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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根据张萍提供的线索,莫小岚想,要么是张萍说假话,要么就是在当天下午和张萍打麻将的三个人当中,有一个人拿了张萍的手机拨通了冯副县长的电话。张萍作为冯副县长的情人,害死冯副县长的可能性并不大,因为在这个过程当中,她并没有能够得到什么好处,而且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她跟冯副县长的死有关系。莫小岚于是查了查王春平、李小花和黄华三个人的情况,出乎她的意料的是,这三个人不要说近段时间以来,就是近几年来都没有什么可疑情况,都是该上学时上学,该上班时上班,没有太复杂的家庭背景和社会关系。而且他们均表示,虽然知道张萍和冯副县长有情人关系,但是并不知道他们之间有这样的联络方式,当天下午也都没有碰过张萍的手机。
“会不会是手机卡被复制了呢。”资料员李冰的一句话提醒了莫小岚。莫小岚想想也有道理,现在犯罪份子不是很猖狂吗,明着发短信宣传复制手机卡。“或许吧,现在科技这么发达,通讯网络的漏洞这么多。”莫小岚说,“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查起来不是大海捞针吗,大把犯罪份子在做这个勾当。”一时间,莫小岚眉头紧锁,一筹莫展。
突然,莫小岚的手机响起,是高副局长打来的,“小岚吗,你马上到林子沟去一趟,那里据称有一辆车坠落悬崖。”莫小岚答道:“好的,马上出发。”
林子沟地处泰县北部山区,那里地势险峻,自然生态保护十分完好。上世纪以前,那里人迹罕见,基本上没路可走。只是当地一些村民靠山吃山,经常上山打猎,慢慢地才走出了一些小路。后来,为了方便开展林业工作,也开挖了一条大路到达山边。
莫小岚曾经到过林子沟一次,那次是为了抓捕几名劫匪。林子沟段可以说是泰县境内最难行驶的路段之一,一直都有死亡地段之称。原因除了林子沟段地势险峻外,该路段下坡路多,弯路多和年久失修,崎岖不平,以及司机疲劳驾驶也有很大关系。每年在林子沟路段发生的交通事故就有上百起。前些年,一些劫匪看中了林子沟,把那里当作打劫的天然保护伞,作案地点就选择在林子沟附近的省道上。经过那里的车辆以长途货车为主,多数从外省而来,到达林子沟的时候多数是夜晚。一般经过此路段的时候,司机们即便是非常疲劳,也是不愿意停车的,原因是这里前不到村,后不到店,停车只会增加出事的机会。但是,碰到事故的时候,也不得不停车。劫匪们通常就选择这些事故车辆下手。
有一段时间,每到午夜时分,劫匪们便分成两组,一共四个人,开着摩托车在林子沟段来回巡逻。碰到有车辆停下,便马上打劫。他们先是上前假装问问司机需不需要帮忙,然后趁司机一不留神,一个锤子下去,司机立马晕了过去。然后,劫匪们就把车上的小件贵重财物洗劫一空。不过如果碰到车上有三四个人以上的,劫匪们见寡不敌众,一般就不动手。
虽然劫匪们的作案手法并不复杂,但是因为林子沟的特殊地形非常有利于劫匪逃窜,加上劫匪们非常警觉,一般他们觉得有点可疑的车辆,都不会轻易进行打劫,所以公安机关组织了几次行动都没能抓住劫匪。后来,还是高个子民警的演技了得,他开了一辆破旧的货车,摇摇晃晃有如疲劳驾驶,一头撞上一棵公路树,这才引诱劫匪上钩。劫匪们虽然下来打劫了,但是一见不对劲,马上开着摩托车逃窜。事先埋伏在路口的莫小岚和另外一名同事随即追了上去,并将劫匪拦截了下来。
坐在开往林子沟的警车上,莫小岚对正开着车的高个子民警说:“还记得上次吗,你演的撞车太逼真了,我当时还怕你真的撞出问题来。”
“嘿嘿。你都不知道,我当时的手心全是汗啊。”高个子警察答道。
“这次你可要留点神,这回没叫你撞哦。”莫小岚开玩笑地说。
“放心吧,我的车龄都有二十年了。”
“这跟车龄好像没直接关系吧,在平坦的公路上开和在崎岖的山路上开是不一样的,如果你一直在平坦的公路上开,就是开一百年都不一定能适应得了在山路上开。”
“那倒也是,不过你放心啦,山路我也开过不少的。”
“我以前就以为开山路没什么了不起,有一次开到山上的时候,突然间望了一下山崖,结果头一晕,差点把车开下悬崖,好在我猛地踩了一下刹车,把车停了下来。”莫小岚说,“提醒一下吧,就快到林子沟了,别弄出什么问题来。”
“别乌鸦嘴啦。”
高个子民警的话还没说完,汽车竟然熄了火。高个子民警一边打火一边说:“真成了乌鸦嘴了。”
“不是吧,有这么黑吗。”莫小岚说。
“你的皮肤没这么黑,说的话是这么黑。”高个子民警有点郁闷地说,“下车吧,原地休息了。”
“你不会修车吗?”
