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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从去秋开始,关峰观察的重点就是大阳坡老柳树上的蜂窝——这里都叫它是葫芦包,因为她们的形状象个悬吊着的大葫芦。
       他给生活在这个葫芦包里的家族起名叫老柳树部落。去冬,这个部落里的蜂儿死的死了,迁移的迁移了,葫芦包经一冬风雨的侵袭,也破碎不堪了。今春,他突然发现这个破碎的葫芦包里,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出现了三只胡蜂。就像苍白了许久的日子突然抹上了一抹鲜亮,又像失踪多日的恋人突然出现在面前,他心中蓦地潮上一股热,从眼睛那里湿湿地润了出来.他又痴迷地跟踪上了她们。
      他知道新一代胡蜂还没有诞生,凡这时出现的都是去年过冬的蜂后,包括这三只。跟踪了几天,他分别给她们起了名字。
       这天,在大阳坡西边松树岭的草丛中,他调好望远镜头焦距,一只胡蜂出现在了镜头里。
       这家伙的头阔大硬硕,气宇轩昂,威风凛凛,几乎与胸部等宽,整个轮廓近似盾牌。一双复眼,上、下颚,还有位于额上方呈三角形排列的3只单眼,均匀地分布着,在它们中间形成了几块大小不等的椭圆斑块,有盔甲样的质感。尤其是那复眼,鼓鼓的,明晃晃的,水滴样滴溜在上部的两端。两条长达12节的触角,雷达天线一样凛然地翘在头顶。含齿的上颚更是强壮,隐约着杀气。不过她的颈部很细,这正是为了头部能够灵活自由地转动,观照四方。这家伙整个象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他给她起名叫虎头蜂后。
       他接着观察另外两只,气势不亚于第一只,除了威风十足的头,再看她们的胸腹:前胸背板向后延伸,直达肩板,中胸背板上覆盖着盔甲似的卵圆形盾片,前翅上的翅痣和纵横交错的翅脉,构成了漂亮的点缀。3对胸足腿节膨大,成门状,遒劲地支撑在那里。两对翅膀时或抖动一阵儿,在空气中煽起一涡涡风纹和“嗡嗡”的声响——关峰知道,这是她们传达信息的一种方式。翅膀抖动的声律、频率,表达着不同的意思。貌似平静安然的她们,其实一时也没有闲下来,经常交换着观察到的情况,为下一步采取措施做准备。
       她们的腹部共l0节,第1腹节已并入胸部,第2节细小,形成细腰,7、8节开始变形,自尾部前方腹面伸出,形成锥针状的产卵器。其实,除蜂后的产卵器有产卵功能,对大量的雌蜂来说,它却已经失去产卵的作用,成了专门的战斗器官。具有蜇刺、杀毙、麻痹猎物的功能,锯、钻、穿、剔等等,无所不能。
       他分别给这两个家伙起名叫金腰蜂后和花环蜂后。
       其实,在一般人眼里,乍看她们都是一个样子,没有区别。不过关峰一直观察着她们,还是能看出细微的差异。比方说,那虎头蜂后的头比另两只稍微大一些,金腰蜂后呢?腰稍细一些。花环蜂后呢?好动,落到一个地方,经常撅腰摆尾、摆翅抖足地显摆。
       他是从老柳树那里跟踪三只蜂后到这里来的。眼下,她们从草丛的叶茎上起飞,在一棵松树上空一圈一圈地盘旋,然后落到了松树上。
       他向松树爬近了几步,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举起望远镜,屏息看着……
       在一根斜向西南方的树枝上,他捕抓到了她们的身影。
       最前边的一只——显然是虎头蜂后,收拢着翅膀,正用两只遒劲的前足,一边拨开身下的松针,一边向前爬。爬一阵儿,又把身子隐到树枝底下,继续向前挪动。就像一个机警的侦察兵。关峰能看见攀在树枝上交替挪动的几条腿。
       一会儿,她又把身子翻上来,小心地爬了几步。接着,以几只腿为支点,身子横过来,脑袋探出树枝,便纹丝不动了。后边两只蜂后跟过来,也停止了爬动。这时,在翠绿的松针的背景下,不细看,真还看不出树枝上有几只蜂儿,只象几点凝固了的琥铂。
       突然,他看到虎头蜂后的翅膀幅度不是很大,但频率很快地抖动开了。关峰知道,她发现什么目标了。这是在发布什么指令。果然,金腰蜂后和花环蜂后的翅膀也抖动起来。她们响应虎头蜂后的指令了。
