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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赤翼飞龙

 
   两匹健硕的黑马,一前一后,顺着沿江的崎岖小路,小步颠跑着。
   坐在前面那匹马上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年轻人,姓姬,名应龙。他头束坚硬如铁的老滕圈,身披斑烂的虎皮背心,腰插一把锋利的青铜短剑。神情峻傲。后面马上的,则是位身板墩实脸盘如团的中年人,装束差不多,不过背心是黑熊皮。他也姓姬,是应龙的亲舅舅。
   “阿拙舅,这是什么地方?”应龙勒住马,指着前处一片陡峭的高山发问。
   阿拙睁大细眼,只见那片山峰高耸入云,到处悬崖峭壁,滚滚奔涌的黄河钻进山间,一下就没了影踪,地势显得非常险要,想了想:
   “应该是到卧龙岭了吧。”
   应龙朝山上望了一会儿,心中怦然一动:“阿拙舅,这山名卧龙岭。真有龙吗?”
   阿拙舅挠挠头:“这事还真搞不清呢。要说没有嘛,怎么会叫卧龙岭呢?族里的老一辈人都说,许多年前世界上到处是龙。可要说有嘛,这些年谁见到过真正的龙啊?这座山我来来去去好几次,豺狼虎豹都见过,就是没碰到过龙。要真有龙,哪还得了。”
   “这话怎么说呢?”应龙见他谈龙色变,有点不解。
   “哈,龙可厉害了。它们跟豺狼虎豹不同,会腾云驾雾,会呼风唤雨,是一种非常凶猛的神灵。要顺它的心意,就不会侵犯你;可要撩拨它,就不得了。所以,老祖宗们对它是又敬又怕。”
   “听说我们的先祖擅长降龙伏虎,所以大家都叫我们这一族为龙族。既然先祖能降龙,我也肯定能降龙。我倒盼着能碰到一条真龙,降伏它来当马骑。”说着,一时心血来潮,对着山上大声吼着:“喂,飞龙,出来吧……”
   阿拙舅顿时脸色苍白,嘘嘘着:“别,别吼,不好开玩笑的。”。
   应龙看他吓成这样,笑着拍拍腰间短剑:“怕什么呀,有这把斧头,再猛的龙也要叫它俯首贴耳。”
   阿拙舅摇着头:“我倒不是怕,是觉得没必要惹麻烦。孩子啊,你可是肩负振兴龙族的重任,要跟轩辕王去打蚩尤的。”
   话刚说完,远远的山脚下,突然传来一阵尖利的呼救声。
   似乎是听到了召唤,应龙本能地绷紧全身神经,朝呼救处疾驰而去。黑马快如风一般,转眼就和一辆狂奔猛驰而来的凤车迎面相遇。只见那车前的两只凤鸟,低着蛇一样的长颈,扑楞着黑色的小小翅膀,撩开强健有力的长腿,几乎是贴着地面飞跑。背后拉着的小车,上上下下剧烈颠簸着。那求救声,就是从车厢里发出来的。
   再仔细一看,应龙倒吸了一口冷气。凤车的后上方,居然紧随着一只从未见过的怪物!
