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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谷山春游

       和白郁认识半年之后就是春天了。

       小城的春与别处的春是不同的,乍暖还寒时分,姗姗来迟的春风在阳春三月才让草尖儿露出一点嫩芽,于是山川、大地、河谷一夜之间就绿了,处处披青戴绿、遍换新装,处处回荡春的声音印遍春的足迹。人们便开始关注起春来:用礼花迎春,用妙笔写春,用色彩绘春,用汗水耕春,用清音唱春,人们三个一伙五个一群,骑上自行车,带上六弦琴,到大自然去、踏青觅春,去寻觅春的梦幻、春的诗意……

       春天的我更加生气勃勃、神采奕奕,我好象换了一种心情,换了一个人。冻缩了一个冬天的手脚好想伸一伸,筋骨也好想活一活。当时学校兴起一股春游热,各个班都在星期天组织全体同学走出校园,走向自然,遍览全县的名胜古迹和山色风光。我们班也曾组织去过20华里远的仙济岩。大院里的孩子也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林诗雪,明天去春游!”周末王依依对我说。

       “春游,去哪?”一提春游,我浑身都是劲。

       “谷山,你去不去?”

       “去,去,一定去。除了我们还有谁会去?”

       “白郁,我弟弟,还有……王依依一口气点了十几个人的名字,都是大院里的中小学生。

       听到白郁也会去,我的兴致和热情更加浓烈起来。谷山是我县八大名胜之一,那里山青水秀,风光迷人,巍峨险峻,别有洞天。尤其是满山的翠竹,拥黛堆螺,望之如翠浪摇风,素有“谷山积翠”之称。那里还留着一个古老的传说。传说中的谷山中有一座古庙,庙的一旁有个山洞,每到凌晨六点,洞口就会自然流出雪白雪白的大米来,正好够庙里和尚一天的食量。和尚极贪,就把洞口挖大了一点,说来奇怪,洞口就不再流大米了,流的是谷。后来,和尚又贪心不满了,又把洞口挖大了一点,这样连谷也不流了,只流糠,后来什么也不流了,只剩下一个洞口。秀丽的风景加上迷人的传说,自然吸引了不少游客。

       那一夜我兴奋得难以入睡,疲倦消失得干干净净。我想象着明天和郁姐一起去美丽的谷山,该是多么的富有情趣。想象着谷山的风光,嶙峋的怪石,陡峭的悬崖,叮咚的山泉,青碧的翠竹,山下炊烟阵阵的山村,该是多么的迷人;想象着明天回来怎样在没有去过的人面前炫耀吹嘘,想着,想着,不知何时就进入了梦乡。

       用过早餐,我来到大门口,见一个个都全幅武装,喜气洋洋,如一支出征的军队。我乐滋滋地跨上自行车,大手一挥:“出发,向谷山进军!”

      “林诗雪,等一下。”王依依叫住我,“我弟弟还没有出来呢。”

       我刹住车,嘟哝了一句:“怎么搞的吗,一惯风风火火的司令员怎么摆起洋小姐架子来。”

       不料,这时王豆豆急匆匆地跑来,正好听见我的怪话。他圆眼一瞪,射出一道火花,“谁要你等,你不耐烦可以先走嘛,我又没拉住你的腿。”

       我没再理他,走到白郁身边,喊道“走,出发!”

       “等等!”白郁大声叫道。我下了车,问:“怎么啦,白郁?”

       “我的自行车烂了胎。谁带我?”

       她一叫嚷,立即有好几个比我大的男生走过去。

       “我,坐我的,白郁,我的技术最盖帽。”

      “坐我的吧,我又快又稳,保证不摔跤。”

       白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看着我。我心里一动,马上走过去说:“还是我带你吧。”

       “好吧,就坐你的。今天就要辛苦辛苦你啦。”

        那几个人悻悻地走开了,无可奈何地看着郁姐上了我的车。一路上,我的得意劲儿表现得淋漓尽致。我一会儿把自行车蹬得飞快,把一大群人远远地抛在脑后,一会儿又故意放慢车速落在最后。白郁一路上有说有笑,特别惬意。有时,下坡时我也使劲踩,自行车箭一样往下冲,风从耳旁呼呼而过,白郁紧张地用双手抱住我的腰,我就故意来个紧急刹车,让她软软的身子俯在我的背上,惹得她下坡后在平路上狠狠地捶我的背,掏我的腋窝,我顺势把自行车扭得东摇西晃,她又紧紧地抱着我……

       呵,谷山,终于出现在我们面前!这是多么巍峨秀美的一座山啊!我牵着郁姐的手登上谷山的最高峰,谷山便在我们脚下了,世界也在我们脚下。美景全在脚下,风光尽收眼底,遍山的翠竹绰约多姿,随风摇曳,蜿蜓曲折的山路时隐时现,一泓晶亮剔透的山泉欢快地流往山下,山下庄户人家房顶上炊烟袅袅升起。抬头望,天穹就在头顶,白云悠悠,阳光灿烂,似乎伸手可及……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郁姐念起诗来。我那时才初二,不知道郁姐念的是谁的诗,就问她。她说:“杜甫的。”

      “是不是写《春夜喜雨》的那个杜甫呀?”

