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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同是天涯沦落人

       关东残留孤儿控告日本政府案,于二OO三年十二月二十日提出第一次诉讼,经过两年零五个月的法庭审理,于二OO六年五月二十四日在日本东京地裁完成终结审理,中国残留孤儿状告日本政府一案,于二⊙O一年起,拉开了漫长的序幕,这也是日本打官司的一大特点,一定要有心理准备:打持久战!无独有偶,曾经展惊世界的沙林毒气案至今已过去了十五个年头,法院还没有最后判决。

       针对在日本打官司要经得住磨炼这一特点,首先要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才能应对,不然,就是赢来光明那一天,恐怕也会有人等不到而去了九泉之下,特别是对残留孤儿本人而言,年龄最小的如今也有六十六岁了,属于他们的时间的确不太多了。

       所谓的“残留孤儿”,就是一九四五年八月日本战败后,这些人被留在了中国,日本政府把这些人定义为“残留孤儿”。

       残留孤儿,这样轻率的定义,其实说穿了,是政府为了逃避战争的责任而作出的定义罢了,这些被日本国抛弃的无辜的人,从小就过起了另类的生活,忍耐着无法逃脱的悲苦命运

       残留孤儿们的伤是在心里的,这伤痛从小伴随着长大,别人是看不见不见的。

       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国家了。当年,他曾满怀希望地投入到日本的怀抱,他们相信了善意的谎言,满以为从此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了,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渐渐地发现:原来,是他们自己的一相情愿,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祖国。日本政府并没有真正地接受他们,他们得到的是喜忧参半、画地为牢的幸福生活,实际上就是把孤儿当成了普通的难民。残留孤儿们在接受这幸福生活的同时,又失去了自由和尊严。

       常言道,“人活一张险,树活一张皮”。残留孤儿们杯水车薪的日子很难留住脸面和尊严。人,活到这个份儿上,再说什么人生啊,理想啊,目标啊,都会变得一钱不值。可是比脸面更重要的是胸怀。渐渐地,孤儿们觉悟了,孤儿们愤怒了,于是,他们上告日本政府还他们一个清白,还他们个本该属于自己的错了位的生活。

       他们希望法庭明确国家把孤儿长期抛弃在中国应负的法律责任。国家对孤儿生活缺乏必要的支援,也应该负法律责任。

       在此基础上,国家不仅应对孤儿作出赔偿,更应为走入老境的孤儿的晚年生活,提供特别的援护政策措施

       而能否取得胜利,需要等到二OO七年一月三十日下午一点三十分举行的对中国残孤控诉日本政府的关东第一案进行判决时才能知晓。

       漫长的等待,又需要七个月之久才能知道结果,这就是富有特色的日本审判。

       我们真如同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终于盼到了那一天,这个重大的残留孤儿索赔案判决的日子东京地裁的加藤谦一审判长首先承认“日本在二战前的国家政策是导致在旧满洲等地出现残留孤儿这一事实的原因,”但他又同时指出:“日本政府二战时的殖民地和战争政策是以当时的高度的政治判断为基础的,不能成为今日司法审查的对象。”他认为,“残留孤几应该和当时的日本国民一样,忍受战争所造成的损害和痛苦。”

       加藤谦一审判长最后裁决:“国家并不负有让在中国的残留孤儿早日归国,并对他们重返日本社会给予支援的决定义务,”数京区中国残留弧儿提出的国家赔偿要求。

      东京地区中国残留孤儿原告团,对此判决表示不服,当即表示将提出上诉。

      我们只好又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个未知数上。

      在一月三十一日下午四点左右,出于某种动机和压力,当相在首相官邸接见了残留孤儿的代表。安倍首相表示:“考虑到大家的辛苦与目前困难的生活状况,在法律问题和法院判决以外应考虑新的政策。”

      首相亲自接见残抵代表,让刚刚遵到东京地裁打击的残孤儿们,又看到了一道希望曙光

      残孤代表池田在参加会见后,不无幽默而又一针见血地指出:“我们四年来辛苦努力,最后得到的结果却是不当判决,我们非常气愤。可是第二天总理大臣又接见了我们,厚劳大臣也接见了我们,跟我们保证,说能够为我们建立新的制度,安慰了我们,他们说残孤年龄大了,受了很多苦回到祖国,应该过上高兴安心的日子……我想既然总理已经发话了,报纸,新闻也作了报道,他(首相)不会说谎吧?

