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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1
这天早上,徐洪山走到村东头的一棵柿子树底下,等着姜娥。
起风了,不大不小,软软的,温温的,把哪家隔夜的菜香温出来了,把谁家女人的体温温出来了,把树叶萌发、稼禾拔节的的气息温出来了,把野花放绽的甜香温出来了,把这个村庄,这片山坡、这块田野酝酿了一夜的味道,温熟了,堆到每个人的鼻端,叫他嗅进肚腹,温着他的各种欲望。
徐洪山身子里充满了这样的味息,发酵了的味息,洋溢着一种说不清的骚动。
今日是他和姜娥约定好去乡里登记的日子,他心子里该容纳多少美丽的想象啊!本来他就有许多遗憾了,包括那天在大阳坡上被那一股奇怪的声音所惊扰。
从特定的欲望来讲,他实在是太渴了,姜娥就是一杯散发着芳香的玉浆琼液,可他至多嗅闻一下,似有似无地品咂一下,一直没畅快淋漓地吮吸上,什么时候能够放怀一饮啊!似乎,这个日子就要来临了,他的心绪怎么能够平静呢?
可惜的是,作为一个村官,总要被一些事情打扰。昨下午,他又接到了“大罗嗦”副乡长张守官的电话,说今头晌要来葫芦屿检查督促经济林改造情况。要他作好和他一起上坡的准备,还要他同时告诉那个关峰,甭叫他乱跑,也在村里等着。徐洪山赶紧说:“哎呀,明头晌我有要紧事儿……这……”
张守官问:“什么要紧事儿?你看,我一下去,你的事儿就来了。”
徐洪山说:“不是,不是……是——早约好了的,去登记。”
张守官说:“啊!是和姜娥?也是,早就该登记了!那好,登记一头晌够了吧?我下晌去!”
本来徐洪山想今天别的什么也不做了,和姜娥去金巴乡民政办公室登记完了,接着到宁康城里去逛逛。尽兴玩一天。可眼下也没了办法,只好说:“那好,下晌我等你。”
张守官说:“可要喝你喜酒哟!”
徐洪山说:“没问题!”心想:“净白罗嗦,哪次来你不喝酒?”
张守官说:“可别忘了告诉关峰那个呆子,这次得给他压任务。”
徐洪山说:“没问题。”又想:“也不是不知道他,指望什么啊?真是的。”
张守官还要罗嗦下去。徐洪山赶紧说手机要没电了,挂了。
正想着,就见关峰从村南过来了。
徐洪山想告诉他什么,不过又收了口。心想:就算有事,也是到下晌,急什么急?
关峰从他身边走过时,还偏脸冲他笑了笑。看来,他也不是丝毫不谙人情事故——这不也知道跟村长打招呼吗?只不过他这招呼很吝啬,脸上的那一丝笑干干的,象硬贴上去似的。而且这笑一瞬间就收回了,又还原了本来的严肃。
徐洪山还是礼貌地冲他点点头,然后看着他瘦条条的身子,在阳光下象一根木棍的影子,一挑一挑地走着,拐向了北。
徐洪山知道他又要追着蜂子玩。这个呆子!

