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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
徐洪山和姜娥坐在大阳坡的坡顶,一切都收入了眼底。
不知多少万年前,在这块土地上,古老的地层缓缓地又是坚韧地拱起了它的脊梁。下元古代地层、白垩系地层以及新生代第四系地层等几个断代层,象几只历经沧桑的军队,以坚韧的毅力和持重的步履,递次走过来,几经分离开拉,剪切错动,凹陷拗起,造就了这方坡,这抔土,这条蜿蜒绵长的山系。
这里沿温带和亚热带划了一条两带交混的走廊,低处海拔仅200余米,高处却高达2000余米。形成了立体的气候结构和鲜明的植物垂直带谱。要是深入到金巴山里边去,可以看见常绿落叶、阔叶混交林,落叶阔叶林,针、阔叶混交林,针叶林,冷杉,铁杉,杨树,漆树,木竹,松花竹,黄栌,高山杜鹃等等各种林木带依次接衔。其次,既分布有葛藤、猕猴桃、五味子等木本植物,又有蕨、菊、禾草等草本植物。党参、黄连、天麻、当归、玄参、独活等名贵的花草、药草,更不鲜见。
假如你攀岩附葛,依壁而坐,近可见繁草盛花,簇碧堆翠,云聚霞凝,漫山覆崖,浩浩汤汤;远可见高山杜鹃,艳如云霓,洁白似雪,殷红象玛瑙,鹅黄赛团扇。过去,在密密的林木山涧中,还时常出没有华南虎、小熊猫、苏门羚、金钱豹、猕猴、金猫、水獭、林麝、赤狐等数百种飞禽走兽。可惜的是,现在,这些物种有的只能在人迹鲜至的深山老林里才能看到,有的却已是彻底绝种了。
金巴山在南边分了一个岔儿,绵延一阵子,又蹬出两条腿,其中的右腿打了一个弯子,绕了两绕,窝了个葫芦状,葫芦屿就蹲在这个弯子里。葫芦屿的上边也就是北头是一个坡,上边叫大阳坡,下边叫小阳坡,坡下是一片山区里少有的平地,平时多种些稻、麦、红薯,近几年,除保留了一些地块,大片被改种了油菜。
这大阳坡是个怪地方,不仅怪在坡北头有棵怪模怪样的老柳树,并有一个关于柳树鬼的传说,更怪在每到阴天的时候,老柳树下边的一条沟谷里,总是阴风惨惨,弥漫、悬浮着灰色的雾幛,里边常常混着一种神秘的声音,叫人听了汗毛陡竖:有时像风穿谷口,擦着壁崖,发出飕飕的、沙沙的音响;有时候象大火烧燃空气,呼呼地、吼吼地,使你似乎能感觉到滚烫的热量;关键是,在这些声音里,好像混着女人的喊叫,凄惨、幽怨、狞疠,忽高忽底,起起伏伏,悠悠地扯出老远。凡是阴天,人们老远地就会避开那里,绕道走开。
人家都叫它是阴风谷。
这事情传久了,也引起了一些科学界人士的注意。省地质研究院来人考察过多次,亲自听到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并录了音。他们的结论是这里的地层以石英岩为主,主要化学成分是二氧化硅,具有一定的传导和录音功能。在一定条件下,就会发生怪音。
但有人说了,要真正实现有效的录音,岩石里还必须有大量的磁铁成分,但这里的岩石并没发现多少磁铁。并且有人反驳,假如说这里的岩石可以录音,那么也该有抹音的功能,也就是说,它同样会录下别的声音,把那种令人恐怖的声音抹掉。可为什么只保留下那种声音呢?
也有的说这是因为阴风谷的形状象个瓶身,只要有风从瓶口里吹进去,经过一些复杂的物理声学变化,就会产生那种声音。可对这说法,本地的老百姓也是不信。在阴风谷里,有声的主要条件是阴天,有时候没有风也会出声,这怎么解释?他们宁愿相信,那就是六十多年前死在老柳树下的女人的鬼魂发出的喊叫。因为她死得太怨,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一到阴天,就出来游荡呼喊。
对这些说法,坡上的两个年轻人和多数人一样,也没法说信哪个。不过反正他们大多听到过那声音,细想一下心里就发毛。可眼下毕竟晴和日丽,他们又沉浸在一种美好的情绪之中,更是把这传说丢到脑后了。
姜娥问:“这二亩地,什么时能嫁接完?”