     “你也知道他的诗?他可是个大诗人呢,写了很多很多有名的诗。他一生颠沛流离,饱受战乱和贫困,写下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千古绝唱。他的诗风格沉雄深厚,感情深刻真挚,语言锤炼凝重,反映出一个动荡不安、复杂多变的时化,后人都把他称为“诗圣”,把他的诗称作“诗史”。你能背出他写的《春夜喜雨》吗?”

      “好雨知时节,当春仍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元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宫城。”我背了一遍。

      “嗯,还真行。你还能背他的什么诗?”

      我想了想,背了起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露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呵,想不到你不但淘气,还能背诗呢。”

      “小学时老师强迫我们背,背不出不准回家,还要打屁股。”

      “真有趣。喜欢不喜欢诗呀?”

      “喜欢,可我读得很少。郁姐,你那么有学问,教教我吧。”

      “行,回去我就系统地辅导你读诗背诗,理解诗。我国可是一个诗的国度呢,从最早的《诗经》,到现在的自由诗,诗的发展经历了一个长期的过程。诗这东西很奥秘的,我一时半刻也讲不清,以后慢慢你会懂的。现在,让我们尽情玩耍吧。”

       吃过带来的干粮,喝过带来的水,我们大院的十几个人便在山顶的竹林中围成一个圈举行节目表演。大家一致推选我和白郁为节目主持人,因为在他们眼里我和白郁不仅能歌善舞,而且还能作词谱曲,也许他们一直没忘记那支《歌唱生活》的歌呢。

       我们先点了几个人的节目,大家的兴致都很高,都调动起身上全部的艺术细胞,或唱歌,或跳舞,或讲故事,或说笑话,或朗诵诗,或表演哑剧,虽然他们的声音不一定都很悦耳动听,舞姿也不一定很优美,但那种积极投入的真诚很令我感动。我为大家打了一套“少林五形八法拳”,博得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最后大家把郁姐推上了高峰。

       一群人在这边喊:“白郁!”另一群人在那边喊:“来一个!”一连好几声。就在那一次,在谷山积翠中,我欣赏到郁姐优美的舞姿和动听的歌声的最完美的结合……

       郁姐穿着一身深红色的连衣裙,黑腰带束着她细细的腰,披肩发散在肩上,脸上挂着笑意,手里拿着一支权作话筒的圆珠笔,亭亭玉立,神采奕奕地站在我们中央。突然她长长的黑发潇洒地一扬,整个身子便轻巧地旋转起来,唱开了:“轻轻地对我一笑你就不见了,我哪里去寻找,去寻找你的笑……”郁姐边歌边舞,身子不停地转动,漂亮的长发如秀丽的云朵一样漂洒,她灵巧的手自如地挥动,欢快、奔放的夹杂一丝忧郁的歌声从她口里美妙地飘出来,我们都情不自禁拍起掌打起节奏来。那一刻,我的眼睛迷蒙蒙的,不见山峰,不见翠竹,不见郁姐,只有一团艳红旋转飞旋,闪烁变幻……今天,当我在灯下伏案想象着郁姐当时的翩翩风采,竟惭愧地感到自己的文笔太笨掘了,那是怎样的郁姐呀!我该用怎样的文笔才能恰当地描写出那时那刻飞旋在我眼中的郁姐呢?我不敢冒然下笔,深怕我平淡的文笔会抹淡郁姐的色彩,深怕我无光的描写会损坏郁姐的形象……

       接着,郁姐又唱了一首《忘不了你呀,妈妈》,在我的印象中,这是她唱得最动情的一支歌。她不再跳跃旋转,笑意和快乐从她脸上消失了,换上的是忧郁、冷静、凄迷。

      “不论走到天涯海角,忘不了你呀,妈妈……”歌声从她的心里飘溢出来,飘过她的喉咙,飘过她的唇口,飘飞在竹林中,飘飞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当郁姐双眼含满泪花时,泪水也浸湿了我们的听觉。郁姐泪水泡过的歌声,满含着真诚,满含着深情慢慢向四周飘散,飘往山高水长的人间大地,飘往无边无际的浩浩天宇。我的心让这如玄如幻的歌声抽得紧紧的,莫名的伤感充斥着身体里的每一部份。我感觉世上的一切都凝固了,只有郁姐的心在飘,在讲述一个母女深情的故事,故事好长好长,好感人好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