“我会演戏,修车没学过,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莫小岚下了车,随即打了电话向高副局长汇报情况。莫小岚说:“高副局长,我们这辆车在半路坏了,我已联系另一辆车上来。”
“怎么这样呢。”高副局长有点生气地说,“那算了,你回局里吧。”
“不用上去了吗?”
“此前已派人上去处理了,你先回来吧。”高副局长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这回好啊,我们不用上去干活。”高个子民警蹲在路边偷乐。
“你的想法很好,但是很不现实。”莫小岚指着高个子民警忿忿地说,“我们没去现场,但到头来还要我们去调查,那不是更烦。”
“不会的,我们现场都没去,调什么查啊。”
“但愿如此吧。”
“我有点当心你这话。”
“为什么?”莫小岚有点莫名其妙地说。
“一般来说,乌鸦嘴说那些倒霉的事的时候,基本上都很灵,但是说那些好事呢,就基本上都不灵了。”高个子民警拿莫小岚幽默了一把。
“坏,你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坏。”
大约一个小时后,接应车辆才来到,把莫小岚和高个子民警接回到局里。莫小岚一脸失望地回到办公室。她刚一坐下,李冰就走了进来,她跟莫小岚说:“刚才陈局长过来找你,见你不在,交待我说等你回来,就告诉你到他办公室去一下。”
“又有什么事啊?”莫小岚一副不情愿的表情。
“不知道,没说。”李冰说,“晚上打球吗,我买了个新球拍。”
“哎,最近工作的事太多了。”
“工作的事多,就不用生活啊。”
“哎,我都分不清什么时间是工作,什么时间是生活了。”
“你要注意你那件大事啊,岁月不饶人啊。”
“晚上再看看吧。”莫小岚说完,拿上笔记本找陈局长去了。
莫小岚到陈局长办公室的时候,陈局长正在批阅文件。他示意莫小岚坐下,然后继续埋头批阅文件。等了一会儿,才放下手中的笔,拿起茶杯起身盛水去。他对莫小岚说:“最近的会议就是多,一天开几个会,屁股都坐出疮来。出去开会,回来又有一大堆文件等着你看,真是……”陈局长说着,摇了摇头。
“最近报纸上不是说要精简文山会海吗。”莫小岚说。
“嗯,这是好事,不过等落到实处再说吧。”陈局长喝了口水,接着说,“冯副县长那个案子进展怎样啦?”
“我们此前调查了冯副县长的妻子和情人,从调查的情况来看,他的妻子倒是没什么问题,情人这边牵涉出来的问题比较多。”
“哦,情人有问题?”
“他的情人其实也不复杂,从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他只有一个情人,交往比较深,大家交往几年,已经有了一定的感情。这个情人只是想得到一些钱,并没有想过要害死冯副县长。”
“你刚才说牵涉出什么问题?”
“从他情人那里,我们查到了有人利用冯副县长跟他情人的联络方式,把冯副县长骗到别墅,然后实施毒害。案情大概是这样一种脉络。”
“这不是离破案不远了吗。”陈局长露出了一丝得意的情形。
“可是,这条线索中断了。我们查到当天没有谁动过他情人的手机。”
“他情人身边都是些什么人?”