她看着那棵老柳树,那里是爸姜自富划定的界限。他说只能把板栗树种到老柳树前二十几米的地方,向前一寸都不中。
她知道,这主要是因为爸不相信搞这经济林能有多大益处。乡里那帮干部好赶热闹,为了争脸面,向上爬,什么热门让搞什么。这几年,把山林里的杂树甚至老果树,都称做了残次林,要全部刨掉,改种柿子树和板栗树。说这叫什么规模经营、集约经济。
可爸明白,大凡号召叫搞什么了,这东西隔年肯定就不热了!物以稀为贵,都搞了,还稀罕吗?所以啊,哪个跟着那些闲嘴子赶热闹,哪个非吃亏不可。他仗着自己承包的三十亩林场,里边杨、柳、松、竹、梨、苹果等等的什么都有,苹果行情不好就卖梨,梨不好就卖苹果,苹果、梨都不好,还有间伐的木材、竹子和修剪下来的木柴,不求个大发,但求小日子过得安稳。
他的观点是,这天地生成的东西,没个好孬,有的只是个轮转,这个不好有那个,只要你对得住它们,它们早晚会对得住你。今天觉得这个不好,把它砍了;明天那个不好,你再砍那个,这不是混帐嘛!是暴殄天物哩!
其实,他的这些观点主要是听尹怀堂说的。尹怀堂和他说的,还不仅仅是这些。
这尹怀堂家几代都是阴阳先生,自他爸前年给一个中邪了的病人驱鬼,把人治死了,被抓起来,死在监牢里后,他虽然不明着搞这营生了,可背地里还是少不了捣鼓。以他的说法,这大阳坡要是被开了沟,破了脉,住在坡下的姜家肯定要破家。尤其那棵老柳树,已经被鬼魂附了体,更是动不得。有了这些说法,姜自富一方面适度地向干部们让了点步;一方面把老柳树北边二十米处划成了最后的界线,从那往后的树木,一棵也动不得。至于沿着阴风沟向下开沟,更是连门都没有。
姜娥很反感尹怀堂这个人,本来是一张黑脸,瘦筋筋的,更是筋出些怪味道,好象从来就没笑过。她更反感他总在爸的耳旁恬噪些乱七八糟的说法。别说爸了,就是自己,要是没听到一些说法,心里自然就干净;听到了,你就是强制自己不信,可总也疙疙瘩瘩的。何况,对这棵老柳树,多少年来确实是有些恐怖的传说,而且还有阴风沟里那吓人的声音呢!
不过无论如何,她还是乐意听洪山哥的!洪山哥叫搞经济林,她就赞成;爸不答应,她就帮着洪山哥说话。因为他是洪山哥啊!
眼下徐洪山回答她的话:“明头晌就差不多了。”
他也看着那棵老柳树,发现上边多了一个东西,对姜娥说:“看见没?老柳树上多了一个‘葫芦包’。”
姜娥说:“去秋就有了。看来, 蜂子又来做窝了。”

2
说话间,就有几个蜂子象几个黑点点,在空中划了过去。一个穿迷彩服的身子在远处松林下的草丛中一闪。
这身子很长,却瘦得很,就像被一只大巴掌握着捋了几捋,硬生生捋长了,象根竹竿儿。不过这长身子很是轻灵,一闪一匿,真象一个影子,眨眼间就不见了,象化入了空气一般。
姜娥问:“咦——那是——”
徐洪山说:“还是哪个?关峰呗!”
姜娥说:“他是不是又在跟着蜂子跑?真是个呆子!”
徐洪山说:“别说,他这股劲儿别人是学不来的。”
那人就是关峰。对这人,葫芦屿的人说不上是什么看法,一致公认他是呆子,可又莫名地有些尊敬。听说一次一个大胡子美国佬,要用三万美元买他几年来积累的资料,他没答应。大胡子美国佬看看穿着一身破烂迷彩服的他,眼睛瞪得铃铛一样大,双手一摊,一个劲地说:“unkn0wn(不可思议)—— unkn0wn!”