      后来传说,在二⊙O七年的夏季到来之前,为残孤制订出新的支援政策,由目前的救济政策转为年金政策。也就是说,由日前要饭的身份转为堂堂正正的日本人了,今后,归国的残留孤儿,要和普通的日本人享受同样的待遇,特别是在他们到了退休年龄以后,也会得到和日本人同额的年金。

      又一个安慰,又一个希望,在诱惑着年迈的残孤。但是最后能达到什么程度,获得怎样的支援,还是不知道。每个有权的人,都是孤儿们的恩人。每位恩人给予的许诺,都没有具体有力的内容。

      这个世界上没有百分之百公平的事情,孤几这些小小的草民也决不能改变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不喜欢弱者,更不相信眼泪。我们也不必流下换不来同情的废价的泪。既然政府靠不住,我们也只能自己靠自己了我们要想尽办法改变自己被动的命运。

       细说起来,残孤的事儿也真是不好办。这边的官司还没打赢,新的政策还没有制订,下一步的结果还不知道会如何,有些人红了,他们放话说什么如果今后真的要改生活费为年金的话,还不如保持现状好呢……

       在焦急的等待中,孤儿们的心态也大不相同,自立的与没有自立的早来的与晚来的,买了自己房子的,与住在国家提供住房的……大家既有相同的利益,也有不同的观点和分歧。

       相比之下,从中国农村回来的残留孤儿,如今在日本的生活普遍要比从中国大城市归来的好过些。而且,对现实生活的满意程度也远远高于从城市回来的人。

       刚从中国回到日本时,大家都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那时,无论是城市来的,还是农村来的,大家都一样,不会说话,不懂日本的风土人情。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傻乎乎地看着热闹。

      很快两种人就拉开了距离,拉开距离的主要原因是:城市人的浮躁和乡下人的踏实。

      只要是智商正常的人,只要是肯踏踏实实地想干点什么,无论是干什么都会得到想象不到的回报,比方打工吧,做建筑工,洗碗工,运输工清扫工,一天干足八个小时,都远比在中国农村种一个月地来得轻松实惠。

       那是日本的辉煌时刻,那时的日本,救了很多人,也造就了很多富翁。

       我有幸认识一位来自中国辽宁农村的刘兄,他四十几岁时带着一家老小八口人来到口本的千业县定居。他戏称,在日本打工就像玩似的干一个月下来,要比在中国干一年挣的还要多。在中国时,孩子们还都小,全家只有刘兄一个人下地挣工分儿。那时候的日子真是连苞米面窝窝头都供不起,他要面对如同饿狼一般正处在发育成长时期的儿女们……现在可好,日本大米不但好吃,还管够儿吃,一个人一顿饭也吃不上两碗,真是邪门了,要不人们怎么说越渴越吃盐呢,现在有了,反而要考虑健康和体型了。不是吃不起,而是不敢吃了。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呀。

       这位刘兄来到日本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如今,他不但买上了住房,还开上了汽车,而且自己也当上了厂长,逢年过节时,他总是要做东,大方地邀上几位同命运的老乡,到家里喝几杯,大家在一起叙叙旧,唱歌儿……他是孤儿中的佼佼者,生活得也有滋有味儿。他家里的物质也是应有尽有。

       每每来到刘兄家,大家都有一种回到了娘家的感叹。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在这里,大家的情绪能够得到共鸣,共同的身世,共同的经历,也就有了共同的话题。

