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的那年生日，馨认识了光。

馨所在的化验室里有很多年轻的女孩子，她们基本都是化工厅与化工厂的领导们的女儿或者亲戚。高考落榜后通过关系参加了工作，又通过关系进入了化验室，而不至于在工厂里当工人。在那个化验室里，有几个女孩子与馨一样，都是五月份的生日。于是她们约好在五月份选择一个周日一起过生日。

那是一个明媚而温暖的五月天，馨和几个女孩子们打扮的花枝招展，相约去看电影，逛公园，划船。年轻的女子，绚烂的青春，她们欢笑着，开心着。一直玩到了日落时分，才找了一间小餐馆，点了几个菜，还要了几瓶啤酒，嘻嘻哈哈地彼此庆祝生日快乐。

正自热闹开心着，突然又进来一拨年轻人,有男有女,与馨她们一起的其中几个女孩子正好认识，原来大家都是在一个化工厂工作的，年轻人经过三言两语就熟悉热络了起来，于是他们把两张桌子拼成了一张大桌子。

一听说有几个女孩子是五月的生日，正好其中一个男孩说：“巧了，我也是五月生日的。”

大家边起哄边一起热热闹闹的为他们庆祝生日。那个五月份过生日的男孩就是光，比馨大一岁。

两个五月出生的年轻人，相识在一个温暖的五月天，又在一起度过了一个温馨的生日派对。从那一个傍晚开始，光和馨，就算是正式认识了。

光看到馨的第一眼，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身材不高的馨乍眼一看之下，并没有出众之处。但是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韵味，对，是韵味，光的心里这样想。一种恬静、温和、甜甜蜜蜜的让人舒服的感觉。

那天，馨穿了一件米色底子淡紫色碎花的刚好盖过膝盖的裙子，上衣是一件当年最流行的嫩黄色的蝙蝮衫，齐肩长发，白净的皮肤，细长的眼睛，眯眯地微笑着，小巧精致的嘴角微微上扬，整个面部柔和而美丽。

光正好坐在馨的对面，一个晚上，光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馨，他已经深深地被这个女孩吸引了。

晚饭后，一桌年轻人又聊了很久，直到更深夜静，他们才恋恋不舍、三三俩俩的离开。

年轻人的世界就是简单直接又单纯，那天离开的时候，光和馨就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光送馨回集体宿舍。

因为馨是与化验室的女伴坐公车出来的，而光是与同伴骑车出来的。所以光就陪着馨一路往化工厂的集体宿舍走去。

这一走，就是两个多小时，他们聊了很多，很多，似乎把前世今生都聊了一遍。

午夜时分，才走到馨的集体宿舍。光看着馨的背影走进大楼后，自己才骑车回家。

那是馨和光相识的最初。

从那个夜晚开始，光开始对馨展开了追求。

馨是被动的，有些勉强的，因为明的影子似乎一直掩藏在她的心里。与光在一起时，她总是在有意无意间会想起明来。比如她和光去公园划船，总有那么一瞬间，馨的眼神里会流露出一丝恍惚与迷惘，那是她想起了与明唯一的一次去公园划船。与光一起看电影，吃面条，馨的记忆里总是会浮现出明的后脑勺和大脑袋。

尽管馨与光一直约会着，但是她却始终没有与光明确恋爱关系。

当其他同事朋友问起光时，她只是敷衍着说：“只是普通朋友。”

馨对光若即若离的态度，看在一起工作的好姐妹珍的眼里，她问馨：“你什么意思呀？光对你挺好的，你们俩其实挺般配的。”

馨第一次对一个外人讲述了自己与明的恋情，以及后来所发生的一切。

最后说：“我也不知道明现在怎么样？是考上了，还是没有考上？”