2
关峰确实是跟上了虎头蜂后她们,来到了小阳坡和大阳坡边缘的一处杂木草丛,这里真像一座花园。
一株孤独的银杏树,像一位俊秀的少妇,树冠端雅,树干婷婷,迎风袅娜,身姿曼妙。野桂花还没开放,花蕾包和着,顶端约略地绽开几丝嫩红的缝隙,像一位内向羞涩的姑娘,矜持地遮蔽着面容。野美人蕉是天生的舞者,一阵风吹来,便抄起宽大的裙裾,热辣地舞起来,头上那火红眩目的花朵也摇曳不止――赛过一曲热情迸发的西班牙斗牛士舞。其他矮矮的指甲花、野菊花等等的都成为她忠实而虔诚的“粉丝”,在舞风下狂热地摇头晃脑,挺身喝彩。一颗酸枣子正忙着把一片片叶子舒展开,身子尽量地往上拔,期望得到更多的阳光。主干泛出青色的光泽,一枚枚叶片脉络明晰,在阳光下油绿油绿的,有一种油画般的质地。
他在花丛中爬伏好,陶醉般嗅闻着清新甜润的花香。不过不多久,虎头蜂后的影子就牵走了他的目光。
他看见她正在一叶宽宽的野菜叶片上玩耍。阳光灿烂,把叶子映照得绿汪汪的,蜂儿的翅膀也闪着明丽的光泽。
她躺在那儿,很舒服的样子,翅膀展开来,船帆一样,一边平衡着身体,一边不停地煽动着,发出“嗡嗡”的声响。腿不时向空中蹬踏几下,像在做一种踢腿向上的体操。不过这好像不足以宣泄舒畅的心情,不多一会,身子调整一下,屁股对着阳光的方向,脚尖开始拍打身下的叶子,频率急促,就像剧烈击打的军鼓。翅膀发出的“嗡嗡”声,脚尖拍打出的“啪啦啪啦”声,构成一曲热烈的交响,好一阵子,似乎才宣泄了自己的心情。接着便安歇下来,跗节象乐队指挥的指挥棒,上挑下勾,左甩右摆,显得悠闲自得。
她终于享受够了,翻身爬起来,后腿一蹬,“嗡”地起飞了。这应该是一个筑巢的时间,她担负着寻找、加工筑巢材料的使命。只是因为她太喜欢这里的环境和阳光了,所以想偷懒一下,时间长了当然是不行的。
关峰正想跟着离开,又突然注意到,在右前方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一个蝗虫正在忙碌,忙什么呢?看样子是在钻洞,钻洞是为了什么?自然是准备产卵。这家伙的钻洞能力是很强的。他犹豫一下,决定留下来。蝗虫也是蜂儿的猎物。他朦胧觉得,这里会发生一个什么故事。
以前,他也多次观察、捕抓过蝗虫。抓到手后,捏住它的脖子,翻来覆去地看它的模样。它屁股尖上有四个小铁钩样的东西,尖尖的,黑亮亮的,看去很坚硬,上边的钩尖朝上,下边的朝下。它要是把肚子弯下去,钻进土里,这四个钩子就会巧妙地变成一个结构奇巧的四尖的钻头,围绕一个中心点,从不同的角度使力,会很快打出一个很规则的椭圆形的洞孔。
他想象,假如人模仿它的样子发明一种钻机,用来打洞,是不是效果会很好。自然界的这些小东西,许多地方比人高明,它们的很多生理特征和工作原理,人要好长时间才能发现或者模仿,甚至会被谓之伟大的发明。
他把望远镜头转向那里,调调焦距,直到看得清清楚楚。
蝗虫稍远处有几株小树,几蓬蒿草,构成了一片杂乱的背景。它身边却像广场那样平坦。它打洞选择地点是很苛刻的。这时他看到,蝗虫已经把肚子弯下去了,不多一会,肚子就像切进柔软的肥皂一样,切进坚硬的土地里了。这是它的钻头的功劳。
此刻,它的上半身却一动不动,象一座雕像那么泰然安详,在绿色蒿草的背景下,如果不细看,简直分辨不出来。别看它上半身这样,其实身下的钻机还在高效率地工作着,四尖钻头旋搅着,先把土搅成碎末,再用肚子推向四周,反复打磨压挤,直至形成光滑结实的洞壁。