说来也是,合人民币二十多万哪!他那穷酸样子,竟然心动也不动,你说他呆不呆?还听说,上边有人打过招呼,要求给他适当的照顾。乡里没怎么听,发着他工资,又基本上由着他干自己爱好的事情,不就是最大的照顾?还要怎么照顾?
喜欢上胡蜂,是他上高二那年。
暑假期间的一天,晌午饭后,他半躺在床上复习数学,天热得很,知了在外边扯着嗓子叫个不停。加上头晌已经看了好长时间的物理、化学,头就有些发胀了。
他脑子清醒时象锥子,什么方程式、几何图形,说钻就钻进去了;可一累了,就象木头墩子了,什么问题也想不进去。他的床靠北窗,有个蜂窝贴在窗上框的西侧,一些蜂子来来往往的,老在嗡嗡叫。
在他脑子好使的时候,这些嗡嗡的叫声就是一种静的背景;可眼下,书本上的数字、图形已经花成了一片,他的脑子木成了一团,这叫声就叫他有些烦了。他生气地撂了书本,把眼光转向了那个蜂子窝。
他的眼光也是随意的,就象一张蓬蓬松松的网,在那蜂子窝和蜂儿身上飘来飘去。可不知不觉,那些小动物就象在释放一些黏质,渐渐粘住了他的目光。
他觉得她们很有意思,一拨飞走了,一拨落下来,在蜂窝的出口处进进出出,足爪总是快速地抓来抓去,翅膀总象风吹一样煽动着,好象永远不知累似的。
过去,虽说似乎对它们不陌生,其实真还没认真观察一下。现在他看着看着,也不知怎地,心突然象被电击了一下:原来它们个个都长得很漂亮,浑身干干净净,干净得令人心动。通体是金黄底色,体表光滑,腹部环有黑褐色斑纹,翅膀上的纹路、环斑非常匀称,就是画家拿比例尺比着划,也画不出这种效果。她们金煌煌的,显出一副华贵的气度。
它们的触须也很生动,眼睛清凌凌的,凡把脑袋对准他的,都好象在向他传达一种善意的、纯洁的情绪。他突然觉得心脉与它们相通了,象有好多话要对她们说。
从那时开始,他喜欢上了它们。只要读书累了,就细细地观察她们,和她们悄悄地对话。脑袋不多一会就象被清水浇了似地,清醒如初了。于是再抱起书本读。
也怪,那时的蜂儿很少蜇人,他就从来没被蛰过。每当冬季蜂儿离去后,他还很伤感,就像失恋了一样。来年春天,蜂儿回来后,他的情绪就会好起来。
他就这样和这些蜂儿很好地相处着,直到考上了大学。能考上大学,他还暗暗把一份功劳归结于这些蜂儿呢!你说,他能不喜欢她们吗?
他原本是葫芦屿出来的第一个大学生,严格地说是宁康农学院毕业的大专生。本来村里人对他有很大的指望,估计能有个好前程。哪知这人怪得很,在学校时就走了歪路。学的是动物养殖中的蜜蜂养殖,却迷上了胡蜂。
蜜蜂这玩意对人是有用的,教材多,学习起来方便,容易出成果。可这胡蜂是害虫,人人嫌弃,象样的教材、资料都没有,捣鼓这个吃力不讨好,又很难出成果。就算出了什么成果,哪个感兴趣?可他硬是一根筋,对蜜蜂养殖的学业一直应付着,真正的兴趣都放在胡蜂身上了。拿到毕业证后,被分配到金巴乡农科站,他更是得了劲,一有空闲,就把精力迷在胡蜂身上。
他也有一定的理由,既然胡蜂是蜜蜂的天敌后,那么研究胡蜂就不是不合理。起码,研究透了,才能更好地防范吧?不过看他那痴迷劲儿,天知道他是为了蜜蜂而研究胡蜂呢,还是为了胡蜂而胡蜂。