“她身边的一些人我们也查过了,没有发现可疑的情况。”
“这么奇怪。”
“另外,我们从他情人口中得知,冯副县长跟雅乐苑集团董事长周大斌有一些不可告人的交往。”
“雅乐苑集团是泰县的经济支柱,可不能乱查的。”听到莫小岚这样一说,陈局长马上一脸严肃。
“我知道,但是据她交待,冯副县长那幢别墅是周大斌送的。”
“有证据吗?”
“暂时没有。”
“这件事这样吧,我先定个调,鉴于周大斌的身份和影响力,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不要把他牵涉进来。明白吗。”
“明白。”莫小岚嘴上说明白,其实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不要把他牵涉进来”是什么意思嘛,明明是冯副县长的情人交待的情况嘛。不调查,又怎么会有证据呢,又怎么知道他没问题呢。如果真的是有问题,又怎么能够苟且放过呢。
莫小岚这边跟陈局长还没聊完,那边高副局长又通知开会。莫小岚跟陈局长说明了一下情况,便走到了会议室。高副局长召集开会,主要是安排近期的一些工作,他并没有在会上提及车辆坠崖一事。这多少令莫小岚有些失望,她很想知道此事的情况,因为毕竟自己应该去了解的,只是因为车辆故障的问题没有去成。不过高副局长没有说,她也不想问,倒不是自己工作不够积极,而是她始终坚持着“不该问的就不问”的原则。谁知道开完会,莫小岚拿起笔记本转身想走的时候,高副局长说:“小岚,你等一下,我有些话要跟你说。”莫小岚听到他这么一说,只能又坐回到座位上。
“有什么事吗?”莫小岚问高副局长。
“是这样,那个车辆坠崖的事,根据现场的取证调查,并不是一起意外事故,是有人蓄意谋杀。”高副局长说,“林子沟那个地方根本就不是车辆走的。”
“死了人?”
“是啊。车辆烧毁了,里面发现有一具尸体。”高副局长说,“最近在查的大案好像就只有冯副县长案,其他都是一些小案,我觉得这会不会跟冯副县长案有点联系,所以叫你去查一查。”
莫小岚下意识地拨了拨头发,突然想起高个子民警的那句话,真是觉得有些好笑。这时她更加感到有些疲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工作总是那么没完没了。虽然如此,但对于案件,莫小岚从来不想怠慢。刚刚走出会议室,莫小岚便思考着车辆坠崖案。
此案的报案人是林子沟林业站的一名工作人员。他当时正在巡山,忽然见到山崖下有一股浓烟冒起。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发生了山火,谁知定神一看,是一辆已经烧毁得差不多的小汽车。好在小汽车周围都是一些大石头,并没有引起山火。于是,他马上打了110报警。泰县警方接报后,随即派出人员到现场处理情况。
从后来拉吊上来的车辆残骸来看,这是一辆富田轿车,车里面有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仅从外观已经很难辨认出是男是女。经过法医的鉴定,这是一具女尸,年龄是二十几岁,头部中枪。现场还捡到一串钥匙和一只女式铂金戒指。莫小岚见到这只戒指的时候,身子为之一震,她心想,这难道是冯副县长的情人张萍。当时在审讯张萍的时候,张萍两手交叉放在桌子上,那只心形图案的戒指异常显眼,令人印象深刻。张萍当时还交待说,这只戒指是冯副县长在情人节的时候送给她的,价值是两万元。
莫小岚拿起手机,拨打了张萍的手机,张萍的手机处于关闭状态。她又马上拨打了莫玉琳的手机。“喂,小岚姐,有事吗?”手机拨通之后,传来了莫小琳的声音。
“我想问一下你,你最近有没有见到张萍?”莫小岚问道。
“没有见到她,我昨天晚上想找她聊聊,敲了半天门没人应,手机也一直打不通。”
“哦,那没事了。再见!”莫小岚说完就挂了手机,她心想肯定是张萍了,但是谁跟张萍有仇呢,要置她以死地。那天张萍交待得最多的就是她和冯副县长的事,其次就只有冯副县长和周大斌的事了。现在冯副县长死了,只有周大斌了。但周大斌至于这么狠毒么?莫小岚疑虑重重。她又想起陈局长的话,心里面确实很不希望周大斌扯进这个案子。
案发当天的公路监控录像显示,案发当天确实有一辆车牌号码为WB462Y的富田轿车从小东山公园顶出发,直奔林子沟,从监控录像中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身穿黑色西服的男子下车跟张萍搭话。另外据民警的走访,林子沟周边的村庄有村民在案发当天也确实看到一辆富田轿车驶向林子沟。
但是根据调查,泰县的车牌号码一般是以A开头的,这辆以W开头的车辆是西城市的。不过据西城市公安局传回来的消息称,他们那边没有这个号码的车辆。这毫无疑问是伪造号牌。
“事发现场就只发现一具尸体吗?”莫小岚问参与处理案发现场的民警。
“是啊,没有发现其他的,可能潜逃了吧。”那位民警说。
“有没有村民看到可疑的人在林子沟出现呢?”