不过令他奇怪的是,它接连挖了好几个洞,都把肚子抽出来,放弃了。有时还踟躇在刚挖好的洞孔旁边,前走几步,后走几步,脑袋东歪歪,西侧侧,眼睛上泛着忧郁的光泽,反复琢磨、犹豫,不过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看来为了下一代,它对洞穴是非常挑剔的。直到挖到第五个,它肚子才没抽出来,身子稳下了。应该说,现在它才确定了产卵的位置。
他好像看到,在洞里,它的肚子像不断充气的橡胶内胎一样鼓起来了,并且越鼓越长,几乎到了眼看要拉断的程度的时候,突然,一股股乳白色液体,喷泉一样喷出来了,这是卵泡。神圣的排卵开始了。
这时候看它的上半身,似乎还是很安详的样子,不过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它的头是在微微颤动着的,长长的翅膀也已经摊放开来,象两面帆一样撑在地面上,平衡着身体。这时它的整个身体应该像十字架一样支撑在那里。
看来,产卵其实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它被钉在了痛苦的十字架上,却由此有了神圣、庄严的含义。
不知什么时候,它旁边又多了几只同类。
身体瘦小的是雄性的,有点儿漫不经意,看它一会儿,就蹦蹦哒哒跳走了。不过好像还是有点心事似地,不一会儿又过来了,还要看上几眼。几只肥硕的是雌性的,就不一样了,围着产卵的同伙,呈半圆形蹲着,圆圆的脑袋一动不动,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忘记了别的一切,就像在进行一场庄重的朝拜仪式,又好像是在为它进行祈祷,更好像是在猜测自己的将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产卵的蝗虫肚子终于收缩了,慢慢拔了出来。伴随着产卵管上两片对称的卵片的颤动,一些白色的泡沫象吹泡泡糖一样鼓出来,弥漫在洞口,不一会就凝结了。接着,在洞口周围,它用几条腿交替扒拉着,把一些土扒在洞口上,将它掩埋了。这还不算完,它以洞口为中心,频频跺着足爪,转着圈子,直到把土踩踏结实,这才算完成了任务。它矜持地离开洞口,昂着头,对身边的几个伙伴理也不理,蹦开了。
那几个同类感到受了冷落,也无趣地离开了。

3
要是故事进行到这里,就没什么意思了。关键是,关峰看到,原来离开的虎头蜂后又回到刚才晒太阳的叶子上了。看来她回去劳动了一阵,又回来偷懒了。那只刚产完卵的蝗虫呢?却在傻乎乎地向她跳过来!
关峰的心紧了一下。他预感的似乎就是这个场面。
蜂儿尽管躺在叶子上晒太阳舒服至极,可也没失去警惕的本能。附近,一茎草叶的颤动惊动了她,她反身爬起来,寻音看去。果然看见了一个暗红色翅膀、麻黄色身子的目标。尽管相对她而言,目标是一个庞然大物,但她的神经还是像被注射了兴奋剂,一下亢奋起来。那是一只蝗虫。
蝗虫的肉质肥嫩鲜美,最关键的是量多,制服一只,要顶数只其它的猎物。凭本能,蜂
儿也不能放过它,尽管和这个身体比自己大数倍的对手作战非常危险。
她悄悄跳下野菜叶子,支起触角,昂着头,步行悄悄向目标逼近。
蝗虫跳了一下,落下来,刚刚稳住身子,突然觉得周围不太对劲儿,空气中似乎隐藏着一丝不祥的气息。它眼睛向周围一巡睃,终于看见了野菜下面一个悄悄移动的影子,金黄色的身体似乎融在了阳光里,化成一团神秘而恐怖的光影。危险的信号瞬间麻飕飕地掠过全身,后腿条件反射似地一撑,刚要跳起逃走,但为时已晚。蜂儿腾空而起,一下扑在了它的脊背上。
蝗虫自然不甘心,凭一副硕大彪悍的身体,怎么也要进行一番搏斗。何况,要论起身体上的武器,它比蜂儿不知要厉害多少倍!首先说它的长腿,又长又粗,强劲有力,前端还有两排锋利的锯齿,刺蹬踢划,无所不能,简直就像丈八长矛,要让它挨到身上,一下就会被开肠破肚,非死即伤。它的嘴也很可怕,几排牙齿锋利无比,假如被咬上,稍一错动,就会让对手皮开肉绽。