他手头上有两件宝贝,一件是照相机,一架是望远镜。照相机是他攒了几年的钱买的,花了近万元,长、短镜头都配全了。望远镜却买得很便宜。只有半个巴掌大。一次到宁康出差,在自由市场一个地摊上看到有好几种望远镜,摊主说都是前苏联的,上面有些曲里拐弯的俄文。有大有小,大的倍数高,多在三百块以上,这个小的呢?倍数低点,才三十来块。他研究胡蜂,早就想买一架望远镜。那小畜生毕竟是畜生,观察不能离得太近,要不叫咬上一口,可就遭罪了。因此说来,要是有个望远镜就好了。
他分别拿起那些望远镜放在眼上看了看,越看心里越高兴,因为他感觉,那些大的,尽管倍数高,可你怎么调焦,也总有些模糊;那小的呢?虽然辈数小,一调好了就清晰得很。价格却几乎相差十倍。他想,自己观察胡蜂不用相隔太远,用这小倍数的就中,当下就掏钱买下了。
它是米黄色的,小巧玲珑,很漂亮,有个黑色的真皮套子,带着又方便。把钱丢下就匆匆走了,好象是捡了个便宜,怕摊主明白过来,再向上喊价。
照相机、望远镜这两样东西一配,观察、研究胡蜂就方便多了。
他从油菜地里追踪蜂儿到这里后,看见了依偎在一起的徐洪山和姜娥。脑子里刹那浮出了一副图景——
说起来,他也是葫芦屿的两大奇人之一。除了阴阳先生尹怀堂,就是他了。人家都说他能和动物、昆虫类的东西通话,知道它们的好多事情。这个他倒没承认,可也没反驳。鉴于他对动物的长期研究,一到一定程度,脑子里的某一点,经常会火灼似地热起来,似乎还闪闪发亮,就像夜空下的钻石。这时候,这个灼点就会把他的思维汽化了似地,渗入到对方的生理系统,进行愉快的或者是不愉快地周游、考察。不过此刻,他的思维进入的不是一般的动物,而是坡上两个人的生理系统。
他看到,在他们的身体里,经过视觉、触觉、嗅觉等感觉的充分刺激,大量兴奋的信号汹涌起来,通过丰富的神经元和网状、树枝状的神经系统,流淌到了他们脑间的下丘脑和边缘系统,进入大脑皮层的性中枢,那里马上开始了亢奋地博动,将那些信号挤压到腰骶部脊髓里的勃起中枢,他们的某些器官开始变化了,膨胀了、潮湿了……
不过关峰压根看不起人的这种特征。比起胡蜂这类动物,人太假:为了这本来就是天然的目的,经常要假模假样好长时间。真是可怜得很!
另外,他对他们在坡上的嫁接也很反感,好好的两种树木,刀割绳绑的,硬生生弄在一起,叫它结出人需要的果实,这是背天理的事情。人好多沾沾自喜的东西,其实都没道理!是屁!人其实是一类怪物。
关峰的思维蜻蜓似地在这类问题上兜了一个圈子,接着就把它们排斥在外了,注意力又回到了胡蜂身上。她们才是可爱的。

3
坡顶上的两个人,正有些无话找话说的感觉。说起来他们来是嫁接板栗树的,可谁都感觉得到,他们的心思肯定不是都放在这上边的!
毕竟是春天啊!春天从大阳坡这杨、柳、松、苹果、梨等树木的绿枝上,从周围成片的板栗树、柿子树的嫩叶上,从小阳坡下那大片鲜绿鲜绿的油菜地里,从刚刚酥软了的地皮里,从一棵棵幼小的草尖上,从一只只昆虫透明的翅膀和翘翘的触须上,从亮闪闪的日头光线里,从暖洋洋的云彩上,丝丝缕缕地蒸发出来,勃郁出来,氤氲了天地,也贴近着人的肌肤,氤氲着人心。
不过,从前几年开始,在这气息中,人们开始嗅到一种特殊的味道,并且越来越浓。这味道甜甜的,弥散在淡淡的雾气里、空气中。开始还叫人觉得舒坦,不过嗅得久了,并且它越来越浓的时候,就象成了掺糖的荤油,让你有些腻了。
它温进人的身体,就像渗入了一些丰厚的养料,培养着激素,把一些说不清的欲望催生出来。身上的某种器官,说不上什么时候就痒痒的,勃勃的,老想干点事情。每到这个季节,葫芦屿多了多少酣畅淋漓的床事啊!