“你傻呀！你不能问问其他同学。” 珍出主意。

“唉，你不知道，我们那个班是重点班，肯定很多同学都考上了大学，在同学们面前，我很自卑。最怕别人问我，你考上哪里了？” 馨伤感地说。

“那就不问。不过，你想过没有，一旦明没有考上，回去种菜了，你还会同他好吗？” 珍神秘地说。

馨愣了，这个问题还真是没有想过，那样的话，父母更觉得丢人了。

“你好好想想，你会吗？”珍看着馨沉默不语，加重了语气说。

“我还真没有想过，明很聪明，一定能够考上。当初他是我们学校最有希望考上清华的。” 馨说。

“你看，你喜欢明的一个前提条件是明很聪明，一定能够考上大学。但是如果明真的没有考上，而是做了菜农，你也不会找他的，对吧？

这不就简单了，干脆同光好吧！” 珍建议。

馨没有说什么。但是珍的这个问题从此也一直缠绕在了她的心里。

她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如果明没有考上大学，我还会同他好吗？我会吗？我会吗？

虽然问了千遍万遍，想了千回百次，但是始终也没有一个明确而坚定的答案。我会吗？我会吗？ 这样的声音与明的影子一样，一直没有离开馨的脑海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

一次与光去逛街，馨要买一本最新出版的《在水一方》，两个人正在书店里选书，碰见了光的车间主任在给读中学的儿子买辅导书。

馨一看脱口就说：“这是我的高中数学老师主编写的。”

“啊，你是XX高中毕业的呀，那是重点中学啊，你的数学一定很好。我儿子有问题，可要请教你的。” 光的车间主任说。

光诧异的看着馨，说：“那个高中很棒啊！我们省的高考状元很多都是从那里考出来的。报纸都报道过的。”

“是啊，是啊，那是好高中。”车间主任附和道。

等到他们与光的车间主任分开后，光兴奋地问：“哎，我还不知道你是从那个高中毕业的。你能考上，证明你学习很好呀！奇怪你怎么没有考上大学呢？”

然后馨就沉默了。

她想起了那所中学，72班，还有明，那条林荫小道，冬日清晨的等待，张记面馆的那碗面条，换座位，转学，一切的一切，在瞬间袭上心头和脑海。

她的心脏骤然间疼痛了起来，痛的拧成了一个结。这种痛，她已经分不清是来自与明的那场惊心动魄的早恋，还是那场早恋所带来的与大学擦肩而过的一生悔恨？

一丝痛苦的阴影掠过她的眼神、面部，虽然只是转瞬之间，但是还是被恋爱中的光捕捉到了。

光继续追问，馨却总是避而不答。

然后光就不问了，心里慢慢地回过味儿。如果馨考上了大学，还有自己的什么事啊？自己应该是庆幸的，因为馨没有考上大学，才会有今日的约会和恋爱啊！

于是光便不再追问馨了。只是快乐的与馨约会着。每天在下班后，光就会到馨工作的化验室楼下等着馨，然后一起去看电影，逛公园，走到夜市去吃各类小吃。有时馨要值夜班，光就会陪着馨在化验室楼下的秋阳湖边散步，一直到午夜馨需要上夜班的时间。
光阴如水般地流过去，馨慢慢地接受了光，也习惯了光的陪伴。

那是一段温馨的岁月，美丽的秋阳湖，在夜晚，更加的迷人，静谧的湖水，如一幅缎子般地柔软，微微荡漾的如女孩子的裙裾在起伏飞扬。有月儿的晚上，湖面波光飘动，幽深而遥远。

在秋阳湖边，光和馨有了第一次的拥抱和亲吻。
以后与光恋爱的日子里，馨也会经常想起明来，只是在回忆里，却也始终回荡着珍的那句简单却刺耳的问话，你会吗？ 你会吗？ 那一段遥远却刻骨铭心的恋爱，渐渐地淡化在了岁月的光影流年里。

回忆就象打开了一把沉重的旧锁，把那些曾经锁住的往事再一次的翻腾出来。我和光，我们还是幸福过的，至少在相识的最初。这么多年过后，我们就是亲人了。

“二十一岁的那一年，我和光就结婚了，第二年，儿子超就出生了。我的故事讲完了。你呢？” 馨说。

“你结婚、生孩子的时候，我刚刚毕业，仍然在到处找你。” 明深吸了一口气，幽幽地说。

当时光将那段封存的记忆再一次的打开，已经是三十年后的又一个明媚夏日。错过的缘份，错过的那个人，此刻就在眼前，然而一切终将是一场思念的梦而已。
明的回忆,从岁月的深处,飘过三十载春花秋月,回到黑色七月的煎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