       关峰急忙又悄悄向前爬了几下,寻着虎头蜂后足下的松枝向下看,调了调焦距,终于看见,有一队松毛虫,足有上百只吧,正排成一条长长的队列,浩浩荡荡地向前爬。
       他知道,一场战斗就要打响了。
 

2


       偏晌,徐洪山一爬上大阳坡,就看见了姜娥。手里拿一根柳树条儿,漫不经心地悠着。
       阳春季节,满山坡都是叫人心疼的鹅黄嫩绿,可她在那里一站,那颜色都生生被比下去了。她外穿一件敞怀的柔绿色短风衣,里边是奶黄色羊毛衫,下身是一件紧身牛仔裤,加上身姿的挺拔窈窕,白里润红的肤色,叫人觉得她浑身嫩生生,又紧绷绷的。那悠柳条枝的姿势,因了随意和单纯,谐和着春天自然吁吐的节律和气韵,在天空的背衬下,就像澄明的空气结晶的一副图画,飘逸又生动。
       徐洪山的心像被一股热气顶着,格格地跳了几下。
       他们相约是到这里来嫁接栗子树的,明明是一次劳动,可她偏穿得这么爽,对其中的意思,他当然明白。高兴地喊了一声:“你早来了?”
       姜娥却不做声,抿紧着嘴,毛茸茸的眼里斜挑一缕光波,嗔了他一下。
       徐洪山知道她是怨自己来晚了些。可她是不知道,他来前接了副乡长张守官的一个电话,这张守官是个有名的“大罗嗦”,逢话必罗嗦,罗嗦起来就没有完,这个电话又是催问“三个万工程”的进展情况,一开腔就是十几分钟。
       徐洪山只是一个劲儿说“是”,说了几十个“是”,嘴唇都麻木了后,才把这电话打发了。这一来,时辰就耽误了。赶忙解释:“哎——别提了,叫大罗嗦罗嗦上了,来晚了,来晚了,对不住了。”
       姜娥这才笑了,悠着柳树条儿,说:“罚你多干活!”
       徐洪山赶紧应承:“没得说,没得说!”
       这大阳坡是姜家承包的,合同三十年。
       前年,乡里要求把主要山坡都改造成柿子、板栗等经济林,作为全乡“三个万工程”的一部分。这大阳坡除了要改成板栗林,还要顺老柳树下一条叫做“阴风沟”的沟,开一条沟渠,把坡上的龙眼泉引到小阳坡,准备把那里也改造成板栗林,便于浇灌。要开沟,坡地当然要受损失,村里答应再给姜家补偿一块林场,可姜娥的爸姜自富就是不搭理。
       头年冬,村长徐洪山和姜娥里外做工作,好容易说服让姜自富让了点步,在坡上头老柳树北划出两亩条状的地,刨了杂树,嫁接板栗。等看看效果怎么样了再决定是不是走下一步。就这点让步,也叫徐洪山高兴得很,主动要求嫁接的活由他来干。
       其实这点要求也是徐洪山有意为之,就他和姜娥的关系来说,这活说不上是给哪个干的。嫁接是细活,来不得半点马虎。在春节前他就替姜家精心采选了健壮、芽子饱满充实的穗条,一束束捆好,藏在地下恒温室里,用湿细沙、锯沫埋好。
现在是四月初,正是嫁接的时候。徐洪山刚刚学了一种新技术,叫做“三刀法长削面嫁接”,就是比传统的两刀接穗法上多削一刀,增加了砧木、接穗削面的长度,因此加大了砧、穗间的接合面积,缩短了愈伤组织形成的时间,这样可以使嫁接的成活率由过去的百分之四十到五十,提高到百分之九十以上。
       徐洪山持刀,姜娥递穗,两人精心干着。
       徐洪山先是蹲着,累了就干脆跪着,一个气嫁接了二十几棵,鼻尖上沁出了汗珠子。姜娥几次劝他歇会他都没答应。
       他的事情多,要干就抓紧干;再说,干这活,再累,心里也甜丝丝的。
       姜娥只好掏出一方手帕,时不时给他擦汗。
       这时候,她倒可以细细看他了,高高的鼻梁,一煽一煽的鼻翅子,宽阔的额头,平坦结实的腮帮子,厚厚的、有棱有角的嘴唇,哪个地方都叫她心动。再看他的身子,肩板子上平整的肉扇子,大腿上粗硕的肉棱子,随着动作,一滚一滚的,好搓揉人的眼。搓得她心里热乎乎的,几次有了冲动,想用手帕擦他的全身,把那肉棱子一条条全擦个便,精心地、细细地擦个遍。
       不光是看他的身子,看他嫁接的时候,穗条上汪着鲜汁的斜茬子,向那砧木上鲜鲜的口子贴去,紧密地接合了,又用塑料膜扎紧,看多了,不知怎地就有了一些联想,脸就热起来。
       不过,看看一个劲儿吭哧吭哧干活的他,时间一长,不觉就有了些怨气:就知道干啊!一干起来什么都忘了!真是个傻瓜蛋子!心鼓涌了好几下,终于说:“还不歇啊!你不累,我还累呢!就知道傻干!”
