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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初相遇

       晴从中等师范学校毕业,带着她长大的天真回到了江畔小镇。

       晴回来后心一直像一朵无着无落的云,飘游不定,空虚又孤独,满肚子的话想说,想痛痛快快倾诉一番。晴于是给雪所在的工厂打电话,可那个接电话的女同志说不认识雪。晴在失望之际只好给雪写信。

       晴说:毕业了,终于毕业了,像卸下一副重担,又好像丢失了一件珍贵的宝贝。我是一个不懂事的女孩,在学校时老想家,可一旦真的要离开这座学习生活了三年的校园,心里却是那样的依依不舍、惆怅留意。世上的事也许都是如此:拥有时,毫不珍惜;一旦失去,却倍加遗憾和怀念。

       毕业聚餐会上,晴哭了。那天,她破天荒地端起了酒杯,望着昔日朝夕相外今宵哭成一片的同学们,一口气干了一大杯。晴平时滴酒不沾,那次表现出来的酒量乃是情感迸发的结果。晴泣不成声,泪难成行,哽哽咽咽,悲悲戚戚。晴是十八年来最为感动的一次。哭泣声中,一位小弟弟握住晴的手,说他真想叫晴一声姐姐。晴边擦腮边的泪边说:你叫吧,你想叫就叫吧,你是一个好弟弟。阳走过来向晴伸出了手,毫不忌讳地说出自己深埋在内心深处的一句话:我不否认三年来一直默默地喜欢着你,但你……我很坏,背着你干了不少坏事。能原谅我吗?晴强作欢颜,说:谢谢你对我的真情,我本来就没有怨你,真的,谢谢你。晴举起酒杯,与同学们一一话别,说一声祝福,道一声珍重,然后,晴含着热泪踏上了归程,于是校园、同窗、老师等等一切都化为晴心中永恒的记忆了……

       晴说她好想好想见到雪。

 

       雪又何尝不想见到日日拔动他心弦的晴呢?

       四年前,当晴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时,她富于气质的目光便穿透雪白色的镜片投影在他多感的眼海中。那一年,雪含耻负辱踏上复读之路,苦苦追寻大学之梦,而晴正豆冠年华春风得意,不仅是班上的团支部书记,而且还是校团委仅有的两个学生委员之一。

       雪不记得第一次见到晴是在什么时候,只记得每每相遇时,晴总是在擦身而过的一刹看雪一眼,而且只看一眼。然后,晴会潇洒地扬起脑后长长的马尾松走出雪的视野。引雪关注的并不是晴的外貌,而是晴风雅的神态和高傲、纯洁、别具一格的目光。晴身上洋溢着一种独特的气质和风度,正是这种气度吸引了雪的目光,诱发了雪的遐想,导致了雪的美梦。

       雪那时已是小有名气的校园诗人,当任过校“绿野”文学社的社长,在《少年文学》上发表过作品。十七八岁的雪,正值青春美好年华,春情盈盈,心波漓漓,且又多情善感,浑身洋溢着潮水般的诗情。雪历经一个长长的情感历程,作了一部长长的情感诗集。雪的诗饱含着柔情和缠绵,散发出一层淡淡的哀愁,这份柔情通过雪横溢的才华表现了出来,自自然然,娓娓而叙,真切、独特,如初放的梨花,美而不艳。雪以他恬静、细腻的文笔描绘出一个纯纯真真、温温柔柔的多彩季节。

       雪自诩为初春派三月的诗人。

       雪渴望成为一名真正的诗人。

       雪的诗很擅长于写女孩子朦朦胧胧的心事,雪的诗迷倒了全国不少爱作梦的女孩子。

       雪觉得诗是一种感觉,女孩子也是一种感觉,因而女孩子也是诗。

       雪小心翼翼叩开缪斯的心窗后,便枕着星星寻觅梦中的名字。雪第一次见到晴时便觉得晴身上有那种诗的感觉。雪不安宁的心事开始围绕晴娇小的影子编开了故事。于是,雪把晴当作为一个神秘的远方,一个动人的传说故事,一部奇迹般的书,一个秘密,一个童话。雪想让远方染上一种玫瑰式的色彩,让传说故事染上一种情绪,为书作个序言,为秘密披开真实,为童话戴上一串彩贝。