       这位刘兄二十几年来,不但自己甩开膀子干,老伴和儿女们也在他的影响下一样地拼命工作。刘兄全家刚来日本那些年,都是白天在会社当社员,晚上再到家附近找一份儿短工打,有付出就必然会有收获,收入也可想而知。

       在刘兄家,大家不但为他们夫妇的热情、诚恳周到所感动,也为他家的富丽堂皇所震动,更为他们的年轻相貌而惊叹。由此看来,如果劳动是出自一种自愿快乐的心态,人不但不会过于衰老,反而会越活越年轻的每每去过刘兄家,回来的路上我都会茫然地想:也许这就是孤儿们的楷模?也许这就是孤儿们渴望的幸福生活?

       在中国时如果曾有过一权半职,为什么说一权半职呢,因为大权在握的人,也不会选择在人生晚午来日本、选择从零开始的这种前途未卜的生活,这种人,无论在年龄上还是在职务上都是属于那种不上不下的人,曾经在中国有过的辉熄,不但总会让他沾沾自喜,还会酸不溜的不肯放下架子、现在轮到自己头上,能干的那些粗活几,又都是在中国时他本人瞧

       不上眼,指使别人T的,如今偏偏轮到了自己的头上,真是天大的调刺心里不是滋味,开始不平衡起来,再想重新找回昨天,可是,昨天已断现实的今天与他格格不入,他恍如隔世。

       如果头脑简单点,没有多少文化,也许还不至于太苦恼,怪只怪在中国成长起来的各位,头脑里已装进了中国式的传统观念和思考方式,偏偏不认输,偏偏不听邪,偏偏要钻牛角尖儿,限别人较劲儿,更跟自己较劲儿,较劲儿的结果,只能是越想越痛苦,越想越绝望…

      不顺的日子,总会显得很慢很没意思,这样的生活不但容易让人心灰意冷,也极容易产生摩擦,夫妻之间也是一样,常常会为一丁点几小事就争吵不休,很多在中国时恩恩爱爱的夫妻,来到日本扬各奔前程了,这样的情况也不少。

       就是家庭内部没有改变,受外部刺激、影响而发生变化的家庭也为数不少,每年我们到刘兄家聚会时,都有一位米兄作陪,米兄也是从中国东北来的,据说,他刚来日本时正值壮年,凭着力气和灵活的头脑,还有他在中国种地时的经验,来到日本后,他先是摸索着种应季蔬菜,打着无化肥、天然成长的相牌,很受日本人的欢迎,这样,老米很快就蹿红了。

       说来有点不能理解的是,日本人专爱买那种高价、外观不美的天然成长的蔬菜吃,机灵的老米很快就迎合了这些人的口味,还特意买了辆车可以电话订购,他亲自把菜送上门,远近的日本人很快就知道了这个老米的大名。

       日本家庭主妇都亲切地叫他:“米米,你来啦,”“米米你辛苦啦,”

      老米的这个”米”字,在日本就是美国的“美”字,叫起来很亲切很温馨的。

      老米也煞费苦心极力配合,利用了她们的好感和信任,。

      没几年,老米很快就发起米了,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这位老兄,竟不知该如何摆正自己的位置了,常言道:“官升牌气涨”,他虽没有升官,却有了钱。在日本,有了钱比升了官还实惠。渐渐地,老米在家里变得挑剔起来。再加上那些年由于业务上的关系,他又要经常往返于中国和日本之间。虽然过去在中国时他土得都掉渣儿,可如今他摇身变竞成了日方的社长。

       哪个不高看他一眼哪老米从此洒洒脱脱起来。

       别的先不说,老米那一身芭芭里的名牌可是真的,中国那时候能穿上真正名牌的人很少,穿假货的人倒是随处可见。再看老米从芭芭里钱包里拿出的成沓成沓的美元,就让中国的小姐个个眼晕:上哪儿去找这样的主啊?上哪儿去找这样的机会呀?只要能攀上这个日本社长,不就能圆了出国梦啦。