      徐洪山说:“好了,好了,接完这一棵就中!”
 

3


       此刻,在胡蜂扑向那队松毛虫的刹那,关峰不觉对松毛虫们起了恻隐之心。
       因为对胡蜂的爱好,他自然也爱上了对她们经常的猎物松毛虫、棉铃虫、红铃虫甚至苍蝇之类的研究。有了研究的角度,看它们就客观的了,一些嫌恶就不由自主地消除了。就说松毛虫吧,肉滚滚的、丑陋的身上支棱着毒毛,乍看去,要多恶心有多恶心。可看时间长了,他照样喜欢上了它们。
       你说它们有意思吧?竟然有着这个世界上少有的、惊人的团体意识。只要它们一出去活动,就整齐地排成一条单串儿,少则两条,一条紧跟在另一条后面;多则上百、几百条也是,最前边的是首领,后边的老老实实跟着走,后一只的触须触着前一只的尾巴,中间不留一点儿空隙。首领打转转,后面的跟着打转转;首领歪溜溜地走,后边也歪溜溜地走。
       首领一边走一边吐出一根丝,第二只顺着第一只吐出的丝走,自己也吐出一条丝,加在第一条丝上。后面的都会依次照着做。常常是一只队伍走完后,便会留下一条丝带,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就像织在大地上的一条银线。关峰知道,这些丝线是连结它们的重要纽带。它们软软的身子,看起来是那么渺小孱弱,竟然会因为这支长长的队伍,显示出一种凛然的气势,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精神。
       他看到,这支有上百个成员的队伍从容不迫地走着,黑亮的小脑袋,点缀着花斑的褐色的身子,还有那白、黑、棕各色毛发,编织成一条精致的波纹形曲线,浩浩荡荡,蔚为壮观。他竟然被一种力量蓦然定在那里了,看着它们一点点前进。
       根据以前的观察他知道,它们队伍前边那个所谓的领袖,形成过程是很随机、偶然的,因此也可以说是最民主的,谁有机会走在前边,谁就是领袖。不像其他物种,有的靠残酷的角斗,有的靠虚假的推举。比如,有时它们长长的队列因为外力干扰发生断裂,导致重新排列,那么断裂处最前边的那一条就自然地担负起了领袖的责任。一旦作了领袖,就马上有了神圣的责任。
       它会停下来,上身微微抬起,摇摆摇摆,向队伍发出确立了新领袖的信息,这同时也是要成员们跟着它继续前进的指令。其它成员也会无条件服从。重新前进时,它那黑黑亮亮的小脑袋会不停地探来探去,嗅闻、试探,慎重地研判着地势,确定征途。大多时候,它们断裂了的队伍会重新续接上,那么,新领袖就会自动放弃领袖地位,跟着前边的老领袖继续前进。实在接不上,就会形成另一条队伍,进行各自的征程。
       它们的长征经常是多灾多难的,有时是人们亢奋地肆意践踏,有时是一阵大雨似的农药的喷淋,有时是胡蜂的捕猎,队列经常被搞得凌乱不堪。可它们不屈不挠,不论遭受多大损失,总是重新整理起队伍,擦干同伴身上的血迹,继续前进!