       雪渴望与晴偶然相逢,在意想之外的空间相识。雪渴望一种不曾相约的偶然,一份不曾有过的浪漫。雪的渴望在见到晴时却变成了目光中的无奈。在放学路上,雪有时会莫名其妙地跟在晴的背后走好远好远又回头;在周末晚会上,雪一双关注的眼睛也总是盯在沉浸在欢乐中的晴身上。雪意识的海洋里潮起又潮落,可晴一直生活在雪的世界之外,雪不知晴的名字,也无缘与晴说哪怕说上一句话。晴小小的心也根本读不懂雪的眼神透露传递出来的烦恼,根本不可能明白雪心涯里萌发的幼芽象征的寓意。雪与晴完全是两条平行线,又象南北两极上两颗可望不可及的星辰。

       雪写诗时不受时间地点环境的限制,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也不管是上课还是自习,一但激情涌动,灵感降临,便目无他物,只任情感一泻千里,跃然纸上。

       雪特别喜欢在数学课上构思、写作。也不知什么原因,数学老师一走进教室,雪的思维就异常活跃,诗情也招之即来。雪可不顾老师在讲台上加减乘除破题解答喊破嗓子,将身边的一切置之度外,一个人在诗的长空展翅高飞、尽情翱翔。雪上数学课写的诗数量最多、质量最好,数学课几乎就等于雪的创作课。

       雪在写诗的同时把自己写得无颜见江东父老,把大学写成一个遥远的梦。

       雪伤心地哭了。

       雪的心完全碎了。

       雪气得想砸烂那支写诗的笔,想一把火烧了在数学课上写的诗稿。

       雪在绝望之中想去看看大海。

       雪挎起行李,只身一个人来到汕尾---一个美丽的海滨新城。那里有海,真正的大海。

       雪站在海堤坝上,放眼远眺,只见海涛汹涌,惊涛拍岸,巨大的海啸使雪的身心为之一震。那一刹,雪似乎看见了汹涌在海浪中的无常人生。

       强劲的风吹扬起雪长长的黑发,将他的衣裳吹鼓得像一叶帆。

       波澜壮阔水天一色的大海为雪的落榜增添了一种悲壮色彩。

       雪的心被捏得紧紧的。

       雪又感到心里诗情的涌动。

       这一天,雪正好满十九岁。

       雪想拥有一只出海的船。可雪生命的路途一直是旱道。虽然在他儿时的梦境和少年的憧憬里一直晃动着海的形象,骨子里也流动一些海的血液,虽然雪千百次想过划舟去乘风破浪,梦里的知识也曾含着海的乳汁长大,但雪毕竟不是海的儿子,海是不会收留这具流浪的漂泊者的。海在十九岁的雪眼里,不再简单得象一枚会说话的蓝宝石,也不再是一个渔夫和金鱼的故事。在雪的心灵世界,海已是一个凄伤的悲剧,而海的名字就是悲剧的名字。

       踏着柔软的沙滩,雪任浪潮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盖了一层又一层。雪用足印印遍长长的宽宽的大大的沙滩,但沉默的沙滩只抛给他一串迷茫的海浪,勾起他无边的遐想。

       日落西海,雪意识到该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了。雪来到海边想寻找希翼,寻找失落的梦,寻找一只出海的船。在汕尾的港湾中,雪却找不到一个出口。当雪最后一次抚摸沙滩上那片破旧不堪的帆,最后一次向大海注目,竟欲哭无泪,万般滋味,皆袭心头。世上的道路一条连着一条,下一个站台,不知雪该唱流浪途中的第几首悲歌。

       前程似水,茫然一片,一片茫然。对于这次出来看海,雪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觉得人生的事,说不清道不明,很难如愿以偿的。

       雪在离别之际为海留下了一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