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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事·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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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就在爱莲大学毕业的这一年,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那个凯文,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凯文,却做出了一件让恰尔科夫一家感到非常恐怖的事情。或许是他太年轻太幼稚了,考虑问题太简单了。在那个特殊年月,人们对政治特别敏感,生活在官员之家的凯文就更不用说了,他或许发现了什么苗头似的,私下里对爱莲的家庭情况进行了一番“调查”,这让爱莲非常不高兴。
更让爱莲生气的是,凯文从与爱莲的接触中,发现了她们一家曾去过西伯利亚这个秘密。
就是那次上历史课,老师讲西伯利亚,同学们都很兴奋,对西伯利亚充满好奇,凯文对西伯利亚大铁路由衷的赞美。唯有爱莲,表情木然,一言不发。凯文很奇怪,问爱莲为什么。爱莲失口说:“一提起西伯利亚我就厌恶,我太讨厌那个鬼地方了……”
凯文更加好奇,问爱莲是否去过西伯利亚吗?
爱莲自知说漏了嘴,非常紧张,吱吱唔唔搪塞了两句。
看着爱莲慌张的样子,凯文更加疑惑。
西伯利亚是什么地方,那是流放地呀,除了筑路工、伐木工,就是战俘、罪犯、政治犯,托洛茨基分子、右派集团、布哈林派,难道……
凯文是个聪明人,他清楚眼前面临的是什么,他不敢往那方面去想。不过,他大致判定,爱莲去过西伯利亚,或者,她们家与西伯利亚有某种关联……
虽然如此,凯文还是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一再跟爱莲打探,想发现一些更隐密的事情。
说实在的,她们家确实很神秘,别的不说,就说那个李长庚,这个可恶的中国佬,在她们家,到底是什么亲戚,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一直和她们生活在一起。听说他还参加过卫国战争,立过功,负过伤,还是个战斗英雄……
上次决斗失利,凯文丢尽了面子。而爱莲每每说起李长庚,都是一脸的自豪,凯文越发不能忍受。而每次只要提起西伯利亚,爱莲的表情就非常难看,莫名的恐慌,甚至有时候还莫名其妙地发火。这就更坚定了凯文的判断,他动用一切关系打听爱莲父母和家族的背景……
后来,凯文居然对爱莲提出要求,他要爱莲与自己的家庭断绝关系。凯文说,自己的父母对这方面的事情非常在意。尤其现在,政治形势非常严峻,不管你的家庭曾经做过什么,只要你和家庭断绝了关系,我们就可以在一起。否则,很多事情会连累到我们身上,那太可怕了。
爱莲非常吃惊,也非常害怕,脸儿铁青,浑身发抖,她不知道凯文究竟知道了些什么,她非常伤感,非常痛苦,泪水夺眶而出,她为凯文如此自私感到愤怒,她不想解释,一咬牙转身离去。
莫妮娜听了女儿的哭诉也非常恼火,同时也非常担心,问丈夫恰尔科夫该怎么办。恰尔科夫也非常吃惊,他着实没有想到,难道这个凯文家是克格勃,那太可怕了。恰尔科夫说:“如此看来,这里是没法呆了。”
恰尔科夫思前想后,决定带全家人到阿拉木图,投奔远方的姑姑。一则,可以避免被凯文,包括他的父母这样热衷政治的人刨根问底似的追查,或者被克格勃,或者那些个敏感分子悄悄举报。再则,到了阿拉木图,李长庚回国就更方便了。
他们匆匆忙忙准备好行李,第二天就踏上前往阿拉木图的火车。到了阿拉木图,得知姑姑家已经搬到了阿亚古斯,他们又辗转到阿亚古斯。
恰尔科夫带着家人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位远方的姑姑,姑姑家住在市郊,境况很不好。姑父曾经在哈萨克苏维埃共和国政治局工作,在政治动荡中被诬陷,迫害致死,只剩下孤老太太带着个傻儿子。姑姑实在过不下去了,正准备带着傻儿子去大女儿家养老。还好,姑姑走时把家里的这座破旧的小院落留下了,恰尔科夫一家才有了落脚之处。
李长庚很快找到一份临时性工作,至少保证一家人的吃饭问题。
春天来临,李长庚对恰尔科夫说想把小院落修整一下,恰尔科夫也没多想。
李长庚找来一把没有木柄的旧铁锹头,把一根木棍的一头用砍刀砍了几下,砍出一个矛尖形状,把木柄矛尖插进铁锹头的圆筒状铁柄,然后手执木柄,铁锹头朝上,在一块平面石头上使劲砸木柄的下头,一下,两下,三下,他手上不断加力,木柄矛尖部分彻底插进铁锹铁柄,一会儿工夫,一把铁锹就安装好了,而且安装得结结实实。
李长庚的这一系列手工活干得非常自如,可以说是驾轻就熟,得心应手。就连恰尔科夫也看得有些目瞪口呆了,更别说爱莲和莫妮娜。恰尔科夫自然是见过铁锹的,也用简单的使用,可是他从来没有见识过怎么安装铁锹。“嗬,不错,真的不错。”莫妮娜心里不断赞赏。爱莲更是惊奇不已,她把李长庚手里的铁锹看了又看,琢磨着他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李长庚拿起铁锹走到院落中央,左右看了看,大致心中有了数。他挥动铁锹平整土地,不一会儿功夫,小院落中间就出现了一大片平平整整的土地。他再翻土,平整,然后条块分割,变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田地。
恰尔科夫和莫妮娜在一旁欣赏着,看他如何的平整土地,如何的劳作。爱莲更加得好奇,她走上前来问道:“你这是?种植?”