       开始老米还能保持晚节,他不吃这一套,不肯轻易就范。他来自中国,对中国的人和事儿心里很明白。可是,好虎架不住一群狼,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位老米实在经不住小姐们轮班的死缠硬磨,他掂量来掂量去,最后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聪明的女人能战胜精明的男人。精明的男人似乎生来就是为聪明的女人利用和服务的。老米也不例外,最终他休了结发之妻。

       第一位跟老米来日本的女子,当年来时她的脸上和胳膊上还带着柔嫩的胎毛呢。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老米那时候真算得上是春风得意了。他是社长,应酬也多。无论去哪儿都要带着这位小娇妻。娇妻也极力配合,做出小鸟依人的姿态,与老米双双出席日本人、中国人、韩国人、印度人的饭局。

       我和先生曾见过老米这位小娇妻,粉白粉白的带着胎毛的小脸蛋笑一羞地往老米身后藏,真叫人心肝儿痒得发颤。不但令异性羡慕不已连我这个老年的同性看了都动心。

       据说,小女子开始时还吃不惯这里的饭菜。她认为日本料理仅仅是好看,不香不臭的,吃也吃不饱。虽说生鱼片象征着最高礼节,可在她眼里,还不如中国的一大盘锅包肉实惠。那点生鱼片,又不能放开肚皮吃,因为日本菜的数量极少。

       老米入天生是一个大老粗,不懂得对女人也需要细腻和周到。他认为那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只管吃喝自已的,他只不过是为了满足一时的荣心,才带着小娇妻,满日本乱转,有时,老米和对方聊到兴头上,把小女子晾在一边也是常有的事儿。

      小女子开姑时心里怄气,不理老米,老米也不在乎,觉得自已有钱,又是日本人的身份,还让她一个小娘们儿给捏住啦。

       一来二去的,这种状况被老米的客户高桥发现了,高桥这人正好与老米相反,他很细心,时女人很一套,更懂怎样做,才能打动女人的心。

       就这样,高桥渐渐地和老的小妻子勾搭了上了,那时候这个小女子的日语还投有过关,没有语言也没有关系,他们就用眼神传情经过一段时间,这种传情就升级为用身体交流了。

       这时,位小女子才惊奇发现,原来男人与男人也大相同啊!经过比较之后她认为,老米在她眼里不过是个胡传魁,而这个高挢就算得上是刁德一了。

       大概过了半年左右,小女子就潇潇洒洒地离开了老米的家。她随高挢住进了豪宅,这回小女子真的鸟枪换炮了。

       出了这种事情,老米感到沮丧。但他并不甘心,虽然在心里骂着这个高桥不是东西,可又无计可施。最不能让他咽下这口气的是那个乳臭未于的贱女人。

       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把她从中国带到日本才几个月啊,就干出了这种让他丢人这种让他丢人现眼的事情。哎,女人哪女人,真是那句老话说得好,“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打出来的女人,揉出来的面。”

      老米思来想去,反倒轻松了,乐开了,这个女人不也是我已经睡过的了吗?你高桥有本事,自己去中国找啊?你没这本事,你不会说中国话,你不会装。老子就是比你有本事,非让你看看不行,再找一个比她更年轻、更漂亮的来,气气高桥这个老家伙。

      老米心里发着狠,他要尽快施行他的报复计划。

      老米横下一条心来,再去中国办事儿的时候,就开始物色,几经筛选,最终又找到了一位叫小巧的姑娘。小巧来的那一年刚二十一岁,白白嫩嫩的,一笑露出一个甜甜的酒窝。中国东北风沙挺大的,常年当家的蔬菜就是土豆和大白菜。没有想到,吃着白菜土豆大楂子长大的,怎么会一个比一个水灵呢。老米不明白,我们大家也觉得奇怪。