这时候,山坡上的两个人,身子里也泛起了类似的感觉。
说起来,徐洪山和姜娥也有好几年的关系了。不过因为两家家族史上有些疙瘩,开始都不甚明白对方的心迹,并且有些误会,说起来也是历经千回曲折,很有些叫人心酸的感动。不过好在有一条,就是不论怎么样,他们骨子里对对方都有一个极为单纯、干净的爱恋和向往。
就因为这,他们最终理解了对方,还说服姜自富承认了他们的关系,并且决定大后天就去登记;还因为这份单纯和干净,他们彼此尊重着,只在身子里酝酿、积攒着对对方身体的渴慕,还没有把自己完全交给对方。在当今,这也算得上是一个奇迹了。
可现在,在这甜腻的空气里,他们身子里的欲望就像发面一样发酵了起来。
她看着他,眼里星光闪闪,说:“你看你,脸上还是那些汗。”
说着又用手帕给他擦。其实这时候,徐洪山身上的汗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脸上只有点淡淡的油汗。她在他腮上、嘴角上、鼻翅子上擦着,细细地、轻轻地,横着擦了,又竖着抹,那方香香的手帕以及她呼出的气息,附着了特殊的信息,痒痒地黏附在他的脸上,钻进他的心里。
他不由地抓住了她的手,抚摩着,看着她。她也看他。两人的眼里就有了雾蒙蒙的热度,有了热乎乎的渴望。徐洪山的手不由地使了使劲,她的身子就偎过来了。他抱紧了她。
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在金巴山的山脊上了,风也有些凉,但两人的身上却窜起了火,烧得嗓子干涩,身子发胀。
徐洪山觉得身上的那股劲儿压不住了,沙哑地说:“咱——到下边去吧。”
姜娥点点头,沙哑地:“嗯。”
他们待在坡顶太显眼,虽然这时暮色渐浓,但从下边向上看,还会看见人影子。他们看准的是那棵老柳树。那里地势低,树下还有平平的、厚厚的杂草。
一到了树下,他们就又拥抱起来,嘴对着嘴亲,徐洪山的手更象没有方向的螃蟹,急匆匆、慌乱地爬着,解着对方的腰带。
有蜂子在头顶叫。嗡嗡营营,一旋一旋地,象一股股微小的风。还有一只离得很近,好象贴着他们的头皮飞了几圈。他们的心有些不清净,可也顾不得哄赶。

4
关峰再次看见了这两个人,很烦,做这类事情也不会选个地方。这里是蜂儿的世界!不打扰她们嘛!
他脑间的灼点又出现了,意识水渗沙子一样进入了他们的体内。他看到,他们身体里边的相关激素已经进入了泛潮阶段。某些器官更加充血扩大,湿漉漉的分泌物漫滩似地渗了出来。他们已经气喘吁吁,情不自禁了。
不过不知怎地,他突然意识到,他们的结合未必会那么完美。他已隐约感觉到,在他们之上,很可能还有另外一双眼睛。因为说不上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早已感觉到了这双眼睛,这不是一双一般的眼睛,它早就盯上他们了。这双眼睛是有特殊能量的,不能以常人的标准去看,在它神秘的透视下,说不上会出现什么结果。
在他们之间,很可能会发生一场特殊的战争——一场充满阴谋与肮脏的战争。
他有些为这两个人着急。人之成为人后,就开始作假了,越向前发展,作假越利害,在性事上更是假得要命,经常是明明双方都有念头,还推推搡搡,黏黏缠缠,腻腻歪歪好长时间后,才能来事,有的甚至一辈子都来不了事。这不是虚伪到极点了吗?说实话,山坡上的两个人要是都真实一点,一场战争就有可能避免了。
正是因为人的虚伪,一些肮脏的战争才不可避免。
想想蜂儿这类动物吧!她们来得多真实?一年四季,身子从里到外,光净赤裸的,该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从不遮遮掩掩。到了交配的时候,说来就来,自自然然,多爽?