“对,你说的没错,种植。”李长庚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笑了笑说。
爱莲有些疑惑地看着李长庚,又看了看他平整的整整齐齐的田地,她心里有很多疑问。
“等会儿你就明白了。”李长庚跟爱莲使了个眼神,故作神秘地说。
听李长庚说要去集市,爱莲说也要去,他们俩一起从市场上买来种子。李长庚把不同的种子分别种在不同的方块地里,爱莲注意到,他在不同的地里挖的沟槽深度不一,好奇地问:“哎,为什么有的种子要埋浅一些,有的要埋深一些?”
自从凯文的事情之后,爱莲就再也没有称呼过他哥哥了。在火车上的时候,他们在一起说话还有些别扭,有时候还感觉不好意思,甚至彼此目光相对的时候,还有一点儿害羞。恰尔科夫和莫妮娜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这是他们希望的事情,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凡事也急不得,夫妇俩彼此看一看,满意地笑了。
李长庚看了看爱莲,爱莲也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爱莲真的漂亮,弯月似的眉毛,浓密的睫毛,幽蓝的眼睛仿佛正在跟他说着什么话儿……
李长庚怔了一下,他是被爱莲的美貌震慑着了,常言道,眉目销魂。他很不自然地笑了笑。
爱莲粉白的脸儿微微红了,她轻轻低下头,一头金灿灿的柔美的发丝遮住了她妩媚的羞红的脸儿……
李长庚说:“嗯,这个,确实有说法,有的种子,埋深了,太阳照不透,发不了芽。有的种子呢,埋浅了,发芽了坐不住根,也长不好……”
爱莲抬起头,看着李长庚,他五官端正,脸膛略微有点黑,眉目之间有一股英武气。爱莲满心欢喜,她心跳有些加快,她没有想到这个英武的男人还有这么多学问。
而这些,不过是李长庚在山东老家时种地学到的一般经验,他自己也不以为然。可是,对于爱莲和恰尔科夫,包括莫妮娜来说,就是大学问了。
种好了菜,李长庚又在院墙周围栽上一排树苗。他又把院墙修整一下,他用铁锹将泥土和水翻来覆去的搅和,变成泥,然后用泥将残缺不堪的院墙一一抹平,变成一堵新墙。
李长庚确实能干,砌墙,和泥,翻地,种菜,样样活儿干的漂漂亮亮。莫妮娜和恰尔科夫万万没有想到李长庚这么能巧,仅仅几天功夫就把小院落修葺一新,一家人惊奇不已。
现在,那个原本破烂不堪的小院落,经他这么一折腾,就变成一座小花园了,真是难以置信。
“长庚啊,你真是太了不起了,简直跟变戏法似的。就好比一个叫花子洗了个澡,换上一身新衣服,涂脂抹粉,焕然一新,变成贵人了。”
莫妮娜兴奋地对李长庚说。
恰尔科夫也一个劲儿地夸赞。现在,他的腿脚也好多了,慢慢走路没啥大碍了。李长庚干得更欢了,他一边干着活儿,一边唱起《喀秋莎》。
爱莲也兴奋不已,跟着李长庚唱了起来。
李长庚唱:“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
爱莲接着唱:“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他们合唱:“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李长庚又唱:“姑娘唱着美妙的歌曲,她在歌唱草原的雄鹰。”
爱莲接着唱:“她在歌唱心爱的人儿,她还藏着爱人的书信。”
……
看着两个年轻人高兴的样子,恰尔科夫和莫妮娜也非常高兴。恰尔科夫对莫妮娜说:“是啊,都老大不小了,该有个归宿了。”
“谁说不是呢,看起来,就差那么一层窗户纸了。”
说着,莫妮娜笑了起来。
这天晚上,莫妮娜悄悄对李长庚说:“长庚,你应该向爱莲求婚,你要主动点。记住,捧上鲜花,单膝跪地,说我爱你,请你嫁给我……”