“我们走访过,是有一位村民看到过有一位陌生男子当天在林子沟出现。”
“他往哪里走呢?”
“那位村民记不清了,因为当时也没当一回事。”
“这就是说这位男子杀害张萍后,毁车潜逃了。”莫小岚说,“但逃往哪里呢?”莫小岚觉得,要查此人,真是像大海捞针。她认为还是先从车辆的来源入手,只要能够找到车主,或许就能查到此人。
莫小岚决定到泰县的二手车市场调查一下。泰县的二手车市场并不大,主要集中在沿江南路,大概有十来家企业从事这个行业。有业内人士介绍说,富田这种车型曾经畅销一时,但目前汽车行业发展速度很快,车辆不断更新换代,富田这种车型两年前就被淘汰了,最近进入二手车市场交易的不多。莫小岚得知这个消息,心里满心欢喜,因为少一点自然容易调查。事实也恰如她所料,根据这辆车的外形和发动机的记录,很快她便在隆兴二手车交易公司发现了这辆车的交易情况。该公司的记录显示,这辆车是该公司今年初以三万元的价格从一位叫黄子民的泰县市民那里购得的,最近以四万元的价格卖给了一位叫王东俊的市民。“有没有这位市民的资料?”莫小岚问隆兴公司的负责人。
“有的,有的。”这位负责人回答得很爽快,他一边从档案夹里找出交易资料。
“这辆车我们是卖给了王东俊,他的住址是泰县城区环城路209号,身份证号码和手机号码这里都有的,你自己看吧。”这位负责人把资料递给了莫小岚。莫小岚看了看,自言自语说:“这车牌怎么不对呀。”
“怎么不对?”这位负责人有点莫名其妙地说,“不是AB522Y吗。”
“哦,是我搞错了。”莫小岚不想解释太多,装作自己搞错。莫小岚知道,车牌肯定被换过了,不过她想,有了这些详细个人资料,找出这个人就很容易了。她拿着资料心情愉悦地回到了单位,并马上吩咐李冰核对一下王东俊的情况。
“小岚姐,是不是你弄错了,全市是有十多个叫王东俊的,但就是跟身份证号码和住址对不上号。”李冰经过详细的查找核对后,跟莫小岚说。
“莫非这些资料全部是假的?”莫小岚长眉头紧皱。
“不奇怪吧,既然他们想作案,当然会考虑周全一点啰。”李冰说。
“手机能打通吗?”
“不通,当然不通啦。”
莫小岚长叹一口气,一头靠在沙发上。交易资料如此之假出乎她的意料,而当前有些真实资料又被无良商家当作商品拿去买卖,却又令人痛心。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无隐私时代和虚假时代,无论什么时代,好像总是跟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什么资料都是假的,一切无从查起。没有办法,只能再去碰碰运气了。莫小岚象漏了气的皮球,重新回到隆兴公司。那位负责人见到莫小岚又来,马上一副笑脸迎了上来。警察造访,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事,只是生意人就是这副模样,表面嘻嘻哈哈,心里面不怀好意。“警察大人,还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吗?”那位负责人笑着说。
“是这样,我此前一时疏忽,没有问你当时那个人来提车的情况。”莫小岚说。
“也没什么特别的啊,那个人身穿黑色夹克,中等身材,没什么特别的啊。”
“你知道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不知道,他话不多。我有问过,但他不想回答。”
“你再仔细想想,当时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吸引你。”
“好像也没什么,办完手续,他就开车走了。”那位负责人说,“曾经我们也想作一个售后跟踪服务,但手机一直打不通,联系不上了。”
“还有没有其他的。”莫小岚有些郁闷。
“哦,对,我想起来了,当时我看到他的手表是雅乐苑小区的纪念表,我当时就问他是不是住在雅乐苑小区,但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这块表有什么特别的吗?”