因为对胡蜂的兴趣,他对相关的昆虫产生了兴趣,也因此产生了研究人的兴趣。反复、仔细地研究过人和动物有什么不同,痴迷得像发高烧,越研究,对人的厌恶情绪越多。为此曾经研究跑了自己的老婆。
他知道,人的受孕、生殖过程也是一场战争。把这类战争和观察蜂儿的事情放在一起,作为对生物的通盘研究,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世界上所有作为个体的动物早晚都会完蛋,但它们都会本能地使用各种奇巧的生殖策略,通过精子去进行一场惨烈的战争——尽量使自己的精子霸占到卵子,使自己的基因能够永远传递到下去。
在这一方面,人一点也不比其他动物文明多少,别看他平时人模狗样的。
看起来他们是一夫一妻,骨子里却始终有源自自私的恐惧感,总想把某个女人控制在自己掌中,怕这个女人的卵子被别的男人偷袭。照一般的说法,男人一次射出数亿个精子,是为了让这个男人自身的精子自相残杀,以优胜劣汰,这是标准的屁话!他比较信服一种理论,就是男人射出那么多精子是一种预防性策略,假如有其他男人的精子侵入,那么就要以“精”海战术投入战斗,保持充足的兵力,来保证自己对卵子的占有。
关峰能够想象发生这种大战时的精彩场面:男人释放出的海洋般的精子里边,只有不到百分之一的精英能够使卵受精,其余的精子,并没有受精的能力,都是专门战斗的战士,和一群蜂儿里的工蜂有异曲同工之处。这些战士有着巧妙的战斗谋略和明确的分工:一部分是冲锋陷阵的突击队员。发现敌方精子后,便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和对手展开生死搏斗,甚至不惜同归于尽,勇气压过现在的“圣战者”自杀队员;另一部分是阻击兵团:可以兵分两路,一部分围堵敌方的精子;一部分巧妙地把卵子铁箍般地包围起来,不使敌方攻进。双方展开血战,直到取胜一方中那些能够使卵受精的精英战士,耀武扬威、悠然自得地过来占有卵子。
他和自己的老婆,不可能和别的男人发生这种大战,因为他只拿她做了几次外科探讨式的试验,还没真正来过事。
在第四次试验的时候,她骂了一声“变态”,一脚蹬开他,第二天就闹着和他离婚了。
那么自己是不是变态呢?应不应该这样呢?不!你应该有主见!你已经承担起了部分研究动物、包括人的任务,就应该超脱,具有高于一切动物包括人的角度,所以就不能把自己当人看待,不能有人的观点,这样才能做到公允、客观。所以,老婆也不应该是老婆,只应该是一个试验对象,就像你观察的蜂儿一样。
自己的老婆没有科学精神,俗!那么,坡上的这一对,早晚会不会发生这样的大战?会怎么发生?现在一时是没法得到答案的,以后慢慢观察吧!

5
黄昏临近,蜂儿终于进巢了,但还是留下了一个在出口处进行警戒。她们的警惕性和组织分工永远有条有理。
坡上的一对注意力更集中了,女方的腰带终于被解开了,裤子也向下脱了一截。女方终于有了些挣扎,好象不让男人做下去。男人的手虽然不往下撕扯裤子了,但还是不肯停下来,在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摸来摸去,并且还要向深处探。女方尽管还在挣扎,但劲儿越来越弱。终于,浑身的骨节完全松软下来,嘴里吐出了低低的呻吟。
正在这时,突然传来一息低旋的声音,先是模模糊糊,象一股旋风擦过山谷。但身边并没有起风的迹象。不多会儿,声音清晰起来,象一息幽怨,一息哭泣,起起伏伏的,开始还有些圆润,渐渐地便有些尖利,带着几份阴森,远则象在天边,近则象逼上了耳畔。
开始他们处在激情当中,还来不及注意,可不多久就觉得不对劲了,那声音直接往他们的耳朵里、神经里渗,结成了一层恐惧之网,絷住了他们的动作。现在可以听清,那声音就是从老柳树右边那条阴风沟里传出来的。
他们不禁离开对方,半坐起来,向阴风沟里看去。
那里又无端地起了雾,雾气飘飘忽忽,像一条隐约的灰龙,时大时小,时聚时散,时而挂在空中,时而匍匐在地。
他们都想到了关于这阴风沟、老柳树的传说。徐洪山大着胆子,对姜娥说:“你别动,我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动静!”
他的嗓音有点颤抖。
姜娥一把抱住他的胳膊,说:“别、别离开我。咱回吧,啊?回吧。”
他们边整着衣服,边离开了那地方,脚步有些急促,惶遽。
徐洪山总有些不甘心,他就不信,什么时代了,还会有什么蹊跷的东西?
此刻,村庄上空有炊烟浮升,淡成袅袅乳白,浅染黄昏。狗吠、鸭喳、唤孩子归家的吆喝,悠长在炊烟和黄昏的昏冥之中,遥飘、恍惚,化成神秘和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