蜂儿似乎天生就知道对手的厉害,扑上去后,身子在对手脊背上的位置,正好是蝗虫武器够不着的死角,一边用长腿控制着对手,一边灵活地躲闪着。但蝗虫或者蹦跳,或者侧翻,想尽力把可恶的蜂儿摔下来。蜂儿肯定知道对手的肩背上披着坚甲,死穴不在这里,一时也没法进行致命的攻击。一时你上它下,打成一团,搅起了股股尘土。
但蜂儿的战术毕竟更加灵活,抓着蝗虫侧翻到地上的时候,乘一个空隙,前足一下蹬在蝗虫的脸上,把它蹬了个仰面朝天,接着便跳上了蝗虫的身子。
因为此刻蝗虫锋利的腿爪、嘴巴都朝上,动作起来很灵活,一般看来,蜂儿这样简直是跳入了刀丛剑林,蝗虫那可怕的武器,只要蹭到她身上一点点,就会够她受的。可谁也没想到,蜂儿落在蝗虫身上的姿态是那么精妙,她在蝗虫身上,是屁股冲着蝗虫的脸,前足撑出去,两根铁棍一样,牢牢压在对手粗大的后腿的后关节上,中足则夹子似地夹住了对手的胸膛,后腿呢?则象另两根铁棍,撑住了蝗虫脸部的嘴上方。蜂儿的大颚也没闲着,头一低,就咬住了对手的屁股。
这样,蜂儿的大颚和几条腿就象几个铁爪,牢牢地铆焊在蝗虫身上,蝗虫凭一副巨大的身躯,竟然丝毫动弹不得。而且这样一撑,蝗虫的脖子被长长地抻开了,可怕的嘴也被撑开了。这时,蜂儿的肚子弯下去了,弯度正好躲开了蝗虫的牙齿,匕首似的蜇针伸出来,飞快地刺了三下,一下刺在对手的脖子上,一下刺中了胸部中间的一个关节,一下刺在了肚子上。
蝗虫暗红色的翅膀扑棱几下,剧烈的活动停止了,只有腿在微微地抽搐。
蜂儿身体机能制造出的毒汁,通过腹内两根分成许多枝杈的管子,注入一个葫芦形的容器,一条更细的管子从容器里伸出来,经过蛰针的轴线进入蛰针光滑的末梢,只要蛰针一进入猎物体内,腹部肌肉一抽搐,毒液就会压喷出去。
尽管表面看,蜂儿和蝗虫不是一个等量级的对手,但蜂儿显然知道蝗虫致命的弱点,并且了解的清楚程度,达到了比外科医生的解剖还精确的地步,令人难以置信。
对付这种强大的敌手,她们不会象对软弱的猎物那样,大颚猛咬、蜇针猛刺一番就行。自己的腿、颚该在哪个地方使劲,怎样控制对手的身体,像经过精密的计算一样丝毫不差。尤其是,关峰还知道,蜂儿蜇刺的那三下,不是无缘无故的,那里肯定是对手嘴、胸、腿等几个部位的神经结点,是指挥运动器官的神经中枢,只要一刺上去,对手这几个最能给自己造成威胁的地方,就会被麻醉,从而失去功能。
爱整洁的蜂儿从来不会让自己狼狈的形象展现在这个世界上。战斗完毕,她用腿足整理了一下全身,马上就变得整洁一新了。现在,她最要紧的任务是把猎物拖到合适的地方,美美地大餐一顿了。
因为猎物太大,她不能抱着飞,只好拖着走。
真是一次艰难的行军啊!不过她毕竟是一个胜利者,器宇轩昂地昂着头,把猎物的触须啮咬在大颚里,象纤夫一样,一点点向前拉。遇到草茎阻拦,就放下猎物,跳到草茎一边,
用前腿把草茎扒拉开,回头再咬住猎物向前拖。终于遇到了一个陡坡,她临时放下猎物,把前足抬起来,左腿抬起刷刷左眼,右腿抬起刷刷右眼,好象要仔细侦察一下地形,看清到底应该怎么对付。思摸半天,似乎找到了答案,跑到猎物后边,头一埋,顶在猎物身上,开始向上顶。顶几下,猎物就向前翻一个滚儿。算是顺利吧,不多一会,就顶到半腰了。没想到她稍一松气,没顶好,猎物轱辘轱辘滚下去了。她并不泄气,又跑到猎物身边,琢磨一阵,改变了方式,还咬住触须向上拉。拉几下,歇一歇,终于把猎物拉了上去。
直到把猎物拖到草地中间的一块平地里,才算找到理想的场所,开始进餐:先用大颚把蝗虫的腿、翅全卸下来,接着从肚腹开始,吧唧吧唧一点点向上啃噬,一直吃到了胸部。食量大得惊人。