       小巧小巧,单听听这名字,就叫人心里一阵酥痒。

       这次老米接受了上次的教训,他尽可能地不让小巧抛头露面,来了个金屋藏娇。

       家里缺什么,买什么,也都由老米四处张罗着置办,尽量不让小巧出门。还美其名曰“你人生地不熟的,这些粗活都让我来吧”。更重要的是他老米吃一堑长一智,现在严格控制了小巧的零花钱。

       小巧呢,也不大在意。反正我人已经来到日本了,也就心安理得地过这种日子。早上,一杯热奶,一份热狗。中午是稍微丰富一点儿的日式盒饭。晚上嘛,老米经常不回来吃,说是在外面谈生意。小巧一个人在家,也就马马虎虎地对付了。

       一段平静的生活慢慢地过去之后,小巧回头一看,觉得这样的日子很乏味,没有一点儿活力。她觉得自已很亏,简直是白白来了趟日本。

      小巧开始动歪脑筋,她撒娇,向老米要几个零花钱,说想买点儿零嘴儿吃。还撒娇说,自己老是这么对付下去,变丑变老都不怕,就怕年轻轻的有了病,不能好好地伺候老米。如果真到那一步,可有点对不起老米了。

       老米一听,就动了心。这小巧真是比前边那个玲玲强多了,处处为自己着想。再说,自从小巧来了之后,由于总是提防着她,也实在是太亏待她了。别说是想买点零嘴儿吃,就是提出来天天下馆子也是应该的。于是,决定从今往后,每天给小巧五千零花钱。

       小巧先是舍不得花这五千日元,一天天地攒起来。很快,一个月就攒够了十五万日元。小巧心里换算着:这十五万日元,可就相当于一万人民币呀,她由此很感激老米,认为老米对她蛮大方的,没找错人,也就实心实意地跟老米过了一段夫妻生活。

       老米对小巧也渐渐地放下心来,认为这个小丫头还真不错,对于她的需求,也渐渐地放宽了限度。

       然而,满足只是短暂的。人的欲望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会渐渐地膨胀起来。

       小巧去了高岛屋,发现一个香奈儿包就要十几万,乃至上百万一件像样的衣服,也得个十万八万的。

       小巧开始对她的收入动摇起来,十五万,是不是也有点儿太少了?我这是用青春换来的呀。我的青春也太不值钱了,被一个糟老头子占有,每个月给的那点钱,还不够买一个像样的名牌包呢。我就是出去打工,刷碗什么的,一个月下来,也能挣个十万二十万的吧,这个老米也太拿我不当回事儿了。小巧越想越气……

       小巧的心乱了。

       小巧坐不住了。

       小巧不想再空耗下去了。

       小巧暗想,生命是宝贵的,生命是短暂的。要尽快地摆脱老米的控制,要尽早地结束这种没滋没味儿的生活。

       一天晚上,闲来无事的小巧,独自一人到新宿的闹市去转悠,她被这里灯红酒绿的生活所吸引。

       小巧在一家思那库店门前徘徊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走进去,她用结结巴巴的日语问妈妈桑,这里招不招人?

       妈妈桑上下打量了小巧半天,然后,很痛快地就决定下来,让她从明天晚上开始就到店里来上班。

       小巧当时兴奋得连每个小时给多少工钱都忘了问,只是没有忘记再地叮嘱妈妈桑,她每晚最迟只能干到十一点为止。

        妈妈桑虽然有点儿为难,见眼前这个小女孩子长得甜美乖巧,就一口应承道:“好说,好说,你明晚先来干,以后咱们再慢慢地商量……别忘了,明晚七点前到店,要穿好看的衣服哟。”

        从那一天开始,小巧就过起了半隐蔽的生活,她早已掌握了老米的时间规律,他十一点半以前很少能赶回家来的。小巧呢,十一点下班,五分钟换完衣服,从店里跑到车站,也就需要两三分钟,仅此一站地的路程,也就两分钟。

    小巧上气儿不接下气儿地回到家,冲进屋里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先斜眼看门厅五斗柜上的表:个一点十八分。

       小巧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安下心来扔下包,脱掉鞋,顺手构出携带的电话,一边揉着发疼的脚丫子,一边奶声奶气地给老米打电话。

       "老公啊,你怎么还不回来呀,都要想死我了”。

        "我在车站呢,大概还得二十分钟,宝贝,等我啊”!