“这块表是雅乐苑小区开盘的纪念表,你都知道啦,雅乐苑小区是什么人住的啊。戴着这块表,主要是身份的象征。”
“是业主才有吗?”
“大部分是用来送给业主吧。”
经过那位负责人这样一说,莫小岚不想看到的一幕终于来了,周大斌的雅乐苑集团真的牵涉进来了。虽然结果还存在着很多变数,但眼前只有这么一种线索,也只能先到雅乐苑小区查查了。莫小岚决定对小区的住户和小区管理人员进行逐一排查。目前雅乐苑小区的住户已经不少,要逐户调查起来,确实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但是小区管理人员却只有上百人,不过在这些人员中,莫小岚没有发现有一个叫王东俊的。据一些管理人员反映,最近倒是有一位叫林标俊的辞职离开了雅乐苑小区物管公司。按照物管公司提供的个人照片,此人与出现在小东山公园顶上的那个男子非常一致。据调查,此人年龄三十八岁,是泰县小沙镇上和村人,在雅乐苑小区当保安已有两年了。
“他辞职是什么原团呢?”莫小岚问了林标俊的一位同事。
“说是家里出了点事。”这位同事说。
“什么事?”
“好像说孩子有病,要回去照顾,我也没问那么清楚。”
“平时这人为人怎么样?”
“对别人很好的啊,我经常有事跟他调班,他都很爽快地答应。有时我家里有什么事,他都很乐意帮忙。”
这样一个好人,怎么可能去作案呢?莫小岚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该查的还是要查,总不可能感情用事而错过一条重要线索,放过一个坏人。
小沙镇在泰县的西部,这里是泰县的工业重镇。工业的发展令到当地经济繁荣,但也带来了严重的污染问题。流经小沙镇的流沙河,曾经是当地一条清澈见底的母亲河,如今却是污浊不堪,不要说饮用,就是洗衣也已不合格。在这种环境下生活,很多当地人都得了一种怪病,面黄肌瘦,体弱无力,虽然不会一下子死去,但是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却比死还辛苦。尤其是穷苦人家,如果家里有一个成年人得了这种病,除了需要源源不断地支出医药费以外,家里还等于少了一个劳力,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林标俊原本在家务农,娶了老婆后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生了孩子后,生活的压力骤然增加,于是他到了城市里打工,想挣多点钱养家糊口。前些日子,他们一家清贫的生活终于被打破,陷入更加清贫,他的两个孩子被查出患上了那种怪病。这如晴天霹雳,令这个年近四十的汉子欲哭无泪。两个孩子的病,要多少钱才能医得好啊,而自己的身家,除了两间瓦房,一只母猪,几分田之外,再也数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最麻烦的是,这种病就是一个耗钱病,除了耗钱,还是耗钱,并不会一下子死掉。如果一下子死掉的话,那也还落得个轻松。老天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公平。
莫小岚找到了上和村林标俊的家。那时,他的老婆出外干农活去了。莫小岚推门进了屋子,见到屋内前端摆放着一张破旧的桌子,围着桌子是几张同样破旧的木椅,另外还散乱地放着一些农具。另外一侧是一个简陋的灶台。屋内后端是一张床铺,两个小孩正卧病在床。大的孩子是女孩,今年已经十岁了,小的是男孩,今年也有八岁了。原本这个年龄是天真可爱,正是读小学的时候,两个人却因为得病,不得不躺在家中。两个人看上去面黄肌瘦,比一般的同龄人要小一号。莫小岚走近床铺,看了看两孩子,然后说,“我是来找你们父母的,我想问一下他们去哪了?”