按照现在的季节,关峰知道,这一队松毛虫离开了松树上的巢穴,是在作最后一次旅行。它们艰难地、徐徐地前进,攀岭越沟,不屈不挠。
       领袖首先要寻找一块土质松软的地方,找到后,便会发出指令,松毛虫们便会鼓鼓涌涌地四散开来,各自寻找一处地点。瞬间,这个地方就会变成一个紧张劳动的场所。松毛虫所有的脚足都变成了耙子,所有的嘴都变成了挖掘机。它们要抓紧构筑一个安顿自己的洞穴。放眼望去,它们的脊背会乱哄哄地蠕动着、摇摆着、争先恐后地向下挖掘。不多一会,它们就会只剩下半个身子摇摆在地面上,渐渐剩下一个尾巴,再过一会,整个身子都将悄无声息地隐没。这块地方就会还原原来的寂静,地表上,将留下星星点点、不甚明显的洼痕。
       洞穴建起来后,它们会各自蜷缩在里边,织成茧子,作为蛰伏的场所。等到8月,便会羽化成蛾子,钻出洞穴,翩翩飞舞在这个世界里了。
       当然,这还只是关峰的想象。因为,眼前的这列松毛虫的队伍,还在行军途中。
       对于松毛虫,他有自己的看法。他曾经在网上看到过一篇文章,引起了深深的共鸣。
       这篇文章的题目是《松毛虫与松树》,意思是说,对于整个世界来说,人以自己为中心认识事物的霸权意识,是很不公平的,就以松毛虫为例,如果它们能够吃掉松树,地球上早就不会见到松树的影子了。
       亿万年来,地球上一直是松毛虫和松树并存的。我们只仇恨松毛虫吃掉了对我们有用的松树,却看不到松毛虫和鸟类的生物链关系;只感到它们年年在向我们挑战,却看不到虫灾恰恰是我们强制性干预造成的结果。如果就因为吃松枝它们的存在就不合理了的话,那么人饕餮万物,岂不是一万个不合理吗?
       人要是站在另外的角度想一想,就不应该那么自以为是!克制松毛虫,本是鸟类和蜂类的事情,人却年年大量使用化学农药。而使用它们带来的负面问题,不比它解决的问题多得多吗?它们造成的整个生态的破坏,难道不比松毛虫更使人恐惧?一种野生动物的绝灭,将影响到几十个物种的生存。真要等到松毛虫在地球上灭绝的那一天,人类或许会为这个后果后悔不已。
       他虽然为它们的境遇而不平,但对于胡蜂对它们的侵害,心里却也是只有遗憾,没有指责。它们之间是天然的竞争关系,不象人类,是一种大规模地、毁灭性地介入。
       他又悄悄向前爬了几下,还准备好了照相机,调好焦距,屏息观察着面前即将发生的一切。
 

4


       虎头蜂后硕大的头颅昂起来,前足在树枝上拍打了几下,就象出征前击打战鼓,然后象一颗子弹,“嗖”地射向了空中,金腰蜂后和花环蜂后也跟着飞了起来。
       虎头蜂后的翅膀半拢,减少了空气的阻力,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猛然扎了下去。金腰蜂后和花环蜂后也扎下去,扑向了各自的目标。她们就像一个高度协调的战斗机编队。
       胡蜂的出击,打乱了松毛虫的行军。一瞬间,就有三条和胡蜂扭打着滚出了队列。
       松毛虫的队伍前后断成了四截,好在它们有绵延不断的丝线,经过一段时间的混乱,它们顺着丝带,又接上了茬,后边的触须又触到了前边的尾巴,形成了一条完整的队伍,对身边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继续向前走。
       作为弱者,它们只能用这种方式对待对它们的侵害。这是弱者的坚韧,是一种能和日月同长的坚韧。
       蜂后的冲击乍看有的只是勇猛和粗蛮,只顾急躁躁地一头扎下去,不过仔细回味一下,却还是有章法的。她们并不是特别注意第一次攻击的质量,这一次未必抓得住目标,但她们就像炮兵正式射击前的试射,马上就会校准方位,进行第二次攻击。
       这一次攻击必然要落在目标的身上。落下后的动作充满了智慧,身子并不贴近浑身毒毛的目标,而是用长足抓在目标身上,支撑开身体,然后以肚底儿为支撑,身子支棱起来,立在目标尾部,做好下一步攻击的准备。
       关峰把镜头定在了虎头蜂后和她的猎物身上。
       松毛虫也不是好惹的,尽管遇到的是强敌,但一点也不会减弱抵抗的意志。上半身直立着,昂起胸膛,浑身毒毛利剑似地支撑起来。