      “看把你美的,我也不急,就是惦着你……你今晚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准备准备。”

      “你什么也不用准备,我刚刚吃完,你要准备的话,那就准备着今晚让我亲个够吧。”

         "死鬼,你别在那儿臭美了,小心让别人听见”!

       “他们听见也不懂汉语呀。”

        老米得意地嘿嘿笑起来。

        小巧也笑骂着关掉电话。不用做晚饭,正中她下怀。

        忙了一个晚上挣了一万多日元。脚丫子都累得生疼,哪还有心思再去管他?

        时间长了,也有出漏洞的时候。

       有时小巧回来,老米已经铁青着脸坐在沙发上了。这时,她已经学会了不慌不忙地说谎,说自己在家闷得慌,都是因为老米不在家的原因,她不得不约上同乡秀子去逛街,逛完街两个人又去看了场电影,这才回来晚了。

       见老米一脸不快,心生怀疑,鼻子还故意在她身上嗅来嗅去的,就像只令人讨厌的老狗,仿佛要从她身上的味道中,判断出小巧今晚到底去了哪儿一样。

       这时小巧就会把樱桃小嘴一噘,骂一声:“德行!”

       然后也不再解释,飞快地拿出电话,对着老米说:“快,我按完号码了你快跟秀子说说,问问她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老米这才信以为真,慌忙地抢过电话关掉。

      “你问问嘛,要不然你还不信。”小巧胸有成竹,她才不怕呢,她早和秀子做好对儿。

     “谁说不信你了…”老米的语气明显见软,他赔着笑脸说:“来,让我亲一个!”

     “滚一边去!一股酒臭味儿。”小巧娇嗔着,心满意足地从包里掏出客人今晚刚送给她的礼物欣赏着。

      见老米也好信儿地把头凑过来,小巧就讨好地说:“看看,要不是你每天给我五千,我能买得起这个戒指嘛,好看不?”

     “嗯,你眼光好像还不错,”

       小巧笑了,眯起眼睛很专业地看着手中的宝物说:“我和秀子一人买了一个,我要了这个黄的,秀子那个是白的,我觉得黄金的要比白金的亮。白的看上去像是银的,感觉好像是挺穷的……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

      “对不对都让你说了,我哪儿懂那个呀?”老米没心思跟她唠这个话题,他心里突然起了一种冲动,一种按撩不住的冲动。小巧一斜身,他想趁势把小巧揽在怀里,哪知她很轻灵地一躲,瞪着眼睛朝他恶狠狠地甩过来一句:“你烦不烦啊?”

         ……

       接下来的日子,小巧不但有了很多的私房钱,也认识了很多有身份的日本人。在那种环境中锻炼,她的日语也大见长进。

       这时,小巧才猛地发现:眼界开了!林子大了,原来什么鸟儿都有啊,她的老米,在日本这个偌大的林子里,算不上好鸟儿,充其量也不过是只秃尾巴鸡。再看看天天来思那库的那些客人,哪一个出手不比老米大方?那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日本男人。老米只是个假鬼子,跟这些人比,他还排不上号的。

       小巧的单纯可爱,小巧的青春美丽,乃至小巧半生不熟的日语,都让来思那库捧她的那些个男人们怦然心动。渐渐地,在这个店里竟形成了这样一种局面,很多客人是专门冲着小巧来的。

       小巧一天比一天红了起来,妈妈桑和别的小姐对她也都不得不另眼相看了。

       小巧见这些男人围着自己转,心中一片陶醉。

       小巧的胆子越来越大,对钱的欲望也越来越大。

       当终于有一天,老米发现事情的真相时,小巧不再隐瞒,她极冷静地跟老米摊了牌:要么就这样维持下去继续做夫妻,但不能限制我的自由:要么你就痛快地放我走,说实在的,我也真受够了你的小气,和你那张从不好好刷刷的臭嘴。