   那怪物,长着一对巨大的蝙蝠般翅膀,大蟒般的身上披着一层赤色硬鳞,鳄鱼一样脑袋,长长的嘴里,呲着尖牙。鹰一样的爪子,锋利如剑。双眼如闪,疾速如电。它喷着粗气,一次又一次地扑向凤鸟。但每一次将要抓着时,都被凤鸟猛地一窜开逃脱了。虽然如此,形势却是万分危急。
  黑马见了如此凶猛的怪物,惊的一声长嘶,人一样立起来,随即双蹄落地,浑身颤抖着,再也不敢向前。阿拙舅失声高叫:“龙!飞龙。快逃命吧。”掉转马头,亡命地钻进路边的树丛。
   应龙来不及细想,迅速从背囊中摸出一粒石子,朝飞龙掷去。或许是情急之中,用的力气特别大。石子嗖地一声,如一道破空闪电,直射飞龙的眼睛。那飞龙也好厉害,马上侧身躲闪。石弹便从身边掠过,落空了。
   但是紧跟着,又一粒石弹疾射过来,这一回飞龙没躲过,啪地打在翅膀上,打个顿。但是对于皮厚鳞坚的飞龙来说,小小的石子,远不足以致命。只是让它觉得有点疼痛而已
   不过,也就在飞龙被石弹阻挡的那一刹那间,凤鸟拉着车一下跑出老远,穿到了应龙的身后。现在,直接面对着恶龙的是应龙和他的黑马了。飞龙扑下来的距离是那么近,应龙不仅一清二楚地看到了它狰狞的黄褐大眼睛,而且还闻到了它嘴巴里喷出的浓烈腥气。他感觉到,它非常非常的愤怒。
   如果说刚才匆促间见到它时,应龙因为措手不及,还有点紧张的话。现在,他则浑身充满了征服的激情和渴望。他飞快拔出了斧头,蓄势待发。他相信,只要全身心地奋力一击,任何龙也无法逃生。
   但是这条飞龙,也是一条非同小可的龙。
   在人类成为东土大陆的主宰之前,龙曾经是这片大地上最强大的生物和统治者。那时龙的家族兴旺发达。无论是在森林中,草原上,还是江河湖海中,都能见到他们巨大矫健的身影,听到他们有力的长吟低啸。而在空中称霸的,则是各式各样的飞龙。这些飞龙与生活在地上和水中的龙相比,体型要小的多。即使最大的赤翼飞龙,从头到尾也不过两丈长短,相当于今天的六、七米。小的则跟野鸡差不多。虽然如此,他们却都有着强大的双翼,锋利的牙齿,尖锐的爪子。动作敏捷,迅猛如电。而且性情凶悍,常常成群结队攻击体型比它们大的多的陆地龙,转瞬间就将猎物撕咬的只剩一堆白骨架。所以,即使陆地上最强悍的霸王龙,碰到这些空中霸主,也要退避三舍。可是,随着气候的变化和人类的崛起,龙的家族包括飞龙在内逐渐衰落了。到了神农轩辕时代,除了极少数的龙,还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苟延残喘,无论陆地还是海洋上,已经基本看不到龙的踪迹了。
   如果不是蚩尤鼓捣出的战火热风,这条飞龙,或许还在冬眠。在此之前,它年纪还轻,也不出名。然而却是飞龙族中的佼佼者。它不仅具有特别强健的体魄,而且拥有极高的智慧。许多年前,还在形势刚开始不适合龙的生存时,它就未雨绸缪,开始寻找逃避灾难的办法。它费了许多时间和精力,飞到昆仑山顶峰,向居住在那里的创世女神献上世上最珍贵的龙珠,求她指点迷津。洞察古往今来的创世女神,早就预见到了地球上龙的衰亡和人类崛起的必然趋势。同时也知道这种趋势完全是自然造化的安排,即使像她那样神通广大也无法扭转。所以根本就不想帮助赤翼飞龙。但是最后实在挡不住它的苦苦恳求。于是非常破例地把冬眠法教给了它,同时告诫它:
   “我很同情你,但是谁不能也无能改变自然规律。龙类统治这世界的时间太久,注定要灭亡了。你可以依靠冬眠法,在最恶劣的情况下保存生命。你会比所有的龙都活的更长久。但是你不可能永远冬眠下去。终有一天你会醒来。只要你醒来,终有一天还是遭遇龙类的同样命运。”
   飞龙心里也明白冬眠法只能延长它的生命,但是无法挽救整个龙类的命运。它感到绝望和悲哀,可是仍然抱着一丝侥幸:
   “伟大的创世女神,我衷心感谢您的帮助和忠告。我并不指望能够活的和天地日月同长,而且我也不知道等我醒来时世界会变得怎样。我只希望尽可能延长生命,以等待机会。只要一息尚存,就有希望。至少,也要死的轰轰烈烈,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在饥饿寒冷中挣扎着默默死去。”
   创世女神满怀怜悯地望着这条龙,叹了一口气,默默地挥手示意它退下。赤翼飞龙心情复杂地告辞了创世女神。
   从昆仑山上下来后,东土大陆的情况越来越糟了。一方面是气候越来越冷,大片大片的树木和花草枯萎而死,许多龙因为冻饿大批大批死去。另方面是人类越来越强大,他们学会了使用工具,发明了刀斧标枪弓箭等武器,又懂得依靠群体的力量,能够毫不费力地擒获一条一、二十丈长的巨龙。就连尖牙利爪动作敏捷的飞龙,也很难逃过他们的追猎。虽然不是所有的人类部落都喜欢这种杀戳。但只要有那么一些部落,就已经够龙类受的了。一些残余的龙怀着愤怒,开始报复和袭击,但是遭到的则是更加大规模的猎捕屠杀。赤翼飞龙眼睁睁地看着同类一个个死去,心里充满悲伤,但也无可奈何。他知道龙的厄运无法挽回。唯一能做的就是赶快躲藏起来冬眠,等待将来的时机。
   赤翼飞龙尽量避开有人类的的地方,在空中边飞边搜索。最后,终于在南山首峰的一座悬崖上,找到了一个非常隐蔽的深洞。它一言不发,悄悄地钻了进去。在一片漆黑中,慢慢爬到洞底。它发现,洞底很宽敞,也很温暖,很适合长期冬眠。它选好了位置后,重新回到洞口,找来一些碎石头,挥动有力的脚爪,把洞口盖的严严实实。然后又回到洞底。按照创世女神所教的方法,开始调节气息和心理,很快的,它便进入了不吃不喝不动的冬眠状态。
   等到它感受到越来越强烈的热风和呼唤信息,渐渐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几千年之后了。由于在这么漫长的岁月中没有补充任何食物,它体内储存的脂肪和营养几乎消耗殆尽,变的皮包骨头。不过思维还很清晰。很快就恢复了记忆。一切好像昨天刚刚发生一样。它不知道这一眠,究竟过了多少时间,洞外的世界变的怎样了。会不会有新的生存和发展机会?但是很快的,一股油然而起的饥饿感就支配了它的全身。这种感觉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浑身肌肉本能地颤抖起来。它再也顾不得进一步细想,迅速调动起全身力气,飞快地爬往洞顶。扒开尘封的几乎凝固成一体的洞口,轰地一声就窜了出去。
   跟几千年前相比,东土大陆的地形似乎没有太大变化。但是森林和绿洲缩小了许多,河流的水也浑浊了许多。空中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温热,远远的天尽头有一股赤色云雾,如同旗帜般滚动。
   吃,我要赶快找东西吃!不管什么东西,我都吃!赤翼飞龙低下头搜索,看看有什么可以找到。嘿嘿,它锐利的目光马上就捕捉到了,就在它立脚的悬崖下不远处的草丛中,有一个小小的活物在移动。再仔细看,清楚了,原来是一只野兔。它缩紧翅膀,猛扑下去,一掠之间,就逮住了。它找了一个地方停下来,三下五除二,连血带骨吞了下去。
   一只野兔虽然下肚,可是对于它来说,半个胃都填不满。一股更加强烈的饥饿感涌上来,驱使它再一次飞升起来,急切地寻觅可以果腹的东西。很快的,在一片平坦的田原上,它找到了一个目标:三个人类。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大人手中拿着长长的武器,弯腰曲背,用武器在地上扒拉着,不知干什么。小孩在旁边树下,全身裸露着,屁股蛋儿圆溜溜的,散发着一股异香。赤翼不禁口水直流,恨不得一下就将那个小孩吞下肚子。它头脑中飞快地盘算了一下那小孩离大人的距离,发现只要它够准够快,就一定能够悄无声息地避开大人的武器攻击,抓到小孩。它从来没吃过人类,但是饿到这个地步,也就顾不上了。