虎头蜂后这类胡蜂不像有的蜂儿,保留猎物的方式,是往它的身体里刺进适量的毒汁,使它保持在麻醉而不致丧命的程度,拖到家里慢慢享用,很长时间也不会变质。要是为了繁衍后代,就把猎物的背朝下摆在居室里,把卵产在猎物身上,蜂儿宝宝出生后,就可以随时进食周围的鲜肉。虎头蜂后们是蜂类里最凶猛的一类,捕猎的效率很高,保留食物的方式就不用这么精细,现场处理就行了。她们现在主要是自己补充营养,即使是生产了第一代宝宝,她们也要出去捕抓猎物,当场把鲜肉制造成肉糜,带回去哺育宝宝,而不是采取麻醉猎物的方式。所以,现在虎头蜂后是把猎物当场食用了。
关峰一直看完了这一幕,拍了好几张照片。

4
徐洪山头顶上的这棵柿子树,半抱粗的主干上又旁生出了一根副枝,也有成人小腿那么粗壮了,萌发出的绿叶婆娑在枝杈上,绿得像要出油。在副枝的上端,有几只蜂子在忙着做窝。嘤嘤地飞来飞去。
从这里看,村里的屋前房后,多是一蓬蓬柿子树、板栗树、梨树,成了一片绿海,房舍反倒象潜在海底下的船了。多年来强调大种经济林,人们砍了许多杂树,换了柿子树、板栗树,还是有成果的。
这时节最有生气的还是田野里的各种花草,特别是村南大片的油菜,花儿都开了,黄灿灿地接了天地,就像从天地间硬生生夺取了这么一块,放眼看去,黄得蛮霸,黄得大气,黄得透明而单纯,黄得令人惊心动魄!没想到一种颜色,因了它的广大,会生出这等气魄!洪水般漫入你的视觉,把你彻底融化了。
还有田畔地头的野花们呢!煦和的风一吹,连加大片的油菜花,荡出了一股甜甜、暖暖、略带一丝腥涩的味道。
这是个酝酿生殖的季节!
花草们的雄性器官,可以说是花粉,也可以说是精子,在雄蕊中慢慢形成,有些成熟的花粉粒里本来就有两个精子,也有的只含有一个生殖细胞,在花粉粒中萌发并长出花粉管以后,才分裂成为两个精子。颜色是淡黄或者是淡粟色的。雌蕊接受花粉的形式也不同,一些花朵上的小筒花会自动向后卷曲,与另一朵你碰我、我碰你,就像两个恋人在调情。在这个过程中,雄蕊上的花粉就款款粘到了雌蕊上。有的雌蕊上竖着茸茸的纤毛,梳理并留下了风吹过来的花粉。有的通过蜜蜂、蝴蝶,还有的通过汩汩的流水,接受、沾染着花粉。它们都会幸福地完成受精的过程,酝酿新的生命。
大量的花粉漂浮着,空气都变得黄蒙蒙的了,水流都变得黄蒙蒙的了!这是一个洋洋洒洒,蓬蓬勃勃,生殖泛滥的的季节啊!
对柿子树来说,开花的季节还没来临呢,不过为时也不会太久了。到五月,树上的叶子就会张开一个个肥硕的有着尖尖的椭圆,捧出满树金黄色的柿花。像一个个无底的酒盅儿,盛满了粉荧荧的花粉,引来无数蜜蜂飞舞。
甜甜的花朵要是落到地下,人们甚至可以拣起来晒干,当零食吃。在蜜蜂的帮助下,柿树会悄悄地完成授粉的过程,孕育一个个种子,到秋天,红灯笼的似果实就会挂满枝头。
但就象在大阳坡上感觉到的一样,徐洪山觉得这些味息还是过甜了。
过去,这种味息是微香、微甜、微苦、微涩、微腥的,是一种说不出什么味道的混合气息,叫人嗅到很舒服,提精神。这几年来,甜腥的味道就大了,叫人感到有些腻了。
不过这不妨碍它向你身子里渗透,给予你某种神秘的暗示。他身子里满漾漾的,好像有一股劲儿在不断加温,在顶他。他都有点受不了了。
他看看表,不对啊!原来说好八点半在这里会面的,这不都眼看九点了,怎么还没见她的影子?怎么回事?他拨打手机,回音却是关机。
一层疑惑袭上了心头。
他想起和姜娥相恋的日子:从金巴乡到广州,从广州到海南,又从海南回到家乡,那真可以说是八千里路云和月,经过了多少波折啊!好容易等到去登记的日子了,这是怎么了?他哪能不急?
