝,顺便散散心的。不过不知怎地,对着闺女的眼睛,他不敢直着看,也不敢说多了话。
奇怪的是,他明明知道那天闺女是该和徐洪山去登记的,可闺女象忘了这事,再也没提起过。姜自富心里忐忑着,既希望她把话说出来,甭憋坏了身子;可又怕她提起,他不好说什么。
听爸说要带她到坡上的梨树园里去剪枝,她答应了,并且先走了一步。没想到在坡上就碰见了徐洪山。姜自富跟过去喊了一声后,好在没见她有什么反感,马上就离开了。
姜自富悄悄舒了一口气,觉得事情说不定能上好的地方发展。
姜娥毕竟身子还有些虚,干了一阵子,累得淌了满脸虚汗,脸也变白了。爸就叫她先回去了。
自见了徐洪山,姜娥心里发生了很大变化,原来她近似绝望地感到,以前的生活都变了颜色,已经被推出好远好远了,好象那只是过去在梦中发生的事情。随着这样想,她的心里也越来越黑,黑得象一盆凝稠凝稠的墨汁,堵住了她的呼吸,堵住了她的想象,冥冥中她感到,眼看就要坠入绝望的深渊了。
见了他以后,阳光一下就扑进心里了,突然觉得,他不还是那个他吗?活生生的、血肉生动的那个他吗?于是,周围的一切好象都还原了,她的心、身子一下滋润起来了。
回到家,在光线阴暗的房间里,又记起尹怀堂过来那天的情景,心情虽然黯淡下来,没有了刚才的亮丽和激动,不过总而有些底气了。
她觉得自己尽管犹豫,其实到底还是有个决心的,之所以一直没做决定,就是因为不知道洪山哥该怎么想。自己见到了他,心里塌实了,就决心把一切都告诉他,和他商量一下,去告尹怀堂。至于洪山哥到底会不会嫌弃自己,也不管了!就是他怨自己,自己也不会怨他,哪怕一辈子不嫁人!
她在床上躺下来,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不多会儿,她在迷糊中听见外间有动静,是爸回来了吧。这么早就回来了?好象是门帘掀开了,爸进来了。坐在床头上,摸自己的前额。她没睁眼,没做声。爸还惦记着自己哩!哎——
爸的手怎么——怎么向下摸?竟然摸到胸口,摸到腰那儿了。不对!她猛然醒来,象被蛇咬了一口,惊叫一声,坐起来,大骂:“混蛋!流氓!谁叫你来的?快滚!告诉你!我要去告你!”
尹怀堂把手缩回来,但还坐在床头上,说:“你这娥子,你说什么呢?告我什么?我怎么你了?你爸喊我来给你治病,大白天的,他就没离家门,我怎么你了?拿证据来啊?就是有那事,我还说是你发了情,强要我做的哩!还有大闺女拿这事到处显摆的!真是怪了!你真有本事,就去告啊?”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象从阴沟里抽出来的风,幽幽地、绵绵地缠绕、起伏。
姜娥象被打了一闷棍,头晕了一下。强制着睁开眼,说:“你甭以为你作恶没法治你!我告诉徐洪山!”
尹怀堂说:“娥子啊!你甭老和你哥我过不去。你要是找徐洪山,我和你一起去。眼下你和徐洪山近还是和你哥我近?要不咱就当街摆摆,叫大伙评评?有什么理由?你听我说,我能说出来你身上的记号,女人身子里的那个记号。恐怕你还不知道吧?柳树鬼钻进去的那个地方,右边那一片上,有个黑痔,不翻开细看还看不出来。洪山知道你这地方吗?我就知道。我赶鬼啊!那地方自然就弄明白了。不信咱找着洪山,一块到当街,把这事情摆摆?”
姜娥浑身颤抖,脸苍白,喊:“流氓!你滚!”
尹怀堂话音还是不慌不忙,继续说:“你还不知道呀,长那里的痔少见啊,有个说法,叫老虎牙,妨男人哩,哪个男人和你结婚,哪个男人死!这事情哥我给你包着哩!要说出去,哪个男人敢娶你?要不信,这事情我告洪山娘去,看看她还敢把你迎进徐家门不?哥是看好你了,哥不害怕。哥通天地,知鬼神,那老虎牙奈何不了我!”
姜娥眼发直,喃喃地:“你滚……你滚……”
尹怀堂一使劲,把她扳倒了,手伸进了她的裤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