      老米听罢傻了。看来真是小看了她,眼前这个女人,比前一个更阴险,更狠毒,他知道说什么也没有用了,现在已经晚了,自己已经没有回天之力了。

      老米瘫坐在沙发上,没有胃口,饭也不想吃,没有兴趣,电视也不想看,没有睡意,根本就睡不着。思来想去,老米最后只好选择了前者,维持名存实亡的婚姻。

       靠维持、靠哄骗的夫妻关系,说到底也就维持了半年左右,小巧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

       恼羞成怒的老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先是暴跳如雷地骂小巧没良心,后又指责她当年是如何地巴结白己,还把他老米说成是救了她命的白马王子。她才来日本几年哪,就翻睑不认人了……他越骂越气,说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小巧以静制动,根本就不接他的话题。她也不生气,而是慢条斯理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骂累了,老米自然停了口。他六神无主地看着小巧,知道再骂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开始郁闷地想着往事,一缕缕思绪,一阵阵心痛……他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阴谋,这是她早就有预谋的。

       想到此,老米心里堵得慌,觉得人生太不公平了。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拿我老米当二百五。耍大头耍到我头上来了,他越想越气,于是决定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就郑重地做了个手势:“我告诉你,你走人可以别想从我这里带走一分钱。咱们先君子后小人,凡是我的,你都给我留下!”

      小巧不在乎地一甩头,故意“咯咯”地笑着气他:“男子汉大丈夫,你可真说得出口啊?你尽管一百个放心,我根本就没看上你那点儿破烂儿。”

       被通到悬崖边上的老米,穷凶极恶地说:“把我带你来时的飞机票钱也退给我!

      由于气愤,老米犯了一个错误,一个不能挽回的致命的错误。这一要机票钱,小巧更是从心里看扁了他,也就更加坚定了要离开他、快点儿离开他的决心,她杏眼一瞪、厉声问:“多少钱?

       "十万”

      “十万?”  你敲我?行,给你,你看这些够不够?”

       小巧转身拽过皮包,麻利地掏出一沓万元秒票,使劲儿地摔在在老米面前,露出一口雪亮的小白牙,坏笑着,狠叨叨地说:“老米呀老米,我告诉你,这个你难不住我……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你。”

       小巧走了,小巧真的走了。

       她不但带走了自己所有的东西,也带走了老米那被碎的心。

       小巧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老米都打不起糖神来,他反省自己,反省人生……

       后来,又有人给老米介绍过对象,都被他一一地回绝了。

       他说,“我不想再让人利用,也不想让人管局把我当成人口贩子……”

       也有人劝他和老伴复婚。,他苦笑着表示,好马不吃回头草。

       就这样,老米走过那段伤心后,一直独居,他的爱好,从女人身上转到了赌马,玩扒金考。反正钱是他挣的,反正人生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他算是彻底想井了,与其一个人承受痛苦,倒不如挥霍个痛快。

       如今,老米已经六十八岁了,人不再威武,,事业也已近黄昏。一个人在他的豪宅中凄凄惨惨地过看晚年生活……我们再去刘兄家聚会时,也没了他的身影儿,大家担心他的同时,也希望他尽振作起来,大家毕竟都是苦命的孤儿,同是天涯沦落人嘛。

       老米的故事在孤儿中流传着。

       老米的故事,也警示着孤儿,乃至孤儿的下一代。

       一路走过之后:大家才体会到患难夫妻的真正含意。我们为自已从五十岁以后才开始的与从前完全不同版本不同本的人生面感而自豪。

       前半生,所创几乎完全是用脑袋来创造财富。而后半生,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只能用双手和变自已的人生。

       前半生所创造的材富远不及后半生努乃积累的多。

       看来,无论是脑力劳动还是体力劳动都是在经过之后:才知其中的酸甜苦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