女孩有点吃力地坐了起来,用微弱的声音对着莫小岚说:“你是谁呀?”
“我是泰县公安局的民警,你不用怕,我有点事找你们父母。”
“我妈妈下田地里干活去了。”
“爸爸呢?”
“昨晚回来一下,今天一早就走了。”
“你身体怎样了?”
“就是浑身无力,不想动。”
“是得了什么病呢?”
“不知道,妈妈没跟我说。”
她们正说着的时候,林标俊的老婆回来了。她一进门,听到屋里有人说话,便大声说了一句:“谁来了?”莫小岚见到一个戴着草帽、卷起裤脚、浑身是泥的农妇走了进来,忙迎了上去,对她说:“我是泰县公安局的民警,有些事我想了解一下。”林标俊的老婆一听是公安局,马上变得神情紧张地说:“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们有个案子,希望你丈夫能够配合调查一下。”
“不会跟他有关系吧。”林标俊的老婆有点惊讶地说。
“反正我们会调查清楚的。”
“他昨晚回来了,不过一早就走了。”
“昨晚他回来干什么?”
“这不两个孩子都有病么,急需医药费,他送钱过来的。”
“送来多少钱?”
“十万。”
“他哪来这么多钱?”
“说是跟朋友借的。”
“知道他今早去哪里吗,”
“回城里吧,他说再找人借借钱。”
“他还说什么没有?”
“没说什么啊,因为两个孩子的事,最近大家都很着急。他说他负责找钱,我负责看好两个孩子。”
得知林标俊离开了老家,莫小岚马上通知抓捕小组对他实施抓捕。抓捕小组随后对全县各个交通要道、汽车站等主要场所进行了设卡检查,并在泰县汽车站抓获了正准备乘车前往省外的林标俊。抓获林标俊,意味着这桩谋杀张萍的案件告破在即。虽然还无法确定这桩案件是否与冯副县长一案存在联系,但也算是近来刑侦工作的一大战果。莫小岚心想,总算有点东西可以交差了,于是急急忙忙赶回局里审讯林标俊。
在审讯室里,莫小岚见到了林标俊,他看上去比在监控录像里的样子更加憔悴,或许是孩子们的原因吧,也或许是案件的原因,总之看上去就好像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与实际年龄并不相符。
“你说说你为什么要杀害张萍?”莫小岚开门见山地说。
“为了钱。”林标俊的回答出乎莫小岚的意料,他并没有否认杀害张萍,而且还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杀害张萍的目的。
“为了钱就可以乱杀无辜吗?”
“她一个贱妇是无辜吗。”
“杀害张萍,你可以得到多少钱?”
“50万元。”
“50万元对你来说值得吗?”
“哼,你们这些有钱人,从来就不会知道穷人的滋味,50万元对我来说是什么概念,是不吃不喝当保安25年。”林标俊大声地叫嚷起来。
“就为了这50万元,你就杀人?”
“我还能怎么样啊。”林标俊眼睛一红,眼泪流了下来。他接着说:“本来家庭就贫困,两个孩子又病了,找人借,没人肯借,找人帮,没人肯帮,人情薄如纸,我有什么办法啊,难道我眼睁睁看着两个孩子死掉啊。”
“是谁出钱让你杀人?”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告诉你,我那40万就没有了。”
“40万又是怎么说?”
“实话跟你说吧,有人出价50万元让我杀了那个张萍,事成之后,先是给我10万元,如果我没被抓到,剩下那40万元当然会给我。即便我被抓,只要不供出幕后指使,剩下那40万元还是会分期给我。当然,如果我供出来,剩下那40万元就永远不会给我。”
“但是你被抓,他还怎么给你啊。”
“不会不给的,给我家里人吧,我们约定好的,他不会食言的。”
“你想过杀人的后果吗?”
“想过啊,杀人偿命嘛。”
“为什么那个人会找到你,跟你做这笔交易。”
“可能知道我家里有困难吧。”
“既然杀人偿命,你又何苦包庇那个人。”
“也不是我想包庇他,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不过我还有40万元在他手上。”
“真是不想说说那个人?”