李长庚有些不好意思,看着恰尔科夫,恰尔科夫微笑着点点头。
“是的,小伙子,大胆点儿,她就是你的喀秋莎。”莫妮娜拍拍李长庚的肩膀,催他快点,还一个劲儿给他使眼色。
“对,主动点,大胆点……”恰尔科夫鼓励道。
李长庚非常高兴,在莫妮娜和恰尔科夫的鼓励下,他捧着一朵大红的鲜花,哼着着《喀秋莎》之歌,鼓足勇气走到爱莲跟前,学着俄罗斯人的样子,单膝跪地,把鲜花献给爱莲。
爱莲正坐在里屋的椅子上,母亲和父亲在外面撺掇李长庚的话语,爱莲并没有听仔细,不过父母亲都喜欢李长庚,他们非常喜欢他。现在,李长庚哼着歌曲走过来她自然是听到了,她心里有些乱。以前她多么希望李长庚主动向她求爱,可是他总是那么迟钝,总是那么拖拖拉拉的,没有一个明确的表达。眼下,他真的来了,自己却不知该怎么办了,是喜悦是窘迫还是害羞,七色纷呈,五味混杂,姑娘家心底的那种感觉,那种滋味儿一时说不上来,也很难说的清道的明。总之一句话,她的心情非常激动,怀里那只小鹿怦怦直跳。此刻,爱莲的脸儿有些涨红,手脚也有些不自在。见李长庚走到跟前,单膝跪地,把手里的鲜花高高举起,爱莲心里一动,觉得有些突然,继而又觉得欣喜,她会心一笑。
可是,李长庚跪在爱莲面前却一时语塞,因为紧张,他竟然忘记了莫妮娜教过的话,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李长庚急得满头冒汗,莫妮娜在一边着急,恰尔科夫示意他大胆些。李长庚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出话来。
看着李长庚一时说不出话憋得脸红耳赤的样子,爱莲心里又好笑又着急,也很激动也有些心疼。多年前的往事一件件浮现:
那年在西伯利亚,恶魔阔阔夫趁她父母不在想强暴她,幸亏李长庚及时出现解救了她,他身材清瘦,非常灵活,他打倒阔阔夫时的那一身胆气和神力让她永生难忘,许多年来,那一幕惊险的场景始终在她眼前出现,他就是自己心中的英雄。他在战场上的传奇经历更加证明了他的勇敢,那年他身负重伤,她第一次看到他躺在后方医院的病床上浑身扎满绷带昏迷不醒,她的心都碎了,她当时就有一种天崩地裂的感觉,感觉眼前一黑,她也忘记了这是什么地方,她不顾一切扑上去大声哭泣大声呼唤他,她绝不容许他就这么离开了,她从来也没有想过他会离开自己。她的哭声撕心裂肺。奇迹出现了,他醒过来了。是的,他听到了她的呼唤,他不愿意独自离去,他从死神那里又回来了。不,是她用她的真情把他从死神手里夺回了。死神也怕真情,也敬重真情,他也被人间真情感动了,他放过了李长庚,把他还给了自己。哦,感谢死神的善良。
再后来有些乱,成长过程中的乱,上大学,谈恋爱,凯文,争执,决斗……
爱莲想起父亲住院期间李长庚忙忙碌碌的身影,白天上班修车,晚上照顾父亲。为了多赚一些钱交父亲的药费,他经常夜里跑运输,没有白天没有夜晚忙活,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模样都有些变形。可是自己却因为凯文在感情上伤害了他,而他却从不计较,一如既往地照顾着她们一家人。
想到这里,爱莲心头一热,眼睛湿润了。爱莲深情地望着李长庚,这位真诚的善良的英俊的中国小伙子,这位曾经救过她无怨无悔地帮助过她们一家人的恩人,这位在战场上勇敢坚强的战士,这位打小以来就是自己心中的瓦西里萨,一位真正的英雄,现在却腼腆的跟小姑娘似的,爱莲心里百感交集,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这是喜悦的泪,幸福的泪。这泪是甜的,带有一丝绵长永恒韵味。
此时,李长庚也正看着她,看着爱莲雪白的脸儿甜美的笑容,看着她妩媚的大眼睛里涌出的幸福泪水,李长庚激动不已。
“爱莲,”李长庚努力镇定了一下,“我,爱你。”