       上帝是公平的,任何动物,不论它多么弱小,都会赠与和它的生理、身体条件相称的武器。比如松毛虫的毒毛,就脆软易折,尖端还布有倒勾刺似的横斜的小棘,就是为了专门刺入对手的身体,好留在里边不让拔出来的。别说对付一般的小动物,就是刺在庞然大物——人的身上,也会轻则皮肤红肿、刺痒、头痛发热;重者引起皮炎、关节炎,让你麻烦终生。
       不过胡蜂身体的关键部位都有盔甲似的角质,毒毛刺不进去,并且她时刻注意用长足支撑着身体,一些柔软的部位,会被很好地保护起来。又因为她支撑在对手的尾部,所以,松毛虫半直立姿态的攻击屡屡无效。
       不过它马上改变了策略,身子爬伏下去,绻成一团,然后头突然一扭,身子弹簧似地放开,一下就把对手甩开了。虎头蜂后猛被弹出去,摔了个跟头。
       她有些恼羞成怒,一个骨碌站起来,重新发起进攻。
       松毛虫重复刚才的战术,又把虎头蜂后甩了出去。虎头蜂后有了经验,借着被甩的劲儿,一个前滚翻爬起来,那姿势马上成了下一次进攻的预备。几乎没有犹豫的时间,立马又扑了上去。
        三个蜂后和她们的对手,在松树下的一块空地上,一时打得难解难分,扬起了一小片尘土。在西斜的阳光下,象一块薄明的灰布,卷过来卷过去。
       但毕竟胡蜂是强者。虎头蜂后动用了所有的六只长足,支在松毛虫身上,冒着危险,头一低,大颚狠狠咬住了松毛虫的后颈。
        松毛虫进行了最后的抗争,一会儿蜷成团,一会儿直直地撑开,奋力扭动着,几次把虎头蜂后翻到了地上。
        松毛虫在竭力挣扎,多挣扎一分钟,它们那长长的行军队列就会走得越远,越保险。
        不过虎头蜂后不会给它留出太多的时间,牢牢抓在它身上,再也没离开。
        终于找到一个机会,身子一调整,成了横骑式,肚子弯起来,象一个钩子。瞬间,肚底下的蜇针伸出来,一下刺进了松毛虫的身体。
       只一下,进攻就完成了。开始还挣扎着的松毛虫,身子一下软塌下来,浑身那蛮泼的活力象被蒸发的蒸汽,瞬间没了踪影。
       虎头蜂后麻利地掉转过头,在松毛虫尾部一处毛发的空隙间,把大颚埋下去,狠狠地豁开一道口子,嘴埋进去,开始了吸吮。不多会儿,松毛虫的身子就瘪了下去,成了一条干皮囊。它的身体组织被吸光了。
       金腰蜂后和花环蜂后,也完成了她们的一次屠杀。
       当然还不会算完,她们抖抖翅膀,再次飞起来,追上松毛虫的队伍,又各自捕抓了到一个目标。这样的屠杀,金腰蜂后和花环蜂后反复进行了三次,虎头蜂后进行了四次。留下了十几条松毛虫的尸体。
       三位勇猛的蜂后终于吃饱了,很满足这一次捕猎。高兴地将前足爬下来,后腿撑得老高,头撑地,翻了几个跟头。然后开始清理刚才的战斗留在身上的泥土:几条腿的腕节象灵活的弹簧,一会儿蜷缩,一会儿伸蹬,在翅膀和肚子上擦来擦去;前腿抱起来,象两把小刷子,在头、胸的前后左右抹、划、刮、擦,摆动自如,还扒拉扒拉了嘴巴。
       不多会儿,她们身上就不见一丝泥土的影子了,变得色彩光鲜,神情奕奕、容光焕发。后腿一蹬,又飞向了天空。
蜂儿一无例外地讲卫生、爱干净,简直到了有洁癖的程度。在大自然中,你几乎很难找到一只肮脏的蜂儿。
       关峰知道,她们频繁地捕食,不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肚子,更重要的还是为了满足肚子里的卵。整个老柳树部落是否能由她们三个繁衍成一个庞大的家族,希望就在她们身上。她们要获取足够的营养。
       捕猎结束了,她们要飞回老柳树了。她们每天只能不停地劳动,捕猎完毕,马上就要回去构筑自己的家园,为将要出生的下一代准备舒适的居室。
       在她们的翅膀下面,松毛虫的队伍明显少了一截,看去有些伤感。不过,它们还是一如既往、目标不改地向前走着,象一股不断的、小小的洪流。
       关峰也折过身来,跟着蜂儿向老柳树悄悄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