“其他我可以跟你说,这个人我不想说,让你们抓到,我就等着被枪毙。”
“那你说说案发前后的情况吧。”
原来,在案发前一段时间,便有黑帮人员瞪上了他。当时,林标俊还以为有什么事情得罪了这些人,谁知道黑帮人员得知他家里有困难之后,给了他几千块钱。当然,林标俊也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感觉到这些人肯定怀有一些目的。有一天,有一名黑帮人员找他到酒吧喝酒。喝到脸红耳赤的时候,这个人便对林标俊说:“我们老大很看中你的为人,忠诚老实,吃苦耐劳,怎么,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们干?”
“很感谢你们帮了我的忙,不过我已是一个有家有室的人,一家生活都靠我,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老婆孩子怎么办。”林标俊说。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里面很多人都像你这样的情况。你放心好了,万一有什么事,帮里会替你负责到底的。”
“大家还是当朋友就行了。”林标俊婉言谢绝了。后来,黑帮人员还是继续跟他保持联系,林标俊需要帮忙的事,黑帮人员热心地帮助他,只是大家并没有再提入帮的事情,林标俊渐渐地把他们当朋友看待。
有一天,林标俊因为孩子患病的事找到了那位黑帮人员,希望他能借他一笔钱以解燃眉之急。这位黑帮人员对他说:“需要大笔资金我是没有的,不过有笔生意不知你想不想做。”
“什么生意?”林标俊问。
“杀一个人。”
“谁?”
“这你不用管,到时会通知你。你现在只需要回答干还是不干。”
“这个……让我再考虑一下好吗。”
“杀了这个人,50万元,你考虑一下吧。”
那天晚上,林标俊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望着窗外传过来的一缕昏黄灯光,他思绪万千。从小就没有爹妈的他饱尝了穷困潦倒的滋味,孤儿的身份也令他倍受歧视。村里人、学校老师、同学,个个都怀着异样的目光看他,即便是有钱人的施舍,也总是令他觉得自己像一条贱狗。“来吧,叫我一声大爷,我给个面包你吃。”小时候富人小少爷的这句话令他记忆犹新。50万元,可能对于一些富翁来说,只是一个零花钱的数目,但对于一个每月只有一千多元工资的人,的确是天文数字。林标俊想,如果此时有50万元,确实可以解决很多问题,自己也不会活得这么累。当然,自己被抓到了,枪毙了,得到50万元其实也是值得的,自己原本就是一条贱狗,能值50万元已经不错了。
“贱狗,我豁出去了。”林标俊竟大喊了一声,然后以被掩面,大哭一场。第二天晚上,他找了那位黑帮人员,答应干一把。那人马上给了他一笔钱,叫他先去购一辆二手车,然后再等待接受任务。后来,就有了小东山公园顶上的一幕。那时,林标俊开着车直奔林子沟,等到张萍发现事情不妙的时候已经晚了。林标俊见她想强行打开车门逃跑,干脆掏出黑帮人员给他的手枪,一枪打在张萍的头上,然后一直把车开到了山崖边,并把车推下山崖,汽车随即起火燃烧。当时,林标俊想着马上潜逃到外省,但他确实惦记着两个孩子,加上黑帮并未付钱给他,于是便先躲藏在城区的一出租屋内。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警方如此快速地找到了他。
“是黑帮想除掉张萍?”莫小岚继续审问。
“这我不清楚,他们没说。”林标俊回答道。
“可以说说是哪派黑帮吗?”