他终于大胆地说出来憋在心里许多年的话儿。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说这句话,当然也是第一次对一个姑娘说。为了这句话,他已经准备了许多年,他在自己心里已经默默说了无数遍,可就是没有勇气在爱莲面前说。因为他从来也没有说过,也知道该怎么说。现在他终于说出来了,心里一下释然了,仿佛所有心事都打开了。
爱莲两眼泪花微笑着,目光灼灼满含深情地看着李长庚,看着这位一直关心她爱护她心疼她的可爱的人,这位勇敢的人,她的心醉了。
姑娘脉脉含情的目光感染了李长庚,也鼓励了他。
“爱莲,我,要娶你做我的妻子……”李长庚激动地说。
爱莲笑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李长庚的脸,他一脸的真诚,清瘦微红的脸庞微微泛着红光,他明亮的目光中透射出的一股果敢英武之气,他内心充满了真诚与信任。她轻轻点点头,是的,他是一个真诚的人,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爱莲接过李长庚递过来的大红鲜花,眼里噙满幸福的泪水。
李长庚大喜,从椅子上一把抱起爱莲,原地转了三圈。莫妮娜和恰尔科夫一起给他们叫好、鼓掌。李长庚兴奋至极,他又抱着爱莲冲到院子里,转了好几圈,一边转一边唱。
爱莲陶醉在那高亢美妙幸福的旋律里,她的一头金发在明亮的阳光下更加妩媚动人。
是该准备婚礼的时候了。
恰尔科夫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李长庚说:“其实我们俄罗斯人非常重视礼仪,传统婚礼非常隆重,仪式也很复杂,要提前通知亲朋好友,否则就是失礼行为。还有送亲迎亲,吃饭喝酒,唱歌跳舞,非常热闹。可是现在,我们都在逃亡中,没有什么亲朋好友,只有我们自己了。即便是这样,我和莫妮娜商量过了,无论再困难也要想办法给你们办婚礼,让你们成亲。”
“没关系的。”李长庚高兴地说。
李长庚心里非常感谢恰尔科夫和莫妮娜夫妇,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他对恰尔科夫说:“就按照您的意思办吧。”
他们的婚礼非常简单,但非常有意义,主持人就是恰尔科夫,操办人是莫妮娜。李长庚穿一身俄式长袍长裤,爱莲穿一身洁白的礼服,一对新人,光彩照人。按照主持人的吩咐,李长庚轻轻吻了爱莲的手背,牵起她的手,一起向恰尔科夫和莫妮娜行礼,也向遥远的东方行礼,那里有李长庚的父母亲人。之后,一家人欢快地跳舞,他们还邀请附近的几家邻居参加了婚礼,非常的热闹。
不过,有一件事让李长庚很是诧异,恰尔科夫介绍时,说是李长庚和李爱莲结婚,李长庚以为自己听错了。晚上,客人们散去了,李长庚问爱莲,爱莲笑着说:“这是我们俄罗斯人的风俗,女孩子结婚后就要跟着丈夫姓。”
李长庚笑起来。
爱莲问他为什么笑。
“原来,俄罗斯人和我们中国人在这方面的风俗是一样的。”
爱莲也笑了。李长庚拉着爱莲的手说:“爱莲,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我相信你。”
爱莲说着,脸儿慢慢贴近李长庚的脸,那少女芬芳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心潮澎湃。李长庚心血沸腾,他已经顾不上多说什么了,也不需要再说什么,有什么能比此刻更重要呢。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两个年轻人顿时陷入了人世间最美妙也最浪漫的幸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