   飞龙咽下汹涌而来的馋诞,振了振翅膀,朝小孩扑了下去。但是就在这一瞬间,它看见那小孩黑亮亮的眼睛望了过来,粉嘟嘟的小脸马上笑成了一朵花,并且朝它张开了小小的胳膊。它的心里不由一格楞,嗳呀,我真是饿昏了头了,人类是不可以随便攻击的呀。
   它轻轻地掠过小孩头顶,在高空盘旋着,寻找新的目标。很快的,它又发现了。地下有两只飞跑着的巨大凤鸟。在它后面,还有一个黑色的方形物紧跟着。这是什么东西?赤翼飞龙想,管它呢,那只凤鸟很肥,味道一定很美。足够饱吃一顿了。
   它发出一声长啸,俯冲了下去。但是令它想象不到的是,就在猎物将到口之时,却遇到这么一个强敌。
   尽管它在空中,却立刻感觉到从这个骑着黑马的年轻人身上,弥漫而出凛裂杀气。浑身陡然一凛。本能地预感到此人是个强敌。它本想就此罢休,远远逃循。但又有点不甘。如此不战而退,不是它本性。它要试试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究竟有多大本事?心念一动,闪电般腾空而起。眨眼就飞进云层,不见了踪影。
   应龙想不到它竟逃的那么快,松了口气。正想回头去看那辆凤车上的女子。突然之间,飞龙又冒出云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下来,朝马头疾伸利爪。
   应龙大吃一惊,驱马闪躲,那马也好机灵。低头伏地。虽然如此,耳朵还是被抓了一下。飞龙一击不中,重又腾空。只见它在云层中上下游动,时而露头,时而伸尾,姿势优美极了。应龙一看,不由得暗暗喝彩。他想起灵山上所学的降龙术,举斧,直指赤翼藏身的那朵乌云,一边念动咒诀。一股寒风平地而起,朝天疾射而去,那云朵顿时变成一块巨冰,将飞龙冻结在里边,轰地重重摔下地面。
   应龙走过去,看到那飞龙虽被冰块困住不能动弹,眼睛却还在动,一付哀伤之情。这令他觉得很奇怪。莫非这龙通人性?
   “你,你有话要说?”
   赤翼见问,眨了眨眼皮,眼泪流了出来。它费尽心机躲避灾难,冬眠了几万年,就为等待重生。可是,还没等到机遇,就要命丧黄泉,怎么能不伤心呢。
   应龙见它如此,心软了:“我不杀你,放你走如何?”
   赤翼龙又眨了眨眼,表示同意。它觉得,这个英俊的年轻武士,似乎跟它有缘。
   “天高地远任你飞,只是从此后不许你伤人了。”
   赤翼龙又眨眨眼,表示赞同。
应龙高兴极了:“既然这样,从现在起,你就自由了。”
   他伸手一指,那冰块顺手而化,赤翼龙解脱了束缚,站立起来,抖抖翅膀,发出一声快活的长啸。随即伏在地上,朝应龙扣首摆尾。以示谢意。
   应龙看懂了它的意思,伸手拍拍它的脑袋:“不要谢,我们交个朋友吧。”
   但是,它依然匍伏着不起来,口中发出低低的嘶鸣。应龙说:“你是说,要跟着我吗?”
   它急忙点点头,眼里流露出一股恳求。应龙心念一亮:“既然你我有缘,那就来个君子协定,今后如果需要你帮忙,我就吹口哨。“说着嘬起嘴唇,发出一声清亮的长啸。赤翼飞龙一下就听懂了,连连点头,随即一声长啸,腾空而起,绕着应龙头顶盘旋三圈后,转眼消失在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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