“不想说。”林标俊说,“反正我都是死罪了,他们曾经也帮过我,我不想说。”
“这也算是帮忙吗?”莫小岚不屑地笑着说,“叫你去死还叫帮。”
“起码讲点情义吧,不像你们这些政府人员,两面三刀。我去办事,表面说按程序办事,背地里受贿,谁不贿赂,谁就办不成事。”
“我不否认有个别这种现象,但请你不要以偏概全。”
林标俊对着莫小岚笑了笑,并没有说话。莫小岚接着说:“请你再好好考虑一下,不要一错再错,你的困难其实大家是可以帮助你的。”
“你可以帮我吗,你可以给我几十万元吗。”林标俊又开始大声叫嚷起来。
“我暂时拿不出几十万元给你,但我可以帮你,至少可以帮你联系一些热心人士帮助你。”
“用不着了,我怎么说都是死罪。”
“你交待清楚,我们会给你一条出路的。”
“算了吧。”林标俊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莫小岚兜兜转转说来说去,总是希望林标俊能够供出此案的主谋,不料林标俊的立场却是那么坚定。虽然没有林标俊那么凄惨的遭遇,但她心底还是很同情林标俊的,毕竟大家都是穷人出身。不过林标俊做出这么极端的举动,莫小岚并不赞成,她更希望看到那种迎难而上,自强不息的精神。
当然,莫小岚不想就此放弃,只要还有一线的希望,她都会作百倍的努力,她思考着如何让林标俊供出更多有价值的线索。过了两天,莫小岚安排了林标俊的老婆到公安局见见林标俊,她希望林标俊的老婆能够劝一劝林标俊,让他迷途知返。
林标俊的老婆得知丈夫的情况之后,一路哭哭啼啼来到了公安局。在接待室,夫妻俩相对无言,林标俊的老婆一个劲地流着眼泪,而坐在椅子上的林标俊则时而低头看看地面,时而抬头望望窗外,似乎无法直面曾经风雨同舟的老婆。半晌,林标俊才说了一句:“老婆,我错了,原谅我吧。”
“这些事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啊。”林标俊的老婆边哭边叫嚷着,“你还当我是你老婆吗!”
“当,从来就当。在这个世上,你是对我最好的一个人。”
“那你为什么事先不跟我说。”
“我怕你反对。”
“怕我反对!那现在呢,你自己走了,我们三个人怎么办啊。”
“往后的日子,全靠你了。那四十万元,会有人送给你的。”
“我是为了钱吗,我为了钱,我当初嫁给你干嘛呢。你这贱狗,一无所有,我要你干嘛呢,我不就看中你的为人吗。”林标俊的老婆擦了擦眼泪,接着说,“从跟你结婚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想着跟你一起受苦,一起打拼,虽然这个过程很苦很累,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我想我们的日子会好的。”
“哎,别提那些了。”林标俊说,“我很感激有你这样一个老婆,真的。不过我太累了,从出生到现在,无时无刻不是充满苦难、歧视,我真的受不了。”
“苦难、歧视有什么所谓,有我的支持还不够吗?”
“是,你是支持,但是我们是生活在千千万万人当中,这世界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啊。”
“你就这样走了,我们怎么办啊。”林标俊的老婆又大哭起来。林标俊没有说话,两眼含着泪水。过了一会儿,林标俊的老婆继续说:“不是的,你还有机会的。不是说坦白从宽吗,你交待清楚,他们不会判你死刑的。”
“杀人偿命,怎么可能不判死刑。”
“不会的,有立功表现,可以只判你坐牢的。你坐几十年,我等你几十年。”
“晚了,一切都晚了。”林标俊两手撑着额头,轻轻地摇了摇头。
满怀着忧伤、痛苦、失落之情,林标俊的老婆步履蹒跚地走出接待室。这个女人不得不接受命运再一次的捉弄。其实,莫小岚听到他们的对话,心情也很沉重,这样一个家庭的遭遇,仿若一出悲剧,不时在眼前上演,挥之不去。
不同的问话,相同的结果。“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心情令莫小岚非常纠结,当她再一次审问林标俊的时候,她已经不想再问什么了,直截了当地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希望你说说幕后的指使。”林标俊已经变得很坦然,他说:“其实我真的不清楚,这些是江湖规矩,不会有人跟我说的,我也不可能知道。”
“那你总该知道跟你接头的那个人是谁吧?”
“知道啊,那有什么用,那人已经服毒自杀了。”
“服毒自杀?!”
“是真是假我也不清楚,反正死了。”
莫小岚隐隐约约感觉到这案件越搞越复杂,她原本以为林标俊会供出点东西,但是最后却是这样的一种结果。当然,既然凶手已经抓到,这案子便可以了结,交差了事也不足为怪。但是,经过这么一番审理调查,却又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希望早点结案,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一时间,万般感慨,涌上心头。