他两个在金巴乡高中是同学,可以说他对姜娥早就有了特殊的感觉,他觉得姜娥对他似乎也有点意思,不过都没戳开那层窗户纸。也是因为他们两家过去有个疙瘩,一直梗在心里。高考时,他们双双落榜,不过徐洪山接着当兵走了。离开家乡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象被摘走了一样东西。仔细品咂一下才知道,原来,不知不觉地,她已经拓在自己心上,剜不掉,刮不走了。
不过他一直没敢肯定她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又想到两家的历史,只能把这种感觉压在心里。他当的是海军,在广州的一个基地里。半年后,一天晚上,一个在广州打工的老乡突然约他吃饭,他赶到一家简陋的小酒店,令他想不到的是,里边除了那个老乡,竟然还有姜娥。
他本能的反应是一阵惊喜,总觉得心里一股劲儿要爆发出来。看姜娥的样子,好象也隐约着一种激动。不过,那老乡却似乎没有感觉,坐在姜娥一边,一个劲儿给她夹菜,还热情地对她说这说那。这倒叫徐洪山糊涂了,老乡找自己来,究竟是陪他俩呢?还是为了叫自己和姜娥见面?姜娥好象也没法说什么,脸红着,只间或看徐洪山一眼。
这一顿饭吃的是尴尬而无味。激动而来,又半吊着心离开了他们。毕竟他是军人,时请假外出,时间说到就到了。可惜的是,没等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被调到了湛江基地。不过在广州见的那一面,象斧凿一样刻在他心里了,留下了深深的印痕,很疼,渗着血丝。
又过了半年多,他被调到海南岛,在这里训练了几个月,轮到他到南沙群岛值勤,就在他和战友登上船,离开码头的刹那,突然码头上出现了一个姑娘的影子,不停地摇着纱巾,高挑着脚,喊着什么。
他心刹那蹦了一下,差一点从胸腔里窜出来。那是姜娥,不错,就是她!她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是偶尔路过?还是打听到自己到了海南岛,特意来找自己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眼下的境况对他来说都是残酷的。因为,船已经离开了码头,他们彼此的声音和身影越来越模糊,他喊着,最后跳起来喊,跳一下,脚离船尾近一点,恨不能把这脚下的船礅住了,跳停了,叫海水凝固了,好让他们跑到一起。
在他再跳一下就要跳进海里的刹那,叫排长抱住了,呵斥他:“不要命了?”
他一下坐在缆绳上,泪水横流。
排长被震慑了,在后边默默地陪他坐着,直到他平静下来。
他在南沙群岛上值勤了半年,要回海南基地了,回去不久,就要复员了。在船快要靠岸的时候,简直就象神话里说的那样,他在码头上又看到了一个身影,一个他日思月想的身影。他揉揉眼睛,不断涌出泪水的眼睛,不错,不是幻觉,就是她,就是她!
她显然也看见了他,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脸上同样满是泪水。
船离码头还足有几米远的时候,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儿,两脚一下就腾飞起来,跳到了岸上。岸上、船上的人发出了一阵惊呼。
他们紧紧地搂在了一起。他已经明白,他们几次不尽意的相见,决不是偶然的,肯定有一种刻骨镂心的爱恋和思念相牵着!
从那,他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再也没有分开。
可今天这是怎么了?他在树下左等又等,就是没见到她的影子。眼看过九点半了,手机不知拨了多少遍,回音总是关机。怎么了?说得好好的?难道——是她爸又变卦了?就是真这样,她也该透点风声啊!
又等了一阵子,越来越觉不对劲,想了想,干脆向她家走去,要问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